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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婦ふうふ

夫婦
ふうふ

過了老長一段時間,兩人才終於回過神來。麗美伊(儘管她是個一舉打敗了艾碧兒的女強人)淚流不止地訴說著吉拉·庫希桑不露面的那段日子里,為了嚴守貞節,自己吃了多少苦。她還說,倘若再過兩三天,或許她就守不住了。
如同抽打椰子樹葉的暴雨一般,如同麵包樹上刺耳的蟬鳴一般,如同在環礁外肆虐的怒濤一般,所有的污言穢語,惡毒咒罵全都傾瀉到了丈夫的頭上。像火花,像閃電,像有毒的花粉一樣險惡的微粒在屋子裡四處飄散。背叛了堅貞妻子的丈夫就是邪惡的海蛇,是海參肚子里生出來的怪物,是朽木上長出的毒蘑菇,是綠蠵龜的排泄物,是所有黴菌中最下賤的一種,是拉稀的猴子,是掉了毛的禿翠鳥……從別處來的做摩裹爾的女人,則是淫|亂的母豬,是沒娘的野女人,是牙里藏毒的雅斯魚,是兇惡的大蜥蜴,是海底的吸血鬼,是殘忍的塔馬卡魚……而她自己呢,則是被惡魚咬掉了腳的溫柔而又可憐的母章魚……
他到達伽克拉歐的海灘邊時,已經是晚上了。他看到海灘上燃起了通紅的篝火,聽到了人們拍手歡唱的熱鬧聲。他心想,興許村民們正聚在一起,跳祈禱豐年的舞蹈吧。
本篇收錄於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十五日出版的作品集《南島譚》之中。南洋題材作品之一。
然而,原以為無非就是只海星的對手,沒想到竟然是一條電鰻。張牙舞爪猛撲上去的大章魚,其觸手立刻遭到了猛烈的電擊,迫使她不得不稍作後退。隨即艾碧兒將刻骨仇恨化作無窮的力量注入右臂,可奮力揮出之後卻遭到了兩倍力量的反擊,想要一把抓破對方小腹的左手也被對方扣住手腕后高高擰起。深感屈辱的艾碧兒已幾乎在號啕大哭了。她使出渾身力氣撞了過去,卻被對方巧妙地側身閃過,導致她一頭撞到了柱子上。就在她頭暈目眩堪堪倒地的當兒,對方眨眼間就將她身上的衣物剝了個精光。
「我們逃走吧!」他說道。事到如今,他也只會用「逃走」這樣的沒出息的說法。「逃走吧。逃到你的村子里去。」
經過了一晝夜的狂風暴雨之後,他們夫妻倆達成了和解。但條件是,吉拉·庫希桑必須與做摩裹爾的那個女人一刀兩斷,並親自遠赴卡洋伽爾島,用當地特有的塔馬拿樹製作一個豪華舞台,而將此舞台帶回來后,在向大家展示舞台的同時,舉行他們夫婦倆的盟誓儀式。按照帛琉人的習俗,在交換珠寶、舉辦宴會完成婚禮儀式之後,過幾年還得舉辦一次「夫婦盟誓」儀式。當然,這又要花費大筆費用,所以只有有錢人才辦,而並不怎麼富裕的吉拉·庫希桑夫婦則從未辦過。如今,不僅要辦這麼個盟誓大會,還要製作豪華舞台,經濟上實在是難以承受的,可為了討老婆的歡心,又有什麼辦法呢?於是,吉拉·庫希桑只得悉數帶上僅有的一點珠寶,漂洋過海,去了卡洋伽爾島。
今天,艾碧兒就是要效仿此人,悲壯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吉拉·庫希桑跳了起來。他用歡喜得發顫的聲音喊道:
剩下的少數幾個圍觀者見怪不怪,目送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咧嘴一笑,便各自散去了。
就這樣,吉拉·庫希桑與其妻子艾碧兒兩人,儘管已勞燕分飛,九*九*藏*書卻又各自都度過了幸福的後半生。如此佳話,一直流傳至今。
艾碧兒心中的怒火頓時穿透了天靈蓋。她高聲叫囂:這世上再也沒有比自己更可憐的人了!自從蛾波卡茲女神的身體化作帛琉的諸多島嶼以來,再也沒有比麗美伊更為惡毒的女人了!她哇哇大哭著衝出了家門,跑到了海岸邊的阿巴處后,雙手扒住門前的一棵大椰子樹就要往上爬。
樹下的那幾個人之中,有一個中年人,正是艾碧兒嫁給吉拉·庫希桑之前就與之打得火熱的老相好。雖說他生了怪病後爛掉了半個鼻子,可他如今是村中位居第二的富豪,擁有許許多多的番薯田。從樹上下來的艾碧兒看到此人後,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竟對他嫣然一笑。那男子的眼神也頓時變得火熱起來,兩人在剎那間就對上了眼,情投意合了。他們倆立刻手攜著手,朝著那蒼翠蔥鬱的塔馬拿樹林深處走去。
另一個習俗海爾里絲,也即愛情決鬥,則至今仍盛行不衰。大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愛情,有愛情就有嫉妒,這也是人情所致,理所當然吧。事實上當筆者滯留彼處時,就曾親眼目睹過。事情的經過與激烈程度正如正文所述的那樣(我看到的那次也是挑戰方反遭逆襲,結果放聲大哭而去),與過去並無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起鬨、鼓勁兒、評論著的圍觀者中,夾雜了兩個現代打扮的年輕人。他們身上都穿著最近從科隆買來的嶄新的藍襯衫,捲曲的頭髮上塗著髮蠟,雖說下面赤著腳,可這副打扮已著實時髦了。或許是想給這場武戲伴奏吧,他們還裝腔作勢地晃動著腦袋,跺著腳,在激烈打鬥的全過程中,一直吹奏著輕快的進行曲。
吉拉·庫希桑透過阿巴牆上的縫隙偷看了此次海爾里絲的全過程。看罷,他半是驚訝,半是欣喜,卻又惶恐不安,不知所措。因為,一方面那個自己興許會因麗美伊而獲得拯救的預感,似乎快要變成現實了。這無疑是值得慶幸的。可另一方面,曾經百戰百勝、所向無敵的艾碧兒遭到了慘敗。這也無疑是一個十分嚴重的事件。對於此事,自己又應作何理解呢?還有,該事件又會對自身產生怎樣的影響?為此,他又怎能不感到惶恐不安、不知所措呢?
妻子是那麼地淫|盪,而娼婦卻如此地貞淑。面對這樣的事實,縱令是奴顏婢膝的吉拉·庫希桑也終於下定決心要背叛暴虐的妻子了。更何況從之前那次轟轟烈烈的海爾里絲的結果來看,只要有溫柔而又強悍的麗美伊在自己的身邊,就不必擔心艾碧兒的進攻的。想到此,他不禁感慨萬千:自己是多麼地愚蠢啊!以前竟然一直沒想到這一點,只知道窩窩囊囊地待在猛獸的洞窟里,不會逃走!
首次嘗到失敗滋味兒的英雄因無盡的懊惱和悔恨痛哭了兩天兩夜。到第三天,她才終於止住了哭聲,取而代之的則是破口大罵。在悔恨和懊惱的淚水下潛伏了兩晝夜的嫉妒和憤怒,一下子就化作猛烈的咆哮在窩囊的丈夫的頭頂上炸開了。
事實上艾碧兒自己就堅信自https://read.99csw•com己的紅杏出牆都是正當的,而丈夫那些被她想象出來的拈花惹草才是不正當的。可憐的吉拉·庫希桑,除了時常遭受妻子的辱罵和毆打,在此無可動搖的證據面前,他還受到良心的譴責,疑神疑鬼,覺得或許妻子真的是正當的,而自己反倒是不正當的。因此,倘若不是一次命運的偶然惠顧,或許他真就被日復一日的高壓所壓垮了。

既然聽眾只有五六個,那還叫個什麼勁兒呢?更何況自己那龐大的身軀從剛才起就一個勁兒地要往下哧溜而自己又毫無辦法,故而艾碧兒立刻閉上了嘴,帶著忸怩的訕笑,磨磨蹭蹭地從樹上下來了。
吉拉·庫希桑將小船停靠在離篝火較遠的地方,將舞台留在船上,悄悄地上了岸。他輕手輕腳地走近正在跳舞的人群,躲在椰子樹的樹蔭里朝外張望,發現無論是跳舞的人中還是看熱鬧的人中,都沒有妻子艾碧兒的身影。於是,他便心情沉重地朝自己的家走去。
吉拉·庫希桑覺得,整個世界頓時變了樣。儘管在家裡依舊受到老婆烏雲蓋頂般的壓迫,可只要一到外面就發現陽光是那麼地明媚,藍天白雲是那麼地美麗,林間小鳥的歌唱是那麼地歡快——而這些,他似乎是十年來頭一次發現似的。
吉拉·庫希桑在阿巴後面的廚房裡第一次看到麗美伊時,就驚呆了。他茫然若失地發著愣,不知如何是好。這姑娘美得就像一尊用紫檀雕就的古神像。他不僅僅是被姑娘的美麗所打動,還從她身上感受到了某種足以改變命運的預感——或許只有這個姑娘才能將自己從老婆的高壓下解放出來。這可真是個既可憐,又不乏野心的預感。而他的這種預感,又在姑娘回望他的熱情似火的眼神(麗美伊擁有一雙眼睫毛長長的、烏黑的大眼睛)中得到了證實。於是,從那天起,吉拉·庫希桑與麗美伊就成了一對情侶。
要說這習慣真是我們日常行為的主宰。被罵得如此狗血噴頭、早已習慣於妻子之絕對專制的吉拉·庫希桑也還是下不了逃到麗美伊身邊去的決心。他只知道苦苦哀求,希望得到寬恕。
卻說吉拉·庫希桑的妻子艾碧兒正是此種「海爾里絲」的沙場老將,從黃花閨女到有夫之婦,除了不是女人的女人,她已經向村中所有的女人發出過挑戰,而且幾乎是每戰必勝——將對手抓撓擰踹、拳打腳踢之後,再剝得精光!因為,艾碧兒還是個粗胳膊粗腿、膂力驚人的女漢子。因此,儘管艾碧兒的風流成性是人所共知的事實,但從結果來看,我們不得不說她的每一場風流韻事都充滿正義。因為她有著「海爾里絲」的勝利這一無可動搖的光輝證據,還有什麼比這種帶有實證的偏見更牢不可破呢?
上好的塔馬拿樹很快就砍伐到了,可舞台的製作卻很耗費時間。因為,每做好一條腿,大家就要聚在一起跳舞慶祝。檯面刨好后,又要跳舞慶祝一番,所以進展十分緩慢。吉拉·庫希桑剛來時,月亮還像一把彎鉤,可眼看著就成了一個圓餅,隨即又變成了一把彎鉤。在此期間,吉拉·庫希桑住在卡洋伽爾島海邊的一間小屋裡。他時常懷念起令他留戀不已的麗美伊,同時,心中也不免忐忑。因為,自從海爾里絲以來,無法去跟她會面,自read.99csw.com己內心的苦楚,麗美伊能夠體察嗎?
過去十年裡從未遇到過敵手的女漢子艾碧兒,竟然在最最重要的海爾里絲中吃了個大敗仗。面對如此意外,就連雕刻在阿巴每根柱子上的面目古怪的神像,都睜大了眼睛。得知如此怪事後,倒掛在屋頂上的貪睡的蝙蝠們,也都大吃一驚,統統飛了出去。
吉拉·庫希桑所在的伽克拉歐部落的公共住宅里,恰好來了個果萊帕部落的姑娘做「摩裹爾」,名叫麗美伊,出落得十分漂亮。
很久很久以前,該村有一個男人被朋友騙去了財寶、番薯田和女人後,就爬上這棵椰子樹的母樹(如今早就枯死了,可在當時,無疑是正值椰子樹之盛年,全村最高的一棵樹),在樹頂上大聲疾呼,招來全村所有的人,向他們訴說了自己被騙的經過,詛咒騙子不得好死,痛恨世道黑暗,埋怨神明不公,甚至還嗔怪母親不該將自己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然後,他便縱身一躍……這就是自古流傳的,也是該島上空前絕後唯一一位自殺者的故事。
即便到了今天,在帛琉本島,尤其是從歐基瓦爾到伽拉爾德一帶的島民中,沒聽說過吉拉·庫希桑與他妻子艾碧兒的故事的人,也還一個都沒有。
由於妻子的咒罵過於猛烈,過於激越,以至於丈夫的耳朵就跟聾了似的麻木不仁了。一時間,吉拉·庫希桑感到自己已經失去了知覺,根本不容他考慮什麼對策。等吼累了的妻子停下來喘口氣,喝口椰子水潤潤喉嚨的當兒,他才感到剛才妻子潑撒在空中的那些怒罵,像木棉的刺似的一針針地扎進了他的皮膚。
興許是大家早就習慣了艾碧兒的大驚小怪,所以聽到她的叫喊后,覺得「又來了」,都不願意為了她而告別午睡的枕頭吧。
四五天過後,艾碧兒便公然住進了那天中午與之一同走進塔馬拿樹林深處的中年男人的家裡,並且,一下子就家喻戶曉了。因為,這個爛掉了半個鼻子的全村第二號財主,正好最近死了老婆。
伽克拉歐部落的吉拉·庫希桑是個非常老實本分的男人。他的妻子艾碧兒卻生性風流,經常會同部落里的張三李四傳出些緋聞,令丈夫抬不起頭來。由於艾碧兒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根據溫帶人的邏輯,這兒的接續詞應該用「但是」),與此同時,她還是個大號的醋罈子。她以為,由於自己水性楊花,丈夫必定會報以拈花惹草,併為此而深感嫉妒和恐懼。

丈夫臉部表情的變化,自然逃不過艾碧兒那一雙慧眼。不僅如此,她還立刻找到了原因。在狠狠痛責了丈夫一夜之後,第二天一早,她就立刻奔赴男子公社的阿巴。她以大章魚猛撲海星之勢闖入阿巴,斷然向奪了自己丈夫的可惡的麗美伊發出了一決海爾里絲的挑戰。
不知不覺間,吉拉·庫希桑已來到男子公社的阿巴門前。從漏出的微弱亮光來看,裏面肯定是有人在的。進去一看,見空空蕩蕩的屋子裡只點著一盞用椰子殼製成的燈,有一個女人背對燈光躺九九藏書著。毫無疑問,她就是麗美伊。吉拉·庫希桑覺得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了。他趕緊走上前去,將手搭在朝里躺著的女人的肩膀上,搖了一下。女人並沒有轉過身來。不過,看樣子她也沒有睡著。再搖一下,女人依舊臉衝著裡邊,開口說道:
做摩裹爾的姑娘既可以一人接待男子公社裡所有的男性成員,也可以僅限於少數幾個,甚至單獨接待某一個。如何決定,是姑娘的自由,公社方面是不能強迫她的。麗美伊就只選了吉拉·庫希桑這麼一個有婦之夫。一些自命不凡的小夥子也曾向她頻送秋波,灌些甜言蜜語,甚至變著花樣來挑逗,可她就是毫不動心。
「是我呀,是我。我就是吉拉·庫希桑。」

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的時候,小船就已經劃到了麗美伊的老家阿爾莫諾格。兩人去了麗美伊父母的家,在那兒舉行了婚禮。不久之後,又當眾展示了那個在卡洋伽爾製成的舞台,不用說,還同時舉行了「夫婦盟誓」儀式。
那時,帛琉群島上還流行著一種名為「摩裹爾」的習俗。具體來說,就是讓一名未婚的女子住進男子公社的公共住宅(稱為「阿巴」)里,在為他們做飯之餘,也提供性|服|務。不過,這女子必須來自別的部落。有的是自願來的,有的則是所在部落戰敗后被強征來的。
所謂決鬥自然不會僅是鬥鬥嘴就了事的,最終還得憑武力來一決勝負。但是,作為基本規則,不得動用刀劍等武器。也就是說,只有兩個黝黑的女人在那裡叫喊、推搡、抓撓、哭泣、跌倒。不用說,到時候她們身上的衣服——雖說從前她們沒有穿衣服的習慣,可最低限度的遮蔽物也是絕對必需的——會被抓得稀巴爛。而在大多數情況下,衣服被扒光以至於不能站起來走路的一方會被判作失敗者。當然,在此之前,雙方一般都已經負了三五十處抓傷。最後,能將對手的衣服剝光並將其打倒在地的一方,不僅可以高奏凱歌,還被認為是在此次爭風吃醋中擁有正義的一方,會受到剛才還嚴守中立觀戰的觀眾們的祝福。因為他們覺得勝利者總是對的,因而受到眾神的庇佑和祝福。
一個月後,吉拉·庫希桑支付給工匠們許多珠寶后,將嶄新氣派的舞台裝到小船上,運回了伽克拉歐。
就拿她丈夫走路來說吧。如果他走在道路的左側,那麼左側人家的女兒們就會遭到艾碧兒的猜忌。如果他走在道路的右側,那說明他有意勾搭右側人家的女眷,就會遭到艾碧兒劈頭蓋臉的痛罵。因此,為了村裡的和平和自身的平安,可憐的吉拉·庫希桑即便走在狹窄的小路上,也只得不偏不倚地走在正中間,同時眼睛還不能朝左右兩邊瞟,只能緊盯著腳下那白得耀眼的砂礫,戰戰兢兢地邁動步子。
故事講到這裏也就結束了,但需要說明的是,上面提到的摩裹爾,即未婚姑娘為男性|服|務的習俗,在當地進入德國殖民地時代的同時,就被禁止了。如今的帛琉群島上,已經連一點點蛛絲馬跡都看不到了。但是,如果去向村中的老婆婆打聽一下,就會發現她們在年輕時其實都有過那樣的經歷。說是在出嫁前,誰都要去別的村子做一次摩裹爾的。
他用土著特有的像貓一般能穿透黑暗的眼睛,窺探了一下屋裡的情形,發現裏面有一對男女。男九九藏書的不知是誰,可那女的,毫無疑問,正是妻子艾碧兒。吉拉·庫希桑頓時鬆了口氣,心中暗叫:「沒事兒了!」因為,比起眼前的醜事來,對於他來說,免遭妻子劈頭蓋臉的怒罵,意義更為重大。
吉拉·庫希桑躡手躡腳地走在高高檳榔樹下的石子路上,慢慢地靠近自己沒有燈光的家。不知道為什麼,靠近妻子這件事,總會讓他感到無端的恐懼。
在帛琉這兒,女人之間為了爭風吃醋而打架,叫作「海爾里絲」(決鬥)。被搶了情人(或以為被搶了情人)的女人,會衝到情敵家去興師問罪,併發出挑戰。決鬥則是眾目睽睽之下,堂堂正正地公開進行的。任何人都不得下場去勸說調解。事實上大家也樂得興高采烈地在一旁觀戰。
恰好此時摩裹爾的契約也快到期了,所以麗美伊也同意帶他一起回去。兩人避開了圍著篝火狂舞的村民們的耳目,手攜手抄近路走小道來到了海邊,坐上剛才拴在那兒的獨木舟,划向了夜色中的大海。
可隨即,他又多少覺得有些悲哀。既不是嫉妒,也不是憤怒。對著艾碧兒這麼個嫉妒大家而感到嫉妒,簡直是難以想象的。而像憤怒這樣的感情,在這個沒出息的男人身上已經磨滅殆盡,如今更是蹤跡皆無了,他只是稍稍感到那麼一點點的失落而已。於是,他又躡手躡腳地離開了自己的家。

艾碧兒被打敗了。

再說艾碧兒還一心以為丈夫在卡洋伽爾等候舞台完工呢,邀集了好多個未婚的小夥子,不分晝夜地盡情淫樂著。可是,有一天她終於從一個去阿爾莫諾格那邊採集椰子蜜的人的口中,聞聽了事情的真相。
然而,如果是男人的話,要爬上這棵椰子樹可謂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對於女人來說就不那麼容易了。尤其是艾碧兒還挺著個肥大的肚子,剛爬到第五道刻痕(那是為了攀爬方便而有人刻畫在那裡的)那兒,她就已經累得快要喘不過氣來。眼看著再要往上是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去了,艾碧兒十分懊惱,只得就此大聲招呼村裡人過來。為了不讓自己從那個高度(離開地面倒也有三四米了)往下滑,她死命抱住樹榦。與此同時,她訴說了自己的不幸遭遇。她以海蛇連帶椰子蟹和鮣魚的名義發誓,詛咒她的丈夫及其情婦不得好死。她一邊詛咒,一邊淚眼模糊地往下看。本以為全村人都會擁到這兒來的,不料希望落空了。下面只有五六個男女張著嘴仰望著她的醜態。
再說此刻的艾碧兒遍體鱗傷,一|絲|不|掛,如同被剃去長發的參孫一般,掩住前面,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家裡。由於在老婆的雌威前卑躬屈膝慣了,吉拉·庫希桑並沒有留在阿巴與麗美伊分享這勝利的喜悅,而是十分窩囊地跟在戰敗了的老婆身後,一起回了家。
「我是吉拉·庫希桑的戀人,誰也不要來碰我!」
麗美伊吃驚地回過頭來。她的眼淚如大個兒的珍珠一般撲簌簌地滾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