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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尋求刺激與控制刺激

第六章 尋求刺激與控制刺激

一隻雌樹懶與一隻夜猴關在一起時,發生了異常的「外溢」的活動。在自然條件下,這隻猴子在樹洞里安身,白天睡覺。野生狀態下的雌樹懶會長期緊抱幼崽。在動物園裡,夜猴沒有舒適的樹洞,樹懶沒有孩子,於是兩者相依為命,夜猴抓住樹懶睡覺,互相需要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如果男性想顯得特別年輕,他們可能會戴假髮掩蓋禿頂,鑲假牙以撐起干扁的腮幫,穿緊身褲以遮掩發福的肚子。反之,有人發現,有些年輕的行政官員希望看上去老成,甚至把頭髮染成灰白色。
我們看到的這種現象也延伸到了家畜的身上。寵物狗嬌生慣養,飽食終日,它會把皮球或棍子擱在主人的腳下,耐心等待主人把皮球或棍子扔得遠遠的。一旦飛起來,這個物體就成了「獵物」,它就可以去追逐、捕獲、獵殺並取回獵物,並希望主人再讓它重複同樣的動作。家犬可能不會餓肚子,但它渴求刺|激。
青春期的少女乳|房膨大,臀部加寬,性成熟的特徵使她令人注目。她可以用誇大這些性徵的辦法來加強性信號。她可以用托、墊、舉、隆的辦法來豐胸;她收緊腰圍,以加大細腰和寬臀的對比。她還可以用假臀,尤其是在流行用裙撐鼓起襯裙的時代。
然而,你可能覺得,這一切都不能解釋年輕男子的奇裝異服:他們打領巾、留長發、戴項鏈、扎頭巾、戴手鐲、蹬搭扣鞋、穿喇叭褲和袖口鑲邊的襯衫。
男裝的體制大概是這樣運行的。在近代歷史的每一時刻,總是有一種功能性突出的時裝與上層社會的運動相聯繫。這種服裝發出的信息是:你有閑暇和時間去從事這樣的運動。把這種地位展示改變為超常刺|激的辦法是,不運動時,你也把這種時裝當作日常服裝穿,你通過多穿時裝而強化你的地位。運動裝發出的信號是:「我很休閑。」沒有能力從事這種運動的人穿上這樣的休閑裝以後,幾乎也能發出這樣的信號。過了一段時間,當這種服裝完全成為日常服裝以後,其影響力就不復存在。於是,另一種運動就成為追逐的目標,一種異常的服裝隨即出現。
「刺|激極端性原理」的藝術魅力在於,這些誇張手法因時因地而有所不同,而且誇張的結果形成了新形式的和諧與平衡。在現代世界,動漫電影是視覺誇張的主要媒介,一種專門的視覺誇張見諸漫畫藝術。漫畫家挑選五官里特別突出的特徵,再進行超常的誇張,同時縮小不引人注意的特徵。比如,原本就大的鼻子可能被誇大兩三倍,但那張面孔還認得出來,事實上更容易認出來。奧妙在於,我們辨認面孔時,都將其與心中理想化的「典型」面孔做比較。和這種「典型」的面孔相比,一張面孔的某些五官可能會有強弱、大小、長短、膚色的差別,這些差異就是我們記住的特徵。漫畫家必須要有本能的直覺,能夠把握如此選中的特徵,然後用超常的手法強化長處,弱化不足。這個過程和兒童繪畫及原始人的繪畫基本相同,唯一的差別是漫畫家首先關注的是個體的差異。
相比而言,女性的獸|交行為要罕見得多。每6萬美國人中,只有25人有過與動物接觸而達到性高潮的經驗,這樣的動物一般是狗。
兒童的繪畫也說明了這一原理。畫人體時,他們把重要的特徵放大,把不重要的特徵縮小甚至省掉。一般地說,頭部、眼睛和嘴巴被放大的比例是最不協調的。這些部分是對幼兒最有意義的部分,因為它們是形成面部表情和交流的部位。耳朵不給人深刻的印象,也不那麼重要,所以常常被省略了。
如果白天太忙亂,刺|激過度,普通的做夢機制將經受嚴峻的考驗。這就可能導致對麻醉劑的依賴,以及危險地依靠化學藥物的安眠。在化學藥物誘發的昏睡里,我們朦朦朧朧地希望藥物可以模擬類似夢境的睡眠。藥物對關閉混亂的信息通道有用,但似乎不能給信息分類歸檔,藥物沒有這樣的積極功能。藥效過後,暫時的消極解脫蕩然無存,問題如故,甚至還可能產生化學依賴的負效應。
6.如果刺|激太強,你可以減少對輸入感知的反應,藉以減少你的行為輸出
4.如果刺|激太弱,你可以對低於正常的刺|激作出正常的反應,藉以增加你的行為輸出
超常刺|激有一個基本特徵:它基於某一自然的刺|激,並不需要誇大其中的一切要素。蠣鷸對仿製蛋作出反應,那個蛋僅僅在一個要素上超常——特別大。但在形狀、顏色和質地上,它和正常的蛋卻是類似的。對銀鷗的雛鳥所做的試驗進一步證明,我們誇大了親鳥喙上至關重要的紅斑,其他不重要的特徵則略去不見了。在此,起作用的是一個雙重機制:重要刺|激的放大,次要刺|激的去除。在小銀鷗的試驗里,我們只證明一點:紅斑足以促發幼雛的反應。在許多人身上的超常刺|激里,這個雙重機制發揮了重大的作用。這個機制可以表述為「尋求刺|激的額外的輔助原理」(additional subsidiary principle for the stimulus struggle)。
這種視覺上的極度誇張在原始人的藝術里也普遍存在。和人體其他部位相比,頭部、眼睛和嘴巴一般大得超乎尋常,其他部分則大大壓縮,這一點與兒童畫無異。不過,被選中放大的因素則依據表現的對象而有所不同。如果是奔跑的人體,兩腿就異乎尋常地又長又粗;如果是靜止不動的人體,其四肢無動作,則四肢短小,甚至完全消失;如果史前人體表現生殖崇拜,其生殖器就極度誇張,超常之大,其餘一切,均予忽視。這樣的人體可能是肚子極度膨脹的孕婦,后翹的屁股、肥大的臀部、巨型的雙乳等部位都非常誇張,卻沒有大腿、手臂、脖子或頭部。
在人類動物園裡,創新原理登峰造極,令人矚目。我已經指出,尋求刺|激的生存替代活動早晚會顯得毫無意義,因為可供選擇的範圍有限,於是幻滅感就會產生。為了避免這樣的局限,人們追求越來越複雜的表達形式,非常吸引人的形式,使人獲得很高層次的體驗,給人無窮無盡的報償。在這裏,我們從解悶的消遣進入了令人興奮的世界,這就是美術、哲學和純科學的世界。這些活動是無價之寶,不僅能有效地抗衡刺|激不足的缺陷,而且能夠最大限度地開發最令人驚嘆的大腦。
銀鷗的雛鳥向父母乞食時,總要啄父母喙端一塊鮮紅的地方,父母嘔出食物作為回應。這塊紅斑是視覺信號。試驗發現,雛鳥對紙板上模擬父母頭部的紅斑畫作出反應,它要啄那塊紅斑。反覆的試驗證明,成鳥頭部的其他地方無關緊要,幼雛只會啄紅斑。再者,如果給它一根三塊紅斑的棍子,它啄棍子的次數就比啄紙板畫的次數多。這裏的棍子也是超常刺|激。
這是我個人的研究所得。我在研究所房頂上的大鳥棚里養了許多鳥。有一段時間,一隻貓頭鷹經常晚上來騷擾,想要穿過鐵絲網獵食小鳥。有幾天黃昏時分,我到房頂上去觀察,但貓頭鷹不露面,以後也不再聽說它的騷擾。雖然在這方面一無所獲,但塞翁失馬,我看到了鳥棚里一些奇怪的現象。
然而同時,我們又不得不承認,對王爾德而言,「過度之舉,一帆風順;任何事情,難以相比」。(Nothing succeeds like excess.)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呢?答案是,我們引入另一項尋求刺|激的輔助原理。
在我們的文明裡,這些創新活動獲得了重大的意義,所以我們容易忘記,它們只不過是尋求刺|激的手段而已。像捉迷藏、下棋一樣,它們不過是我們度過從搖籃到墓地時光的輔助手段,而且只有那些沒有被生存競爭完全捆住手腳的幸運兒才能夠享受到這樣的創新活動。已如前述,之所以說幸運,是因為超級部落生活的最大好處是,我們相當自由,能選擇我們從事的活動;當大腦設計出如此美好的追求時,我們應該慶幸,我們是為尋求刺|激而鬥爭的人,而不是為生存而鬥爭的人。我們是具有創新精神的人,為實現自己的一切價值而奮鬥。我們研究科學、聽交響樂、朗誦詩歌、看芭蕾舞、觀賞繪畫作品,我們驚嘆人類淋漓盡致、無以復加的創造能力,我們把尋求刺|激的努力推向巔峰,我們在這場鬥爭中的機敏不可思議。

如果我們想要在書籍、戲劇、電影或歌曲中尋求樂趣,我們就自動接受「刺|激極端性原理」,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戲劇化的本質。真實生活里的日常行為不足以令人興奮,我們必須誇大這樣的行為。「刺|激極端性原理」的運行可以確保兩種效果:無關的細節被壓抑,相關的細節被拔高,更加鋪張。但即使在最寫實主義的表演流派、非虛構文藝和紀實性影片里,相反的機制也要起作用。無關的東西被刪削,以產生間接形式的誇張。在更加程式化的表演比如歌劇和情節劇里,直接形式的誇張更加重要,其唱腔、服裝、手勢、動作和情節可能會遠離現實,然而它們還是對人腦產生強大影響。倘若這樣的手法和效果顯得奇怪,回顧那場銀鷗雛鳥試驗就可以給人啟示。雛鳥作出反應的替代品與其父母風馬牛不相及,其中一種替代品是一根塗抹了三塊紅斑的棍子。與之相比,我們對歌劇高度程式化的儀式作出反應也不足為奇了。
時裝設計師的難題是,他們的超常刺|激與基本的生物學特徵相關。因為重要的性感區數量有限,他們的創新就受到嚴格的限制,他們不得不冒險搞一連串的輪迴。唯有偉大的才俊方能克服這一輪迴的困難,但頭部總是可以發揮才幹的地方。耳墜可以使耳垂突出https://read.99csw.com,脖子可以掛項鏈,面部可以化妝。性感區移動律在這裏也適用;值得注意的是,如果眼影特別突出,是濃妝,那麼嘴唇就略淡而不那麼突出了。
這種鬥爭的目的是從環境中獲得最佳的刺|激,這並不意味著最大限度的刺|激。刺|激過度和刺|激不足都可能存在。最佳的(即令人愉悅的和適中的)程度位於兩極之間,就像是把收音機的音量調到最佳的位置:太低就沒有衝擊力,太高就令人痛苦。兩種狀態之間的某一點就是理想水平。在我們的整個生活中,達到最佳水平的刺|激是生存鬥爭的目的。
我們的部落祖先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困難的問題。生存的需求使他們忙個不停。他需要投入全部時間和精力,他要生存,要尋找食物和水源,要捍衛領地,要避免敵害,要生養孩子,還要建造並維修遮風避雨的居所。即使在年景異常惡劣的情況下,挑戰也是比較簡單明了的。他不會遭遇複雜的挫折和衝突——那是超級部落生活里才有的典型問題。他也不會由於刺|激不足而感到太無聊,過度無聊是超級部落生活強加於人的問題。野生動物或「野」人在自然環境中不會遭遇這樣的問題。然而,在都市人身上,在動物園裡的圈養動物身上,這兩種問題我們都看到了。
如果人類動物不能逃離長時期過度刺|激的狀態,他就會生病,身心的疾病。抑鬱症、神經衰弱的幸運者可能會不治自愈。由於他失去了活躍的能力,他被迫封堵大量的信息輸入。他的病床可能會成為他避害的藏身之地。
女裝的至上原則是展示性感,導致時裝專家所謂的性感區的移動律。如果從技術上定義,性感區的神經末梢豐富,對觸摸和直接刺|激做出回應,容易引起性喚起。主要的性感區有會陰、乳|房、嘴巴、耳垂、臀部和大腿,有時再加上脖子、腋窩和肚臍。當然,女性時裝的性感區和觸摸無關,女人用時裝展示(或遮掩)這些敏感區。極端情況下,一切性感區都可能同時展露出來,或者像阿拉伯女袍那樣全部遮蔽。但在大多數超級部落里,女裝展示某些性感區,同時又遮掩另一些部位。另一種情況是,有些部位雖然遮掩卻更顯突出,其他部位則完全不予重視。
有時,這些刺|激過度的行為模式也可能在極端無聊的動物身上出現,這絕非偶然現象,因為刺|激不足引起的緊張基本上和刺|激過度引起的緊張是一樣的。兩個極端都引起不快,不安引起「老一套動作」的回應,動物拚命回到過去適度刺|激的快樂生活,這就是尋求刺|激的目標。
總之,我們今天穿的衣服幾乎都是花樣翻新以尋求刺|激,都是用突然的新奇時尚以求震撼效果的嘗試。今天大胆的服裝,明天就普普通通,後天就陳舊過時了。我們很快就忘記了,今天的服裝是從何而來的。穿晚禮服、戴高筒帽時,有多少人能夠意識到,他們的服裝是18世紀晚期的獵裝呢?有多少穿深色西服的商人意識到,他們追求的是19世紀初期的運動裝呢?有多少穿運動夾克衫的年輕人認為自己是騎手呢?有多少穿超短裙的少女認為自己是在打網球或溜冰呢?
我們比較同情不適應過度忙碌的人,卻不太同情過分清閑的人,這一點很有趣。我們討厭窮極無聊、無所事事的人,卻不大討厭疲憊不堪、負擔過重的人。兩種人都未能有效地解決尋求刺|激的問題。他們都可能容易動怒,對勞累過度而發脾氣的人,我們是很體諒的。原因在於,把忙碌的程度提高一點是推進我們文化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富有強烈探索精神且略微過分的人將成為偉大的革新者,他們將改變這個世界的面貌。那些雖努力尋求刺|激但尋求更加平衡、更加成功方式的人當然也有探索精神,但他們推出的往往是舊主題的新變異,而不是全新的主題。他們可能是比較愉快、比較適應環境的人。
在性行為方面,人類勝過大多數物種,他能用自|慰來解決性|伙|伴缺失的問題,這是最常見的解決方式。儘管如此,獸|交即人與其他動物的性行為也偶爾發生。獸|交罕見,但並不像大多數人想象的那樣罕見。美國人最近的一項研究顯示,農場長大的美國男性在與「動物接觸」時曾經有過性高潮者佔到17%;更多人有過與農場牲畜比較輕微的性經驗。在一些地方,這樣的百分比竟高達65%。比較受歡迎的動物是牛犢、毛驢和馬,有時,比較大型的家禽如雞鴨鵝也是受歡迎的對象。
其他形式的性行為比如「聊勝於無」的同性戀也可以納入外溢原理這個範疇。在缺乏正常刺|激的情況下,低於正常的刺|激就派上用場。飢餓難耐的人忍不住啃木頭等沒有營養的東西,而不是不啃任何東西。如果沒有敵人作為發泄對象,有攻擊性的個人會砸爛沒有生命的物體,甚至自殘。
這是「尋求刺|激的鬥爭」的放縱原理(over-indulgence principle)。和第一條原理不同,你不設置你能解決的問題,雖然手邊的刺|激不再以原來的作用令你興奮,你還是反反覆復對這種刺|激作出反應。這已成為單純解悶的辦法。
如果白天的刺|激過度,大腦就塞滿了新的信息,而且這些信息互相矛盾、難以分類;於是,我們就寢時的心煩意亂就像下班時的辦公室一樣亂糟糟。不過,我們比白天過度勞累的機關人員幸運。夜間,有人進入我們的大腦來清理信息,分類歸檔,準備迎接第二天洶湧而至的信息。大腦的這個工作機制叫做夢。睡眠可以使身體休息,但輾轉反側就得不到休息,如果清醒,就不能入夢。由此可見,睡眠的首要功能是做夢,而不是休息肢體。我們睡覺是為了做夢,我們晚間多半在做夢。如果新的信息分類歸檔完畢,我們一覺醒來時就頭腦清醒、精神抖擻,準備迎接新的一天了。
在紫羅蘭上灑香水……
運動夾克衫成為普通服裝后,圓領馬球衫隨即時髦起來。馬球也是高級休閑運動,穿馬球衫打馬球感覺高人一等。不過,這一典型的高級服裝已經失去其潑辣的魅力。於是,近年有人推出了一款絲綢版的馬球衫,和正裝的晚宴夾克衫搭配。年輕人聞風而動,猛攻時尚商場,爭搶這款對正裝發起攻勢的運動衫。白天穿它也許已經失去衝擊力,但晚上穿它還是能令人震撼。於是,這款絲綢的馬球衫就流行起來了。
活躍的時候,做一些「老一套動作」可以緩解緊張情緒。這是一些痙攣似的動作、反反覆復的模式,包括搖晃、跳躍、搖擺或轉圈。這些不斷重複、相當熟悉的動作有紓解緊張的作用。重要的是,對刺|激過度的動物而言,環境太陌生、可怕,所以任何熟悉的動作都有鎮靜的作用,即使毫無意義的動作也是如此。這就像在陌生人成堆的聚會時,突然遇見一位老朋友。在動物園裡,你能隨處看見這種「老一套動作」。大象有節奏地搖晃;黑猩猩幼崽左右搖擺;松鼠跳來蹦去,就像在鐵籠里表演的摩托車手;老虎在鐵欄上摩擦鼻子,直至破皮流血。
對一些動物而言,這個問題比較嚴重。從這個角度看,動物可分為兩類:專食動物和雜食動物。專食動物在演化過程中形成了極端單一的生存方式,這是它們賴以生存的唯一手段,也是支配它們生活的唯一手段。這類動物有食蟻獸、考拉、大熊貓、蛇和鷹。食蟻獸只要有螞蟻,考拉只要有桉樹葉,大熊貓只要有竹子,蛇和鷹只要有老鼠之類的獵物,就活得很輕鬆。它們的食譜極端專門化;只要特殊的需求得到滿足,它們就可以接受一種慵懶的但沒有刺|激的生存模式。譬如,關在小籠里的老鷹可以活40年,它甚至懶得啄一啄自己的爪子;當然有一個條件,它們每天能啄食剛被殺死的兔子。
在凄楚的動物園環境里,野生狀態下不足以引起反應的物體會受到充分的重視。猴子可能會吃糞便——如果沒有食物咀嚼,糞便就權當食物。如果沒有領地遊走,那就在有限的籠子里踱步,反反覆復、來來回回,直到它那有節奏的、枯燥無味的漫步踩出一條路。這樣的刺|激也聊勝於無。
在人類歷史的大部分時間里,這種極度的誇張手法廣泛滲透到視覺藝術中。超常和低於正常的修飾在早期的藝術形式中比比皆是,但千百年以後,寫實手法在歐洲藝術中越來越佔據主導地位,畫家和雕塑家背負著儘可能準確記錄外部世界的重任。到19世紀末,由於攝影技術的發展,當科學接過這令人生畏的任務時,藝術家才能夠比較自由地處理題材。起初,藝術家的反應遲鈍,雖然鎖鏈在19世紀就砸斷了,但到了20世紀,他們才完全掙脫這樣的枷鎖。在過去的60年裡,一浪又一浪的反叛此起彼伏,極度刺|激的誇張越來越張揚。「刺|激極端性原理」在此成為創作信條:放大選中的要素,剔除其他的要素。

還有其他例子,但這兩例足以說明問題。顯然,改變自然的天性是可能的,有人覺得這個事實噁心。其實道理很簡單:每一種動物都是一套妥協習性的產物,生存的矛盾需求將動物往不同的方向拽。比如,如果顏色太鮮艷,就容易被天敵發現;如果顏色太灰暗,又難以吸引伴侶等。只有生存的壓力在人為減少的條件下,這套妥協的系統才會鬆懈。比如,家畜家禽得到人的保護,不必再懼怕天敵。它們單調的顏色就可以讓位,取而代之的就可能是純白色、艷麗的斑駁色和其他生動的圖案。但如果它們被放歸自然,其顏色就可能太惹眼,很快就成為天敵的獵物了。
至於其他人,如我所言,大量的活動是為工作而工作;如果其工作已夠刺|激,尋求刺|激的人比如商人在工作時已經大有斬獲,所以在閑暇時間里,他可以放鬆去搞一些輕鬆的活動。他可以在爐邊打打盹,喝口酒提提神,或者到安靜的飯店去享用晚餐。如果他的飯局還包括跳舞,那就值得看看他如何跳。問題是,我們為生存而鬥爭的工人也可能在晚上跳舞。初看之下,這兩種人都跳舞好像有什麼矛盾,但仔細觀察顯示,他們的跳舞真可謂迥然相異。大商人不會跳費勁的帶有競爭性的交誼舞,九_九_藏_書也不會跳狂放不羈的民間舞。他們在夜總會的舞池裡顯得笨手笨腳(舞池很小,那是為了適合他們尋求弱刺|激的需要),他們的舞蹈不帶任何刺|激性,更不會狂放不羈。工人可能是舞場高手,精明的商人卻可能跳得很笨拙。這兩種人都達到了某種平衡,當然平衡就是尋求刺|激的目標。
和家畜家禽一樣,超級部落人也可以漠視自然刺|激的生存限制。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操縱或放大刺|激,或使之變形。他人為地增加刺|激的強度,造成超常刺|激,大大推進自己的回應強度。我們喜歡移動的節奏,所以我們就開發體操;我們喜歡美食,所以我們就加重食物的調味;我們喜歡某些香味,所以我們就研製很香的香水;我們喜歡躺在柔軟的東西上,所以我們研製超級的彈簧床墊。
大多數人覺得,這樣的行為既古怪又令人噁心。這種事實本身足以揭示,為了避免無所事事而尋求刺|激的行為居然可以發展到難以想象的地步。超級部落和動物園的相似性是難以避免的。
最後,我們訴求人為的輔助手段,我們服用鎮靜劑和安眠藥(服藥過量時,我們就永遠與世隔絕了),過量飲酒,還用其他藥物。這是尋求刺|激的一種變異形式,我們稱之為「化學助夢法」。為了理解這種輔助手段為何能起作用,我們不妨仔細看一看自然成夢的機制。
在超級部落里,只有那些極端艱難困苦的階層才在為生存而工作。但只要有一點空余時間,即使這些生活困難的人也要尋求刺|激,其原因是:雖然原始的部落獵人可能是「為生存而工作的人」,但他的任務多樣而有趣。但在今天,不幸的、地位低下的超級部落人正是「為生存而工作的人」,他的處境並不美妙。由於勞動分工和工業化,他被迫做極其枯燥的重複工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真是對人類卓越大腦的嘲弄。好不容易得到片刻空閑,他和現代世界的其他人一樣,也需要尋求刺|激,因為人類既需要一定強度的刺|激,又需要多種形式的刺|激;既需要一定數量的刺|激,又需要一定品質的刺|激。
這些年輕人「修改」的究竟是什麼時尚呢?少女穿超短裙沒有任何神秘之處:除了性感區的轉移外,這超短裙只不過是從男性時尚書里擷取的大胆解放的一頁,她「偷」了男性日常運動服的時尚。20世紀30年代的網球裙和40年代的溜冰裙本來就是地地道道的超短裙,只不過有些大胆的設計師將其修改為日常的超短裙罷了。然而,招搖過市的年輕男性那一套奇異的打扮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回答似乎是,由於近年興起的「青年亞文化」,需要一套與之相搭配的全新服飾,它要儘可能與令人討厭的「成人亞文化」截然不同。在「青年亞文化」里,地位和金錢沒有多大關係,和性感及男子氣的關係顯得更重要。結果是,青少年的服飾更像女裝,這不是因為他們更女性化(那是老一輩的譏諷),而是因為他們更喜歡展示性感。不久前,展示性感主要是女性,如今男女兩性都炫耀性感了。實際上,男性這一波新潮是向18世紀以前男裝的回歸,即使護陰袋回潮,我們也不應該大驚小怪。我們還可能看見男性化妝品的回歸。很難說年輕男性用化妝品的時尚會流行多長時間,因為年齡稍長的男性不久也會起而仿效,他們已經對年輕人過分的張揚感到不滿。年輕人回歸孔雀展翅的傲慢,「青年亞文化」觸痛了長者。男人性能力最旺盛的年齡是十六七歲。放棄休閑裝,啟用展示性能力的時裝,這是年輕人最理想的武器。然而,正如我上文所言,大胆和趕時髦的年輕人也受制於歲月的滄桑。20年後,他們或許當上了董事,已經開始謝頂,另一種「青年亞文化」又興起了。屆時,看看他們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那倒是蠻有趣的。
第二種形式的「依靠代理人的誘惑性生存鬥爭」不那麼具有破壞性。辦法是認同書籍、電影、戲劇和電視里的虛構人物的生存鬥爭。這種辦法更加流行,應運而生的龐大產業滿足了它造成的大眾需要。這一手法不僅既無害又安全,而且其特點是非常省錢。如果直接參与「依靠代理人的誘惑性生存鬥爭」的遊戲,你可能不得不付出高昂的代價。這第二種解決辦法不過是花幾文錢,它容許你欣賞誘|奸、強|奸、通姦、兇殺和搶掠,而你甚至可以不必離開舒舒服服的扶手椅。
與嚼食不同,乞食不那麼極端,但同樣有報償;乞食的方式則五花八門。只需要發明一種動作或姿態乞求遊客,使他們相信你肚子餓就行了。猴類和猿類發現,攤開手掌就足以達到目的,熊則有所創造,各有絕招:一隻熊直立,揮舞前爪;另一隻熊團身而坐,張開嘴巴,用前爪拍擊下顎;還有一隻直立,頷首點頭,招呼遊客靠前。如果你是這樣一隻熊,「培訓」你的遊客,讓他們慷慨施捨,那真是易如反掌。問題是,為了不讓遊客掃興,你得吞下他們扔給你的東西。如果你不吃,他們就不再順從,反而轉身走,於是,你發明的令人興奮的社會互動就失去了意義。我們看到了乞食的後果:你不得不回到那不太令人滿意的「放縱原理」,結果你就發福生病了。這些「體操」和乞食動作的要害是,野生動物沒有這樣的行為模式;它們是動物在圈養的特殊條件下的特殊發明。
至此,我們考慮了尋求刺|激的五條原理,其共同特徵是增加個人的行為輸出。此外,我們有時還需要反向的潮流。反向的潮流出現時,第六條即最後一條原理就起作用了。
18世紀時,英格蘭鄉紳喜歡打獵,藉以炫耀自己的地位。他們穿一種適合打獵的前短後長的燕尾服,放棄了那種低平的軟帽,換上像頭盔的高頂大禮帽。這套服裝成為上層社會的運動裝備以後,它就迅速流傳開來。起初,年輕人(趕時髦的人)把這套略加修改的獵裝當作日常的服裝,他們這樣的裝束即使不被認為是地道的醜聞,至少被認為是不知天高地厚。但隨著時尚青年年齡的增長,這一時尚逐漸成為潮流,到19世紀中葉,高筒禮帽和燕尾服就成為普通的日常裝束了。
一隻雄獅戲弄遊客的本事真可謂出神入化。像公貓撒尿一樣,它一般是蹺起腿向直立的「路標」上橫掃而去,留下自己的氣味。向籠子的鐵柵撒尿時,它發現撒到了遊客的身上,覺得很有趣。遊客後退躲避,驚叫。時間一久,它不僅瞄得更准,而且花樣翻新。第一次撒尿后,第一排的遊客後退,第二排的遊客上前看個究竟。於是,它撒尿就不一次噴完,而是留一手撒第二次,使第二批遊客尖叫不止。
常常有人認為,如此處理題材的繪畫手法產生醜陋的畸形,彷彿人體美受到惡意的傷害和侮辱。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如果這些批評家看看自己身上的裝飾,他們就會發現,自己的外觀並不完全是「造化的意圖」。和兒童藝術家及原始藝術家一樣,他們的身上也遍布「畸形」的超常要素和低於正常的要素。
1.如果刺|激太弱,你可以提出一些不必要卻又能解決的問題,藉以增加你的行為輸出
這是外溢原理(overflow principle)。如果從事某種活動的內在衝動太大,在刺|激它的外部客體缺失的情況下,它就會自動溢出。
有些人知道,自己特別敏感於刺|激過度,他們體內常有一種預警信號。舊傷、扁桃體炎、牙痛、皮疹、痙攣都可能複發。他們有這些輕微的老毛病,其實,這些信號是老朋友,而不是老冤家,因為它們發出的警報是,你做事情「過分熱心」,如果想避免生病,最好是放慢節奏。但人們常常接受忠告去「治愈」這些小毛病;不過即使接受治療,他們也不用擔心會失去這些預警的好處,新的預警信號不久就可能代替舊的預警。在醫學界,這一機制有時被稱為「轉移綜合征」。
快到退休年齡時,人往往夢想靜靜地坐著晒晒太陽。他希望放鬆,在閑適中頤養天年。如果他能如此圓夢,結果是肯定的:他不僅不能延年益壽,反而會少活幾年。理由很簡單——他放棄了尋求刺|激的鬥爭(stimulus struggle)。在人類動物園裡,我們終生在進行這樣的鬥爭;一旦放棄了或不善於這樣的鬥爭,我們就會陷入嚴重的困境。
回頭說我接著觀察的那些夜晚,我發現了更加稀奇的行為。睡眠之前,小禾雀會給鴿子梳理羽毛;正常情況下,這是同類的行為。更加奇怪的是,小傢伙玩起了跳蛙遊戲,它們跨越龐大夥伴的脊背,從一側跳到另一側,先跳到鴿子背上,然後在另一側跳下,如此反覆幾次。最奇怪的是,我看見一隻小傢伙鑽到鴿子的肚子下,拱開鴿子的兩條腿。鴿子站起身來,困惑地打量自己渾圓肚子下的禾雀。禾雀站好以後蹲下來睡,鴿子也跟著它蹲下;禾雀粉紅的喙從鴿子的胸部下露出來。
最奇怪的例子是一隻雌性大猩猩。它反反覆復地吞咽和嘔吐,吃下去吐出來,再吃下去再吐出來,宛如羅馬人赴宴。一隻懶熊有過之而無不及,它常常上百次吃下后吐出來,然後又反反覆復地吃下它嘔吐出來的食物,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嘴巴咂得吧嗒吧嗒響。如果狂吃的行為受到限制,又沒有其他事情可做,動物就可能過度清理皮毛,清理乾淨整齊以後也不停止。這也可能導致嚴重的後果。我記得一隻鳳頭鸚鵡,頂冠呈硫黃色,只剩下一片羽毛和黃色的冠毛,全身脫毛,就像烤雞一樣精光了。這是一個極端的例子,但絕非孤例。哺乳動物可能會抓撓並舔舐自己的皮毛,直到露出一塊塊裸|露的皮膚,形成傷口。這就是痒痒和抓撓的惡性循環。
我把超常刺|激界定為人為誇張的自然刺|激,這個概念可以被用來解釋「人為製造的刺|激」(invented stimulus)。我舉兩個明顯的例子。姑娘粉紅的嘴唇無疑是完美的自然、生物刺|激;如果她用唇膏把嘴唇塗得更紅,顯然是在將其改變成超常刺|激。這個問題比較簡單,是我迄今重點介紹的例子。然而,鋥亮的新汽車是什麼樣的刺|激呢?其刺|激性可能非常強烈,但它完全是人為製造的刺|激。在https://read.99csw.com與之比較的東西里,沒有自然、生物的模特,無法在比較中尋找汽車身上被超常化了的自然刺|激。但我們觀賞各種汽車時,很容易就找到一些似乎是超常的特徵。這些汽車更大,更富有戲劇性。事實上,汽車製造商專註于創造一些超常的刺|激,這一點和唇膏製造商無異。汽車製造商的處境更靈活,因為不存在他不能逾越的自然的、生物的基線,但這兩種製造商遵循的機制基本相同。新的刺|激一旦被製造出來,它就會形成一條基線。在汽車製造史的任何一個時間點上,描繪一張草圖,表現那個時期典型、常用和「正常」的車型,都是可能的。描繪那個時間點上的豪華車型也是可能的,豪華車型就是超常的汽車。汽車和唇膏的差異是,汽車的「正常基線」隨著技術進步變化,而天然的粉紅嘴唇是不會變化的。
尋求刺|激的人生鬥爭必須遵循六條基本原理。審視這些原理能給人啟示,檢視每一條原理時,我們都先考察動物園,后研究人類動物園。以下是六條基本原理。
這一奇怪的行為模式我完全無法做出解釋。這兩種鳥不是在一起養大的,所以它們身上不可能存在錯誤烙印的問題。它們不是在籠中長大的,從一切規律來看,它們都應該與同類擠在一起棲息。另一個問題是:在那麼多鳥類中,禾雀為什麼專挑鴿子做伴呢?
另一種有趣的現象是刺|激不夠的家庭主婦的生活,這是值得觀察的現象。她坐擁現代省力設施,一定要想方設法搞一些浪費勞動的事情來消磨時間。她這樣做不會像聽上去那樣徒勞無益,至少她可以挑選自己的活動——超級部落生活的全部好處就在這裏。原始部落生活是沒有選擇的,你不得不做這樣那樣的事情,否則就是死路一條。當你意識到你不得不做點事情時,你可以做這做那,或者做你喜歡的任何事情,甚至可以打破尋求刺|激鬥爭里的金科玉律。於是,當廚具在廚房裡自動運轉時,家庭主婦必須做一點其他的事情,而她的選擇可能無窮無盡,她的遊戲可能極具吸引力。當然,那樣的遊戲也可能誤入歧途。突然,刺|激不夠的遊戲人可能會覺得,她拚命追求的補償性活動實在是毫無意義,這樣的情況屢見不鮮。重新擺放傢具、集郵、讓狗狗報名參賽有什麼意思呢?那能證明什麼呢?有什麼收穫呢?這就是尋求刺|激鬥爭的危險之一。無論你怎麼看,取代為生存而鬥爭的活動永遠是替代手段而已。幻滅感很容易襲上心頭,你必須想辦法對付幻滅感。
高筒帽和燕尾服成為日常裝束后,大胆者就要用新東西取而代之,他們想炫耀自己的超常休閑信號。其他可以追求的高級休閑運動有射擊、釣魚和高爾夫球,於是圓頂禮帽取代了圓頂高帽,花呢獵裝取代了普通西服,軟運動帽取代了軟氈帽。20世紀以來,西服成了比較正式的日常裝束,顏色更加灰暗。高筒帽和燕尾服配套的「晨裝」轉為正裝,只留到婚禮等特殊場合了,也用作晚裝了;但在晚間正式場合,普通西服也趕上正式晚裝;燕尾略去,晚裝就成為夾克套裝。普通西服失去大胆的色彩以後,反過來必須讓位給更加醒目的運動裝。狩獵可能不再時尚,騎馬仍然是炫耀高尚地位的運動,於是一輪新的時裝潮又來臨,騎馬的夾克衫不久就被命名為「運動夾克衫」。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等它失去運動功能以後,夾克衫才獲得這樣的名字;它成了日常休閑的裝束,直至今天。它正在靜悄悄地潛入商務主管的服飾,在最大胆的著裝者中,它入侵了最神聖的場合,夾克衫偽裝成無尾禮服去赴晚宴了。
這一輔助原理表明,被選擇的刺|激人為放大后成為超常的刺|激,憑藉壓低其他的(未被選中或無關的)刺|激,超常的刺|激還可以進一步增強。這樣的手法造成低於常態的刺|激,於是,超常的刺|激就進一步加強了。這就是「刺|激極端性原理」(principle of stimulus extremism)。
上述性行為例子使人想起戀物癖,但我們不應該將兩者混為一談。在「外溢活動」中,一旦自然的刺|激出現,動物就回歸正常的狀態。在上述例子中,一旦同類雌性在場,它們就立即恢復向同類獻殷勤的天性。它們並沒有「鉤」在雌性替代物上,不像上一章里所講的真正的戀物癖。
許多動物會戲弄遊客解悶。如果它們對遊客置之不理,遊客也可能不予搭理,如果它們招惹遊客,遊客當然就會報復。如果你是只聰明的動物,你耍弄遊客的方式真令人吃驚。如果你是猩猩或黑猩猩,你可以向遊客吐口水,遊客就會驚叫亂跑,這有助於消磨時光;如果你是大象,你可以用鼻子向遊客噴水;如果你是海象,你可以用前肢向遊客潑水;如果你是喜鵲或鸚鵡,你可以用冠羽來吸引遊客,當他們撫摸你時,你就可以啄他們的手指。
你也許還記得,我在緒論里就開宗明義地指出,遊戲的賭注會越來越大。我們拿生活的幸福來做賭注,在極端的情況下,我們所下的賭注是我們精神的健全。根據這一標準,我們可以說,探索過度的革新者相比而言並不那麼幸福,他們甚至有精神疾患的趨勢。如果記住尋求刺|激的目標,我們就應該能夠預料,雖然這些革新者的成就比我們大,但他們的生活並不輕鬆,他們不會感到滿意。歷史為我們證明了這個道理。有時,我們對他們的感激之情表現為特別的寬容,我們原諒他們的喜怒無常和古怪行為。我們的直覺是,這是他們尋求刺|激失衡時的必然結果,他們沒有找到使刺|激強度平衡的生活方式。然而,我們在下一章將要看到,我們並非總是那麼善解人意的。
常態的、夜晚做夢的機制大有好處,使我們能夠分類儲存前一天混亂的信息。試想辦公室忙得一塌糊塗的情景,堆積如山的文件,文書和便箋紛至沓來,終日不斷。寫字檯上成堆的文件無法清理。人們跟不上輸入的信息和材料。沒有時間在下班之前把文件歸檔,下班以後辦公室還亂得一塌糊塗。第二天上午,新一輪的文書和信息洪流又撲面而來,局面很快就難以收拾了。
性感區移動律關注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時尚的變化,一個部位的突出讓位於另一個部位的突出。如果現代女性強調一個部位的時間太久,其吸引力就耗損,她需要一個新的超常震撼來喚起持續的注意。
這是創造「超常刺|激」(super-normal stimuli)的原理。其前提是,如果自然而正常的刺|激產生正常的回應,那麼,超常的刺|激就應該產生超常的回應。超常刺|激在人類動物園裡司空見慣,但在動物園裡則比較罕見。動物學家設計了一些超常刺|激的動物實驗,藉以研究動物的行為,這一現象偶爾見諸動物習性,但僅限於少數幾個例子,我在這裏詳細描述其中之一。
對付幻滅感有幾種辦法。一種比較極端,這就是「尋求刺|激鬥爭」的翻版——「誘惑性生存鬥爭」(tempting survival)。有幻滅感的年輕人不是到球場上去打球,而是用球去砸玻璃窗;有幻滅感的家庭主婦不撫弄愛犬,而是去撫弄送牛奶的工人;有幻滅感的商人不擺弄自己的汽車引擎,而是去剝掉女秘書的衣服。這種排遣引起的後果富有戲劇性。剎那間,捲入醜聞或緋聞的人就不得不為他的社會生存而鬥爭了。在這樣的階段,他們對擺弄傢具、集郵等失去興趣。混亂的生活復歸平靜以後,原有的替代活動似乎突然間又吸引人了。
雜食動物是機會主義者,它們不那麼幸運。這類動物有狗和狼、浣熊、猴子和猿類,其演化結果並不是單一、專門的生存手段。它們雜而不精,隨時準備接受環境提供的任何便利。在野生條件下,它們從不停止探索研究。它們考察一切,以便尋找一切有助於生存的好處。它們不能鬆懈,演化使它們不能鬆懈。它們的神經系統討厭靜止不動,並促使它們不斷前進。在一切物種里,人是最典型的機會主義者;和其他機會主義者一樣,人是最活躍的探索者。人與生俱來的內嵌式的生物需求是:從環境中獲得大量的刺|激輸入。
我得想辦法解釋這種異常的關係。除了那驚人的忍耐力外,鴿子的行為並無異常之處。需要進一步研究的是禾雀。我注意到,它們在晚間睡覺前向同類發出特殊的信號,表示準備安眠。白天活躍時,它們保持距離,晚間準備睡眠時,它們擠在一起。首先,最瞌睡的一隻抖松羽毛,蹲下,這就是信號,招呼同群的同伴排到它的身旁,告訴夥伴,它不會拒絕;第二隻飛來停在它身旁,同樣抖松羽毛;接著,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等跟進,直到形成一排。晚來的同伴常常在那一排禾雀的背上跳來跳去,擠到中間最舒服的位置去。這就是我們需要的全部線索。
一個緩慢的適應機制有助於我們在超級部落里生活。鄉間人過著安靜與平和的生活,能忍受活躍程度低的節奏。如果繁忙的都市人突然過這種安靜與平和的生活,他很快就可能感到沉悶得難以忍受;如果鄉間人突然進入忙亂的城市生活,他很快就會感覺到令人壓抑的痛苦。城市人最好到鄉間去度一個平靜的周末,那是減少刺|激的好辦法;鄉間人最好到城裡去玩一天,那是很好的刺|激因素。這符合尋求刺|激的平衡原理;但如果他們換環境生活的時間太長,平衡也可能被打破。
令人眼花繚亂的超常刺|激見諸女性的化妝品世界。光鮮、無瑕的肌膚具有性吸引力,世界各地莫不如此。美白粉和美白霜可以使肌膚光滑。有時,為了顯示女性免於太陽下勞作之苦特別重要,於是就用化妝品使暴露的肌膚產生超白的效果。反之,為了顯示她有閑暇很重要,就讓她塗防晒霜曬太陽,把皮膚晒成棕褐色,這樣的肌膚就成了她的資產。在這裏,化妝品給她的皮膚帶來超常的棕色。歷史上有過另一種風尚,展示女性健康的肌膚時,重要的是給肌膚抹上超常的殷紅色。另一個特點是,女性的體毛比較少,為了獲得超常的效果就利用去毛的辦法,把腿上的汗毛剃光,寧願挨痛也要拔掉臉上的汗毛。女性的眉毛本來就不如男性濃,但為https://read.99csw.com了獲得超常陰柔美的效果,連眉毛也拔掉了。除此之外,超常刺|激的眼影、唇膏、指甲油、香水甚至乳|頭膏都用上了。我們煞費苦心地遵循尋求刺|激的超常原理,由此可見一斑。
超常原理的應用十分廣泛,以這樣那樣的方式幾乎滲透到生活的各個方面。從生存的需要解脫出來以後,我們通過雙手和眼睛觸及的任何東西去最大限度地獲取一切刺|激,有時造成刺|激過剩而不消化。加強刺|激時遇到的障礙是,我們可能會冒反應過度的風險,並因此而精疲力竭。我們就會同意莎士比亞筆下的思想的睿智:
我們可以從考察外觀入手,包括我們的衣服和化妝品。許多男裝都有墊肩。青春期男女肩頭的差異非常明顯,少年的肩頭比少女寬。這是成年男性陽剛氣自然而然的生物學信號。墊肩增加男子漢的超常性,最誇張的趨勢出現在最男子氣的軍隊里,這不足為奇,硬肩章進一步增加陽剛的效果。身高增加也是成年的特徵,男性尤其顯著,所以最富有攻擊性的服裝的巔峰手段是高聳的帽子或頭巾,造成超常身高的印象。如果踩高蹺不是太麻煩,我們無疑會樂意為之。
實在是奢侈浪費,荒唐至極。
和人類動物園一樣,動物園給圈養動物提供了各種條件:穩定的食物和飲水,遮風避雨的籠舍,免遭敵害。動物園保證它們的衛生和健康,在某些情況下又使它們遭遇極度的緊張。在這種高度人為的環境中,它們也被迫從生存鬥爭轉向尋求刺|激的鬥爭。當外部世界輸入的刺|激太少時,它們不得不想辦法增加刺|激。偶爾,在外部刺|激太多(比如新捕獲的動物關進來感到恐懼)時,它們就不得不想辦法減少刺|激。
鳥棚里有一些鴿子和小禾雀。禾雀一般擠在一起棲息,停在樹枝上。奇怪的是,這些禾雀互不理睬,喜歡和鴿子做伴。每一隻鴿子都有一隻禾雀緊貼在身旁,這些小鳥舒舒服服地擠在鴿子身旁過夜。起初,鴿子感到吃驚,但由於太困,無力把不速之客趕走,只好與其貼身過夜了。
這是一條削減刺|激的原理。有些圈養動物覺得囚禁的生活可怕,感到壓抑;新到的、換籠的動物感到緊張,與敵對的或不適合的動物同處一籠的動物尤其感到緊張。它們難以逃亡,也無法躲避,此時,它們就不得不堵塞外界輸入的刺|激。一個辦法是蜷縮在牆角、閉上眼睛,這個辦法至少可以關閉視覺刺|激的通道。關閉外來刺|激通道的更加極端的辦法是過分、過久的睡眠(此乃生病時堵塞外來刺|激的辦法,人和動物均如此)。問題是,它們總不能永遠蜷縮在牆角,也不能永睡不起。
用這種手法處理的面孔在繪畫中出現時,立即就引起了軒然大|波。這些作品被譏笑為墮落的瘋狂,反映的是20世紀生活的新瘟疫,而不是回歸藝術更基本的追求,即尋求刺|激的努力。在戲劇、芭蕾和歌劇里,情節劇式的動作誇張被歡歡喜喜地接受了,歌曲和詩歌里情感的極度誇張也被高高興興地接受了,但人們適應視覺藝術里類似的極度誇張卻花了一段時間。完全抽象的繪畫作品出現時,受到猛烈的抨擊,被斥為荒誕不經,但正是這些批評者卻樂意欣賞完全抽象的音樂表演。不過,音樂從來就沒有被強制套上審美的緊身衣,沒有人強制音樂去表現自然的聲音。
現代超級部落人難以承受刺|激過度的狀況,這不難理解。作為一個物種,起初我們非常活躍,非常喜歡探索,這和特殊的生存需要有關係。我們的狩獵猿祖先承擔著艱難的角色,我們特殊的天性即由此而來。如今,雖然環境在很大程度上已受人控制,但我們承載著祖先古老的習性,那就是高度活躍和探索的生活。到了如今的社會發展階段,我們可以更多過久地躺倒休息了,但我們根本就不可能卸下身上的擔子。相反,我們不得不去尋求刺|激。於是就出現這樣的局面:每當我們覺得刺|激過度、活躍過度時,或者感覺刺|激不足、活躍不足時,我們就轉向,就偏離這個那個痛苦的極端,並回歸令人愉快的中庸之境,那就是最佳刺|激與最佳活動相結合的境界。成功者堅持走中間路線,其他人在兩側來回搖擺。
轉向人類動物園時,我們看見非常相似的畫面。在現代超級部落里降生時,我們進入的是這樣一個世界:人類的聰明才智已經解決大多數基本的生存問題。和圈養動物一樣,我們發現環境很安全。大多數人必須要做一定數量的工作,但技術發展使我們有大量的時間去參与尋求刺|激的鬥爭。我們不再一心一意去解決尋找食物和居所、養育子女、捍衛領地或避免敵害的問題。假如你不同意這個觀點並且說,你從來不停止工作,那麼,你就必須自問一個關鍵的問題:你是否能少做一點工作而生存呢?在許多情況下,你的回答必然是「可以」。現代超級部落人的工作相當於祖先的獵食,和圈養動物一樣,他經常以繁複的方式去完成工作模式,他那種工作方式嚴格地說是不需要的。他自找麻煩。
動物遭遇過度刺|激時,同樣依靠關閉原理。許多不同的刺|激蜂擁而至、互相矛盾時,情況就難以忍受。如果能逃跑並躲避起來,那當然好,但我們在超級部落生活的責任相當複雜,這些責任成為我們逃避的障礙。我們可以閉上眼睛、堵住耳朵,但這不足以解決問題。
男裝的輪迴走的是另一條道路。近代男性關心的是展示地位,而不是展示性徵。地位意味著休閑,最典型的休閑裝是運動服。研究時尚的專家揭示了一個給人啟示的事實,今天的一切男裝都可以納入「昔日運動服」的範疇。即使我們最莊重的禮服也可以找到運動裝的根源。
為亮閃閃的金子鍍金,為百合花著色,
近來,女性的兩個主要性感區多半是遮蔽的,但又用各種辦法來使之凸顯。一是加襯墊或收緊以誇張其形狀;二是儘可能暴露這些部位的肌膚。當暴露的部位上移到胸部時,領口異常低,因為暴露的部位遠離臀部,裙子就加長。當人們感興趣的部位變化時,裙子就變短,領口就上升。露臍裝流行時,其他部位就遮蔽,甚至用褲子來遮掩大腿。
已如前述,這是少有的動物界超常刺|激例子之一,不是在刻意的實驗條件下發生的。在其他更著名的例子里,總是要用一個仿製品。以陸上孵卵的蠣鷸為例。如果一個蛋滾出巢穴,它們總要用喙把蛋銜起來,放回巢穴。如果我們把仿製蛋放到巢穴附近,它們也要把這些仿製品銜進去。如果這些仿製品大小不同,它們總要選最大的。事實上,它們要多次嘗試把比自己的蛋大幾倍的仿製品推進巢穴,情不自禁地對超常刺|激作出反應。
另一種變相的做夢是「禪定助夢法」,靠禪定、瑜伽等手段達到類似夢境的狀態。瑜伽、伏都巫術、催眠術以及某些巫術和宗教活動都可以關閉信息,使人進入恍兮惚兮的狀態。這類活動常常是有節奏地重複動作,或口中念念有詞,或肢體反覆運動,由此進入脫離外部刺|激的境地。如此,大量矛盾的信息輸入就減少,刺|激過度的情況就得到舒緩。這種禪定式夢境與化學藥物誘發的夢境頗為相似,但迄今為止,我們對其機制知之甚少,它們如何與正常做夢一樣有積極的好處,我們並不了解。
5.如果刺|激太弱,你可以人為放大你挑選的刺|激,藉以增加你的行為輸出
但這些機會主義的動物心有不甘。它們用令人驚嘆的聰明才智去應付令人不快的情景。同理,人類動物園裡的居民當然也毫不遜色。如果我們對動物的反應和人的反應作一番比較,我們將透徹了解兩種情景的相似性,它們都是非常不自然的環境。
在第三章里,我們詳細探討了陰|莖如何成為超常陽|具象徵的各種表現。在普通服裝里,這一象徵的運氣不是太好,但遮陰袋流行的時候,它曾經風光一時。今天,我們能看見的陽|具象徵所剩無幾,只剩下蘇格蘭裙跟前那超常展示的毛皮袋了。
籠中的浣熊同樣富有創造性。即使附近的小溪里沒有食物,它也要去覓食,即使沒有小溪,它也要去搜尋。它把喂它的食物扔進魚池裡,然後去「捕魚」。抓到魚以後,先在水裡玩耍一陣子,然後才吃。有時,這個捕食的過程把麵包搞成一團糟,不能再吃,但不要緊,它那受挫的捕食衝動終於得到滿足了。浣熊漂洗食物的傳說長期流行,其源頭大概就是這種獵食的衝動吧。
如果沒有合適的性|伙|伴,圈養動物就可能把任何可用的東西當作性對象。比如,一隻孤單的鬣狗把它那盛食物的圓盤當作性對象,用那盤子在下體上來回摩挲、有節奏地擠壓陰|莖。一隻孤獨的雄浣熊把卧床當作洩慾的對象。它抓起一捆乾草,緊緊抱在懷裡,用陰|莖往裡插,臀部來回抽送。有時,一隻動物和一隻異類動物同處一籠時,可能會把異類當作性|伙|伴的替代品。一隻雄性毛刷尾豪豬與一隻樹豪豬同處一籠時不斷騷擾樹豪豬,反覆試圖與其交尾。這兩種豪豬親緣不近,脊柱形狀差別大,不能交配繁殖,反覆的挫折使它極端痛苦。在另一隻籠子里,一隻小巧的松鼠猴和一頭高大的跳鼠關在同一籠子里,跳鼠約有松鼠猴10倍那麼大,但小不點的松鼠猴並不在龐然大物面前望而卻步,相反,它跳到跳鼠的背上去睡覺,並將其作為性對象。當地報紙報道了它反覆受挫的沮喪,完全誤解了它的意圖。報道說,小不點喜歡這種迷人的遊戲,「騎在大傢伙的背上,把它當作坐騎了」。
這第四條尋求刺|激的「外溢原理」與其說是「暴風雨中的避風港」,不如說是「風平浪靜的港灣」。儘管人類動物園裡可能會巨浪滔天,但人卻發現自己身處平靜的港灣。由於這樣那樣的原因,超級部落人的情感模式時常受阻,得不到宣洩。在物質豐富的情況下,他被迫對低於正常的刺|激作出反應,無論這樣的刺|激多麼弱小。
現代製藥業不再具有那麼強烈的性取向,卻也充斥著許多超常的刺|激。安眠藥片促成超常的睡眠;興奮葯使人超常機敏;通便藥產生超常的通便功能;沐浴劑使人超常清爽;牙膏使人超常地咧嘴微笑。由https://read•99csw•com於人的聰明才智,純粹自然的活動十分罕見,任何活動都有某種超常形式的人為刺|激了。
女性成熟的另一個變化是雙腿拔長,腿和上體的比例加大。於是,長腿就等於性感,特別長的腿就特別性感。當然,腿的長度是天然鑄就(雖然高跟鞋能使之略長),本身不可能成為超常刺|激物,但色情畫和女體畫可以人為地把腿加長。掛在牆上的美人畫的比例顯示,她們的腿都特別修長,有時達到女模特實際腿長的一倍半。超短裙的流行不僅是為了更多地暴露而增加性感,而且是為了使腿顯得更長而增加性感,並且和長裙的時尚形成強烈的反差。
這就是說,由於超常刺|激很強大,我們的回應就可能耗盡,所以我們有時必須改變那些被選中來予以放大的要素。換言之,我們要尋求變革。這樣的變化一般富有戲劇性,因為整個潮流為之一變。不過,這不妨礙某一類尋求刺|激的工作成為追逐的目標,它只不過改變了超常重點的部位。時裝和飾品千變萬化的時尚最清楚不過地說明了這一輔助原理。
兒童的玩具、布娃娃和木偶非常生動地說明了這一原理。比如,布娃娃的臉蛋放大了一些特徵,省略了其他的特徵。眼睛特別大,眉毛卻沒有;嘴巴咧開笑,鼻子卻只剩下兩個小點。走進玩具店,你就走進了一個超常刺|激和低於正常刺|激的強烈反差的世界。稍大兒童的玩具才會減少反差,增加寫實性。
在過去的50年間,其他類似的潮流接踵而至。穿銅紐扣遊艇衫的人也許從未離開陸地上過船;穿滑雪衫的人也許從未見過雪山。只要哪種運動高級、昂貴,這種運動的服裝就會成為搶手貨。在20世紀,休閑運動已不再時髦,取而代之的是到溫暖的海灘去度假。第一波是到法國南部的里維埃拉,度假者開始模仿穿起類似當地漁民等穿的汗衫和襯衣。回家以後,他們將這些款式略加修改,藉以炫耀他們昂貴的高級度假方式。旋即,各種新款的休閑服就撐破了市場。在美國,有錢有勢的人購置鄉間農場成為一時之尚,他們喜歡穿略經修改的牛仔服。於是,牛仔服立即成為時髦,從未踏足農場的年輕人穿仿製的牛仔服招搖。有人說,這是從西部片學來的,其實這不大可能,因為這樣的打扮至今很時髦。然而,一旦上流社會的男性把牛仔服當休閑服穿,這一波時尚就到了巔峰,另一波新潮就要來臨了。
對尋求刺|激的人而言,放縱原理令人不快的形式是眾所周知的。嬰兒期的例子有長期吮吸大拇指的習慣,其根源是和母親接觸太少,互動太少。年齡稍大時,我們可能沉溺於吃零食,用以解悶。我們無目的地吃巧克力和餅乾,吃個不停,消磨時光,結果就和動物園的熊一樣越長越胖。另一種形式是像那隻鳳頭鸚鵡一樣地清理肌膚,直到弄出毛病。我們的清理可能是咬指甲、在身上抓撓直至弄出傷口。喝悶酒又是一種形式:如果酒水甜,慢慢喝,那就長胖;如果喝得猛,烈度高,那就是酗酒,可能傷肝。吸煙也可以消磨時光,但也惡果累累。
2.如果刺|激太弱,你可以對一般的刺|激作出過度的反應,藉以增加你的行為輸出
在動物園(或都市)里,顯然最受害的是這些機會主義的物種,生活情景的不自然是其困境的根源。即使給它們提供了非常均衡的食譜、完美舒適的居所、精心的保護,它們還是感到無聊、倦怠,最終患上神經病症。我們對這些動物的自然行為越了解,癥結就越是明顯,比如,動物園裡的猴子只不過是野生猴子被扭曲了的漫畫似的變種。
有些公園允許公眾喂動物。這裏的動物可能會窮極無聊,只好不斷吃,直到大大超重。它們把動物園的食譜吃遍了,一點也不餓,但百無聊賴地嚼一點食物總比無所事事好。它們越來越胖,得了富貴病,甚至又胖又病。山羊吃掉成堆的冰淇淋紙板、紙張,遊客喂的東西它們幾乎來者不拒。鴕鳥甚至吞下尖銳的金屬。一個典型的例子是一隻雌象。有人仔細觀察她在動物園開放一天內的飲食,除了正常、營養充足的動物園食物外,它吞下了遊客喂的很多東西:1 706顆花生,1 330個水果糖、1 089塊麵包、811塊餅乾、198瓣橘子、17隻蘋果、16張紙、7個冰激凌、1個漢堡包、1根鞋帶、1隻白色的女式手套。有記錄顯示,動物園的熊死於過多食物壓迫而引起的窒息。這些例子就是動物尋求刺|激而做出的犧牲。
熱熱鬧鬧的廣告世界充斥著大量超常的刺|激,每一則廣告都試圖出奇制勝、獨佔鰲頭。由於競爭對手營銷的產品幾乎和自己的產品完全一樣,超常刺|激的鬥爭也已成為龐大的產業。每一款產品都必須包裝得引人入勝,壓倒對手。這就需要在外形、質地、模式和顏色上下功夫,投入無窮無盡的精力。
春|葯的奇異世界完全是用於超常性刺|激的。千百年來,許多文化里的老人都用人為的輔助手段來嘗試壯陽。一本春|葯詞典收錄了900多個詞條,有些令人忍俊不禁:當歸湯、駝峰、鱷魚糞便、鹿的精|液、鴨舌、野兔肉湯、獅子的脂肪、蛇的脖子和天鵝的生殖器。無疑,許多詞條的方劑之所以有效,並不是因為春|葯的化學成分,而是因為其吹脹的價格。在東方,犀牛角被當作超常性刺|激的春|葯,價格暴漲,以至於使一些犀牛瀕臨滅絕。並非一切春|葯都是口服藥,有些外用,有些當香煙抽,有些用鼻子嗅,有些抹在身上。從香料浴到鼻煙,一切瘋狂搜尋的春|葯都用來服務於越來越強烈的性刺|激。
有一種大型嚙齒類動物,像踩高蹺的豚鼠,名叫刺豚鼠。在野生的環境里,它要剝掉植物的皮以後才吃。它用前爪抓住食物,啃掉皮,就像我們剝橘子皮一樣,把皮剝光以後,它才開始吃。在圈養環境里,這種剝皮的衝動不減當年。即使拿到乾淨的蘋果或馬鈴薯,它也要非常講究地慢慢剝皮,然後才吃,最後卻又狼吞虎咽地把剝下的皮吃掉。即使麵包它也想去「剝皮」。
在動物園的籠子里,野貓可能把死鳥或死老鼠拋起來,然後縱身跳起,撲向老鼠。它拋起獵物,使之動起來,將生命重新「注入」獵物,自己也得到機會去完成「獵殺」的動作。同理,貓鼬也叼起肉來猛甩,把獵物「甩死」。
我們都聽說過省力的裝置,但這第一條原理說的卻是浪費精力的辦法。尋求刺|激的人刻意找事做,用繁複的模式去做本來可以簡單完成的工作,或者做根本不必再做的工作。
顯然,如果尋求刺|激的方式不對,就會落入陷阱。問題是,這些自我放縱的、消磨時光的辦法效果有限,不可能成為很強的刺|激。所以,你只好不斷重複,拉長時間。追求效果的主要方式就是長時間的放縱,當然麻煩隨即產生。一般地說,這些消磨時光的次要方式不會有多大的危害,但過分的放縱當然就有害了。
震撼效果轉瞬即逝。新款式迅速被廣泛接受,需要另一個時尚取而代之並提供新的刺|激。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今天時尚里最大胆的革新明天會受人尊敬,但新的反叛蜂擁而至來取代它時,它很快就僵化為純粹的排場和架子了。憑藉這個不斷花樣翻新的過程,時尚的極端樣式、設計的超常刺|激才能夠維持強大的衝擊力。或許可以說,需要是創新之母,但就時尚的超常刺|激而言,我們還可以說,新奇是需要之母。
這樣的描寫也許失之過簡,把這兩種人的區別描繪得太像是階級差別,其實不是。許多商人很無聊,他們辦公室里的任務是沒完沒了的老一套,和流水線上的包裝活一樣單調乏味。他們也需要在閑暇時間尋求更加刺|激性的娛樂。另一方面,許多簡單的體力活卻是豐富多樣的。比較幸運的工人像成功的商人一樣,晚上有時間放鬆,去靜靜地品酒聊天。
這一條是創新原理(creativity principle)。如果熟悉的模式太乏味,聰明的圈養動物必然會發明新的模式。比如,動物園裡的黑猩猩在周圍環境中引進一些新奇的花樣,它們探索新的運動方式,翻滾,拖著腳走路,玩各種體操。如果能找到一根繩子,它們會把繩子穿在頂棚上,用嘴巴咬住繩頭在空中轉圈,也可能用雙手抓住繩頭轉圈,像馬戲團的演員表演雜技。
3.如果刺|激太弱,你可以發明新的活動,藉以增加你的行為輸出
對超級部落里的人而言,這一水平不容易達到。我們周圍彷彿有數以百計的「收音機」,有些呢喃低吟,有些震耳欲聾。在極端的情況下,如果它們全都低吟、單調、老調重彈,人就會覺得極端無聊;倘若它們全都震耳欲聾,人就會感到極大的壓力。
抖松羽毛和蹲下的動作使禾雀比活躍時顯得更大更圓,這就是關鍵的信號:「來和我一起睡。」一隻睡覺的鴿子更大更圓,發出的信號比禾雀的信號更強有力。而且,和鳥棚里的其他鳥類不同,鴿子的灰色和小禾雀的灰色是一樣的。禾雀天生習慣於身體更大、更圓和灰色的體征,自然更喜歡對鴿子的超常刺|激信號作出反應。問題是,鴿子不排成一列睡覺,所以,一隻禾雀擠在鴿子身旁時,覺得自己是在一排同伴的末端,於是就跳到鴿子的背上,發現自己並不是在末端時,就只好跳下去待在另一邊。鴿子太大,像一排禾雀,所以它再試一次,還是找不到中間位置;但堅持不懈的禾雀在鴿子的兩腿間找到了舒適的位置,把那裡權當「中間位置」了。
另一種不那麼極端的手法是「依靠代理人的誘惑性生存鬥爭」(Tempting Survival by Proxy)。形式之一是干涉他人的情感生活去製造混亂,讓他人替代你去承受本來是你自己的遭遇。這就是流言蜚語的原理:散布流言蜚語之所以極端流行,是因為它比直接的行動安全。最壞的結果莫過於失去一些朋友。如果手腕高明,相反的結果就會發生:朋友可能更友好。如果你的計謀破壞了他們的生活,他們可能比從前更需要你的友誼。這一手法能獲得雙重的好處:旁觀他們生存鬥爭的戲劇,將其作為代理人去體會興奮,事後與他們的友誼還有增無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