綾乃真搞不懂這對母女的關係。鈴木陽子的前夫山崎說，陽子對母親懷有嚴重的心結，可是到頭來她還是願意出錢接濟母親。

「是啊，連我都看得出來她的衣服很高級，戒指跟項鏈也都是名牌貨。看到她的打扮，我心想『有這麼個女兒，鈴木女士未來不愁吃穿了』。」

「房租每個月都有入賬嗎？」

綾乃取出這次的戰利品——山崎提供的照片，以及從「常春庄」取回的物品，逐一排在桌上。這些東西必須先交由鑒識組調查。

「去年？」

「是的，他們的答案都是『最近沒看到她』或『不知道』，不過住在二樓的市谷先生說鈴木女士似乎有點老年痴獃……不，似乎有點失智。」

這裏建築物很少，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那幢公寓。位於小溪旁的老舊公寓——常春庄，無論是建築物本身還是水泥圍牆，都破爛得有如廢墟。坦白說，搭上「常春」這兩個字實在有點諷刺。

綾乃沒聽過這個名字，正要問的時候，一旁的柴田插嘴說：「他是這一帶的民生委員。這幢公寓的房客都是獨居老人，因此我拜託他一個月來這裏巡看一次。這位岡田先生也有七十歲高齡了，自從去年夏天中暑后，身體就變得很差，現在整天卧病在床。事出突然，我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人接手，所以還沒補人。」

「這是她從事保險行業時的稅務資料。」

「總而言之，鈴木陽子做過保險業務員，對吧？」

柴田仔細端詳了一下，點了點頭。

町田說，雙方當時私下和解，芳賀因此逃過了刑事訴訟，但是負責此案的分局還留有記錄。

「對對。不瞞你說，這邊的人常常欠繳，反正我就當做善事，不大會跟他們計較。」

「岡田先生？」

雖然目前只是推測，但估計八九不離十。找不到自家位置，是典型的失智症癥狀。

宮下尷尬地皺起臉。

鈴木妙子原本住在長野縣的兄長家，2006年5月搬進了這幢公寓。綾乃從東京打了好幾通電話過來，想把陽子的死訊告知鈴木妙子，卻沒人接電話。她詢問三美市公所，才知道原來妙子失蹤了。

他察覺出綾乃的視線，抬起頭來。

綾乃將它拉直，目測約有十厘米長。或許這東西能提供DNA樣本。

「我偶然遇見了她的同學，是那個人告訴我的。」

褪色的咖啡色房門上貼著一張代替門牌的紙，上頭用奇異筆寫著「鈴木」兩字。

「她的女兒——鈴木陽子小姐，曾來過這裏嗎read.99csw.com？」

「您不直接回家嗎？」

果然沒錯，是臍帶。

「是啊，原本就是這個樣子。」宮下點頭。

「鈴木陽子辭掉保險工作，與那個姓芳賀的男人有關嗎？」

到頭來，她還是沒能打聽到鈴木妙子的下落，不過既然去年夏天她還在，那麼她的失蹤時間很可能與女兒鈴木陽子的死亡時間相近。

離婚後和父親大吵一架的綾乃，雖然內心暗想「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現在跟老家的人也不常往來，但如果自己的父親病倒，她一定也願意出錢幫忙。

是寫給初生女兒的祈福語嗎？

宮下打開門。

「其實我也不確定……畢竟現在岡田先生連跟家人說話都有困難。不過，如果他發現什麼蹊蹺，絕不會默不作聲的。我想……去年她應該還住在這裏吧。」

「這個嘛，我查過了，她從去年10月起就沒繳房租了。」

這麼說來，鈴木陽子2008年6月去「常春庄」探望母親時，仍從事著保險行業。

綾乃向三美分局管區解釋了來龍去脈，請他們將鈴木妙子列為恐無返家能力的特殊失蹤人口，如此一來，地區派出所與社會福利機構就會接獲通知，並提供優於一般失蹤者的協助。若是她被安置在了某個機構，綾乃就有機會找到她。

此時，她發現包著臍帶的那張紙的背面有幾行字。

「鈴木陽子任職過的新和人壽府中通訊處就在這一帶，所以今天傍晚我去了一趟，還在那裡知道了一條消息……鈴木陽子跟當時的經理芳賀曾有過一段地下情。」

無論如何，綾乃待會兒勢必得打聽一番。

能找到陽子母親的下落當然最好，不然至少也得在這裏找到能提供其DNA的物品。

鈴木陽子擔任保險業務員時，應該是離過一次婚的單身女子，這麼說來，對方是有婦之夫嗎？

町田從桌上的文件堆中抽出一張報稅單複印件。

綾乃接過來掃視了一遍。

綾乃感到心有戚戚焉，不禁咂了咂嘴。

柴田面有難色地答道。

在「常春庄」調查完畢后，綾乃返回國分寺分局時已將近晚上十點。

根據町田的調查，鈴木陽子離婚後的2004年，在新宿的客服中心擔任派遣員工，2006年10月辭職，成為新和人壽的保險業務員，一直工作到2008年9月。

柴田說，鈴木妙子患有心理疾病，無法正常工作，生活陷入困境，於是前往社會福九-九-藏-書利機構申請補助金。

町田若有所思地說：「啊，是的，這兩天我查了稅務記錄，發現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情……」

「是的，沒錯……看來，果然是保險金殺人案？」

門口有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與一名戴著眼鏡的瘦削老人。

「然後陽子小姐就來探望她母親了？」

綾乃感到一陣心痛。

「也對，對不起。」町田又道了聲歉，繼續往下說，「這個姓芳賀的男人在2007年年底惹了麻煩，接著就離職了。好像是跟蹤女人，但不是鈴木陽子，而且差點闖入民宅，對方就報警了。」

「鈴木女士的女兒陽子，是這位小姐吧？」

町田起身端詳。

綾乃剛剛在Café Miss Violet遇到的三田女士說，她是在2007年買的保險，來年鈴木陽子便來了常春庄。穿著時髦，這表示鈴木陽子的工作很順利嗎？

難不成這是……

「你呢？有沒有新的線索？」

這應該是鈴木妙子寫的吧？

牙刷、杯子、枕頭套是較容易取得細胞與體液的東西，於是綾乃將它們裝進隨身攜帶的證物袋裡。只是，假如鈴木妙子是去年失蹤的，取得DNA樣本的機會恐怕相當渺茫。

「房東先生，請問你之前來探望過她嗎？」

「對不起。」町田向她道歉。

綾乃點點頭。

房門沒鎖，房裡還殘存著生活的跡象，時間彷彿靜止在了鈴木妙子還住在這裏的時候。換個角度想，她可能只是想稍微出去一下就回來，卻就此失蹤。

這個方向最為合理。

「啊，您辛苦了。」

她拉開神龕的抽屜，裡頭有火柴、蠟燭和線香，還有一個用日本和紙包起來的東西。

綾乃拿出昨天山崎提供的照片，請柴田看。

「咦，保險業務員算自營業者？」

假設鈴木妙子失蹤前都按時繳房租，那麼她就是去年10月失蹤的，與鈴木陽子的死亡時期重疊。這是巧合嗎？

「搞什麼啊？」

四周的九九藏書刑警也齊聲喊道：「辛苦了。」

「嗯，有證物要處理。」

鈴木陽子的第一任丈夫山崎曾說她「再也不想見到媽媽」，如今卻願意提供生活費？

「爛人，這種人應該被閹掉才對。」

那位姓市谷的是位硬朗的老先生，他曾目睹鈴木妙子呆若木雞地佇立在公寓門口。他與她攀談，鈴木女士卻回答說：「我家在哪裡？」他不知道她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就把她帶到了房門口，說那是她家。「啊，這樣呀。」說完鈴木女士便歪著頭進去了。

矮桌、椅子、電視、收音機、電話、餐具櫃、五斗櫃、神龕、鋪在地上的墊被與棉被，放眼望去房間里只有這些傢具，而且尺寸都很小。

門口有間約兩疊大的廚房，後面是六疊大的卧室。廚房旁邊有間小浴室，沒有浴缸，只有蓮蓬頭。

支離破碎的非自然死亡屍體，必須通過DNA鑒定才能查明身份。截至目前，綾乃一直假設「Will Palace國分寺」里的女屍就是鈴木陽子，但嚴格說來，屍體的身份依然成謎。

綾乃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鈴木妙子生下陽子時，曾發自內心地為自己的親生骨肉祈福。

奧貫綾乃離開Café Miss Violet，搭計程車前往三美市北邊郊區的山腳。

鈴木妙子今年六十四歲，並不算老，但如果是早發性失智症，多半已經發病了。她是否在外徘徊，走著走著就不見了？許多回不了家的失智症患者都會糊裡糊塗地搭上電車，因此，她也有可能被收容在遠方的社會福利機構里。

「是的。中根說，他原本以為芳賀走了，鈴木陽子正好逃過一劫，誰知她卻戒不掉陪睡與買業績的習慣，後來被接任芳賀的下一任經理舉發，就被公司解約了。」

「房裡的東西都沒動過？」綾乃問。

綾乃蹙眉。她自己也曾做過這種不道德的事。

「沒錯，就是這位小姐。她上次來時穿得更時髦，派頭十足。」

這算哪門子花|花|公|子？不對，喜歡欺騙女人感情的男人，說不定本性就是這麼愚蠢。

但即便如此，鈴木陽子也算不上高額納稅人。假如她靠著這點收入穿金戴銀，與其說「派頭十足」，倒不如說是「揮霍無度」。

鈴木妙子那個年代的人，習慣像這樣收藏女兒的臍帶，或是將其裝在護身符裡頭。

綾乃本來覺得有點奇怪，但仔細想想，倒也不是完全說不通。

「我們是不希望民眾動不動就申請補助金的，尤其最近有很多人詐領補助金，社會大眾都盯得很緊，公所也提高了申請門檻。知道鈴木女士有個女兒住在東京，所以我打電話給她，想看看是不是能拜託她幫忙。」

「我來找她時，她的門也沒鎖。」

要進行鑒定，需要當事者或其父母、手足的DNA樣本。

鈴木陽子的母親行蹤不明，這下綾乃頭疼了。

綾乃小心翼翼地打開它。

屋內只有最基本的傢具，沒有打鬥的痕迹，五斗櫃跟垃圾桶中也沒有任何線索。

她看了刑警辦公室一眼，只見町田混在值班刑警中，伏案處理文件。

「這個嘛，我只負責把房子租出去而已，是有人通知我過來看，我才知道她失蹤了。我以為岡田先生會幫我留意這裏的狀況。」

不但如此，芳賀還利用保險業務員對他的迷戀，逼對方賣命工作。保險業界有兩個暗招，叫作「陪睡」與「買業績」，那些被芳賀迷得團團轉的女人，無不利用這些暗招沖業績，最後搞得身敗名裂。

要想查個水落石出，有必要針對鈴木陽子的三任丈夫詳加調查。

「那麼，您的意思是，去年夏天鈴木女士還住在這裏嗎？」

「派頭十足？」

綾乃向他們打招呼，那名中年男子是三美社會福利中心的員工柴田，老人則是「常春庄」的房東宮下。她與兩人都通過幾次電話，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見面。

綾乃將自己從咖啡廳打聽來的消息告訴町田。

綾乃在出差前告訴町田，想怎麼調查就怎麼調查。

簡單說就是被炒魷魚。之後，鈴木陽子就反覆過著再婚與死別的生活。

「你幹嗎道歉？」

「地下情？」

「我回來了。」

綾乃靈光一閃，打斷町田的話：「你是不是查到鈴木陽子從事過保險行業？」

宮下苦笑著搖搖頭。

接著，綾乃探身望向房間一隅的小神龕。上頭有個牌位，似乎是鈴木陽子那位在初中時因車禍身亡的弟弟的牌位。

「好像是。」

綾乃謹慎地把它收入證物袋，生怕它受損似的。

其實，町田不可能知道綾乃的過去，只是下意識地怕得九-九-藏-書罪她。

綾乃非常了解，在崇拜對象的主動追求下，人很難不動心。她聽得怒火中燒。

根據住民票上的信息，鈴木陽子的母親鈴木妙子就住在這兒……

民生委員無法勝任工作，政府遇缺不補，這種事情在都市也屢見不鮮。只是，這樣就無法推算出鈴木妙子失蹤的正確時間了。

綾乃請兩名男士先到玄關處迴避，接著開始檢查房間。

「是一位快要退休、姓中根的資深員工告訴我的。據說芳賀是花|花|公|子，很擅長操控女人。芳賀會先以上司的姿態嚴格管教下屬，如果對方開始崇拜他，他就會藉機攻陷對方。他跟好幾個保險業務員都有肉體關係。」

它約有掌心大，綾乃拿起來一看，紙上用毛筆寫著「陽子」兩個大字。

因為她的母親想申請生活補助。

「是的。陽子小姐不但不知道她母親的困境，連她搬回三美市也不知道，大吃一驚呢。不過，雖然相隔兩地，畢竟血濃於水嘛，她似乎很擔心自己的媽媽，所以儘管無法接她過去一起住，但是願意每個月提供生活費。」

綾乃望向柴田，想確認某件事情的答案。

廚房流理台里有個裝滿水的水桶，碗盤就泡在裏面，微微發出惡臭。那桶水恐怕已放置多時。

「您問過其他房客了嗎？」

「時間寶貴，能不能帶我看看鈴木女士的住處？」綾乃催促。

町田雙眼圓睜。

鈴木陽子在2008年6月來過「常春庄」。

「啊，您拿到照片了？哦，原來她長這樣啊……」

鈴木妙子——鈴木陽子的母親，當時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呢？

對於一名畢業於兩年制短期大學、無特別資歷的三十多歲女性而言，她賺得真多，甚至比刑警還多一點——刑警算是公務員中薪水較高的職業呢。

「您怎麼知道？」

「是的，沒錯。」

一問之下，綾乃才知道，原來這一帶有許多低收入的獨居老人，房東只對房子做最基本的修繕，卻不改建，就是為了壓低房租，方便他們租房子。不過，再怎麼說，長達半年不檢查房租入賬狀況，也未免太粗心了。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裏面是一條深咖啡色的細長物體，像是幹掉的蛇蛻，如線圈般卷在一起。

「好。」宮下依言帶她前往一樓的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