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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紗嘻嘻一笑。
「嗯。你不知道?面試安排在澀谷老舊的公民館里,為期兩天。光我參加的那天就有二十來個人擠在那裡。」
「……嗯,不過,那個肯尼斯·巴多拉日語不是很好嗎?」
「我看起來很老氣嗎?」
我看著她,問道:「什麼事?」
「要麼就去設計鐵道口的欄杆。」
梨紗和我並肩走向車站,按著胸口感慨道。
「拉著你聊天嘛。」
「肚子餓不餓?」
我能理解她為什麼說想當007了。
「……」
「原來是這樣。」
「這玩家進K2前還是一臉要哭的表情呢。」

「幸好我沒逃走,那個,唔——」梨紗歪著頭看我,「我是不是很煩?」
「嘿。」梨紗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因為很可怕嘛,我真的嚇壞了。坐在控制台前的肯尼斯突然站了起來,笹森大媽也往那邊沖,所以我想肯定是你出事故死了。當時我只想逃走。」
我回到她身邊坐下。
從K2出來的梨紗與進去之前判若兩人。她雙頰泛紅,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個不停,有點害羞似的在我身旁的摺疊椅上坐下,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笹森貴美子問她感想,她只說了一句「好吃驚」,離開控制室前往K2時的僵硬表情已蕩然無存。
「但是,外國人講日語的話,會不會削弱遊戲的逼真度?」
「嗯。當初我投稿給雜誌,希望能成為遊戲的原作,但稿子字數太多,所以沒拿到雜誌的獎。伊普西隆看了那稿子,聯繫我說打算做成遊戲。那是我讀大學時的事。」
「尿樣?」
「呃……有多高?」
「是嗎?電視台播的外國電影,裏面可都是講日語的。」
我們在水泥澆築的堤岸上坐下,打開了裝漢堡的紙袋。
梨紗眨眨眼。
測試工作開始的前四天,我和梨紗各進入K2十二次。至少在第五天來臨前,一切都很順利。如今想來,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人家問我理由,我說腦子裡只想到了這個。其實差不多就是破罐子九*九*藏*書破摔啦。」
「喔,真有創意。」
「要不向笹森女士提一下?」
我一時語塞。這種時候說什麼好呢——我還不習慣這樣的交談。
「應徵者多得不得了?」
我瞪大了眼睛。
梨紗撲哧一笑:「那是配音啦。還是會覺得有點怪哦。」
「怎麼了?」
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有點不安,因為還沒有向笹森貴美子確認過。我是用日語寫《腦部症候群》的,裏面的台詞自然也都是日語,所以就想當然地以為肯定是這樣……
「討厭啦。」梨紗瞪了我一眼,「你要是再講這種話,我就不理你了。」
「特別棒。」梨紗吸了口可樂,「我早想當一回間諜試試了。」
「嗯,我在設計專科學校上學。」
「為什麼這麼問?我露出厭煩的表情了?跟你聊天我可是求之不得呢,像你這樣的,唔……」
翌日,遊戲測試正式開始。
「遊戲革命潮的第一批玩家……」
「你這麼一說嘛——」我摸了摸肚子。
我正要將一百日元的硬幣投入車站的自動售票機,梨紗突然這麼問我。
梨紗撲哧一聲笑了。
結果,這一天我們在研究所里待了兩個多小時。跟來時一樣,梶谷孝行讓我和梨紗坐上看不見外面的茶褐色箱型車,送我們回溝之口。等走出伊普西隆辦公室時,已經過了五點。
「可是……這測試還真夠可以的,竟然叫應徵者跳舞。」
「像我這樣的?什麼?」
「一個月連續工作三十天的話就是六十萬。這麼好的零工上哪兒找去?有也只能是風俗行業了。」
「上杉先生——你多大了?」
「有這個打算。我也說不清楚,比如,要是能讓我做電腦造型設計之類的工作,大概會很有趣吧。」
我想我多半是一臉的飄飄然,要是撞見了哪個朋友,沒準還會挨揍。感覺太爽了。今天早上在公寓里接到梶谷的那通電話前,我簡直就像在另一個世界爬來爬去的老鼠。
我打量著梨紗。
「設計?設計什九-九-藏-書麼?」
「有件事我有點擔心。」梨紗開口說道。
「我好餓。我們在二子下車好不好?要不要去吃個漢堡什麼的?雖然現在吃晚飯有點嫌早。」
「後面的環節就比較複雜了,簡直像宇航員的招考。」
「你不覺得嗎?這遊戲一定會掀起熱潮。要是把K2放在迪士尼樂園之類的地方,恐怕排一兩個小時的隊也玩不到。」
那個被笹森貴美子稱為「克萊因壺」的裝置,使我和梨紗的情緒高漲到了極點。
「我是在招工信息雜誌上看到的。待遇特別好,所以應徵者多得不得了,我都沒想到自己會被錄用。」
「去面試的人都吵吵起來了。不過日薪很高,所以大家也就忍了。」
我的《腦部症候群》被完美地實體化,正逐步轉化為規模浩大的模擬遊戲。梨紗與我日益親近,每次從伊普西隆出來,都會一起吃晚飯,這已經成了我倆的習慣。我感到自己同時獲得了兩種幸福。
「你看,這事我只能跟你聊,畢竟公司要我們對遊戲的事保密嘛。就這樣回公寓的話,我恐怕要憋死的。因為我現在就想到處打電話,想把那個裝置的事告訴大家!我就是這性子。每次我看完有趣的電影,大家就不愛搭理我,因為我會把電影里好玩的地方統統講出來。」
都是託了K2的福。
我頓時變得更沮喪了。
「那可就糟糕了。」
梨紗聳了聳肩。
「你今天只玩了序章,感覺如何?」
「——」
「嗯,要我填寫極其詳細的身體資料,測了視力聽力,檢查了肺活量和血壓,還取了尿樣。」
「沒錯,他們給了我一個紙杯,叫我去廁所裝尿液。真是的,這叫什麼事嘛。」
「……」
「沒有啦,只是我原以為你已經超過三十歲了。先入為主啦。」我不知如何回應,只好將視線投向河面。
「二十五?難以置信。」
「007里登場的都是美女。」
我點了點頭,梨紗開心地笑了起來。
「啊,確實。我也和你一樣,好想打電話把K2read•99csw.com的事告訴大家啊。這遊戲要是公開了,絕對會迅速成為話題,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兩萬。」
「哦,」我看著梨紗,「你要去那種設計公司上班?」
「我不會英語也不會法語。開吉普車的士兵是用日語叫我上車的,但今天遊戲只玩到那裡,我不知道後面會怎麼樣。如果去日本大使館,那邊會幫我準備翻譯嗎?」
「我的心臟還在怦怦直跳。」
我們買了乘到二子玉川園的車票,鑽進了電車。
梨紗搖了搖頭:「還沒決定,不,應該說是決定不了吧。早先我想從事廣告業,而且對平面……唔,包裝設計也很感興趣。但最近又覺得廣告業沒什麼意思,可能工業設計更適合我。所以我看到那個K2,非常非常感興趣。」
「不不,是像007那樣,隻身潛入邪惡組織,揭穿全部陰謀。在極度可怕的大白鯊出現時,英勇地把它打飛,然後跟帥哥相遇墜入愛河。」
「電腦?」
「與其說是面試,不如說是適應性測試。他們要我講出最喜歡的三部電影;問我如果前有獅子,後有老虎,右邊是斷崖,左邊是棲息著鱷魚的河,我會怎麼應對——就是這樣的問題。」
「因為他生活在日本啊。莫基瑪夫共和國不是在非洲嗎,街上走的人都說日語,感覺有點怪哦,你不覺得嗎?」
我和梨紗在多摩川岸邊待到了傍晚。起身準備回家時,我看到梨紗的耳環閃閃發亮。那是一對小小的金色圓耳環。
「熱潮?」
「……」
「後面還有呢。樓裏面有個大廳,在那裡我們被要求跟著邁克爾·傑克遜的音樂隨便跳——這種面試我還是頭一次遇到。」
「一定會形成熱潮的。」她一邊說,一邊將視線投向河面。
我無言以對。
紙袋已經空了,我把我們倆的空紙袋收在一起,走向不遠處的垃圾桶。走在雜草叢生的河堤上,我凝望著梨紗面河而坐的背影,只見她取下脖子上的紅絲巾,收進了小肩包。
「兩萬?」
「是的。負九_九_藏_書責評測新遊戲,為期一個月,每天工作約七小時,一天兩萬,不錯吧?」
「……太驚人了,給這麼多啊。」
「宇航員?」
電車抵達二子玉川站后,我們默默走出車站,到麥當勞買了漢堡、薯條和可樂的套餐,徑直來到河灘。
「嗯。現在的電腦,造型不是有點呆板嗎?我覺得也得有可愛點的款式嘛。」
「以往的遊戲都會變得暗淡無光!大家會想電視遊戲機有什麼好玩的。啊啊,好棒!」梨紗拿起漢堡,抬頭看我,「我們是遊戲革命潮的第一批玩家,對吧?」
「煩?哪裡煩?」
我對梨紗刮目相看了,很想瞧瞧她的作品。
「像瑪塔·哈莉那樣?」
至少是在第五天來臨前——
「……」
「我不要美女,只想要一堆帥哥。」
梨紗沉默地注視著我,隨即露出了俏皮的笑容,點了下頭。
「你真的照做了?」
「啊啊,」我笑了起來,「遊戲全程都使用日語。我也不懂外語的——」
「你不覺得這是一場革命嗎?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什麼語言?」
「我就知道,所以才會急啊。我知道你害怕,但實際玩一下你就能明白這遊戲有多了不起,而且這種體驗在別處是根本得不到的。」
「其實呀,」梨紗靠著門旁的扶手輕聲說,「我是想跟上杉先生多聊幾句。」
「贊成。」我當然不會提出異議,因為我本來就在想怎麼約她才好。
「……啊,嗯。」
「哪裡冷靜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那裝置,情緒非常激動。我心裏挺著急的,你看我是那樣退出遊戲的,當時臉就白了不是嗎。我以為你一定會哭著說不玩了呢。」
「伊普西隆登過招募遊戲測試員的廣告嗎?我完全沒印九-九-藏-書象啊。」
「鐵道口的欄杆?」
「我也是。」
「你是學生嗎?」
「這活兒星期天也不能休息,整個暑假都算泡湯啦。但我本來就沒打算出去玩,而且當遊戲評測員嘛,工作就等於是玩,你說對吧?所以,其他應徵者也都忍了,聽從要求又是驗尿又是跳舞的。否則大家都會覺得太荒謬而掉頭回家的。」說到這裏,梨紗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轉頭問我,「上杉先生,你不用測試吧?」
「你不覺得那種造型讓人倒胃口嗎?那可是用來讓人等待電車通過的,應該換換造型,讓大家等的時候感覺好一點。」
遊戲開始啟動,我的《腦部症候群》被實體化了,而且現在還拎著裝漢堡的紙袋和高石梨紗這樣的美女同行。雖然我跟她今天才認識,感覺卻像第一次互相表白心跡的同班同學。當然,我們並沒有說出喜歡呀,愛呀之類的詞,連手都沒牽,甚至也無法確定我與她之間有沒有那種感情,但這已足夠讓我陶醉了。
「哦。都面試了些什麼?」
「嗯。」我點頭表示贊同。
「你明白就好。」
「啊……是說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啦。」
「……你還真厲害。」
梨紗拍拍我的肩:「對不起。我啊,總是想到什麼就直接說出口了。」
「……二十五。」
「明白。」我笑著點頭,「我能想象你在電話旁痛苦掙扎的樣子。」
「可不是。話說回來,今天進了那個『克萊因壺』后,我有點明白測試的用意了。」
「我回答說,抓住老虎,朝獅子丟去。」
「對不起。你生氣了?」
我回眼望著梨紗。她的話簡直讓我高興得忘乎所以。
我大口地嚼著漢堡。
「上杉先生,你不會嗎?啊,對了,你是原作者啊。你一直挺冷靜的。」
「你是怎麼回答的?」
一陣尷尬的沉默降臨了。
「謝謝。」沒有聲音,她只是用口型說出了這個詞。
「不過,上杉先生應該算工作人員,不算玩家。也就是說——純粹的玩家我是第一個。」
「莫基瑪夫共和國用什麼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