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
他說：「沒想到你還會背二十一度母（卓瑪）贊。」
陌生人說：「我不喝酒，我從來就不喝酒的。」
次多說：「卓瑪？會不會是我妹妹啊？」
次多說：「我妹妹已經是個少女了，你怎麼能想不到呢？我妹妹也去過大城市。」
我看見周圍全是卓瑪，就說：「我不知道，我得數數。」
我對陌生人說：「這麼多卓瑪都不是你要找的卓瑪，那怎麼辦啊？」
次多很快就領著他的妹妹來了。
我說：「喝完這瓶再走吧，不喝點酒我提不起精神。」
他說：「不是她。」
卓瑪拿起錢仔細地看，說：「不會是假錢吧？」
每當村裡來了什麼陌生人，第一個知道的就是我們。我們都是些無所事事的年輕人，村子中央那個小賣部是我們每天聚會的地方。小賣部里廉價的酒，讓我們每天都爛醉如泥，等太陽落山後才搖搖晃晃地各自回家。
老卓瑪這才說：「是不是咱們寺院里供著的卓瑪的塑像呢？」
陌生人說：「只要是叫卓瑪的都算。」
陽光又回來了。我看清了那人的臉。那是張三十歲左右的臉，一副疲倦和哀傷的神情。
陌生人說：「當然，誰找來都給。」
次多也馬上腦袋開竅似的說：「我也幫你找到了一個卓瑪呀。」
我實在想不起村裡還有什麼叫卓瑪的女人了。
陌生人顯得有點失望，也有點失落。
售貨員卓瑪說：「五十塊一瓶，可以嗎？」
陌生人買了酒準備離開時，售貨員卓瑪問：「我一直等著一個人帶我離開這兒，今天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就是要帶我離開這兒的那個人。剛才來了那麼多叫卓瑪的女人，我還有點擔心呢。我也不知道這個地方怎麼就有那麼多叫卓瑪的女人。」
陌生人說：「這樣吧，你們找來一個卓瑪，我就給你們一百塊，你們自己去買酒喝。」
我說：「哈哈，我還真沒聽說過我們這個鬼地方是二十一個卓瑪的故鄉。」
陌生人看著她說：「我要找的卓瑪不是她。」
售貨員卓瑪說：「你會帶我離開這兒嗎？」
這時，我想到了我們的村長。
那天上午，來到小賣部門口的只有我一個人。我有點奇怪。我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有等到一個人影。小賣部的售貨員是個女的，叫卓瑪。年齡跟我差不多，比我們村裡那些個女孩漂亮多了。也許是因為她長得漂亮，她不太愛理我們。她不是我們村裡的，她是村長帶來的。村長開了這個小賣部，自己又不會算賬，就把她給雇來了。聽村長說她算盤打得很好，但我們從沒見過她打算盤，那個算盤一直在櫃檯邊上放著。一些人說，過段時間她就要離開這裏。
次多小跑著從那口水井旁邊跑去了。
陌生人說：「我要找的真的不是你。」
次多的妹妹說：「我找來一個卓瑪也會給我一百塊嗎？」
我對她說：「這個人是來找你的。」
我說：「不是我不知道，我們這裏真沒那麼多卓瑪，我們這裏總共才一百來號人。」
我說：「我們這個地方很小，沒有多少女人。」
我把煙抽到一半，終於忍不住說：「你從哪裡來？」
我問：「誰們？」
村長說：「生了個女孩。」
我笑了笑說：「我只是看看上面的布達拉是不是真的。」
他說：「我要找的女人叫卓瑪。」
次多突然說：「他們呢？他們怎麼沒來？」
陌生人沒有接身份證，說：「我相信，我相信你。」
我們就去了售貨員卓瑪跟前。她還在嗑著瓜子。她前面的櫃檯上也滿是瓜子皮。
我看了看他，起來向他走去。
我看著他的樣子，心裏有點憐憫他，想著該怎麼安慰安慰他。
等那呱呱的叫聲消失之後，我又重新打了一桶水。這桶水裡面沒有青蛙。我有點僥倖地趕緊把水倒進了我的破鐵桶里。那隻破桶開始漏水了。我提起漏水的桶跑向那棵歪脖子樹。
陌生人說：「算，怎麼不算，只要她在這兒就算，還有這樣的人嗎？」https://read.99csw.com
老卓瑪問：「叫個什麼？」
我們走出商店時，售貨員卓瑪鎖上大門，把鑰匙塞到我手裡說：「麻煩你把鑰匙交給村長，就說我離開這裏了，再也不回來了。」
我就請一個高中畢業生來數。他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小夥子，一直想上大學，考了好幾次都沒考上。他從小不喝酒，他是我們這裏最清醒的人。他的家裡給了他最後一次考大學的機會，他也承諾如果今年考不上，就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永遠不去想什麼上大學的事。
次多說：「還是先去買瓶酒喝吧。」
他說：「我知道你們這裡有二十一個卓瑪，我要找的女人就在你們這裏。」
陌生人趕緊拿出一百塊錢說：「給你，一百塊。」
我摸了摸我的口袋，那捲起來的五十塊還在，想著還能買一瓶好酒，就沒說什麼。
這次我沒有對著她笑，直接說：「買酒！」
營業員卓瑪已經不嗑瓜子了，地上和櫃檯上很乾凈。
次多和他的妹妹在離我們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次多指著那個陌生人，問他的妹妹：「你認識這個男人嗎？」
高中畢業生又數了一遍，有點生氣地說：「沒錯，就是十九個，連這個都數不好，我今年怎麼考大學？」
陌生人又說：「你們這裏的陽光比我們那裡好。」
卓瑪就說：「買什麼酒？」
他只是抽著煙，不說話。
陌生人趕緊把錢給了他，說：「好好，拿去吧，拿去吧。」
這時，老卓瑪問村長：「生了個什麼？」
一對父母帶著兩個小女孩朝這邊來了。
他只是看著我笑了笑。
他說：「你怎麼在這兒賣弄似的念度母禮讚？」
陌生人說：「你看陽光照在這棵樹上多好看啊。」
陌生人不說話了，看著我。
次多的妹妹直接走到陌生人面前說：「她倆都叫卓瑪。」
那天，就來了一個陌生人。
我拿起那張五十塊面額的錢仔細地看，我覺得那上面的布達拉畫得很好看。
我和次多趕緊說：「她確實叫卓瑪，雖然老了點。」
村長說：「真的走了嗎？」
我們又喝了幾口，我看次多的樣子也精神多了。
我喝酒喝得有點上癮了，每天這個時候不喝上幾口，就有點坐立不安。我故意摸了摸我的上衣口袋。我的口袋讓我很失望。其實，我知道我的口袋會讓我大失所望的，從昨天開始我就知道我的口袋裡一文不名了。我只好等別人來買酒喝了。
卓瑪「哼哼」了兩聲沒說什麼。
太陽似乎被一塊雲擋住了。那棵歪脖子樹蒙上了一層陰影。這時，我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次我說：「這酒確實好喝。」
我有點好奇，跟在了他的後面。
我說：「哦，我知道了，你是從大城市來的。」
喝了酒後，每一個人都說：「好酒好酒。」
大家一下子鴉雀無聲了，看著老卓瑪。
我也趕緊說：「她也算嗎？她只是村長雇來的，不是我們這裏的人。」
外面的陽光很好。陌生人站在陽光里，看著前面的那棵歪脖子樹。
老卓瑪有點失望地說：「那我就真的想不起來了。」
我說：「毛主席還有假的嗎？」
售貨員卓瑪離開櫃檯，過來挽住了陌生人的手臂。
我說：「那我們這裏就沒有你要找的女人了。」
我說：「對啊，你妹妹也叫卓瑪，我怎麼沒想到啊！」
我笑了，說：「你是不是說佛經里的二十一個卓瑪啊？可那是在佛經里啊？我們這裏哪有那麼多卓瑪？」
之後，我倆就坐下來喝酒。一瓶酒喝完了，次多又去買了一瓶一樣的酒。
我說：「那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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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中年男人和女人吵吵嚷嚷地朝這邊走來了。
次多的妹妹說：「我在城裡打工時，好幾個男人都說要娶我，但我現在有點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了。」
我說：「哦，你是說他們啊，我也納悶今天他們怎麼沒來呢。」
那些叫卓瑪的女人也圍過來了，紛紛說：「真的沒有了，要有我們肯定知道。」
次多說：「我沒錢。」
這口井是我們這裏的第二口井。第一口井裡淹死過一個小孩，後來人們把它給填平了，還請了村裡寺院的喇嘛念了幾天經。但是後來，有人說那個小孩的陰魂遊盪在那口井的附近，到了晚上很多人不敢從那口井旁邊經過。有時候我喝醉酒從那裡經過時也有一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倆坐在地上懶得起來。我倆抬起頭對陌生人說：「又來了兩個卓瑪。」
我睜開眼睛說：「這有什麼，我們這裏的人都會念度母禮讚。」
我說：「我也不知道，也許吧。」
售貨員卓瑪沒驗陌生人的錢是不是假錢，這讓我有點不高興。
我說：「她也是外地的。」
次多的妹妹就離開了我們。
次多說：「這裏的陽光不好，這裏的陽光把我們的臉都晒黑了。」
陌生人也顯得有點失落，說：「你知道已經來了多少個卓瑪嗎？」
次多還是有點懷疑地看著他。
卓瑪停下了嗑瓜子，眼神有點奇怪。
陌生人說：「肯定還有一個。」
陌生人又抽出一百塊給了次多。
我數了幾次，但每次數到十就數不下去了。我意識到自己有點醉了。
他卻說：「我的名字不重要，我是來找個人。」
我看到大伙兒的臉上露出了笑。
卓瑪收起了微笑，不理他，只是看著我說：「你哪來這一百塊錢？」
我說：「嗯，是很好喝，我在很多年前喝過一次這樣的好酒。」
沒等我倆開口，老女人一把搶過錢說：「我就是為了這一百塊才自己走來的。」
他已經走到了小賣部外面。他在陽光里站住說：「我要找的不是她。」
卓瑪拿來一瓶酒，找了我五十塊。
這時，次多的妹妹領來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和一個瘸腿的女人，我突然想起她倆也叫卓瑪。
這時來了另一個無所事事的年輕人，他叫次多。他和我一樣也是個囊中羞澀的傢伙。
他說：「我看過一本書，說你們這裏就是佛經里二十一個卓瑪的故鄉。」
卓瑪抬頭看了看外面，我也回頭看外面，但看不見那個陌生人。
我閉上眼睛裝模作樣地念了起來：「嗡！敬禮聖救度母尊，敬禮速勇救度母，目如剎那電光閃，三界怙主蓮花面，萬千花蕊端嚴母；敬禮圓滿如秋月，萬千疊積面容母，如千星宿俱時聚，殊勝威光熾燃母……」
陌生人等著他們過來。
那些喝酒的小夥子們都說：「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再叫卓瑪的女人了。」
我又閉上眼睛更加大聲地念了起來。
次多也不覺得尷尬，對自己的妹妹說：「卓瑪，給我們買瓶酒吧。」
他說：「一個女人。」
男人女人們紛紛說：「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
然後，陌生人就進了小賣部。
我說：「你可別小看這棵歪脖子樹啊，這可是一棵神樹，能給人帶來好運。」
陌生人說：「不可能，你再數一遍。」
陌生人說：「三瓶吧。」
到了那棵歪脖子樹旁，過去把一條哈達系在了上面。
我看見樹底下有個破桶，就提起來走到了不遠處的井邊。
陌生人說：「這裏最好的酒。」
她幾乎連眼睛也沒抬一下，在吐瓜子皮的縫隙吐出了兩個字：「不能。」
喝了幾口之後，我倆就到了小賣部的外面。
男人女人們又使勁想了想，然後說：「沒有了，真的沒有了。你就是給一千塊也想不出來了。」
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ｒeａd•９9ｃｓｗ.ｃoｍ包煙，從裏面取出一根抽了起來。
我回頭看時，那人已經往外走了。
中年男人說：「你是不相信我嗎？那我給你看她的身份證。」
他也沒說什麼，繼續抽著煙。
他說：「不會錯的，書里這樣說。」
大伙兒都看著村長。
村長皺起眉頭說：「什麼？走了？」
我安慰陌生人說：「你不要傷心，村長肯定知道，要是有什麼消息，我一定想辦法通知你。」
一個三十多歲的卓瑪說：「要是我被那樣一個陌生人帶走就好了。」
陌生人站住，看了看她，說：「是嗎？」
我笑了笑對她說：「能不能賒我一瓶酒，我明天就把錢給你送來。」
太陽已經出來了，陽光有點暖和，我把上衣脫下來扔到了離小賣部門口不遠的一棵歪脖子樹上。那棵歪脖子樹上還掛了許多哈達之類的東西，這裏的人們相信那是一棵神樹。那棵樹看上去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也許是因為那些祈禱者無休無止的祈禱疲憊了。
卓瑪也有點失望，她看著陌生人說：「你仔細想想，你真的沒有說過要娶我嗎？」
我和次多看著她，陌生人也看著她，最後都笑起來了。
我和次多一起跑向那個老女人，每人抓住她的一隻胳膊，拉向陌生人。
那對父母還想說什麼，陌生人已經掏出了兩張一百的，說：「拿去吧，這是你們應得的。」
我說：「好，先喝點酒再說。」
在陽光下喝了幾口之後，我反而提不起精神了，心裏懶懶的不想動。我說：「你想賺錢你就去吧，我就不去了，我現在感覺很舒服。」
陌生人看見了我，就把手裡的三瓶酒給了我，說：「拿去給大伙兒喝吧，謝謝大家。」
我沒有拒絕。我想起我的褲兜里有一個打火機，就拿出來自己給自己點上了。
中年男人生氣了，說：「你真是個奇怪的傢伙！既然這樣，把那一百塊給我，還不如喝點酒讓自己醉一會兒呢。」
我立即就想到了小賣部的售貨員卓瑪，說：「噢，我知道了，我帶你去。」
陌生人說：「我要找的是活著的卓瑪。」
不過，總會有一些陌生人到我們這裏來。
次多不失時機地對我說：「咱倆趕緊去找卓瑪吧，再不找的話錢都被別人賺走了，已經有六個卓瑪在小賣部里了。」
次多就沒說什麼，繼續喝酒。
他很快就數了一遍。他說這裡有十九個卓瑪。
次多的妹妹拿上錢，叫上兩個叫卓瑪的女人進了商店。
看著他們進去之後，我心裏有點想笑，但又沒笑出來。
男人們開始掄起瓶子喝酒。
快到陌生人旁邊時，老女人把我倆甩開了。她自己走到陌生人跟前說：「你在找叫卓瑪的女人嗎？我就叫卓瑪。」
售貨員卓瑪想起什麼似的回到櫃檯那邊，拿來一大包糖，給了我說：「拿去給那些女人們吃吧。」
陌生人看著大家說：「你們再想想，你們再想想，想出來了我給五百塊。」
村長說：「大傢伙兒快祝福我吧，我家兒媳昨晚生了個小孩，他們母子平安無事。」
我和次多就進了商店。
我又問那些叫卓瑪的女人們，她們也說想不起來。
高中生說：「沒算，她不是我們這裏的人。」
卓瑪微微笑了笑，沒說什麼。她的微笑很讓人陶醉。
我回頭看時，看見一個人正往小賣部這邊走。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個陌生人。
村長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喜悅。
我說：「真的走了，說再也不回來了。她還說她拿了一大包糖。」
我看了她一會兒就出去了。
太陽升起很高了。外面還是沒有一個人。那棵歪脖子樹孤零零地立在那兒，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蔫不拉幾的。
他豎起大拇指說：「我背了很長時間也不會背這個。」
他看著陌生人，像是突然看見了他，說：「他是誰？」
陌生人突然說：「小賣部的那個售貨員你們算了嗎？」
陌生人問：「為什麼這棵歪脖子樹上掛了那麼多東西？」
陌生人說：「當然九*九*藏*書。」
陌生人說：「不是，不是我要找的卓瑪。」
我追過去說：「她就是卓瑪，你不是要找卓瑪嗎？」
中年男人拿著錢往小賣部里走時，女人又從後面追過去和他打了起來，一直打進了小賣部里。
這時，中年女人也開口了：「從一歲起我就叫卓瑪了。我和他過了二十年，我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你要是願意帶我走，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中年男人說：「我不是為了一百塊來的，我是來求你把她給帶走的。我和她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你就把她帶走吧，我沒有任何條件。」
陌生人說：「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這句話。」
陌生人說：「她不是我要找的卓瑪。」
卓瑪看著那個陌生人說：「人家大城市來的，你們就讓他買嘛。」
陌生人說：「你想走就走吧。」
陌生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沓大面額的錢，晃了晃，說：「你不是在懷疑我沒錢吧？」
父母模樣的兩個大人把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推到陌生人面前說：「她倆是雙胞胎，都叫卓瑪。」
陌生人有點感動的樣子，說：「你是個好人。」
次多對我說：「我們該去找卓瑪了吧？這麼好的生意哪裡去找啊？」
然後陌生人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塊，看著我和次多說：「這一百塊應該給誰？」
大伙兒恍然大悟似的說：「噢，原來是這樣啊，恭喜恭喜。」
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兩百塊給了次多的妹妹。
我說：「我知道你沒有錢，我就故意問問。」
這時，我和次多那些無所事事的夥伴們幾乎也到齊了，都興高采烈地喝起了酒。
我從那口井裡打出了水。水桶里一隻青蛙呱呱地叫著。我們這裏的人對青蛙懷有敬畏之心，認為它是龍的子孫。那隻青蛙似乎在看著我，凸出來的眼睛有點挑釁的意思。我和它對視了一會兒，最後討好似的對著它笑了笑，把那桶水倒回了井裡。我聽到從井底傳來了青蛙的呱呱的叫聲。
之後，那個老卓瑪也進了小賣部。
他說：「我從一個很大的地方來。」
我看著她臉上堆起了笑。她只是繼續嗑著瓜子，沒有理我。
陌生人看著她。
我看他有點奇怪，就說：「你叫什麼名字？」
之後，又來了一個女人。那是個老女人。我記起她也叫卓瑪。
我想了想，很快說：「沒有。」
我看見次多在我後面有點急不可耐的樣子，就打開瓶蓋，先喝了一口，然後給了次多。
次多也想了想說：「算了，喝酒。」
售貨員卓瑪問：「什麼酒？」
售貨員卓瑪乜斜著眼睛說：「有錢嗎？」
陌生人說：「肯定還有一個，你們再仔細想想吧，要是想到了就給你們三百塊錢。」
卓瑪說：「最好的五十塊。」
女人把剝了皮的糖放進嘴裏，眯縫著眼睛仔細地品嘗著。
我說：「最好的。」
大伙兒就在人群中找村長，但是沒有找到。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我對次多說：「這是一筆好生意啊，咱們找到二十一個卓瑪，就能賺到兩千一百塊。」
我說：「拿來。」
陌生人走到售貨員卓瑪跟前，說：「麻煩給我拿三瓶酒。」
我把那張一百塊扔到了櫃檯上，上面的毛主席的表情有點嚴肅。
我也問了我那些喝酒的夥伴們，他們也說想不起來。
中年男人徑直走到陌生人前面說：「是你在找叫卓瑪的女人吧？這個女人就叫卓瑪。」
我從兜里掏出小賣部的鑰匙說：「售貨員卓瑪走了，她讓我把鑰匙交給你。」
我把酒遞給陌生人，說：「謝謝你讓我們喝上了這麼好的酒，你也喝一口吧。」
大家笑了起來，陌生人也笑了起來。
這時我突然腦袋開竅似的說：「我已經幫你找到一個卓瑪了，你說話算數的話就給我一百塊吧。」
次多很高興，對陌生人說：「你說話算數嗎？」
陌生人說：「什麼？」
次多喝了一口，回味了一番，然後慢吞吞地說：「真好喝，喝完這個我也買個五十塊的。」
兩個女孩的父ｈｔtps://ｒead•99cｓｗ•ｃｏm母顯得很失望，說：「你再仔細看看吧，一個也不是嗎？」
沒有了上衣，我顯得有點精神。我走進了小賣部。售貨員卓瑪在嗑著瓜子，她把瓜子皮吐到前面的水泥地上，地上白花花一片。
他遞給我一根煙，說：「抽根煙吧。」
我問大伙兒：「村長呢？咱們的村長呢？村長最清楚村裡的情況了，問問他就知道了。」
次多說：「你好好看，不要弄錯了。」
我說：「他說他來自大城市。他說他來找他的女人。他說他的女人叫卓瑪。」
次多說：「我們這裏的陽光每天都這樣。」
我繼續喝酒。旁邊的女人們絮絮叨叨著，我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
陌生人毫不猶豫地抽出一百塊給了我。
他走到小賣部門口就站住了。我以為他會跟我說話，但是他沒有跟我說話。
卓瑪的哥哥有點失望。
陌生人說：「晒黑了好啊，今天我要好好晒晒。」
我仔細看了看他說：「你找什麼人？」
村長從兜里掏出一百塊給我說：「快去買瓶好酒和女人們愛吃的東西吧，我請客，大家高興高興。」
我把那張布達拉捲起來裝進口袋說：「還能在你這兒買一瓶好酒。」
我有點著急地說：「說吧，你快說吧。」
我們這個村子很小，只有一百來號人，誰家要是出了什麼事，五分鐘后就都知道了。
我說：「叫卓瑪的老女人也算嗎？」
售貨員卓瑪說：「要幾瓶？」
我有點拿不定主意地問陌生人：「老女人也算嗎？」
中年男人很快就從口袋裡掏出了身份證，雙手遞給陌生人看。
我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麼，有點失落。
次多的妹妹就仔細地看那個陌生人。
陌生人沒有找到他要找的卓瑪，他口袋裡的錢卻少了不少。
後來，又來了幾個叫卓瑪的女人，胖的，瘦的，高的，矮的，老的，少的，靚的，丑的，什麼樣的都有。
我說：「我只是念給這個陌生人聽聽。」
這時我特別想喝酒了，就故意對次多說：「你有錢嗎？買瓶酒吧。」
又提起那一大包糖對女人們說：「這包糖是售貨員卓瑪買給女人們的，拿去吃吧。」
這時，人們看見村長慢吞吞地從遠處的土路下來了。
老女人把一百塊錢裝進口袋裡，指著那條不太寬闊的土路說：「哈哈，又一個卓瑪來了。」
我說：「從那個陌生人手裡賺的。」
老卓瑪有點興奮地說：「我知道了。」
陌生人卻說：「她倆不是我要找的，謝謝你們。」
老卓瑪的臉一下子漲紅了，說：「你們笑什麼？」
我說：「走了，跟著一個陌生人走了。」
卓瑪「哼哼」了兩聲說：「怎麼了，是假錢嗎？」
然後又看著大伙兒說：「你們都是好人。」
村長說：「跟你一樣，也叫卓瑪。」
陌生人只是看了她們一眼就說：「不是我要找的。」
老卓瑪故弄玄虛地笑了笑，不說話。
然後她和陌生人就往前走了。人們好奇地看著他們離開。
村長在想著什麼。
我沒有站起來，蹲著等那人過來。
次多走後，陌生人對我說：「你真不知道你們這裡是二十一個卓瑪的故鄉嗎？」
從村頭走到村尾，只要十分鐘的時間。一些人興緻勃勃地來這裏旅遊，十分鐘之後就很失望地回去了。
陌生人說：「可以可以。」
我拿著三瓶酒和一大包糖，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後面的次多很生氣，說：「怎麼，你是看不起我們沒錢嗎？」
我提起三瓶酒對男人們說：「這三瓶酒是陌生人買給咱們喝的，想喝的就過來喝吧。」
次多的臉上露出了笑。
次多說：「陌生人，給我們買瓶酒吧。」
她又說：「差點忘了，告訴村長我拿了一包糖。」
陌生人說：「不是我要找的。」
跑到歪脖子樹邊上時，桶里只剩半桶水。我把水全部倒向那棵樹，然後看著它。我眼看著那棵樹在我的面前精神多了，它的葉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次多說：「還會有誰們？就是每天跟咱們一起喝酒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