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八章 夜色

第八章 夜色

「沒法不精神好。在其位盡其職,領著這份工資,就要做事。肩上壓著擔子,就要扛到頭。」
陸筠不好意思地一笑:「以前都沒熬到這麼晚。吳總,你倒是精神好。」
陸筠和人辯論起來那絕對是一流水準。錢大華搖頭一笑:「還是年輕人思路活躍,我說不過你。我活了四十多年,吃了些米,也吃了些鹽,還是要說,有些事情還真是沒法用道理解釋,小陸,不是指的工作,是指的其他方面。」
於是有人回答:「還沒有,我們也才剛到。」
「以後注意一點。遇到什麼事情就跟我說,一些不能去的危險地方你自己要有數,」吳維以開口,「腳崴過一次就有第二次,腿傷過就有後遺症。腿傷不是小事。」
她的語氣里難得有藏不住的困惑和思考,吳維以靜默片刻,又笑了笑:「自然界最不可理解之處在於它竟然可以理解,這話一直沒錯。理解的含義是多樣的,懷疑,贊同,反對種種都是理解的過程,完全是個人行為。」
壓倒一切的寂靜中,陸筠忽的醒悟過來自己剛剛胡說臆測了些什麼。其實也就是一瞬間的靈感,大腦高速運轉起來,什麼機器都比不上的。無數的細節浮出水面。吳維以從來不是個喜歡談起自己事情的人,他們認識這麼久,有那麼多交談的機會,可他從來沒有主動談起關於自己的事。一次都沒有。巨大程度的懊悔潮水一樣地湧上了腦門,同時上來的,還有渾身沸騰的血液。
一名叫李銳的年輕人最先到,伶俐的開始把已知的所有情況都說出來:「是的,生活區停電了,廠房也停電了,剛剛查勘組來了電話,那邊也沒電了。吳總,我印象中,這樣大規模的停電,還是第一次。」
三言兩語后,在場十餘人全都領命而去,隨著三三兩兩的燈光散去,沉寂和夜色一起一下子落了下來,屋子裡立刻恢復到寂靜無聲的狀態。吳維以在原地站了片刻,去了總配電室旁邊的辦公室。他撥格拉姆供電站的電話,卻一直沒有撥通,彷彿所有的電話都失靈了,偶爾撥通過一兩次,也無人接聽。吳維以心下一沉,電站怎麼居然連個值班的人都沒有?
這一串理論說起來很順暢,錢大華正想笑著再說上兩個很難解釋的事情,恰好瞥到吳維以微笑著看著她,目光里有著讚賞之意,於是笑眯眯點頭:「這麼想是對的。工程師踏實苦幹不錯,也需要科學的懷疑精神。」
開會的時候,一名叫畢希古巴基斯坦大鬍子工程師指了指窗外待建的工地,說:「停電的事情對我們來說,是家常便飯了。你們都看到了數據,我國電力供應缺口達20%以上,現在大家聚集在一起修電站不就是為了緩解這種情況嗎?」
吳維以別開一點目光去看她,是那種緊張后徹底放鬆的神情,只有單純和天真,她本來就樣子甜美,讓人看了也跟著心情好轉;吳維以從窗外去看河邊的工地,還是黑沉沉的;另一邊的生活區也竄出了一點點光。
陸筠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上次的狼狽樣,一愣之後說:「摔慣了。也不覺得什麼了。」
沒有得到回答。
在巴基斯坦這麼些年,這些情況和現狀吳維以自然心如明鏡;不過旁人的一席話還是讓他的眉心蹙起來;隨後那種考慮的表情收起來,換上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合同里寫得清清楚楚,我們有優先供電權。他們既然拖,我們就去催。總要有人去磨的。」
很平九*九*藏*書淡的語調,沒有怨懟,沒有不滿,就事論事,公事公辦。可陸筠就是聽出了一絲不可名狀的無奈。困意因為被冷風吹了一通而減退不少,可大腦的混沌感則皆然相反,有了加劇和擴散的趨勢。眼角餘光瞥到吳維以靠近自己那一側的肩頭,看到那張無可挑剔的側臉,思維再不受自己控制,於是拋了個其實自己本來也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出去:「那你為什麼要在這裏受這份苦呢。你的條件,幹什麼都好,不至於在這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罪。」
工地沒有了電,基本上就像人沒有了四肢和眼睛,什麼事情都幹不成。不論工程師技術人員還是工人,在長期的勞累下休息兩天是好事。只是問題的麻煩在於,這種斷電情況還將持續多久?
讀到一半時車子又開始顛簸起來,抬頭一看,車子正在以極低的速度拐彎,視野範圍內的山道上散碎了一地的石塊土壤殘缺樹枝,應該是被清理過了,雖然不夠徹底,但車子開過去不成什麼問題。左側的山體上露出了驚人的缺口,褐紅色的土壤和岩石在一片綠色中顯得刺眼;山道另一側的是斜坡,青草倒伏的方向為滑坡事件做了一個完美的腳註。
難得是聲音放大成這樣,還那麼清脆悅耳,一點兒雜質都沒有。吳維以離開辦公室,來到隔壁的廣播站。陸筠拿著高音喇叭,頭探出窗外,高聲說話;中文說完,又換英文說了一遍,罕見的流暢。
黑得幾乎完全看不清腳下,五六百米的路,碎礫廢料散落一地,吳維以走起路速度很快,幾乎是在小跑;陸筠為了趕上他,深一腳淺一腳地疾走,好幾次踩到石塊廢料或陷入低洼之處,險些絆倒,每次都有吳維以一把拉住她,最後根本就不敢放開,捉著她的手臂不放,同時慢了速度。
「應該不會太嚴重,已經過了兩天,路面應該清理出來了,」吳維以的目光在會議室一掃,「我們明天一早出發,畢希古工程師,麻煩你跟我們一起去;錢工、陸筠,你們也一起去。工地上的事情暫時由魏工暫理,其他人等待消息,查漏補缺。」
房間另一頭傳來陸筠的聲音:「工地上出現暫時性的停電事故,大家稍安毋躁,檢查好手裡的機器和器材,保持斷電狀態。尤其是大型器械……」
想不到他心思如此縝密,一下子就發現了原因。陸筠驚愕,怔了半晌,才「嗯」了一聲,然後輕快地回答:「腳踝骨折過一次。嗯,也不是大事了,反正咱們這行,誰沒被摔過。」
所幸已經到了宿舍區。她哪裡還敢看吳維以,低著頭專心地看著腳旁錯落的燈光,艱難地說了句「晚安」,然後丟盔棄甲,極不光彩地落荒而逃。
本來是想說「沒有必要」,可話到嘴邊看到她眼神里的固執,到底沒有出口,點頭算是同意。
「我不困,」陸筠搖頭,「我也在這裏等消息。」
陸筠笑起來,連連點頭,說:「我說假話幹什麼,反正我是這麼想的。你的條件這麼好,在有很多更好的選擇下,還在這裏干這份工作,那肯定有別的原因,嗯,不能這麼說,更恰當的說法,是在追求一些東西,或者為了實現一些目的,再或者,逃避一些事情?」
這就使得搶修電纜的問題迫在眉捷。據可靠信息說明,格拉姆供電站人手資源統統不夠,做事速度跟「搶」字一點關係都沒有,只能說得上「補」;眾人等啊等,足足兩天過去https://read.99csw.com,到今天凌晨為止,也沒有接到任何電力可能恢復的明確通知。
陸筠花了好一會才適應停電的現實和眼前這真真實實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片刻后,冷月的光芒才重新出現,稍微沖淡了這個如墨的夜晚;吳維以環顧四下,他的表情自然不可能看得真切,聲音卻讓人聽著心裏發緊發麻:「看這樣子,不是普通的停電,是大規模全場停電。」
吳維以略一思考,環顧人群一圈,交代下去:「劉工,你帶兩個人去檢查一下各級配電箱,看看有沒有跳閘;李銳,你們幾個去檢查一下變電器和左岸右岸的接入線路;其他人去工地上統計一下斷電前有什麼機器開著;還有,陸筠,你去廣播室,全場通報一下情況,如果有人發現異常,任何異常的情況都直接回報給我。」
吳維以放開陸筠,藉著電筒光芒環顧諸人,雖然不甚明亮,不過誰來了誰沒有來還是一目了然。幾乎不需要思考,就問:「備用發電機準備了?」
吳維以臉上的表情波瀾不驚,還是那句:「是嗎?」
「是嗎?我倒是不知道。」
吳維以打斷她的話,提腳就走:「一起過去。現在所有人都在往電房趕。」
好容易駛上一段還算平整的路,陸筠終於鬆了口氣。手一伸,從包里翻出那一沓資料看起來。
「你們的關係再密切點也沒什麼不好,」周旭眨眨眼,滿臉無辜,語氣抑揚頓挫,「跟他多學一點經驗也是好的。對咱們這行來說,經驗遠勝課本理論。」
車子重新啟動,陸筠無聲地看了一會窗外風景,又從窗戶的玻璃上看到吳維以模糊的影子,心裏一動,轉頭叫他:「吳總。」
錢大華手一攤,看著他點點頭表示贊成;又側頭看吳維以:「還不止這個,吳總,巴基斯坦人的辦事效率也讓人不放心。早上九點上班,從來都是十點后才到。說維修一天完成,估計得兩三天;說三四天內完成維修,那就要一個星期了。」
錢大華再一想,搖頭:「恐怕有問題。新聞里說道路也堵了。」
陸筠眨眨眼,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
電房就在試驗場的一個小房間里,他們到的時候,工程師和技術人員人手一個電筒,堵滿了門口。看到吳維以來,人群立刻圍上來,然後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想起昨日下午的一席話,陸筠轉過頭,靜靜地看著坐在自己身邊正靠著汽車後背打盹的吳維以——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歪在後座椅背上睡著了。他的姿態不太舒服。身子微微歪向車門方向,好在後座椅背高,恰好可以讓頭靠上去。吳維以安靜睡覺時臉色難得的平靜,沒有那種認真感、責任感、質量感停留在臉上。是的,此時的他什麼都沒思考,什麼都沒憂慮,看上去就像變了一個人。說來也怪,同樣一個人,同樣一張臉,只因為神色的細微變化,卻讓人有重難以言語的感覺。
雖然他們用中文說的,畢希古也大概聽懂了,畢竟跟這麼多中國人待了這麼久,怎麼都練得耳熟;他眼睛發亮:「剛剛想起一個傳聞,大概六七十年代的時候,有人來這裏挖過鈾礦。也許滑波與此有關。」
「老錢帶著兩個人過去了,好久沒用過了,估計得預熱一會。」
開車的畢希古,平時也比較熟悉,說話也完全不見外;他從後視鏡看到她翻著資料,哈哈大笑:「小姑娘,你跟吳一個樣,什麼時候都在看書學習。」
read.99csw.com筠想一想:「我還是更願意相信凡事都可以解釋,只是我們現在沒找到辦法。沙漠里挖出一口井,也許是因為幾十米深的地下有古城和暗河;還有我剛剛看的調查報告,都是四五十年前的數據和分析,當時的大環境不好,沒有幾個人真心做學問。還有,這麼些年過去,也許山體被人為破壞過,都未可知。」
一直都知道吳維以是那種難得看不膩的男人——第一眼看英俊漂亮,第二眼看還是英俊漂亮。五官完美,輪廓分明,臉型簡直無可挑剔;長眉斜挑入鬢,鼻樑高挺,皮膚還是白皙的,白皙得讓人懷疑他不是常年從事野外工作的工程師。一個人漂亮與否,很多時候是與生俱來的。有些人怎麼保養皮膚都那麼糟糕,有些人天天素麵朝天依然明亮動人。
「自然界里讓人說不準的事兒多了,」錢大華聽到她的話,半開玩笑地開口,「塔克拉瑪干沙漠里能挖出水井,莫名其妙自燃的池塘,這些我都親眼見過,還有什麼不可能?」
雖然陸筠對這個任務相當滿意,還是詫異:「叫錢工是因為他有很多跟巴基斯坦人打交道的經驗。又為什麼叫我?」
畢希古搖頭:「當時這消息是國家機密,真假只有真主才知道了……我想,就算有礦也極少,少到沒有價值。」
實際上陸筠什麼都沒有看出來。五十多頁的文章是中規中矩的數據信息,包括山脈高原的岩體斷層分析。念書的時候學過水文地質學,讀起來沒有什麼困難,專業名詞都明白,看著看著,漸漸明白吳維以讓她看這些資料的用意。
廣播聲音很大,最後那句「辛苦了——」在山間留下了長長迴音。隨著最後一點寥寥餘音的消失,屋子裡的燈晃晃悠悠,就像蝴蝶欲振翅而飛前躍躍欲試地煽動翅膀一樣,明暗交替了數次,最終亮起來。
陸筠說:「你英文也不錯啊。」
等到這一切暫且告停時,這個晚上已經過了大半。陸筠不停發布著廣播消息,漸漸覺得眼皮再難睜開,只好靠掐自己的手提神;吳維以最後一次放下電話,瞥到她托著下頜的左手手背給掐得通紅,難得地一怔,連名帶姓叫她的名字:
停電之後的第二天早上,眾人打了個無數個電話,了解了無數的信息才知道原來距水電站五十公裡外的某幾座無名小山發生了嚴重的滑坡現象,萬幸沒有造成太大的人員傷亡,但阻斷了部分交通,同時導致部分高壓電纜和配電變壓器被毀壞——具體的破壞情況如何,一直沒有得到消息。但根據新聞中報道的停電面積來看,至少波及了水電站東南方向方圓幾百平方公里的地方,受影響的群眾達十余萬人。
顛簸驚醒了吳維以,他定一定神,觀察了窗外和路況,說:「停一下車,我們下去看看。」
大家交換了一下眼神,吳維以神色一改:「這裡會有鈾礦?」
工程上最怕的就是工業用電斷電。一旦停電,就意味著什麼都不能幹。所以一般而言,確立建設方案之前,就要先考慮電網的接入方法和供電線路的安全性可靠性等等。這是基本要求,務必擺在最前面,絕不能出現什麼大的差錯。
今天天剛亮出發離開水電站壩址,兩小時過後,時間才走到了早晨。溫度偏低,車廂卻相對暖和,過一會兒窗戶上就會凝出白氣;搖下窗戶,可見薄薄的霧氣在遠處的山中蜿蜒成一道道的白色練紗,優雅地瀰漫在空中。
這番話就像外交辭令,看起https://read.99csw•com來不錯,實際上等於什麼都沒說。陸筠不甘心,又問:「那麼你呢?贊同、懷疑,還是反對?」
外面很冷,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緊了緊衣服。看來道路剛剛結束清理不久,黏土樹枝上履帶壓過的痕迹相當清晰。吳維以仰頭盯著山體看了一會兒,又蹲下去看地上的石塊,微微皺著眉頭,彷彿有點憂心。
停電的狀況不是沒有考慮過,措施雖然不是萬全但該做的也都做了,接入了兩個獨立的電源,一條負載過大停電的話還有另一條備用,此時的情況,顯然兩條都出了問題,不妙。
「不是,是整個格拉姆東部地區,也是整個西北邊境省的中間地段的調查報告。報告很老了,數據都是五六十年代的,不過總還可以看看。更近的找不到了。」
「習慣成自然,」吳維以隨口回答,「十幾年的山路走下來,無論如何都練出來了。」
陸筠低下頭去,安靜地想:車子顛簸得如此厲害還能睡著,他真的是累到極點了。
「是第一次。電話還能打?」
汽車行駛在崎嶇不平的山道上,沿途風景慢悠悠地掠過。不到兩百公里的道路,一半的鄉間小路,他們坐的是普通的小貨車,因為沒有貨物車子重心靠前,輕飄飄的,一塊小石頭也能硌得整個車廂蹦蹦跳跳的像小彈簧,至於人,就像彈簧頂端的塑料小球或者大風浪中的一朵小浪花,東偏西倒,變成什麼樣全不由自己做主。雖說工程師都是意志力堅定且能吃大苦的人,可經得住這樣的顛簸考驗絕對得有過硬的身體素質。陸筠坐在小貨車的後排,只覺得五臟六腑都挪了位置。
如此振振有詞。陸筠氣得狠狠拍打他的後背出氣。
陸筠晃了晃手裡裝訂好的一沓資料:「早上出門時吳總讓我把這份格拉姆地區地質環境調查報告帶上,讓我先看看,然後總結了告訴他。這麼厚一沓,還全英文,全篇的專業詞彙,不多看幾次怕理解出現問題。」
他心思複雜,月亮也是,不安地在雲層中遊走,窗檯時明時暗,白霜一樣的輝光時隱時現。
「原因你們檢查了?」
陸筠渾身一僵。
陸筠斟酌著語句:「剛剛錢總說的事情,世界上有些事情還真是沒法用道理解釋,你怎麼想的?」
「是啊是啊,」陸筠像小孩子一樣掰著指頭,一邊以無比自然順暢語氣回答,「你不知道我多佩服你。你那麼聰明,過目不忘,專業水準一流;電子、水利、建築,這些知識簡直是一通百通,真是沒有你不知道的;還有英語流利得好像在說母語,我聽說你來巴基斯坦不過半年,烏爾都語已經滾瓜爛熟……好吧,這些也不說了,你那麼英俊漂亮,走到哪裡都引人注意,比那些明星有過之而無不及,哪怕去拍電影都沒問題。」
「我的口語可不行,啞巴英語,哪像你,託福差不多考滿分的人,」周旭聳肩,「不過你求之不得呢,又多了和吳總的接觸機會吧。」
「這個倒能,電話的線路不是一根。」
錢大華看一眼熟睡的吳維以,點點頭:「他凡事都比我們看得遠一些,可能這報告中有些地方恰好值得注意。這也是領導的基本素質。」
那時候兩人坐在夕陽西下的江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江水拍岸,撞擊著他們坐的大石塊。沒有機械聲音的斯瓦特河畔安靜得簡直不再是它。
陸筠給誇得不好意思,有點雀躍,話就多起來:「哪裡哪裡。只是覺得學理工的人很難有不是唯物論者的人。大江都read.99csw.com可以攔腰斬斷,其他什麼事情不可能?原子彈宇宙飛船探月飛行器,都是科學的成果。自然界最不可理解之處在於它竟然可以理解。看到這些工業文明的奇迹,真是很難相信世界上還有什麼科學不能解釋的事情。」
等她講完,吳維以過去從她手裡拿過高音喇叭,揚聲補充了幾句:「如果沒有問題,請大家回去休息。備用發電機正在準備。什麼事情,明天再說。最後,感謝大家,辛苦了。」
察覺到吳維以再次放慢了步子,她想了想,問:「吳總你走這種坑坑窪窪的山路好像很厲害,我幾乎連地上的東西都看不清。」
吳維以想起她走路時的動作和她上次被摔的慘狀,眉心微斂:「你是不擅長走路。我記得上次摔跤是在白天。」
聲音很低,陸筠立刻坐直,努力地眨眨眼:「怎麼?有什麼新情況?」
「你去睡覺吧。」他說。
吳維以笑而不語。
「摔慣了?」吳維以頓一頓,握著她手臂的手也加大了力度,「腿以前受過傷?」
「呵,到了。」
「陸筠。」
畢希古一頭霧水:「吳忽然讓你看這個幹什麼?」
吳維以伸手滅了燈,兩人結伴離開辦公室。
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下周圍,視線所及範圍內真是一星半點的光芒都沒有。陸筠心下不安,說:「我去配電室看看是不是跳閘,或者負荷過大燒了線路。吳總你——」
陸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想了一會後說:「看資料的時候就覺得奇怪,這一帶的山體比較穩定,兩天的小雨不應該導致滑坡才對。」
周旭拿手指點點她的額角:「叫你是因為你英語最好。」
談話聲讓前座另一個人也注意起來,錢大華回頭看一眼,有點詫異:「不是水電站庫區的地質調查報告?」
想通了此節,吳維以朝車子走過去,其他人立刻有默契地跟上,聽到他說:「開始擔心這裏的滑坡對水庫的影響,雖然距離夠遠,理論上不會影響;但同一山脈,岩層結構一樣,不穩定的因素越早排除越好。現在看來,沒什麼問題了,上車吧。」
陸筠渾身一松,跌坐在凳子上。
那是個複雜的不眠之夜。錢大華和電力組的幾位技術人員二十分鐘后先回來,說明一下備用發電機的情況,表示運行情況不錯;半小時后其他人陸陸續續地通過無線電彙報檢查的情況,內容大同小異:沒有違規操作,沒有跳閘現象,也沒有線路的異常,大型器械使用正常,沒有發生短路等。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說話簡明扼要,團隊的高效率性體現得淋漓盡致。排出了一切可能的故障之後,問題的答案呼之欲出:考慮到供電站電話詭異地無法撥通,那隻可能是供電站那邊的問題了。
「沒了,」吳維以凝視她的眼睛,一雙很大的杏眼,雙眼皮,熬了半夜顯得有點浮腫;他也站起來,「回去睡覺吧,剛剛我看你要睡著了。有事明天再說。」
「哦——」陸筠感覺到了眼前的事物一點點的清晰起來,抬頭,就看到了試驗場和數十道微弱的手電筒光芒。從來沒覺得電筒的光芒可以這樣有力。
吳維以自手中的資料中抬眸:「怎麼?」
「是都停電了?」
他處理公事時慣用的語氣,從來都有一錘定音的效果。陸筠連點頭或者提出疑問的機會都沒有。
一次兩次也還罷了,三四次險些被絆倒后陸筠實在不好意思,訥訥解釋:「我太不擅長走夜路,呵,見笑了。」邊說邊慶幸此地夜黑風高,他看不到她漲紅難堪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