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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特殊親密行為

第五章 特殊親密行為

說到流行歌星與粉絲的互動時,我們離開了職業活動中本身固有的觸摸情景。按摩師或理髮師不得不觸摸顧客,否則他們就無法工作,但歌星唱歌時不必觸摸或被觸摸才能演唱歌曲。雖然他的特殊社會角色使他更值得觸摸,但這是次要因素了。類似的例子見於其他領域,明顯的例子是警察的工作。
上述爭吵的夫妻之間也存在類似的複雜情況。如果在極端挑釁的情況下,如果動作是輕輕的一記耳光,或抱著肩頭搖晃,發出的訊息就是:「雖然我想把你牙齒打落,但我會就此住手。」但如果挑釁不那麼極端,那麼即使是最溫和的攻擊性肢體接觸也只會發出粗暴和令人不快的信號。
研究嬰兒和戀人行為的結果表明,兩個人身體親密接觸的程度取決於兩人的信賴程度。現代生活擁擠的狀況使我們周圍遍布陌生人;我們不信任陌生人,至少不完全信任陌生人,所以不遺餘力地拉開和他們的距離。大街上你躲我閃的複雜情形就是證明。都市生活的忙亂造成緊張,緊張造成焦慮和不安全感。親密行為安撫焦慮和不安全感;於是就出現矛盾,我們越是被迫拉開距離,越是需要身體接觸。如果我們愛的人也愛我們,他們和我們的親密接觸就足夠了,我們外出面對世界時就不用拒人於千里之外。然而,倘若我們所愛的人沒有給我們足夠的愛,倘若我們成年後沒有和朋友或愛人打造密切的關係,又沒有孩子,那怎麼辦呢?假如我們建立了親密關係,但這些關係突然破裂,或僵化為冷漠和疏遠的關係,如果那「愛」的擁抱和親吻程式化,成了像公開場合握手那樣的走過場,那又怎麼辦呢?許多人作出的回答就是抱怨和忍受,但解決辦法的確是有的,其中之一就是雇傭專業的觸摸人,這個措施能夠彌補業餘觸摸人和情人的缺憾,因為這些非專業的觸摸人不能給我們提供迫切需要的親密接觸。
上文的描繪並不想暗示他裝病。病人真的生病而且看上去明顯有病時,才能夠充分激起必要的父母似的照顧。我們的描繪可以用來解釋一些小病:這些病使人無精打采卻不太令人痛苦,但發病率較高,病因是情緒惡劣。重要的不僅是要有病,而且要讓人看見你有病。
1912年從南美引進的探戈也引起軒然大|波。因為這種舞蹈保護「性暗示的屁股扭擺」,使目光如炬的衛道士想到性|交。所以,探戈立即被斥為墮落。
儘管如此,男性理髮的親密感很受限制。奇怪的是,今天的男性居然接受這種限制。或許,隨著蓄長發的男性越來越多,我們能看到一些變化。但必須承認,迄今為止,親密的接觸沒有增多,相反是在減少。如果要說有什麼變化,那就是男性蓄長發的新潮產生了剛好相反的結果:連上理髮店簡單剪髮的人都在減少,洗頭多半是在自己家裡完成的。只有在非常講究的都市中心才有跡象表明,新潮的髮型使更多的男人光顧理髮店,至於這個趨勢是否會傳播開來,要看近來的發展。但蓄長發是時尚新潮流,如果它能保留下來,也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獲得它曾經擁有的廣泛的尊重。年歲較長的男性對此有一種不公正的「女性化」的偏見,他們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剪短髮主要是防止生虱子。如今,生虱子的時代已經過去,如果再堅持所有的男性都要留短髮,那就太沒有道理了。只要這一偏見繼續存在,許多年輕人就會有所顧慮,不太可能將蓄長發的趨勢進行到底,就難以充分享受到非常講究的親密接觸了。
如果兩個人不可避免地對彼此冷漠,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其關係最終就會在虛偽克制的氛圍中被凍死。壓抑憤怒的冷笑可以像利劍一樣傷人。在某些情況下,憤怒爆炸成一排燃燒的火焰,伴隨著溫和但激勵的互動的話,就能像期待已久的暴風雨清新空氣一樣,使爆炸性的緊張情緒獲得釋放。也許,這是幾個月來第一次,一對吵架的夫妻真正擁抱在一起,儘管是猛烈地抓住對方的肩頭搖晃而不是深情的擁抱,結果也產生了許久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身體接觸。當然,這是一個絕望的局面,當我們以這種敵對方式去觸摸對方時,它很可能失敗。但偶爾它也可能成功,如果由於這種舉動和當前的文化氣氛格格不入就忽視它,那就等於忽視了強烈情感衝擊的另一面:身體的親密接觸能夠締造兩個人的情感紐帶。
自問世以來,爵士舞誕生了幾種強健的後代,每一種後繼的舞蹈都牽引出了越來越多的公開擁抱的動作,使人皺眉頭。20世紀40年代出現了吉特巴舞,50年代出現了搖擺舞,可是後來卻發生了奇怪的事情。不知何故,舞伴突然不再擁抱。到20世紀60年代,舞蹈的擁抱動作迅速衰微。現在,只有老人、比較古板的舞伴才相擁旋轉了。青年人跳舞時身體是不接觸的,基本上是在原地跳。這種新潮始於搖擺舞,不久,許多令人困惑的新潮又接踵而至,比如恰恰舞、抖抖舞、克恰舞和弗魯格舞。越來越多的新款舞蹈被認可,可是到20世紀60年代末,不同的流派混雜成為一種難以名之的混合舞,乾脆就稱之為「流行舞」。一切變異形式有一個共同的特徵——沒有身體接觸。大概,這一變化在於性自由的明顯增加吧。既然世風不允許維多利亞時代的夫妻私下放手親熱,那麼華爾茲舞的擁抱動作對他們自然就意味深長了。然而,在今天享有很大自由度的情況下,誰還稀罕「特許」場合站著抱一抱呢?今天的年輕人跳舞時彷彿是在公開宣告:「我們不需要在公開場合做做樣子,我們要來真的!」
抗拒探戈的討伐敗下陣來,爵士時代猛然登場。20世紀20年代,氣得發瘋的舞蹈教師一次又一次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對策,對付威脅他們體面地位的新時尚。他們鄭重發布公告,強烈抗議爵士舞,反對這種新的狂熱,指出:一切爵士舞都起源於黑人的妓院。
警察的工作不是要觸摸人,但他經特許可以比我們更自由地去觸摸人。他可以用一種在公眾中做會讓我們感到厭惡的方式來對待我們。他可以在街上拉孩子的手而不會引起議論;他可以在人群中推我們,逼迫我們後退,我們受到警察這樣的推搡,但並不神經緊繃。即使他們用暴力對我們,我們也不會像回擊其他人那樣對他們大打出手。在極端暴力的情況下,當他的克制力崩潰時,在強烈的挑釁下,他表現得就像身穿警服的暴徒;只有在這時,我們才會失去控制而抗拒他們。然而,與他們相比,我們的憤怒是無止境的,近年的街頭騷亂就是證明。這就像我們給了他有限的特許,但他濫用了特許是不可接受的,就像合唱隊指揮粗暴對待合唱隊的小男孩、老師體罰學生一樣。結果,一旦警察被迫一再失控,他們就會被稱為可恨的人,憤怒的人群就會攻擊警察。只有在英國那樣的國家裡,近年的民眾騷亂中警民雙方才表現出克制的跡象,因為英國警察上read.99csw.com街值勤是不帶任何武器的。彷彿雙方被迫進行貼身肉搏,而不是劈頭蓋臉地用棍棒伺候,更不是遠距離的、殘忍地開槍射擊;這裏面似乎有一種避免敵對的自控機制。徒手搏鬥不存在本質上的險惡因素;即使不用武器,手摳眼珠、腳踢褲襠的暴力也是可能的,但這樣的殘暴行為實際上是極為罕見的。和其他騷亂中頭破血流的後果相比,倫敦和英國其他街頭的徒手搏鬥看起來就很文明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英國警民在騷亂中回歸了前文明、前武器時代搏鬥那種更密切的肢體接觸。
解決問題的方式之一是增加按摩的人數,消除親密的「兩兩成對」的氛圍。許多體操房和健身房就採取這樣的措施:許多人在一起鍛煉,包括多種可能的身體接觸,不帶有「成人私下兩情相悅」的味道。另一個辦法是用無性別的機器擁抱客人,替代男女按摩師的服務;不用帶有愛意的胳膊的擁抱,而是用冰冷的帆布帶,靠機械手段去完成與客人的肌膚接觸。
比如,英國人每年買葯自己治病的就超過5億人次,大約每人平均患病10次。買葯的錢大約是每年1億英鎊。2/3以上的小病不用向醫生求助。
唯有在一種社會活動領域里,異性的身體接觸才無恐懼可言,這個領域就是演藝界。在專業生活中,經過特許的芭蕾舞、歌劇和攝影界的男女演員享有特權,他們可以用性接觸的方式來表演互相觸摸。在演出過程中,他們可以根據導演的指示親吻、撫摸、擁抱和拍打。如果這種親密動作寫進了劇本,那就符合社會「準則」了,男女演員就可以在工作日里享受到各種身體接觸的撫慰。對這種沒有保障的行業,這種安撫無疑是很大的好處,當然劇本和導演的極端要求有時會造成困難。即使是和專業同事一次又一次地假裝做|愛,要完全不讓感情悄悄嵌入兩人的關係,那也是很難做到的;而且兩人動情、假戲真做的情況還常常發生,這就損害了兩人在「真實」世界里和親人的親密關係。倘若假裝的性親熱惟妙惟肖,真正的生物反應隨之發生,再要去壓制就很困難了。
需要安撫時的第三種辦法比較極端。即使沒有精神疾患,也沒有內分泌失調,但由於激動而粗心,人就可能戲劇性地喪失防止意外傷害的能力。他絆倒扭傷腳踝時,咒罵自己「像嬰兒一樣無助」,立即就有人攙扶他,真把他當嬰兒了。但意外真是「意外」嗎?當然可能真是意外,但令人驚訝的是,人們防止「意外」受傷的能力卻有天壤之別。最近,有人對因心情不好而致病的住院病人做了一番調查,控制組是意外受傷的病人,人們相信,這組病人住院是因為「意外」;這裏所謂的「意外」有雙重意義。調查結果顯示,這些人受傷絕不是偶然的事故,他們感情上受挫的程度大大超過了內科疾病住院的病人。
也許,這樣的說法更正確:全身按摩太親密,西方社會不會感到舒服。對個人來說,接受按摩的身體無疑是很舒服的,但從公共形象來看,按摩院在我們的文化中不是它可能展現出來的那種形象。一個潮流是實行性別分離,以減輕公眾想象之中的色情形象:男人為男人按摩,女人為女人按摩。但在現代社會,即使這一步也沒能使之被公眾廣泛接受;其實,這種疏經活血的按摩的固有功能是有益無害的。取消異性按摩以後,必然會鋪平另一條路:人們暗中議論,那會產生同性戀的曖昧關係。只有非常強健的男子才不會遭到這樣的猜疑。摔跤手和拳擊手去按摩不會有問題。進球后慶賀的足球手可以公開地激|情擁抱,不會遭到批評,因為他們承擔著男子攻擊性的陽剛角色;同理,拳擊手可以全身抹油躺在按摩台上享受按摩師的服務,並不會遭到非難。從理論上說,其餘的男性也可以效仿;無論同性按摩還是異性按摩,並不該引起性的猜疑,但實際的結果並不是這樣。於是,不接受按摩的大多數人必須要靠其他途徑去尋求身體的親密接觸。
婦科醫生檢查病人的動作和外科醫生很相似,從外表描寫看,他用手觸摸病人的生殖器和戀人很相近,但結果恰恰相反,這裏沒有親密觸摸的舒服感,只有很尷尬的感覺。今天強烈的職業氛圍使窘境緩和,雙方都嚴守規矩,防止對性器官的接觸產生可能的誤解。握著女病人的手給她號脈有次生的安撫作用;相反,觸摸其生殖器難免太親近,所以情感上立即要踩剎車,絕不會產生安撫的好處了。
和許多其他的身體親密接觸一樣,舞蹈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我們的動物祖先。從行為的角度來看,舞蹈的基本要素是重複的意向動作。如果看一看鳥類的舞蹈展示,我們就會發現,它們有節奏的動作組合是這樣的:起初走一個方向,突然止步,轉到另一個方向,再次突然止步,接著重複起初的動作,如此循環往複。從一側到另一側,來回扭擺,騰挪起伏,賣力地在性|伙|伴跟前翩翩起舞。這種動作顯示一種衝突的狀態,一個慾望使之奔向一個方向,另一個慾望使之突然止步。在進化過程中,這些意向動作的節奏固化下來,它們的展示動作成為一種儀式。儀式的形式依物種而異,每一種儀式都成為特定物種交配前的典型程式。
有時,打鬧中存在著危險的可能性也見於兩個男童的身上。由於窮極無聊,他們在街上玩摔跤。起初,他們遵守打鬧的規矩。推搡和緊鎖胳膊都以恰當的力度進行,有相當的力度,但又不至於成為真正的暴力。如果這一微妙的平衡意外被打破,一人受傷,雙方情緒就為之一變。現在他報復的力量更大了,如果情況處理得不好,打鬧就慢慢成為真正的打鬥。信號的轉換很難分析,因為鬧著玩的摔打也像是真打。一般地說,顯露真相的信號最初表現在面部,不是輕鬆、微笑的表情或假裝氣勢洶洶的表情,而是面色凝重、緊繃,常常鐵青和漲紅交替。
由此可見,小病未必完全是不幸的事情。現代城市裡到處都是有害的微生物。幾乎每天,幾乎在我們出入和呼吸的每個地方,我們所接觸到的細菌都足以使我們感染。我們戰勝病菌,並不是因為我們能夠規避它們,而是我們的身體有高效的防禦機制,足以殺死百萬計的病菌。如果我們生病,那不是因為我們偶然接觸到病菌,而是因為我們降低了抵抗力。降低抵抗力的途徑之一(除了過分講究衛生之外)是都市生活造成了過分的壓力和緊張。在抵抗力被削弱的情況下,我們很快就成了某種有害病菌的受害者,而有害病菌在我們周圍是無處不在的。所幸的是,小病能不治自愈,小病使我們卧床的同時又給我們提供了以前缺乏的安撫。我們不妨稱之為「速成嬰兒」綜合征。
可見,禁止異性接觸產婦身體的規定造成了嚴重的社會災難,並影響到歷史的進程。年復一年,無數的苦難接踵而至,理性壓倒迷信、科學橫掃古老偏見的read.99csw•com局面尚待時日。通過遵守嚴格的醫學倫理,產科才逐漸根除了早期的愚昧。即使如此,昔日的恐懼心態還是餘波不絕。在身體接觸方面,現代的產科檢查仍然毫無安撫作用可言。
也許,對爵士舞最非同尋常的抨擊是一篇報道的譴責:「那種舞蹈、那種音樂、那種令人噁心的節奏和性|交的節拍來自中非,引進它的是美國的一幫布爾什維克,其目的是攻擊全世界的基督教文明。」也許,這種觀點能夠使我們真正看清人們對當前新潮的抨擊,有人如法炮製,把當前學生的反叛、逃避現實和吸毒稱為「紅色陰謀」。
離開這個危險的主題,我們可以轉向更加安全、更多溫柔親密接觸的舞池。這個活動領域的專業人士經特許可以與他人身體接觸,但這樣的接觸是有限的。去舞廳的成人尋求某種身體接觸,他們可以請老師指導,達到身體接觸的目的。在一些地方,男性可以去舞廳,付費請專業舞伴;不過,今天的交際舞多半是業餘人士的舞蹈。在派對、迪廳、舞廳和舞池,陌生的成人可以共舞,以正面貼身的形式在舞場上轉動。交誼舞的特殊角色是:在特定語境下允許突然和戲劇性地增加擁抱的親密接觸,而其他地方是不允許這種親密接觸的。如果是在舞場外,陌生人或半陌生人這種正面相擁的親密接觸產生的衝擊就完全不同了。可以說,舞蹈使擁抱的價值降格,使其門檻降低,舞伴可以比較輕鬆地享受親密接觸,不會有遭遇報復的恐懼。允許親密接觸以後,親密接觸就有機會充分發揮神奇的魔力。即使魔力未起作用,舞場情景的程式也允許人退出,並不會使人丟臉。
實際上,這一機制是非常有用的手段,已成為一門重要產業的支柱。誠然,現代醫學的技術進步令人印象深刻,我們取得了所謂征服環境的成就,但高發病率仍然令人震驚。大多數有病痛的人不會住院。他們可能看看門診,買點葯,在家自己調養。他們常患各種小病:咳嗽、感冒、流感、頭疼、過敏、背痛、扁桃體炎、咽炎、胃痛、潰瘍、腹瀉、皮疹等。對病因的解釋歷代多有不同,過去叫作「抑鬱症」,如今成為「病毒」,但病名基本上維持不變。僅就發病率而言,以上小病在現今疾病中佔了絕對多數。
現代男性比女性享受得比較多的唯一「美容」的親密接觸是擦鞋匠的服務,但即使是這個行業近來也在失去地盤。在大多數大城市裡,擦鞋匠幾乎成了非常稀罕的一景,只見於一兩個特別指定的地方。除了上文提到的口|交外,這恐怕是男人一生享受到的唯一有人跪著伺候他的機會。(賣鞋的售貨員坐著俯身為顧客服務,避免跪姿。)擦鞋匠的跪姿給人的奴僕印象太強烈,這大概是售貨員賣鞋時放棄跪姿的原因。過去,人們比較容易接受這種屈辱的表現,所以這種屈辱性的伺候對雙方都有報償。但今天的情況截然不同,人人平等的思想日益受到尊敬,公開的屈辱性|服|務會令人尷尬。象徵性的吻腳太令人難堪,擦鞋匠這一族正在快速消亡。這並不是因為我們不再對屈辱性的伺候做出回應——那未免太值得慶幸,而是因為我們不想讓人看見我們在接受這種服務。
我們介紹了專業的觸摸者,迄今提到的職業有醫生、護士、按摩師、體操教練、健身教練、理髮師、縫紉師、修指甲師、美容師、化妝師、擦鞋匠和賣鞋的售貨員。還可以加上許多相關的職業,比如假髮師、帽店售貨員、手足病醫生、牙醫、外科醫生、婦科醫生、各種各樣的醫務人員和半醫務人員。在後面這些專職人員中,罕有值得我們特別予以評述的人員。牙醫一般使病人緊張,不可能提供口腔的親密接觸。外科醫生的手術刀深入病人身體,比最激|情的戀人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由於動手術要用麻藥,所以他們幾乎不可能影響我們的情緒。
困難在於,近年來無人性的暴力規模空前、駭人聽聞,對這個問題的研究幾乎成為禁區。在對性行為比較寬容的社會裡,一切暴力,無論其規模或語境,業已成為新理論探索受限的領域。廣義而言,「要做|愛,不要作戰」的信條無懈可擊,但上述程式化的打鬥隱藏的訊息可能會使我們考慮,普遍規律還有例外。顯然,我考慮的東西和上述野蠻打鬥沒有關係。相反我想的是,一些人成功地壓制了自己的攻擊性,即使在受到極端嚴重挑釁的情況下,他們也不會對自己的夥伴動一根手指頭。如果在一切情況下都把這種非暴力推向極端,那就會造成反親密行為的一種新形式。我舉一個例子。
具有美容和親密雙重功能的梳理頭髮至少有數千年的歷史。如果把我們的靈長類祖先也算在內,我們有把握說,梳理頭髮已經有幾百萬年的歷史了。在任何動物園裡,我們都可以看到猴子或猿猴細心而溫柔地用指尖梳理同伴的毛髮,這裏無疑有親密的因素。僅從清理衛生的功能去看,那不足以說明,為何被梳理毛髮的動物顯得那樣輕鬆而愉快。我們理髮時也感到愉快,所不同者當然是,我們不能像多毛的猴子和猿猴那樣,把互動拓寬到全身。我們裸|露的肌膚有衣服遮蔽,我們靠裁縫師父那熟練而細膩的手指來調試新衣,隱隱約約間,這使我們回味早已失去的親密身體接觸。
有些人會覺得,這樣的描述似乎有點憤世嫉俗,但那不是我的意圖。倘若生活的壓力需要我們從最親近的人那裡得到更多的安撫和親密接觸,並迫使我們回歸嬰兒床溫暖的擁抱,那就是寶貴的社會機制,肯定是不能譏笑的。
我們的大多數舞蹈都具有相同的源頭,但人類的舞蹈不會演化成一種固定的形式。相反,我們的舞蹈在文化中發展,形式千差萬別。許多舞蹈動作只不過是某個方向的意向動作,但並不一走到底,我們止步、後退或後轉,啟動又一輪動作。在過去的數百年裡,許多舞蹈只不過像小型的遊行,一對對舞伴莊重地手拉手,在舞池裡旋轉,不時停步,調轉方向,隨著音樂的節拍起舞。因為舞蹈模式基本上是徒步旅行的模式,所以常見一種模擬致意的動作,比如鞠躬禮和屈膝禮的動作,彷彿兩位舞伴剛見面。在民間舞蹈和宮廷舞蹈中,典型的形式是複雜的轉動,在舞池裡交換舞伴。其中的身體接觸非常有限,不會有性接觸的問題。它們只不過允許男女的一般社交接觸。男性牽著女性的手旋轉是非常儀式化的,他把她引向何方、有何目的等令人尷尬的問題都被堵塞了。
由此可見,情感壓抑、尋求安撫的都市人有幾種辦法獲得安慰,他可以恰如其分地作出孤立無助的樣子,藉以促進幫助者給予他表示安撫的親密動作。偶爾生點小病相當有好處,如果不能以一種方式得到好處,總會有另一種方式。然而,如此增加成人的親密接觸也有其缺陷。在一切情況下,身體欠佳的人總是要擔任順從的角色。為了得到安撫人的注意,他不得不處於弱者的地位,九*九*藏*書對安慰者而言,他身心上都是弱者。相反,年輕的戀人就不必是弱者,他們的「柔弱」是相互的,這不會貶低其地位。再者,病人恢復健康和力量以後,舒適的「沐浴」很快就成了涼水,關愛他們的親密行為也會遽然停止。他們得到的報償是暫時的,延長受益時間的唯一辦法是使急病成為慢性病,正是所謂的「生病享清福」。但這麼做除了延長他們弱者的地位外,還有另一種危險:病情升級。安撫的火焰可能會失控,連房子一併焚毀。即使把生病作為權宜之計,對機體造成長期損害的危險總是存在的,潰瘍患者就深知這樣的代價。但許多人覺得現代生活緊張得難以忍受,對他們而言,這樣的冒險是值得的。短暫的休息總是勝於不休息。如果幸運,養病的時間可以給他們的情感重新充電。於是,我們就可以說,從生物學的角度看,在今天擁擠的社區里,養病有相當重要的生存價值。
有人想象,一切微生物都有害,本身就意味著疾病或骯髒,但這不符合事實。任何細菌學家都可以證明,這是地地道道的現代新衛生宗教觀製造的神話,其傳教士不斷向信徒鼓吹,「消滅一切已知的細菌」,他們所用的聖水是消毒水,其上帝是絕對的無菌。當然,有害而致命的病菌的確是有的,無情地消滅這些病菌當然好,那是誰也不能否認的。至於那些主要的生命活動就是殺滅病菌的細菌,究竟應該如何對待呢?我們真想消滅一切已知的細菌嗎?
這是一個濃墨重彩的故事,其寓意當然是:熱情的敵人勝過冷漠的朋友;它值得我們從親密接觸的角度去進行研究。看來,只要有充分的個性基礎,任何形式的身體接觸即使是暴力的接觸都可以使兩位對手建立依戀的紐帶。不用說,一概而論是危險的,當然不能把它作為暴力的借口,但如果因為暴力嚇人就完全忽視這樣的現象,那也是有危險的。
所謂專業的觸摸人是誰呢?回答是,他們是完全陌生或半陌生的人,在提供專業服務的託詞下,他們需要觸摸我們的身體。這一託詞當然是必需的,因為我們不想承認,我們不安全,需要另一人的觸摸來給我們安撫。那就太「軟弱」、幼稚、退化,那有損我們自我駕馭和獨立自主的成人形象。所以,我們必須要在偽裝的形式下得到專業人士提供的親密「藥劑」。
至於職業摔跤手身上,模擬的情緒變化也是可以看到的。「惡棍」故意對那個「英雄」犯規,於是英雄大發雷霆,並向裁判大聲抗議,以博取觀眾的同情。他猛撲向對手,似乎要從常規的搏擊轉向不加控制的暴力,以犯規對犯規,觀眾則吼叫以示支持。但在這裏,連那種「不加控制」的攻擊也是儀式化的,觀眾也熟知這一點。萬一其中一位摔跤手真的傷害了對方,比賽就會立即叫停,不會允許「野蠻的報復」,同時不加掩飾的關切就會顯示在各方人士的臉上。
過去,生殖器檢查的看似親密的性質給好心好意的婦科醫生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麻煩。所以,非常的反親密接觸的步驟還是一定要堅持的。三百年前,婦科醫生有時不得不爬進孕婦的卧室,使病人看不見觸摸她私處的是誰。稍後,他還不得不在黑暗的屋子裡檢查病人,或在床單下摸索著接生。在17世紀的一幅蝕刻畫里,產科醫生坐在產床的一端,床單像餐巾一樣塞進他的衣領,使他看不見自己的手在床單下的動作;這種反制親密接觸的措施使割臍帶的操作特別危險。
這群職業觸摸大軍深知,除了簡單的理髮,現代顧客還渴望更多的親密行為,所以他們就擴大了經營的性質。凡是皮膚暴露的地方,他們都予以精心的護理。修指甲開始流行。「面部護理」登場。護膚泥膏用來漂白,皺紋要舒展,面部要按摩,柔嫩的肌膚要「拋光」,專業的巧手為你演示最新潮的化妝品。1923年的《時尚》雜誌宣稱,「美容已成為全新的職業」。不可否認,這一切的首要動機是為了視覺上「好看」,但由於追求美容效果時享受的親密動作越來越多,這些親密的觸摸動作無疑也有重要的意義。如果光顧現代美容院沒有享受到觸摸的服務,那就虛有此行了。
無論發生什麼情況,我們總是可以依靠替代身體接觸親密行為的替代手段,即言語的親密安撫。我們可以不擁抱,但可以說一些互相安撫的話。我們可以微笑並談談天氣,就情感交流而言,這樣的空談是可憐的替代手段,但它總要勝過完全的情感孤獨吧。如果還渴望更加直接的接觸形式,我們還有其他可供選擇的形式:我們可以觸摸動物或無生命的物體,將其用來替代我們想要觸摸的人體;即使沒有其他選擇,我們總還可以觸摸自己。在以下三章里,我們將探討如何用動物、物體和自己的身體作為親密接觸的替代手段。
儘管採取了這些稀奇古怪的預防措施,男性產科醫生還是遭到猛攻。兩百年前,一本兼顧接生理論和實踐的學術書曾遭到公開的譴責,指控者稱,這是「有史以來出版的最低級、最下流、最無恥的書」。毋庸贅言,譴責者總是男人,受苦的總是女人。千百年來,助產過程中親密的性器官接觸始終阻礙著婦產科的發展。一般地說,有資質的男性大夫被禁止靠近產床,助產的工作由既沒有能力又很迷信的接生婆來承擔。(助產「midwife」一詞的意思只不過是「with-the-wife」,本身不涉及助產者的性別,但今天的人自然會聯想到接生婆,這一聯想反映了早期禁止男子接生的事實。)結果,大批婦女死於分娩,成千上萬的嬰兒在初生或還未滿月時就夭亡了。大量的母嬰死亡案例完全是由禁止助產者親密接觸產婦的規定引起的,這些規定使有資格的產科醫生幫不上忙。
在西方社會,我們不裹頭巾,彼此可以公開看頭部,所以,雖然理髮師提供專業服務時穿得越來越少,卻自然而然得到公眾原諒了。這是因為無論理髮師是男是女,他們提供的服務是大家看得見的。然而,正如前一章所示,觸摸頭部一般只留給最親近的人,尤其是年輕戀人愛意綿綿的典型動作。在陌生的成人之間,摸頭幾乎是禁忌。在美容師的偽裝下,理髮師就為渴望親密觸摸的成人填補了一個空白。當然,這不是說,理髮師的美容角色不重要,只是說,理髮的功能不限於眼睛看到的表象。
有時,醫生讓病人住院純粹是由於情感因素。如果病人緊張的源頭是外部世界,這一步就沒有必要。只要待在家裡卧床,他就可以逃避傷害他的緊張之源。但如果緊張之源就在家裡,待在家裡就無路可逃。如果情感的壓力來自家裡,即使他自己的卧室也未必能提供避難所,他只能蜷縮在床上,尋求他繼續需要的安慰。如果是這樣,唯一的解決辦法是住院,並乞求上帝只允許親友做短暫的探視。
相比而言,現代男性享受到的親密觸摸服務就很少。有些男人喜歡修指甲和read.99csw.com頭皮按摩,少數人還偶爾修面,但大多數男人上理髮店僅僅是剪剪髮,然後就回家自己洗頭。有趣的是,為了增加理髮時的親切感,理髮師給簡單的剪髮增加了一點儀式。如果你是男性,下次理髮時請注意剪子的聲音;你將發現,每實剪一次,理髮師就要「空剪」幾次,實際剪髮前,剪子總要在空中咔嚓咔嚓響幾次。這種「空剪」動作沒有任何機械的功能,僅僅是要造成剪刀在頭皮附近忙忙碌碌響起來的印象,藉以增加「綜合觸摸動作」的效應。
另一個相關的行為模式是兒童的打鬧,有時可見於成人朋友之間。這裏的身體接觸也帶情緒,打鬧的同時又發出無言的訊息:「雖然我出手,但你知道我並非真的要發起攻擊。」然而,這一訊息很微妙,任何年齡的人的打鬧都是微妙平衡的互動。掌擊夥伴取鬧的人很容易逆轉這一信號,讓它變成「雖然我假裝鬧著玩,但你可以從我這一掌的方式知道,我不是鬧著玩的」。他之所以用掌擊的方式,是因為這成了儀式化的、可以接受的打鬧模式,但由於他的伴隨動作以及他掌擊的力度,同伴立即意識到,這一打鬧模式已經訊息扭轉了。
如上所見,成人尋求親密接觸的住院辦法利弊皆有,顯然尋求其他辦法更有好處。如果信教,他可以得到牧師有利無弊的撫摸,但如果沒有這樣的條件,他還可以得到其他幾種使人舒適的身體接觸。
一隻猴子為另一隻猴子整飾毛髮,這是締結社會紐帶的行為,所以,人類的早期歷史里罕有理髮師就不足為奇了。這是因為頭髮的清理要由親近者而不是陌生人來完成。當然,我們生活在小型部落里時,這是必然的,因為人人都互相認識。後來,都市革命到來,我們發現周圍的陌生人越來越多,流行的趨勢是將理髮及相關的活動限制在熟人之間。再往後,中世紀以後日益複雜的理髮技藝興起,上層社會越來越注意頭髮的專業護理,專業理髮師就得到社會的認可了。起初,女士理髮是由理髮師登門伺候的,目的是確保顧客的私密;稍後,更加高效的理髮店逐漸開門營業,時髦的女士蜂擁而至。即使這樣,到了19世紀下半葉,光顧專業理髮店才成為普遍的習慣。那時,滾滾的時尚洪流洶湧而至。到1851年,倫敦已經有2338家理髮店;50年之後的1901年,理髮店的數字直線上升到7771家,這個戲劇性的增長大大超過了倫敦市人口增加的幅度。部分原因無疑是經濟因素,但另一個因素大概也是有的:維多利亞時代在其他領域遭到重重限制的女子要靠理髮來尋求成人的身體接觸。那個時代的行為準則極其嚴格,限制很多,理髮師雙手的撫摸顯然是受歡迎的親密行為。光顧理髮店的女人越來越多,而且她們上理髮店也越來越頻繁了。到20世紀,這一行為模式從大城市推廣到小城鎮,幾乎所有的女人都光顧理髮店了。
最流行和普遍的方法之一是生病。當然不是重病,只是小恙,促使他人作出安撫的親密動作就足夠了。大多數人都可能想象,自己生小病受侵害,不幸撞上致病的病毒、細菌或寄生蟲。比如,患重感冒時,他們會覺得任何人——凡是和他們一樣在擁擠的商店裡購物、擠過巴士、參加過擁擠派對的人——都可能生病,因為那些地方總是能聽到咳嗽聲和噴嚏聲,把病菌散播到空氣中。然而,事實並不支持這樣的觀點。即使在流感高發期,許多同樣接觸流感源的人並不生病。他們並不病倒卧床,這是怎麼回事呢?醫務界人士尤其健康,原因何在?他們整天接觸感染源,大量接觸,日復一日,但他們生病的人數似乎和接觸病原的情況不成比例。
病人得到的安撫多半是親友提供的,大多數情況下,親友的親密指數都戲劇性地增長了。不過,「生病」還給人額外的好處,那就是得到相當陌生的醫務人員的呵護。醫生是「有執照的觸摸人」,在禁止某種程度親密行為的情況下,他們可以觸摸病人。他們本能地了解自己工作里的這個因素,深知「臨床態度」的治療價值。輕聲細語的安撫性、自信地號脈、叩診、轉動病人頭部觀察眼睛和口腔;對有些病人而言,這樣的身體接觸勝過成百顆藥丸。
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很簡單。我們的人口在不斷增長,社區越來越擁擠,壓力越來越大。人越多,用於醫學研究的經費就越多,治病的醫藥就越來越好。然而與此同時,由於人口增加,社會壓力增大,患病的概率就增大。於是,醫學研究的需求也就越來越大,種種成就使人幻想一個沒有疾病的未來,但這樣的未來永遠不會到來。
然而,假定我的論斷是悲觀情緒使然,假定醫學奇迹最終登場,戰勝並消滅了一切寄生蟲,我們是否就能夠進入一種夢想的境界呢?重壓如山、心靈受傷的都市人是否就不會再病倒呢?是否就可以免於卧病尋求撫慰的擁抱呢?這樣的奇迹極為渺茫。即使奇迹有可能出現,通向「速成嬰兒」的幾條路還是敞開的。而且,這些選擇早已在頻繁使用之中。即使在致病的病毒或細菌不存在的情況下,他總是可以說自己「神經衰弱」的。輕度的神經衰弱有一個好處:它可以在沒有病菌的情況下出現,它作為吸引安撫的辦法也是有效的。實際上,輕度的神經症非常有效,以至於殺人犯也可能用「暫時性神經失常」來為自己開脫,並獲得減刑,根據是「有限責任能力」,在這裏,他也可以被當作「暫時性嬰兒」(temporary baby)。如果他辯解說,殺人時患了感冒,那不會令他得到多少寬慰,但如果他辯解說,殺人時壓力太大、神經失常,那顯然就是求活命的有力手段。他那借口的不利一面是,許多輕度神經衰弱症患者並沒有表現出尋求安慰的外部病症。心靈受傷的人常走極端,期待引起他需要的反應。因為內心的痛苦不足以引起注意,所以經過一番歇斯底里的狂叫以後,他頹然倒下,那就很可能引起人來擁抱他,他就得到安慰了。如果病情太猛烈,他就會被緊緊抱住;不過即使病情太猛,他也並非失去一切,至少他以絕望的方式得到了一絲安慰,因為另一個人抱住他也算是親密接觸。除非他完全失去自控,否則他不會被迫穿上緊身衣,如果是那樣,他就只能孤零零地在緊身衣的帆布袖筒里自己擁抱自己了。
覺得「提不起勁」的男人看上去虛弱無助,開始向他的妻子傳遞強大的假性嬰兒信號,妻子立即自動回應,成為「速成父母」,硬要他卧床(嬰兒搖籃),給他送湯送水,要他服藥(嬰兒食品)。她的聲音更加柔和(媽媽的喃喃細語),她焦急不安,摸他的額頭,忙個不停,親密動作不斷,這是他沒生病時同樣需要卻未曾享受過的親密接觸。她安撫動作的治療功能產生了奇迹,他很快康復,又去面對充滿敵意的世界了。
19世紀初,情況為之一變,一種新的狂熱席捲歐洲:華九_九_藏_書爾茲舞到來。舞伴開始擁抱著跳舞,這種公開場合的親密接觸立即引起了廣泛的醜聞和關切。這一步重大的變化需要借口,我們在上文的探討中已經提及這種借口。在介紹手拉手的第一種借口時,我提到普遍使用的花招:以攙扶為掩飾的親密接觸。伸出的手表面上看是去支撐、攙扶,使對方站穩走好,不致摔倒。如此,實現身體接觸而不引起驚恐的門檻就越過了。華爾茲舞也用同樣的借口。剛興起時,華爾茲的節奏快得令人吃驚,對體力的要求很高,所以舞伴不得不彼此抓緊,防止在旋轉過程中脫手分開。這就是「攙扶」手腕,這一招使華爾茲成功進入舞廳以後,剩下的問題就是放慢速度了,互相攙扶的動作就變為更加溫柔的正面貼身的親密接觸了。
娛樂界使我們眼花繚亂的明星還遭遇到另一種危險的身體接觸,狂熱的崇拜者渴望和他們的身體接觸。在公共場合,明星可能會陷入「粉絲」的重重包圍,他們會爭先恐後地去觸摸明星。在比較溫和的水平上,這樣的歡迎使他們得到情感上的滿足,但「粉絲」弄傷明星的情況時有發生。近來,追星族狂熱的衝動令人震驚,他們渴望觸摸著名的樂手、歌星甚至富有魅力的政界人士。在追求著名的流行歌星時,少女粉絲的狂熱真是無以復加。最親密接觸的例子是「石膏族」(plaster-caster),歌迷說服其偶像給他們勃起的陰|莖打石膏,以便在偶像離去以後還可以撫弄他們留下的陰|莖模型。
至此,我們概覽了成人如何尋找特殊方式的親密身體接觸。從頭至尾,從醫生到跳舞的人,身體接觸並不僅僅是純粹的接觸。沒有任何一種接觸是為接觸而接觸,每一種接觸都給我們借口去觸摸或被觸摸,常常給我們鮮明的印象:實際的身體接觸比公開宣示的活動更加重要。也許有一天,由於現代生活壓力的增加,我們將要看見不必喬裝的專業觸摸人,有人會像出售珠寶一樣出售擁抱吧。換一個角度說,如果購買他的專業擁抱,那就是承認我們的失敗,說明我們沒有得到我們從家人那裡渴望的親密接觸。
未曾體會這種樂趣的老一輩,對華爾茲舞的貼身舞姿非常生氣。今天,華爾茲看起來古怪而過時,但起初它被說成是「污染」,是「上一個世紀和本世紀最墮落的舞蹈」。早期維多利亞時代的一本書《淑女禮儀手冊》(The Ladies' Pocket-Book of Etiquette)用了十頁的篇幅全面抨擊華爾茲舞,譴責這種令人噁心的公開展示親密接觸的舞蹈。「請問任何一位母親……她能同意讓女兒在舞伴曖昧的懷抱里翩翩起舞嗎?請問任何一位戀人……他能容忍心上人……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嗎?……請問任何一位丈夫……你能容忍你的妻子在花|花|公|子的懷裡團團轉嗎?」抨擊之聲不絕於耳。不到一百年前,費城的一位美國舞蹈教師還宣告,華爾茲不道德,因為它讓一位女士被素不相識的男人擁抱。不過,對華爾茲的討伐失敗了,「邪惡」的華爾茲至高無上,牽引出各種正面貼身的舞蹈。這些新興的舞蹈也相繼被譴責道德敗壞。
他可以享受舒適的健身房和美容院;一支觸摸人體的專業大軍等著伺候他,他們按照他的意願提供按摩、擊拍、搓揉、打磨、除毛等服務。這就像「保健醫療」。令人抑鬱的病態瑕疵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自我感覺健美而俊俏的情緒,或者說表面上看就是這樣的。不過,在這一切活動之下,顯然隱藏著一個強有力的要素,那就是為身體接觸而身體接觸。從頭到腳讓一位年輕的按摩女按摩,對男人而言,那一親密接觸的過程幾乎就像是在和她做|愛。在某些方面,他的感覺勝於做|愛,因為按摩結束時,她和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幾乎都發生了親密接觸,她用豐富多樣的手法接觸了他的身體:擠壓、觸摸、有節奏地彈壓。我們可以大胆地說,其中隱藏妙不可言的感覺,雖然兩人沒有直接的性接觸,但有些男人就會感覺到這樣非常親密。
眾所周知,有一種老套的電影程式:兩位令人尊敬的硬漢用拳頭互相攻擊以解決長期的紛爭。常看電影的人都很清楚,看來兩敗俱傷、精疲力竭時,一種偉大的新友誼即將誕生。兩位傷痕纍纍的硬漢虛弱地爬行、傷口綻開、吐出帶血絲的牙齒時,他們會惺惺相惜地對望,笑逐顏開,互相欽慕。不一會兒,我們的兩位英雄就會攙扶著爬到一間酒吧(附近總是有酒吧的)去喝一杯。我們敢肯定,兩位朋友就雷打不散了,他們成為與一切惡行不屈不撓鬥爭的夥伴;到電影末尾,其中一人為拯救夥伴而勇敢獻身,並在朋友關愛的懷抱里咽下最後一口氣,而給他送終的是曾經把他打得鼻青臉腫的朋友。
實際上,一支有益的細菌大軍保衛著我們每一個人,它們對我們無害,相反,它們在積極工作,維護我們的健康。在我們健康、清潔的皮膚表面,每平方厘米就有500萬個細菌;每立方厘米的唾沫里就有1000萬個到10億個細菌;每一次大便里就含有1000億個細菌,但我們的身體很快就補足了失去的細菌。這是成人的正常情況。倘若我們想方設法清除身上的細菌,我們就會生活在危險之中。除此以外,我們對偶爾外來的有害細菌的抵抗力也會降低。有人在實驗室無菌條件下觀察動物的生活,從中了解到這樣的危害。人體正常攜帶的微生物對我們非常寶貴,但這裏也潛藏著兩難困境。我們不得不為它們的有益功能付出代價,這是因為當我們壓力過大時,即使有益的細菌也可能失控。有些疾病不是因為別人傳染的,而是我們體內「正常的」微生物突然爆炸性增長和「過分稠密」造成的。在此,減少交叉感染的一般衛生標準因人而異:我們不是「感染」疾病,而是隨時攜帶著致病的因素。抑鬱症病人常見的消化系統紊亂尤其是這樣的情況。我們「肚子不舒服」時,常常歸咎於吃了「髒東西」,但令人驚訝的是,健康而快樂的人狼吞虎咽卻安然無恙。也許,幾乎一切腸胃不適都是由於情緒惡劣引起的,而心情不好又是不適應現代生活的壓力和緊張引起的。為了理解這個道理,我們只需要看看一部自然歷史紀錄片就行了。非洲平原上一群健康的禿鷲以食腐為生,它們吞食腐臭的屍骸;這樣的場面使我們感到噁心,但禿鷲卻大快朵頤。
在沒有寄生蟲的情況下,第二種辦法就是用病人體內的微生物,這是他終生都帶有的微生物。為了解釋這個辦法的工作機制,我們必須要細察,實際上是從微觀上審視身體的外表。
更常見的解決辦法是把按摩部位限制在非私密的人體部位。在這裏,我們進入了完全可以接受的理髮師和美容師的領域,只是停下來最後同情地瞥一眼按摩院;在那裡,從業者也嘗試類似的限制,用羞羞答答的廣告詞說明只提供「手臂和腿部的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