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個人的抉擇 那個叫余純順的上海人

個人的抉擇

那個叫余純順的上海人

強老師曾專門為此寫過一篇文章,文末的一句話是:「羅布泊在無聲地哭泣。」我想,如果余純順在天有靈,目睹這一幕,哭大概不會,哭笑不得倒很有可能。

4

在工廠里,余純順吃苦耐勞,還被評為「先進工作者」,但他始終還是想圓一個自己的夢想:讀書。
這人是個上海人,名字叫余純順。

余純順(左二)和攝製組一起,每晚雷打不動寫日記
搜尋再一次一無所獲。
1996年6月12日,傍晚。

余純順的路線用黑色標出
1996年6月14日,早上7點。
迷路的原因,眾人有很多猜測,也有可能和6月12日那場沙塵暴有關。由於羅布泊沒有任何參照物,常規的辨向手段基本不起作用。在出發徒步穿越羅布泊之前,有人曾勸余純順帶一台GPS,當時上海電視台攝製組帶了3台GPS。但由於時間緊迫,余純順只能選擇放棄:「我走了8年,從來沒有用過這玩意兒。現在又有這麼多事,哪有工夫擺弄?如果給我3天時間,我一定學會用它!」

「我要打破6月不能穿越羅布泊的神話!」
這是余純順準備徒步穿越羅布泊的出發點。6月6日出發后,余純順和上海電視台跟拍的攝製組一路經過了龍城、樓蘭古城,還到過「老開屏」。在「老開屏」,他們曾發現上千間部隊遺棄的營房,這才知道自己可能闖入了曾經的原子彈試驗核爆區。當時曾有一位在場的西北石油地質局員工勸告他們不要再往裡走,因為裏面很可能會進行核試驗。但所有人經過商量后,決定不走回頭路,繼續前行。
余純順的事迹傳遍全國后,「認親」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這個人說自己是余純順當年最好的朋友,那個人說自己曾經和余純順一起出生入死,而顯示友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去余純順的遇難處再豎一塊碑,寫上自己的名字。
在龍城,在樓蘭古城,余純順和攝製組都被壯美的地貌和歷史的滄桑震撼,但同時,也感受到了戈壁灘那令人難以忍受的高溫:在接近50℃的高溫環境下,人只能待在汽車的陰影里喘氣,不敢移動分毫,所有戶外行動都要等到傍晚5點之後才能開始。
晚上6點,直升機再一次飛往余純順的遇難地,飛機上除了搭載搜救隊員外,還有兩位法醫,以及花圈、墓碑、掘土工具。

這場沙塵暴從6月12日晚上9點45分開始,一直到6月13日的早晨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而6月13日,是大部隊約定和余純順會師的日子。
6月13日早晨8點30分,彭戈俠、趙子允等三人決定出發去5公裡外的13號標記點,迎候余純順。
此時,離余純順失蹤已經過去6天了。
8.《余純順:當代徐霞客》(王東鴻,《民族團結》,1994年第6期)
童年留給余純順的記憶,是苦澀的。余純順一家有七口人,但他的母親、姐姐、弟弟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在余純順6歲那年,母親被確診患上了精神疾病,住進了醫院。而他從小就被人叫「神經病女人的兒子」,在學校里還會被同學嘲笑,甚至羞辱。
在行駛了大約8公里之後,攝製組發現了之前在余純順行進路上事先埋好的第一個埋水點——之前放置的6瓶礦泉水原封不動。由於余純順在早上出發時左右褲兜各放了一瓶水,所以大家判斷他應該並不渴。
這一天,大本營派出了三支搜尋小組,分三個方向再一次做了搜尋。在搜尋過程中,焦急的隊員們甚至在高溫下出現了幻覺:看到樹影都覺得是余純順的背影。
然而,三個人在標記點輪流用望遠鏡尋找余純順的身影,卻一無所獲。此時,沙塵暴仍在肆虐,能見度不到10米,大風將漫天的黃沙刮到人的身上,就九*九*藏*書像針扎一樣。三個人一直守候到了晚上7點,依舊沒能等到余純順,只能失望地回到營地。
我覺得那些豎碑的人,未嘗不是真的想緬懷余純順,但比起某些形式上的東西,讓自己內心有真正的追求,並有所敬畏,才是最好的銘記方式。
話音剛落,現場百余位送行者掌聲一片。
6月16日,由於大本營只剩10箱礦泉水,已經快陷入彈盡糧絕的境地,只能等待政府承諾的17日即將到來的救援團隊。

3

當初余純順在上海教育學院(現併入華東師範大學)成人夜校的同學鄭則忠回憶,余純順是他見過最刻苦的學生。他每天從遙遠的上海東邊騎一輛自行車過來,從不遲到早退。他上課認真,筆記記得很詳細,書包里每次都放個冷饅頭,也沒有菜,也不就水,一個人坐在禮堂外啃完。每天晚上下課後,余純順騎車回自己的家,整理筆記,做完作業再上床睡覺,一般都要超過凌晨1點。第二天一早,他再去廠里上班。
6.《余純順在自學中成才》(錢漢東,《上海成人教育》,1996年第10期)

余純順墓碑
之後的20多年,一批又一批的探險者經過余純順的墓碑,都會下車憑弔。
余純順遇難的地方,距羅布泊的湖心只有50多米。而就在帳篷不遠處,有兩個深達1米的土坑——他應該是想掘地取水的。
在6月6日離開樓蘭賓館前,余純順給自己的好友尚昌平打了一個電話:「昌平!我走完羅布泊和古絲綢之路中國境內的全程后,找個山清水秀、與世無爭的地方,寫感動自己的文章度過後半生……我做好了回歸平淡的準備。」然後,余純順再次強調了一句:
掀開帳篷,一股屍體特有的味道撲面而來——「余純順頭東腳西仰面躺著,頭部腫脹得連五官也失去了比例。他的頭髮像洗過一樣,長而濃密的鬍鬚也濕漉漉的。裸|露的上身布滿水泡,右胸部的一個大小如乒乓球,尤其醒目。他的右臂朝上略微彎曲,肘下壓著草帽,捆紮成一卷的藍色睡墊放在胯部。」(來自彭戈俠的回憶)
余純順的出生年份,也註定了他一生坎坷——他是「老三屆」中的「老初二」,在求知慾最旺盛的年紀,去了安徽的軍墾農場插隊落戶。
晚上8點,大家聚集到了大本營。
都是誰乾的呢?都是余純順的「緬懷者」們乾的。
1996年6月6日下午1點30分,新疆庫爾勒的樓蘭賓館大樓前,一場歡送儀式正在舉行。
大家都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但誰也不想開口先說出來。宋繼昌在營地里雙手背後,不停地踱步,一邊踱步一邊念叨:「余純順呀!余純順!你到哪裡去了?」
余純順握緊雙拳上下揮動:「我沒事的!身體這麼結實,絕對沒有問題。從出發后,我一次沒休息,一口氣走到這裏的。我這不是走過來了嗎?我就要打破6月不能進入羅布泊的神話。再走兩三公里就到第一個營地了,到了以後我就扎帳篷休息。今天早點睡覺,明天趕早走,你們趕快回吧!」
這,才應該是余純順給人最大的震撼。

余純順生前挖的水坑
余純順的紅顏知己徐金玉也去到墓碑前,流著淚用自己的口紅將墓碑上刻的字一一描紅。攝製組在一年後試圖尋找徐金玉,卻再也聯繫不上了。

余純順的帳篷
九-九-藏-書
中午12點,兩人抵達樓蘭,卻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痕迹,失望而歸。

青年余純順
隨後,行進中的攝製組發現了第二個埋水點。在這個埋水點,他們發現了兩個空的礦泉水瓶子,還有幾隻煙蒂,附近還有凌亂的軍用膠鞋腳印和一處坐痕。
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在這一點上,余純順倒是自己用過句泰戈爾的詩:
按照計劃,攝製組在送走余純順之後,就應該前往位於前進橋的大本營接應點,等待余純順順利走出羅布泊。

5

果然,剛才還透亮的天空,突然之間就昏暗起來。隨後,狂風捲起的陣陣沙塵,慢慢形成了一堵厚重的「土牆」。
根據隨行的導遊、探險者彭戈俠回憶,那天晚上,平時很健談的余純順似乎有一些心事,話並不是很多。在喝酒的時候,攝製組的人提出,6月的天氣實在太熱,「老余,是不是換個季節再來?」還有人提到了「彭佳木」的名字。
6月17日下午1點30分左右,新疆軍區陸航某團的一架直升機從烏魯木齊飛了過來,由團副參謀長、機長孫剛領銜,加入了搜救隊伍。
余純順遇難,有兩個疑問。

7

並不是說人的一輩子要像余純順那樣度過才算「無悔」,但余純順心底里一直有一種信念、一種理想,並且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實踐和實現。
終於到了出發的時刻。攝製組的人和余純順一一握手告別,在和隊里的嚮導、地質工程師,人稱「沙漠王」的趙子允道別時,余純順再次強調了一句:「我一定會成功穿越羅布泊!」
上午10點15分,一位直升機上的解放軍戰士忽然指著下方不遠處湖盆里的一個小藍點,問:「那是什麼?」直升機上的彭戈俠看了之後,失聲驚叫:「那是余純順的帳篷!」
「上馬酒」是給即將出發的人壯行飲用的。
羅布泊,位於中國新疆塔里木盆地東部,在中國最大沙漠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最東緣,常年乾旱,夏季平均溫度超過40℃,在6月的極端溫度逼近60℃。
經過苦讀,只有初中生底子的余純順順利拿到了中文系本科學位。而通過對中國古代歷史的學習和了解,他確定了自己崇拜的人:張騫、玄奘、徐霞客……
但余純順命運坎坷:兒子不幸夭折,妻子因為他長期讀書冷落自己,決定和他離婚。年近40歲的余純順,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活方向。一連串打擊,讓余純順開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義。
宋繼昌問余純順:「身體吃得消嗎?」
晚上8點,沙塵暴終於停了下來。四周一片寧靜,氣溫也下降了一些。但所有人都陰沉著臉,飯菜做好,沒有一個人吃得下一口。
他們帶了水泥、紅磚、木料來給余純順重新修墓。
直升機第一個飛往的地點就是樓蘭古城。在繞樓蘭上空一圈后,機上人員沒有發現余純順的蹤跡,倒是碰到了一早上大本營自己派出去的四人步行搜救隊。
沙塵暴來了。
那一刻,所有人在余純順的帳篷外肅立,沒有人說一句話。
有一次,我和上海灘記者圈的「老法師」強熒老師喝酒。喝到酣暢處,強老師就聊起了他的摯友余純順,還說了自己對余純順死因的不同看法。不過,那次強老師的敘述,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這樣一件事。
余純順當年曾去上海廣播電台做過一期節目,叫《人到中年》。節目中,有聽眾打進熱線電話詢問,大意是:「你的朋友們很多都去做生意了,做大老闆了,你後悔嗎?」余純順的回答是:「我一點都不後悔。他們盡可以去做他們的老闆,我盡可以完成我自己的追求,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重新修好的余純順墓前,豎起了一塊大理石墓碑,正中書寫了「余純順之墓」五個大字,嵌有餘純順的銅質頭像,墓碑左下角是一雙旅遊鞋的雕塑。
換句話說九-九-藏-書,是余純順迷路了。
而那位第一個被佩戴大紅花、一口飲下「上馬酒」的人,是大家今天送行的主要對象——他即將在6月天氣最炎熱的時候,孤身徒步穿越羅布泊。
在墳墓堆起來后,一塊墓碑也被豎了起來。墓碑上的字,是彭戈俠寫的:
而最多的,是水,一瓶瓶滿滿的礦泉水。
也不能說這樣的行為完全不好,但由於豎碑的人越來越多,竟也引發了攀比之風。你用木頭做,我就用石頭做;你花3000元,我就花3萬元,最終導致相互之間的「敵視」:你前腳立好碑,我後腳就給你砸掉,燒掉。
從1988年到1996年,余純順11次過長江,7次渡黃河,徒步走完全國24個省份,訪問了全國33個少數民族。他徒步走過川藏、青藏、新藏和滇藏這四條「天險」公路,成為第一個徒步徹底走完青藏高原的人。在8年的時間里,他的行程超過4萬公里,穿破了57雙鞋,撰寫了50多萬字的遊記,拍攝了6000多張照片,沿途還做了142場主題為「壯心獻給父母之邦」的演講。
與此同時,趙子允等兩人再一次到前進橋的接應點去等待余純順——依舊沒有人影。他們在那裡為余純順放置了礦泉水、罐頭和一頂太陽帽后,同樣失望而歸。
隨後,余純順背著他裝著帳篷、防潮墊、筆記本、睡袋以及一盒西洋參切片的大背包,大步流星地向土垠以南的羅布泊方向走去,身影漸漸融入灰褐色的湖盆之中。
10點20分,直升機在離「小藍點」20米遠的地方降落——那真的是一頂藍色的帳篷。搜救隊員一下直升機,立刻沖向了帳篷,有人邊跑邊喊:「余老師!余老師!」然而,帳篷里沒有一聲回應。
事實上,如果余純順能按照預定路線走向T字路口,再往西行3公里,那裡有滿滿一箱礦泉水和一箱食物,完全可以供他飲用和食用。
到了下午4點25分,攝製組的汽車終於在湖盆中追上了余純順。離早上余純順出發已經過去了7個半小時,而汽車的里程錶顯示開了33公里——余純順用7個半小時在高溫下孤身徒步了33公里,平均每小時4.4公里。
羅布泊地區年降水量不足10毫米,蒸發量卻高達3000毫米。在這裏,光補充水分沒有用,還需要補充少許碘鹽和鉀鹽,否則渾身就像棉花一樣綿軟,沒有力氣。
6月10日的晚上,就在土垠的露天帳篷外,隨行的攝製組為余純順開了一個簡單的「壯行會」,用隨車帶來的12瓶樓蘭干白葡萄酒,就著幾聽罐頭,大家圍坐一圈,依次向余純順敬酒,祝福他穿越成功。
1997年10月,上海電視台的宋繼昌編導,再次帶著一群人,重新返回了羅布泊。
但是,隨行的上海電視台編導宋繼昌那幾天一直有些擔心餘純順的身體狀況,臨時改變了決定:「去前進橋時間推后,下午3點以後追余純順。只要他感到身體不適,就把他拽上車,就是拖,也要拖回來!」
在一些小品里,「上海男人」的形象一度被演繹得走樣。有人曾說,姚明、劉翔等一批上海籍運動員改變了全國人民對「上海人」的印象。其實,在他們之前,還有一個讓全國人都記住的上海人的名字。

攝製組和余純順的合影

余純順的墓
余純順失約了。
根據法醫出具的《關於對余純順屍體檢驗報告》,官方給出的結論是:「胃內未見食物殘留及胃液,胃黏膜有小片狀褐色出血。……余純順的死因,系在高溫環境下缺水而引起急性脫水,全身衰竭而死亡。」
1996年6月18日,上午9點45分。
1996年6月10日,晚上8點,羅布泊北岸的土垠——曾經的樓蘭古城門戶。
各種採訪也紛至沓來,其中,上海電視台專門派出攝製組,希望全程跟拍余純順徒步穿越羅布九_九_藏_書泊。在此前接受上海電視台採訪時,余純順曾說:「我要一鼓作氣把六個沙漠走完,包括『死亡之海』羅布泊,所以今年是我的沙漠年。」他還表示第二年(1997年)要完成長江源頭和黃河源頭的徒步。
這說明,余純順在6月11日出發后,除了補充水外,沒有補充任何食物。而很可能是因為迷路,余純順在高溫之下得不到能量和水分補充,最終走向生命的終點。
當地旅遊局、人壽保險公司、賓館的諸位領導,依次在一批人的胸前戴上一朵大紅花。隨後,幾位身著艷麗民族服裝的姑娘,為他們敬獻了「上馬酒」。
這一出發,就是8年。
按照彭戈俠的回憶,那場沙塵暴的場面讓人觸目驚心:
余純順壯士遇難地
第一個疑問,他為什麼沒能抵達會合地點?

饅頭說

當時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是余純順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
搜救隊員再一次登上了直升機,開始了第二天的搜救行動。這次飛機搜尋的範圍更大,覆蓋了龍城、土垠等地點。荒漠戈壁寸草不生,倒是給搜救行動帶來了視覺上的便利。
回到上海后,余純順先是在一些廠里做臨時工,後來頂替了父親,進入上海電器成套廠做了一名普通工人。
余純順的墓碑前,被來往的旅人們放了很多鮮花和酒。
而這四人搜救隊帶來了一個讓人心頭一沉的消息:樓蘭埋水點里的水一瓶未動,這說明,余純順根本就沒抵達樓蘭。
4.《羅布泊:余純順勇士墓碑被砸》(強熒,《文匯報》,2005年10月11日)
余純順,1951年12月出生於上海。

6

墓地選在了余純順遇難地西北角的一處背風點。墓穴長2米,寬1米,深1米。余純順的遺體被放在一條雪白的被單上,上面蓋著他那條綠色的睡袋,他被輕輕放入墓穴中。他穿了一路的白底紅條T恤、背包、草帽、紅色太陽鏡、睡墊、膠鞋和那把藏刀,一起被放入墓穴。
本文主要參考來源:
中午11點,消息已經傳到了前進橋大本營,整個大本營籠罩在一片悲傷的氣氛中。
「剎那間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風聲呼嘯,飛沙走石。汽車很快被沙塵霧吞沒,沙粒打在車身上,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這一晚我始終在帳篷里縮守,其餘6人早已飛身鑽進了汽車,他們的帳篷全被狂風吹倒並埋入沙中,只好同兩位司機在車上過了一夜。」
3.《余純順,你永不能赴約》(尚昌平,《中國商界》,1997年第9期)
下午3點之後,溫度稍降,攝製組登車,開始追趕余純順。
5.《探險家余純順抱恨殞大漠,紀錄片編輯室有幸留遺容——上海電視台〈壯行羅布泊〉拍攝紀實》(楊申慶,《新聞記者》,1996年第8期)
「天空未留痕迹,鳥兒卻已飛過。」
在一年中最炎熱的6月,徒步穿越羅布泊,余純順希望挑戰自己的極限。
余純順制定的穿越線路是一條「U」形線路:從土垠出發,徒步穿越羅布泊,再到前進橋與大部隊會合,全程大約107公里。對這條路線,余純順的評價是:「完全沒有問題!我走了8年了。從土垠過來到前進橋這段路,我兩天半就可以幹掉!」

徒步過程中的余純順
攝製組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和余純順再次告別。在臨上車時,余純順對彭戈俠說了一句:「老彭,剩下的路我一天半就可以幹掉。」眾人要離開的時候,看見余純順在那裡揮手,大聲喊道:「咱們前進橋見!」

1

值得回味。
當時余純順端起一杯酒,仰脖喝下,說了一句話:「這次創造的條件這麼好,如果這次穿越不成功,那是天亡我也!」
那是在2005年,強老師隨一個探險團重走羅布泊,來到當年余純順的遇難地,發現余純順的墓碑被人砸了。當然,原先最早的那一塊墓碑還在,被砸的是後九_九_藏_書來「緬懷者」豎立起來的近十塊大理石或木製的墓碑。
走近帳篷,他們發現一把脫鞘的藏刀扔在帳篷門口,而帳篷已經塌落了一角。
6月15日上午,攝製組和後勤保障隊伍知道情況已經非常緊急,於是開通電台,向庫爾勒報告了余純順失蹤的情況,請求派出部隊或直升機幫忙尋找。
彭戈俠和上海電視台攝製組的孫鷺,每人背了12瓶礦泉水、4聽八寶粥、4聽魚罐頭、4隻饢餅和兩大包餅乾,外加望遠鏡和GPS(全球定位系統)設備,開始前往樓蘭方向——余純順過來的必經之路——去尋找余純順。
已經抵達前進橋大本營的上海電視台攝製組和後勤保障隊伍,在汽車的陰影里蜷縮了整整一個白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停喝水。
余純順遇難的地點,坐標為東經90°19'09'',北緯40°33'90''。經過專業人員的認證核對和比較,發現余純順未能抵達會合地點的原因為:余純順在行進到羅布泊的一個T字路口(東經90°18'44'',北緯40°34'34'')時,應該向右拐西行。但他走過了這個T字路口,往南偏東方向去了。
在法醫為余純順的屍體進行解剖及化驗的時候,其他隊員開始挖掘墓地。
而那位即將出征的漢子,在喝下幾碗「上馬酒」之後,情緒明顯有些激動,淚水夾雜著汗水從臉上滴下:「請大家放心,我一定能實現穿越,打破6月不能進羅布泊的神話!」

8


羅布泊原為湖泊,因為地形和氣候變化的原因,乾枯成荒漠。因為形狀像耳朵,所以被稱為「地球之耳」,但它有個更著名的名字,叫作「死亡之海」——千百年來吞噬了樓蘭文明和無數探險者。當年上海著名科考專家彭佳木就於1980年6月17日在羅布泊失蹤,屍體至今未被找到

余純順曾經說過:「我死在哪裡,就葬在哪裡。」他還說過:「只要我死之前有意識,就一定要頭朝東方死,因為那裡是我家鄉上海的方向。」
當天下午,巴州黨委、政府向自治區人民政府緊急報告,爭取飛機出動。
1988年7月1日,余純順決定實現自己長久以來的夢想:徒步走遍中國。
好不容易等到日落時分,眾人開始紮營。當大家紮好帳篷,做好晚飯準備分食的時候,忽然平地刮來了一陣狂風。
由於燃料不夠,直升機只能返回前進橋大本營。
一九九六年六月十八日立
此時,離余純順徒步計劃中第一個宿營補給點還有3公里左右。余純順滿頭大汗,汗水已經浸透了衣服和背包。
1996年6月11日,上午9點,土垠。
回到營地后,他們碰到了愁眉不展的宋繼昌——他去了另一個為余純順指明方向的11號標記點等候,也一無所獲。
1.《余純順在羅布泊最後的日子》(彭戈俠)
但是,已經沒有如果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全中國都開始知道有一個要徒步走遍全國的人,名字叫余純順。

2

7.《站在壯士的豐碑下》(鄭則忠,《人才開發》,1997年第3期)
第二個疑問,他的死因是什麼?
中午過後,氣溫開始直線上升,逼近攝氏50℃。據記載,在中午時分,羅布泊湖心的地表溫度最高甚至逼近過75℃。
余純順遇難了。
這一天,他告別了自己的家人,開始向江蘇進發。按照他自己設定的計劃,先走完海拔較低的華東平原、華北平原、東北林區、內蒙古草原,然後開始徒步走完海拔高的雲貴高原、青藏高原,以及氣候惡劣的戈壁灘……
2.紀錄片《生死羅布泊——余純順之死》(上海電視台紀錄片頻道攝製,愛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