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球
之後，達傑就發動那輛破摩托車上路了。摩托車發出「隆隆」的聲響，後面冒出了濃煙。
江洋也說：「爺爺，你就演大象吧，跟我們一起玩玩嘛。」
卓嘎從衛生間出來后，把試紙條遞給周措大夫看。
江洋笑著從書包里拿出一本連環畫給了兩個弟弟。
達傑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最後說：「那不是小孩子玩的氣球，你不懂！」
江洋到處看了看，最後選了一個有樹的地方。之後，江洋說：「很久很久以前，一隻大象、一隻猴子、一隻兔子、一隻鸚鵡先後來到了一片非常美麗的草地上，那片草地上有一棵很高大的結滿果實的樹。過了一段時間，他們想結拜為兄弟，但不知道誰大誰小，於是他們就一個個地講述到這兒時這棵樹的大小。」
江洋說：「放假了，我可以在家裡待一個月。」
老人沒再說什麼，轉過頭去，嘴裏突然冒出了一句經咒：「嗡嘛呢叭咪哄！」
卓嘎笑著問：「那你自己不用嗎？」
他問她的老婆卓嘎，她說她也沒看到。
江洋說：「書上寫的當然對了，要不然我們學那個幹嗎？」
卓嘎又不說話了。
兩個弟弟點頭，爺爺也跟著點頭。
卓嘎也看著種羊笑嘻嘻地笑，說：「看上去跟你一樣！」
之後，他倆喝了很多酒。喝得微醉時，達傑的手機響了。達傑讓兒子江洋接電話。
兩個孩子看著江洋說：「哥哥，讓我倆看看那個痣吧。」
達傑說：「我怎麼說？難道我對活佛說你說的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嗎？」
老人也會意地笑了。
江洋接了電話之後，眼睛直愣愣地看著父親達傑的臉，說不出話來。
新疆種羊又盯著那隻拴在羊圈邊上的被餵養起來準備賣掉的母羊看，還發出「咩咩」的叫聲。那隻母羊有點驚慌，不敢看新疆種羊。
達傑對老人說：「阿爸，你先進屋吧。」
江洋使勁點了點頭。
江洋看著他倆說：「要是還有一個小孩就好了，這個故事需要在四個小孩來演，現在咱們三個小孩怎麼演啊？」
達傑斜眼看了一眼卓嘎，說：「怎麼，你的意思是我不要吃嗎？」
卓嘎和香曲卓瑪這時正在做飯，聽到孩子說話，就走過去看了一眼說：「過來，小孩子不許看這個。」
卓嘎擔心地：「我得回去問問達傑。」
三個孩子也閉上眼睛像模像樣地祈禱，之後睜開眼睛看著老人。老人開始磕頭。他們也跟著磕起頭來，故意把額頭撞在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響聲。
他們就又等了一會兒。新疆種羊顯得更加騷動不安。它看上去急於想掙脫拴住它的繩子，衝到羊群里。
索南扎西走遠后，達傑突然問卓嘎：「你問周措大夫幹什麼？」
達傑的臉上是更加疑惑不解的樣子，想問什麼又終於沒有說出口。
江洋這才結結巴巴地說：「爺爺沒了，下午放羊時從山上摔下來死了。」
老人隨後罵了一句：「沒出息，要知道是這樣就不帶你倆來了。」
然後江洋說：「就這樣，它們分出了長幼，依次結拜為兄弟，大象背著猴子，猴子背著兔子，兔子背著鸚鵡，互相尊敬，過起了美好的生活。」
老人說：「再等一會兒吧。」
越吹越大，開始有了氣球的樣子，怪模怪樣的。
達傑繼續瞪大眼睛瞪著兩個兒子，之後又瞪著老人，沒好氣地說：「這是氣球！」
達傑一下子坐了起來，盯著自己的老婆卓嘎，似乎不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愣了一會兒才問：「你剛才說什麼？」
二弟想了想，看著三弟說：「我跟他的一樣。」
達傑在山上放羊時，遇見了也在山上放羊的貢布老人。老人問他：「快滿七七四十九天了吧？」
老人終於解下圍著種羊下體的那塊紅布，拿在手上看了看。那塊紅布髒兮兮的，沾滿了種羊自己的精|液。之後，老人就說：「放開它吧。」
卓嘎猶豫了一下，說：「我想做結紮手術。」
卓嘎說：「我是說這個月我沒來月經。」
完事之後，他就騎著他那輛破摩托車上路了。
江洋拌好飼料，拿去喂那隻老母羊。老母羊看見江洋來喂飼料，似乎很高興。江洋把飼料放在母羊前面，看母羊吃。母羊很愜意地吃著。江洋看著母羊無憂無慮地吃的樣子，想到很快就要把它賣給屠夫給自己當學費生活費，有點不忍，準備起身回去。
卓嘎又問：「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達傑的朋友滿意地笑著，似乎達傑誇的是他。
達傑想也沒想就說：「不去不去，我倆去還人家的種羊呢，哪有時間去？」
兩個小孩其實在商量該怎麼處理那個安全套，看見父親就趕緊藏起來說：「沒幹什麼，我倆在玩呢。」
卓嘎沒再說什麼。
卓嘎這才湊過身子對著香曲卓瑪的耳朵嘀咕了幾句。香曲卓瑪立即從姐姐身邊逃開，顯出很害羞的樣子，嘴裏發出「呸呸」的聲音，不敢在姐姐面前抬起頭來。
周措說：「那就查一下，查一下就知道了。」
卓嘎說：「我是在為這個家著想。」
老人問：「那你剛才不是說那是氣球嗎？氣球怎麼不是好玩意兒了？」
然後又看著爺爺說：「給爺爺也買很多很多好吃的。」
周措想了想說：「下個月吧，正好你們村的幾個婦女也要結紮，就一起做掉吧。」
活佛在一張紙條上寫上一些經文的名字，笑著說：「回去找個僧人念念這些經文吧，老人很快就回來了。」
之後，江洋突然問三弟：「你是誰？」
「嗡嘛呢叭咪哄」是觀世音菩薩心咒。老人不識字，念不了太多其它經文，平常喜歡把這句掛在嘴邊。別人問他你就不會念點別的經文嗎時，他總是笑著說：「這就夠了，所有的經文就包含在這裏面了。你能念夠一億遍，你也就算是備好了去那個世界的資糧了。」
香曲卓瑪拿起那個東西看了看問：「這是什麼？」
吃了早飯，他們就去了嘛呢寺。
老人說：「人越長大就越容易會失去一些靈性的東西。」
卓嘎說：「我懷孕了。」
然後轉向二弟，說：「記住你是猴子，你要說的話是：『我到這兒時，這棵樹很小，只有一些枝椏』。」
卓嘎拿眼睛瞪自己的丈夫，達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沒話找話地說：「你看給它喂水它也不喝。」
卓嘎握住香曲卓瑪的手問：「在寺院沒吃苦吧？」
二弟說：「記住了，太簡單了。」
第二天一早，達傑就去還做法事時從別人家裡借的一些東西。回來看見老婆卓嘎坐在門口若有所思的樣子，就問：「你在想什麼？」
說完，周措和卓嘎都笑了起來。
活佛又補充似的說：「時間是今年。」
周措就大笑起來，問：「真的假的？」
老人跑出來看種羊。他前前後後地看了幾遍，很滿意地點頭。
二弟馬上說：「好，這個主意好，咱倆去找他。」
兩個孩子揉著眼睛繼續哭，聲音更大了。
索南扎西有點不高興的樣子，說：「看看你們，都什麼年代了，思想還這麼保守。」
三弟想了想說：「我到這兒時，這棵樹只是一棵小小的幼苗，我還在上面撒過幾次尿呢。」
這時，老母羊像是好幾天沒喝水似的把盆子里的水喝了個精光，看著達傑和卓嘎。
卓嘎準備走時，被周措叫住，打開自己的抽屜，從裏面翻出一個安全套，說：「這兒還有一個呢，你要嗎？」
索南扎西看了一眼說：「噢，是只新疆種羊吧，聽說新疆種羊很好啊。」
老人說：「好事，好事，這是好事。」
三弟說：「阿爸還說你越老越像個小孩呢，跟我們玩吧。」
達傑笑著把種羊拉過去拴在了旁邊的木樁上。
老人說：「你們可要好好珍惜啊，這樣的緣分是很少見的。聽說你家卓嘎不想要這個孩子，是真的嗎？」
吃晚飯時，卓嘎特意煮了一鍋羊肉。卓嘎把羊肉撈出來放在飯桌上說：「江洋，你和弟弟、爺爺，你們好好吃吧。」
江洋猶豫了一下說：「阿爸，我也跟你回去吧，我不想再念書了。」
摩托車開出很遠，老人還在九九藏書後面喊：「去了一定要借只優質的種羊回來啊，那些一般的種羊都不頂什麼用。」
卓嘎不說話了，在想著什麼。
不一會從大門裡出來一個跟他倆差不多的男孩，問：「你倆找我幹什麼？」
周措繼續笑著說：「我怎麼知道啊？」
達傑再次問：「醫生到底怎麼說？」
周措又笑著說：「要不給你先上個環？」
卓嘎過去給拴在另一邊的那隻母羊喂水。那隻母羊是只老母羊，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喝了兩口就停下了。老母羊也偶爾看看新來的新疆種羊看。新疆種羊也不時看看那隻似乎對它毫無興趣的老母羊。
三個男人張大了嘴巴，一開始臉上的表情很嚴肅，慢慢露出了笑容。
兩個孩子繼續哭著，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達傑和老人，還有江洋怔怔地看著衝進羊群的新疆種羊。他們看見新疆種羊跟在幾隻母羊後面，聞著它們的屁股。最後，新疆種羊跟定了一隻母羊，追逐著那隻母羊。新疆種羊在羊圈裡把那隻母羊追來追去的，有幾次準備把前腿搭在母羊的身上，都沒有成功。最後，新疆種羊終於把前腿搭在了母羊的身上，做出攻擊的樣子。
老人又仔細看了看江洋，說：「沒吃苦就好，不過有點瘦了。」
索南扎西給那個病人開了葯，仔細交代了一番。
江洋說：「哥哥沒錢，等以後有錢了再給你們買很多很多好吃的。」
周周說：「聽說羊肉那東西很補啊，你最好讓他少吃點。」
晚上他倆喝了不少酒，聊了不少事情。
攤主從眾多彩色氣球裏面挑出兩個紅氣球給了達傑。達傑把那兩個氣球拿在手裡看看，又像個小孩子一樣晃了晃。
江洋說：「那你說一遍。」
達傑說：「這是新疆種羊，聽說很厲害。」
香曲卓瑪還是不解地看著那個地方，卓嘎起身出了屋子。
周措說：「你倒是說話呀！」
周措這才恍然大悟似的說：「哦哦，明白了，直接說嘛，這年紀了，還像個小姑娘似的。」
卓嘎的表情有點怪怪的，看著周措動了一下嘴巴。
兩人就笑起來。之後，卓嘎又問：「你什麼時候給我做？」
達傑問：「什麼事？」
江洋回來之後，就和香曲卓瑪去村裡挨家挨戶地化緣。村民都力所能及地捐一些錢和物，還說修建寺院大殿時一定去幫忙。香曲卓瑪似乎有些意外地對江洋說：「沒想到村民們還是那樣熱情，沒太大變化。」
回到家裡，他把氣球給了兩個孩子。
卓嘎說：「他就愛吃羊肉，我有什麼辦法。」
周措說：「那你怎麼不幫她看看呢？」
男孩從兜里拿出哨子，吹了吹，說：「怎麼了？」
午飯之後，他倆就上路了。路上，達傑又看見兩個小兒子在路邊鬼鬼祟祟地說什麼，就停下摩托問：「你倆在幹嘛？像個賊似的。」
男孩不假思索地說：「換。」然後把哨子給了他倆。
索南扎西正在給一個病人看病。索南扎西讓卓嘎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等。
二弟看了一眼三弟說：「要是追上了，你還跑得過狗嗎？」
周措問：「那你來幹什麼？」
說完準備走。卓嘎叫住他說：「周措大夫這兩天在嗎？怎麼沒看到她啊？」
達傑看了看那些氣球，突然說：「我要買兩隻紅氣球。」
三弟問：「書上寫的都對嗎？」
三弟就撕開包裝，對著嘴吹了起來。
兩個弟弟就接過去饒有興趣地翻看著。
索南扎西也不看他，說：「她出診去看一個病人了，等會就回來，你先坐會吧。」
達傑看著老人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達傑的朋友看著江洋的樣子，也盯著他看。
老人也呵呵地笑著，看著新疆種羊。
兩個孩子就高興地笑。笑完之後，又突然問：「這樣祈禱奶奶能聽見嗎？」
到了牲畜交易市場，他們被羊販子們圍住了。羊販子們一忽兒抱起母羊掂量掂量，一忽兒又捏捏母羊的脊梁骨，一忽兒又扒開母羊的嘴巴看看，弄得江洋很不舒服。達傑只是在旁邊看。最後，羊販子們跟達傑談價錢，討價還價。但是達傑很鎮定，咬住一個價不放，最後就成交了。羊販子看上去不太愉快，不太情願地數錢，最後拽著母羊走了。江洋早就跟這隻老母羊混熟了，最後看著被羊販子們拽走了，想到很快就要被他們宰掉了肢解掉賣掉，被別人煮了吃掉，心裏難過起來。
索南扎西又「哼」了一聲說：「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又不是沒見過女人！」
達傑的臉上更加地不解了。
達傑連連點頭，兩個孩子就乘機說：「阿爸，你可不要忘了到時給我倆買彩色氣球啊，你可是在爺爺面前答應過我倆的。你要是不買，爺爺會在天上看著你的。」
二弟看見狗有點膽怯，說：「這狗不會掙斷鐵鏈衝過來吧？」
老人看了看羊群說：「也差不多了，還回去吧，明年的羊羔肯定好。」
達傑有點緊張地說：「沒有的事，沒有的事。都是村裡人在胡說八道。」
老人搖了搖頭，說：「你們玩，我不玩。」
江洋看著他們，一直不說話。
達傑翻遍了抽屜，翻遍了枕頭底下，翻遍了所有能翻的地方，最後也沒有翻到那個玩意兒。
這回，達傑不說話了，若有所思的樣子。
三弟很認真地說：「萬一去了不要忘了給我倆買真正的氣球啊。」
這時，老人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我應該演鸚鵡才對，現在反了，我演大象我倒成了最小的了。」
翻了一陣之後，三弟問：「這小人書裏面講的什麼故事呀？」
黑咕隆咚之中沒有任何回應，一片沉默，連彼此間的喘氣聲也聽不到了。
達傑看著老父親說：「阿爸，現在放開它嗎？」
周措回來後跟卓嘎打招呼，沒等卓嘎開口，索南扎西就搶先說：「她在等你看病呢。」
那兩個玩意兒相繼發出「噗噗」的聲音，恢復了它們本來的面目，變成兩塊很小的蔫不拉幾的東西，萎縮在了那兒。它們原來是兩支安全套。
達傑和卓嘎的大兒子叫江洋，在縣城上初中，這會兒也放暑假回來了。回來的路上遇見了正在外面放羊的爺爺和兩個弟弟。
周措故意問：「什麼那個？」
達傑有點生氣，讓老人牽住新疆種羊，過去幫江洋捉那隻母羊。江洋輕輕地走到那隻母羊後面，一伸手抓住了母羊的後腿，但自己摔了一跤，母羊一蹬腿就跑掉了。
老人也笑。江洋就翻了一下連環畫，說：「這個很有意思。」
睡覺前，兩個孩子很好奇地看了江洋脖子上的黑痣，想了想之後問老人：「爺爺，哥哥真的是奶奶的轉世嗎？」
朋友看著達傑說：「你的眼力真是不錯啊，那隻種羊是我花大價錢買的，居然被你一眼就看中了。」
老人瞪了他一眼之後問二弟：「你呢？」
達傑似乎被驚了一下，馬上說：「當然要買，當然要買。」
周措看了一眼就說：「你懷孕了。」
達傑給活佛獻上了豐厚的供養之後，請求活佛超度父親的亡靈。活佛閉上眼睛，念了一些經文之後，睜開眼睛說現在你們可以回去了。
到了學校門口，達傑從剛才賣羊的錢裏面抽出幾張一百的給了江洋，說：「快去吧，阿爸就不進去了。」
卓嘎笑了笑說：「我還是等等周措大夫吧。」
香曲卓瑪繼續去化緣，回家時看見姐姐卓嘎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一個木凳上發獃，就問：「你又在想那件事情了？」
江洋又問：「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呢？」
卓嘎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尼姑妹妹，說：「啊，你這麼想？」
達傑放開了新疆種羊。
過了一會兒，活佛突然睜開眼睛說：「老人會再次投胎轉世到你們家裡。」
江洋說：「爺爺死了。」
他倆說了聲「沒什麼」，互相使了個眼色，趕緊把那個東西塞進褲兜里，起身從炕上下來了。
他倆就搶另一個氣球，最後還打起來了。突然之間，那個氣球從他倆手裡脫落，飄向了天上。
男孩笑了，說：「呵呵，還真是個氣球啊！」
卓嘎繼
reａd.９９ｃｓw.coｍ續笑。這時，達傑卻一本正經地說：「過一個月咱們就得把它賣了，去交江洋下學期的學費生活費了。」香曲卓瑪笑著說：「明天開始我就要挨家挨戶去化緣，江洋要幫我登記什麼的，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達傑似乎有話要說，猶豫了一下之後，終於開口問活佛：「仁波切，我父親的靈魂會轉世到什麼地方？」
卓嘎就趕緊把那東西裝進了口袋裡。
老人沒有爬起來，只是看著種羊不住地點頭，露出很滿意的樣子，突然間嘴裏冒出一句「嗡嘛呢叭咪哄」，然後說：「這種羊真是不錯啊！」
這時，達傑拉住新疆種羊笑著說：「這是個不中用的傢伙，這個就不用你費力了，等會你好好發揮了就行了。」
周措說：「咳，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
老人這次沒有念六字真言，直接扭過頭來瞪著達傑問：「你幹嘛把小孩子的玩意兒給弄破了？」
之後，他們又隨便聊了幾句。
老人的臉上充滿了一種滿足感，說：「快了，快了。」
老人說：「當然是啊，這還用問嗎？」
卓嘎「呀」了一聲，不再東張西望了。
卓嘎流出了眼淚。慢慢地，她哭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怎麼也止不住了。
香曲卓瑪有點興奮，說：「活佛的預言多准啊，活佛就是活佛，具有看得見今生和來世的慧眼，我們常人真是無法想象啊，我們凡人有時候還懷疑，真是罪過。」
新疆種羊被夾在車把和達傑的肚皮之間，看上去很難受，但是它卻一動也不動，似乎很舒服，也許是太累了吧。
屋子裡只剩下卓嘎和周措。
卓嘎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周措看著索南扎西說：「既然人家不願意讓你看，你還賴在這裏幹什麼？這會兒你就不知道主動迴避一下嗎？」
卓嘎揪著兩個孩子的耳朵，把他倆拉到鍋台邊上，讓他倆幫著燒柴禾。
卓嘎看了一眼達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卓嘎說：「真的。」
卓嘎開口說：「我不知道。」
攤主看著他說：「這樣還挺好看。」
過了一會兒，三弟說：「看，哥哥你看，新疆種羊趴到那隻母羊身上了。」
之後，他「多傑，多傑」地叫了起來。
周措這時看著卓嘎說：「說吧，你怎麼了？」
達傑也看了一眼老婆卓嘎，笑著說：「聽說不錯，聽說不錯。」
卓嘎說：「我這個月沒來。」
卓嘎說：「用完了，最後兩個還被小孩偷去當氣球玩了呢。」
卓嘎曖昧地笑，不說話。
達傑一臉不解的樣子。
達傑瞪著江洋說：「你胡說什麼呢，你這樣說阿爸就生氣了！」
江洋說：「還在呢，好像還變大了。」
達傑也謙虛地笑了笑說：「你這會兒是不是有點捨不得了啊？」
第二天一早，達傑的朋友就帶達傑到了羊圈邊上。達傑的朋友也是個壯碩的男人，他指著羊圈裡的幾隻新疆種羊說：「你自己隨便挑一隻吧。」
兩個小孩趕緊說：「呀呀。」
達傑笑了笑，說：「我怎麼能跟這隻種羊比，這是新疆的種羊，是最好的種羊。」
第二天，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周措也笑了，讓卓嘎坐。
卓嘎說：「沒吃什麼東西，就是偶爾吃點羊肉，除此之外我們還能有什麼好吃的！」
索南扎西從抽屜了拿了一包煙出去了，關上了門。
老人瞪了他一眼，說：「我還沒死呢，轉什麼世啊？」
卓嘎不說話。卓嘎端了一盆水去喂那隻拴在外面的母羊。那隻老母羊被餵養得越來越膘肥體壯了，見卓嘎拿來水，就衝過來要喝。卓嘎把水放在了母羊面前。母羊很快就把水喝完了，很渴的樣子，看著卓嘎。卓嘎沒再理他。
老人說：「你長大了當然就不知道了，你剛會說話時還經常說一些你奶奶生前的事呢。」
老人說：「你已經很孝順了，你阿爸能投胎到你們家，就說明他很留戀這個家，要不然不會再回來的。」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香曲卓瑪就帶著姐姐卓嘎離開了。
達傑和江洋趕到家裡時已是黃昏時分，幾個喇嘛在為亡人念經做法事，村裡的一些親戚朋友在念六字真言，氣氛很悲涼。達傑似乎不太相信這突如其來發生的事，臉上一副莫名的表情，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直接跑進了父親的卧室。卧室里有點昏暗，炕上的一個方桌上點著一盞酥油燈，酥油燈也快滅了。達傑坐在炕沿上，看著那盞快要滅了的酥油燈，流出了眼淚。
達傑說：「不要想家裡的事情，你只要好好學習就行了。」
周措問：「現在怎麼辦？」
兩個兒子也瞪大眼睛互相看了看，沒有說話。
江洋開始緊張地喘氣，還是說不出話來。
卓嘎四處望了望，問索南扎西：「你不是說周措大夫在嗎？她去哪兒了？」
周措收起臉上的笑，說：「不會吧？」
卓嘎不說話了。周措突然問：「你怎麼突然想到做結紮手術了？」
說完，問老人：「爺爺，你記住你要說的話了嗎？」
老人看著他倆說：「好好，你倆也去點酥油燈。」
江洋說：「晚上睡覺時再讓你們看。」
江洋瞪了他一眼說：「你別管，書上就是這麼寫的。」
種羊似乎被捏疼了，發出了一聲怪叫，退後一步衝過來，把老人給撞到了。達傑馬上拉住了種羊。
燒了一會兒，二弟問：「阿媽，阿爸他們把那隻新疆種羊放到咱們家的羊群里是幹什麼呀？」
江洋還是沒有說話。
達傑看著老母羊說：「這傢伙已經連續兩年沒產羊羔了，看來也產不出羊羔了。」
朋友說：「要不是我昨晚喝多了你的酒，我肯定不會把這隻借給你的。這隻我是打算自己用的。但既然話已經說出去了，你就拿去先用吧。」
二弟又說了一遍，一字不差，江洋誇完他之後轉向三弟，說：「記住你是鸚鵡，你要說的話是：『我到這兒時，這棵樹只是一棵小小的幼苗，我還在上面撒過幾次尿呢』。」
老人繼續問：「好好，在學校里沒吃苦吧。」
江洋說：「我怎麼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晚上，達傑把活佛說的話告訴了卓嘎。
卓嘎也斜眼看著他說：「你就少吃點吧。」
他們齊聲說：「記住了。」
江洋沒再說什麼，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卓嘎笑著看周措，欲言又止的樣子。
江洋看著他的三個演員問：「你們記住自己要說什麼了吧。」
幾個男人正在吃羊肉時，卓嘎的妹妹也來了。卓嘎的叫香曲卓瑪，她在附近的一個尼姑寺當尼姑。大家都站起來迎接他，問候她。
卓嘎說：「那個就算了。上次旺加媳婦上的那個東西不小心掉了，她家小女兒還當戒指戴著呢，被村裡人笑話，羞死人了。」
周措給了卓嘎一個試紙條，說：「你自己去弄一下，知道怎麼用吧？」
江洋慢吞吞地爬起來走過去伸手抓住了那隻母羊的後腿。
羊圈外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喂，達傑，你在幹嘛啊？」
男孩說：「那你吹給我看。」
卓嘎走過來停在一邊。達傑停下劈柴看卓嘎。看卓嘎不說話，達傑就問：「醫生怎麼說？」
達傑說：「我也這麼想，可是活佛就是那樣說的啊。」
江洋把他們三個叫到跟前，很認真地說：「那你們要聽我的話啊，我說什麼你們就得做什麼。」
老人問兩個小孩：「那說說你們倆怎麼祈禱的？」
兩個孩子又問：「那你沒說我們倆也來給她點酥油燈了嗎？」
卓嘎和尼姑妹妹香曲卓瑪坐在炕上聊天時，香曲卓瑪無意間在枕頭底下發現了卓嘎從衛生所要來的那個安全套。
老人撥了一粒念珠之後問達傑：「你是去鄰村借種羊嗎？」
達傑也沒說什麼，直接從兜里拿出五塊錢錢給了攤主。
早飯之後，卓嘎就一個人去了鄉上的衛生所。
二弟說：「你那天不是想拿哨子跟我們的氣球換嗎？」
卓嘎說：「你當時沒把家裡的情況告訴活佛嗎？」
卓嘎到家時，達傑在門口劈柴。
兩個孩子就一溜煙跑了。
卓嘎還是ｒｅａd•99cｓｗ.cｏｍ不說話。
老人見了江洋很高興，抓住他的手問：「江洋回來了，放假了？」
男孩走過來仔細看了看安全套，說：「這是什麼呀？這怎麼是氣球啊？」
卓嘎看著香曲卓瑪笑了笑說：「小孩子不許知道這個。」
兩個孩子還站在原地看這些。達傑突然看見了他倆，對著他倆喊：「看什麼看，快去玩去！」
卓嘎有點擔心地說：「可是，它還挺聽話的。」
卓嘎的表情沒有變化，馬上說：「我想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屋裡兩個小孩子正趴在窗戶邊上，透過窗戶的格子看外面羊圈裡種羊配種。
卓嘎覺得自己的身體幾乎要癱掉了，過了一會兒才說：「醫生建議我拿掉這個孩子。」
攤主說：「本來一個三塊錢，你要兩個就給你便宜一點，一共五塊錢吧。」
卓嘎說：「我不要那個東西。」
卓嘎笑著說：「因為你也長大了嘛。」
周措停住笑看著卓嘎說：「你還有什麼事嗎？要是沒事了得讓索南扎西進來了，要不他會以為咱倆在搞什麼鬼呢。」
兩個孩子也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笑著說：「這麼說爺爺很快就要回到咱們家裡了。」
兩個孩子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玩意兒突然之間變成了另外的他們不想看到的什麼東西，突然間放開嗓門哭了起來。
老人說：「記住了，這個故事我知道。」
老人說：「當然能聽見，只要你說心裡話就能聽得見。」
達傑看著兒子笑，說：「抓緊了，不要讓它再跑了，就剩這幾個了，配完之後咱倆今天下午就得把種羊給人家送回去了，就沒有機會了。」
卓嘎過來揪著他倆的耳朵說：「去，你倆去炕上玩。」
三弟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是鸚鵡。」
達傑也說：「阿爸，這還用說嗎？咱們家捐得多，別人家才會多捐的。」
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周措也笑著說：「你家那口子是只種羊嗎？是不是到發|情期了？發了那麼多還不夠！」
兩個弟弟說：「沒給我倆買什麼吃的嗎？」
卓嘎說：「那我回去了。」
之後父子倆就用那塊紅布把新疆種羊的睾丸給重新裹了起來。被柔軟的新布裹住睾丸的種羊顯然很不適，一下子坐立不安起來。
達傑看了一眼江洋說：「你也跟我去吧，這次還得帶上一隻母羊呢。」
三個男人很吃力地讓新疆種羊跟那隻驚慌失措的母羊交配。之後，他們放了那隻母羊。母羊驚慌失措地跑進羊群里，回過頭看著新疆種羊和三個男人。
達傑推了一把江洋，問：「到底怎麼了？」
卓嘎停下笑，沒有說話，過去又拿來一瓢水，倒到母羊前面的盆子里，看著母羊。這次，母羊沒有喝，好像故意給達傑看。
周措就把使用方法告訴了她。
卓嘎這才說：「結紮了省事，不用再提心弔膽的。」
兩個孩子又問老人：「如果哥哥是奶奶的轉世，那我倆是誰的轉世呢？」
周措開導她說：「你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再生一個幹嘛？咱們藏族婦女又不是天生就為了給男人生孩子才來到這個世上的。以前，一個女的生五六個、七八個孩子，那麼辛苦，幹嘛呀！你看我現在就一個孩子，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除了自己輕鬆，拿到補貼，孩子還能受到好的教育。」
江洋說：「這樣吧，我教你們怎麼演吧，這樣你們就知道講什麼了。」
周措笑著說：「你是不是讓他吃了什麼不該吃的好東西了？」
卓嘎看著達傑笑。達傑看著老母羊說：「這傢伙好像能聽懂我的話。」
卓嘎答非所問地說：「噢，我就是問問。」
說完，尼姑妹妹也笑了起來。
卓嘎磨蹭了一會兒，最後說：「給你說個事。」
江洋又問：「你要說的話是什麼？」
卓嘎說：「江洋也沒什麼事，就讓他幫你吧，也算為自己積德了。」
他們把酥油燈點著之後，雙手合十站在佛像前。老人一陣念念有詞之後，閉著眼睛祈禱著。一會兒之後，又對三個孩子說：「現在你們也可以祈禱了。」
三弟說：「那我做你的轉世吧，那樣你對我也會像對哥哥江洋一樣好的。」
達傑看上去也顯得有些疲憊，他看著老父親說：「我看也差不多了，今天得把人家的種羊送回去的，說好只用兩天的，咱們得說話算話，明年還得求人家呢。」
江洋看了看老人說：「其實我也沒說什麼，我就說我在學校里一切都很好，學習成績也很好，請奶奶放心。」
三弟想了想說：「那天咱倆玩拿這個做的氣球的時候，多傑那傢伙不是很羡慕嗎？他當時想拿他的哨子換，咱倆去找他，看看他還想不想換吧。」
達傑說：「不是原來就有嗎？幹嘛用塊新布？」
待摩托車的聲音完全消失之後，二弟從褲兜里掏出安全套說：「這個怎麼辦？」
達傑數完錢，把錢裝進兜里，看了一眼那隻老母羊，就帶著江洋離開了。
朋友看著羊圈裡的幾隻種羊說：「今年我買了幾隻新疆種羊，聽說很不錯，你也帶一隻回去試試吧。」
老人從旁邊的屋裡拿來一塊嶄新的紅布說：「現在得把種羊的睾丸給裹住了，這樣配種的時候才有力量。」
兩個孩子也說了聲「快走」，就吹著哨子沿著來時的土路跑起來了。
達傑加了油門，看了一眼在後座上和母羊綁在一起的江洋說：「抓牢啊，不要掉下來了。」
卓嘎說：「不可能，三個孩子還這麼小，家裡又沒有其他女人，這怎麼可能呢？」
達傑笑了，說：「主要是給你們吃，你們要多吃點。」
到了衛生所，索南扎西看見卓嘎進來，就笑著對周措說：「我出去抽根煙。」
三弟笑著說：「你跟我們一起玩，我就給你說。」
兩個小孩出去時，看見父親達傑走過去捉住了新疆種羊。之後，他讓江洋捉住了一隻母羊。母羊顯得驚慌失措。達傑把新疆種羊往那隻母羊旁邊拉，老人也過來幫忙。新疆種羊有點抗拒，但最後還是被拉到了那隻母羊旁邊。
卓嘎說：「好吧。」
江洋看了看那隻拴著的母羊，又看看急不可耐的新疆種羊，又看了看父親和爺爺的樣子，臉上也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
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家裡又做了法事。
周措說：「是啊，環。好上，今天就可以給你上了，也保險。」
兩個孩子到了多傑家門口，看見他們家的大門敞開著，就對著大門喊：「多傑，多傑。」
達傑最後選中一隻種羊，指給朋友看。朋友就讓自己的兒子進羊圈捉那隻種羊。朋友的兒子也是個壯碩的傢伙，他在羊圈裡追來追去追了好幾圈才捉住了那隻種羊。那頭種羊看上去很威猛，幾次差點從小夥子手中掙脫。
達傑返回家裡時才上午九點多。
江洋說：「那你把自己的話說一遍。」
三弟說：「別管那麼多了，把多傑喊出來，換了東西就走。」
達傑抬頭看是鄉衛生所的索南扎西，就指著拴在一邊的新疆種羊說：「噢，我從朋友那裡借了一隻種羊，這幾天準備給母羊們配種吶。」
香曲卓瑪又問：「快告訴我，那是個什麼東西？」
江洋說：「沒有，沒有吃苦。」
男孩說了聲「好」之後，就舉著「氣球」跑進家裡去了。
這時，香曲卓瑪出來了，看見江洋就說：「我去收一下昨天還沒有收到的善款，有幾家還沒有收上。」
老人有點咄咄逼人的樣子，繼續問：「那你的意思是說那是大人玩的氣球嗎？」
三弟指著老人說：「讓爺爺演嘛。」
辦完喪事，達傑和江洋就去了寺院。
達傑騎著摩托車走到街上時，在路邊的一個攤位上看見了許多彩色的氣球。
達傑瞪大眼睛沒說話，笑了笑繼續抽煙。
她的聲音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紅氣球在天上越飄越高，越飄越小，最後消失不見了。
老人說：「你看那塊布多臟啊，得用塊好布，得圖個好兆頭。」
達傑聽到這話很高興，似乎老父親誇的不是種羊，而是他。
兩個孩子得意地笑，然後看著多傑問：「換不換？九-九-藏-書」
卓嘎盯著他倆問：「你倆去哪裡？」
卓嘎這才說：「能再給我幾個那個嗎？」
達傑問：「這是什麼意思？」
兩個孩子有點不解地看著老人。
達傑問：「什麼？」
小弟弟就說：「那好吧。」
達傑隨口問：「怎麼了？」
兩個弟弟看著江洋問：「帶了什麼好東西？給我們看看！」
達傑說：「我阿媽死後也投胎回到了自己家裡，阿爸生前也說過他死後還想回到這個家裡的話。」
索南扎西「噢」一聲之後就走了。
江洋對老人說：「好好，咱倆先去嘛呢寺。」
江洋這時拿起一塊肉給了達傑，看著阿媽說：「阿爸也吃吧，這麼多羊肉，我們吃不了那麼多。」
達傑看著很生氣，跑到母羊前面從前面堵住母羊，看著摔倒在地上的江洋說：「快起來，快起來捉住它！」
回來的路上，江洋問老人：「爺爺，我真的是奶奶的轉世嗎？」
兩個孩子很高興，拿著氣球使勁地跑起來。
卓嘎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不能看，是女人的病。」
香曲卓瑪說：「今年秋天我們要翻修寺院的大殿，寺院的尼姑都要去化緣，我聽說今天江洋放暑假了，就來了，我需要他幫我。」
周措也笑著：「拿著吧，萬一有用呢？這還是留給我自己的呢。」
卓嘎笑著：「一個有什麼用呢？」
索南扎西說：「她在呢，她這幾天比較忙。怎麼你要看病嗎？」
三弟說：「把它吹起來就是氣球了。」
兩個弟弟一起「呀呀」地喊起來。
卓嘎說：「這個月我沒來。」
男孩問：「你們的氣球呢？」
兩個孩子就乖乖地去炕上了。在炕上玩時，二弟無意間在枕頭底下發現了那個安全套。二弟驚喜地碰了一下三弟，偷偷給他看。三弟看了一眼那東西，又看了一眼在鍋台邊上忙乎的卓嘎和香曲卓瑪。
索南扎西也笑著說：「那就好，那就好！」
達傑問：「可是什麼？」
病人走後，索南扎西問卓嘎：「你哪裡不舒服？我可以幫你看看。」
香曲卓瑪看著卓嘎手裡的那個東西，一臉好奇，問：「快說啊，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達傑繼續瞪著老人，語氣生硬地說：「這也是氣球！」
香曲卓瑪的嘴裏呼出了一聲奇怪的聲音，說：「姐姐，你可千萬不能胡來啊，亡靈既然選擇某個肉身再次回到這個世界，那麼拒絕他的降生對於他來說是非常殘酷的事情；同時，能夠成為某個靈魂依託的肉身，也是千年修得的積緣啊！」
卓嘎說：「不知道。」
老人被逗笑了，說：「你們還沒有確認是誰的轉世，但肯定是六道輪迴之中的某一個生靈的轉世啊。」
晚上，達傑和卓嘎在炕上躺著，都不說話。達傑看上去有點高興，卓嘎在想著什麼。達傑看了一眼卓嘎，點上了一支煙。等他抽完了，卓嘎坐起來，看著達傑說：「我想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卓嘎不看他倆，也不看新來的種羊，看著前面的什麼地方說：「早飯好了。」
達傑說：「是，這次去借個好種羊。」
他倆回到家時，江洋看見父親和爺爺在羊圈裡忙乎著，就過去幫忙了。待香曲卓瑪進屋之後，達傑就把那隻新疆種羊牽到了羊圈裡。羊圈裡的羊們顯得有些不安，受了驚嚇的樣子。新疆種羊看見羊圈裡的母羊們騷動不安起來。一些膽子大的母羊也主動過來謹慎地聞一聞新疆種羊身上的氣味，又馬上不安地離開了。
達傑說：「聽話有什麼用？它產不出羊羔就說明它沒用！」
說完就出去了。
香曲卓瑪看著江洋說：「江洋，你脖子上那個很大的黑痣還在嗎？你一生出來你阿媽卓嘎就認出來了，和你奶奶脖子上的黑痣一模一樣，真是很神奇啊。」
卓嘎問：「環？」
二弟直接問：「你那個哨子還有嗎？」
兩個弟弟也說：「我倆也要去。」
老人接著說：「明天我先帶江洋去村裡的嘛呢寺替他奶奶點上幾盞酥油燈，這一個月來我夢見他奶奶幾次了，有一次還問起了江洋。」
香曲卓瑪說：「不用了，不用了，就那麼兩三家，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卓嘎說：「沒什麼，就讓孩子和老人多吃點。」
達傑瞪了他倆一眼，說：「你倆等會早點回去，下午還得跟爺爺一起去放羊。」
卓嘎說：「我就是說不出口。」
二弟問：「這個故事講什麼呀？」
達傑的朋友很滿意達傑作為回報送給他的那隻母羊。達傑也極力地讚美朋友借給他的新疆種羊如何威猛，如何厲害。朋友愜意地享用著達傑的那些赤|裸裸的、很直接的讚美，好像讚美的對象不是新疆種羊而是他自己。
回家的路上，兩個紅氣球一直在摩托車的車把上飄蕩著，達傑看著覺得很愜意。
跟兩個兒子一起放羊的達傑的老父親瞪大眼睛問：「這兩個孩子今天一大早就拿著這麼個玩意兒玩來玩去的，這是個什麼呀？」
索南扎西漲紅了臉說：「沒娶媳婦不等於沒見過女人！我是怕娶了個媳婦連最後那點自由也沒有了！」
達傑看著兩個孩子說：「阿爸這次沒去縣城，等下次去一定給你們買上。」
香曲卓瑪笑著說：「沒有沒有。」
然後看著老人說：「爺爺，你是故事裏面的大象，這是你現在要說的話：『我到這片草地時，這棵樹已結出了果實，我在底下還吃過果子呢。』」
老人說：「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吃完早飯，一直悶悶不樂的江洋突然對卓嘎說：「阿媽，你把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吧，爺爺生前對我最好，我想讓爺爺回到咱們家裡。」
達傑一下子就火了，說：「你這個妖女！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老人生前對你那麼好，你就不想讓他轉世投胎到自己家裡嗎？」
卓嘎也笑著說：「當然是真的。」
老人就又說了一遍。
之後又看著達傑說：「家裡一定要多捐點。」
兩個孩子說：「我倆也去。」
活佛看著他問：「你阿爸是屬什麼的？」
達傑又問：「你怎麼了？」
卓嘎趕緊說：「哦，沒什麼。」
進屋后，看見尼姑妹妹香曲卓瑪坐在火塘邊上，就坐在了她的旁邊。
門口的狗突然站起來把鐵鏈拉得嘩嘩響，「汪汪」地叫了起來。
達傑扇了卓嘎一巴掌，說：「要是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父母的轉世，你會這麼說嗎？」
走到近處，他才看清了那是個什麼。他瞪大眼睛問兩個兒子：「這玩意兒哪來的？」
趴在窗檯後面的兩個孩子也看著外面說：「新疆種羊現在看上去好像很累很累的樣子，也沒有什麼精神啊。」
卓嘎吃驚地看著江洋。
兩個孩子幾乎異口同聲地說：「我倆出去玩。」
兩個孩子還是賴著不動。
達傑往摩托車後座上綁那隻新疆種羊時，朋友的老婆和兒子還在旁邊有點不情願地看著種羊。
達傑說：「屬馬。」
卓嘎就趕緊把那個東西給塞到枕頭底下了。
卓嘎還是不說話。
他倆跑到一處開闊的草地上時，「嘭」的一聲響，其中一個氣球突然爆掉了。
江洋說：「這個故事叫《和睦四兄弟》，這個學期我們學校還排練過這個節目呢，我演裏面的兔子，可有意思了。」
兩個孩子也把「氣球」給了多傑，說：「不許後悔啊！」
卓嘎說：「我也不想這樣，可是——」
三弟說：「要是跑過來，咱倆也跑。」
最後，卓嘎小聲對江洋說：「到了學校好好學習，不要擔心阿媽，阿媽沒事的。」
說完，三弟笑了，江洋說：「好，你念對了。」
吃完早飯，江洋說今天我去放羊吧，達傑說還是我去吧，母羊們剛剛配完種，這個時候要好好保護它們，讓它們吃飽，這樣明年才會有好羊羔。
過了幾天，江洋也開學了，達傑就捎著江洋和老母羊去了縣上。
老人笑著說：「我對你們的奶奶說你的轉世江洋來給你點酥油燈了，你不用再牽挂了。」
江洋也對老人說：「爺爺，咱們一起玩吧，你演大象，很有意思的。」
喇嘛們念了一天的經。等喇嘛們離開之read.99csw.com後，突然停電了，屋裡黑咕隆咚一片，誰也看不見誰，只能聽見彼此間的粗重的喘氣聲。
卓嘎說：「好好，你倆也去。」
走出嘛呢康寺時，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兩個孩子問老人：「爺爺，你剛才是怎麼祈禱的？」
周措說：「早就發完了，沒貨了，下次到了多給你幾個。」
二弟從兜里拿出那個安全套說：「在這兒呢。」
卓嘎想了想說：「我懷孕了。」
黑暗之中，傳來了尼姑香曲卓瑪的聲音：「明天我想帶姐姐到山上住一段時間。」
天快黑時，達傑已經站在鄰村朋友家的羊圈邊上了。
攤主說：「你拿在手裡要小心，氣球裏面是氧氣，小心飄到天上去。」
達傑就用生硬的漢語問：「兩個一共多少錢？」
香曲卓瑪看著姐姐說：「你怎麼了？」
老人又念了一遍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咪哄。」這也是平常他用來轉換情緒的一種方法，就看他用什麼語氣念了。老人這時的語氣變得緩和了。
周措就問：「你怎麼了？是不是又來要那個東西了？那東西還沒到呢。」
老人和達傑的父親生前是好朋友，看見老人達傑的心裏生起了一股傷感。達傑說：「其實我心裏很愧疚，沒有管好老人。」
達傑這時忍不住「呵呵」地笑了。
連續配了兩三次之後，新疆種羊身上那種蠢蠢欲動的勁兒幾乎沒有了，它只是站在離母羊們較遠的地方，顯出疲憊的樣子。偶爾跟在幾隻母羊後面聞一聞，很顯然也沒有那麼高的興緻了。偶爾幾隻母羊還主動過來聞一聞新疆種羊，用頭蹭一蹭它，它也不怎麼理它們。
周措和卓嘎繼續笑。
老人大聲地笑著：「也說了，我說你的兩個小孫子也來給你點酥油燈了。」
索南扎西笑著說：「女人的病我們男大夫也可以看啊，誰說女人的病就只有女大夫能看？」
老人看了一眼江洋說：「當然是啊，這還用問嗎？你媽生下你時，我看見你脖子上那顆跟你奶奶脖子上一模一樣的黑痣，我就知道是你奶奶的轉世了。後來為你奶奶作法時，頓珠活佛也證實了這一點。」
達傑說：「為什麼？」
兩個孩子看著江洋說：「哥哥先說。」
卓嘎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就是那個，免費發的那個，還能是哪個？」
卓嘎快步離開，周措在後面喊：「卓嘎，你想清楚，再生還會罰款呢！」
他在攤位前停住了，攤主對著他叫賣：「賣氣球，賣氣球！」
兩個孩子這才破涕為笑，眼淚鼻涕抹了一臉。
新疆種羊一下子掙脫達傑手裡的繩子，萬般饑渴地沖向羊群。
兩個孩子這時哭著嚷起來了：「就是氣球，就是氣球！」
活佛又閉上了眼睛，還不時撥動手裡的念珠。達傑和江洋就蹲在那裡靜靜地看活佛臉上表情的變化。
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我演的是兔子，我說的話是：『我到這兒時，樹已經長高了，但沒有結出果實』。」
達傑沒理他倆，一溜煙跑開了。
三弟「嘻嘻」地笑了一聲，說：「真好笑，鸚鵡還會尿尿嗎？」
看老人還在瞪著自己，達傑只好哄兩個孩子說：「好了好了，下次我到縣城給你們一人買一個彩色的氣球，比這個好玩多了。」
說完過去幫江洋把母羊拉到了新疆種羊旁邊。他們強迫讓新疆種羊跟那隻母羊交配。
老人瞪著他問：「你說說那是個什麼玩意兒？」
江洋站起來說：「要不要我去幫忙？」
待老人進屋之後，達傑笑嘻嘻地看著卓嘎指了指種羊說：「看看，這次這隻種羊怎麼樣啊？」
達傑看著那幾隻種羊，不知道該挑哪只，嘴裏說：「這些新疆種羊都很好，不知道該挑哪只呢。」
達傑看著老人手上的念珠問：「你快念夠一億遍了吧？」
達傑沒好氣地看著老父親說：「那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達傑的老婆卓嘎從屋裡出來了，故意提高嗓門乾咳了兩聲。達傑父子倆的臉上立即嚴肅起來，老人的嘴裏又念起了六字真言。
老人有點不服氣的樣子，瞪著達傑說：「你想騙誰啊？氣球是圓的，這怎麼是氣球啊？怪模怪樣的！」
索南扎西「哼」了一聲，有點不高興地說：「她說是女人的病，不讓我們男大夫看，非要讓你看不可！」
卓嘎只是笑著不說話。
之後，他把兩個紅氣球拴在了摩托車的車把上，氣球立即飄了起來。
達傑把新疆種羊從摩托車後座上取下來放在地上時，那隻種羊有點站不穩腳跟的樣子。但過了一會兒就馬上恢復正常了，精神抖擻起來了。
老人瞪著小弟弟，問：「他什麼時候說的？」
達傑又讓江洋去捉另一隻母羊。母羊們似乎都受驚了，到處跑。江洋在羊圈裡到處追那隻沒有捉到的母羊。
新疆的種羊們看上去很壯碩，蠢蠢欲動地跟在一些母羊後面跑來跑去的，顯得騷動不安。它們下垂的睾丸都用一塊髒得都快看不清顏色的布緊緊地裹著。
卓嘎看著他倆的樣子問：「你倆又在搞什麼鬼啊？」
卓嘎也笑著說：「什麼不該吃的好東西？」
兩個小孩「哦」了一聲。
兩個孩子看著他們滑稽的樣子就笑了，然後問：「阿爸，你這次去縣城嗎？」
卓嘎不好意思地笑著，壓低聲音說：「他這兩年變得差不多和年輕時一樣了，沒個夠，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周措也笑著說：「那就算了，那就算了，那個東西確實有點不保險。」
周措看著卓嘎笑了笑，說：「明白了，明白了。」
索南扎西就不理她了，拿起一本雜誌隨便翻看著。
周措說：「這段時間我用不著。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給別人了。」
老人見推脫不掉只好笑著說：「好吧，好吧。」
老人堅決地說：「這是小孩玩的，我不玩。」
兩個孩子長大了嘴巴，仰著頭看那個飄向天上的紅氣球。
江洋說：「好，沒有錯，爺爺你要記住你要說的話啊。」
晚飯時，達傑也突然感嘆道：「活佛真是厲害啊！」
老人又看三弟，三弟說：「我祈禱奶奶提醒阿爸到時不要忘了給我們買氣球。」
達傑說：「過兩天就滿了。」
達傑也看著那些種羊說：「新疆種羊肯定不錯，這兩年我的羊群在退化，正需要好好改良改良。」
老人走過來拿掉裹著種羊下體的那塊臟布，使勁地捏了一把種羊的睾丸，說了聲：「真不錯！」
老人說：「你阿爸有你這樣一個兒子真是好福氣啊。」
這時，達傑笑了，看了看老父親說：「真的，阿爸說話算話，不會騙你們的。」
卓嘎說：「我要去醫院看看。」
達傑走到門口，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江洋說：「好好照料那隻老母羊，到你開學時就得把它賣了給你交學費生活費。」
周措笑了，看著索南扎西說：「你就別吹了，到現在連個媳婦都沒娶上，你還吹什麼！」
這時，兩個孩子也跑過來問達傑：「阿爸，你給我倆買的彩色氣球呢？」
周措說：「這有什麼不知道的？趕緊拿掉吧，越早做就越少痛苦，今天就做掉吧。」
這時，老人也從地上慢慢爬起來了，慢吞吞地說：「這新疆的種羊就是不一樣，以前只是聽說過，現在見了果然名副其實啊。」
達傑知道這也是老人表示不滿意的方式之一。他沒理老父親，自己點了一支煙，站起來繼續瞪大眼睛把兩個孩子手上的玩意兒一一弄破了。
達傑的酒似乎一下子醒了，問：「什麼？」
之後又問他：「記住了沒有。」
卓嘎從香曲卓瑪手裡搶過那個東西，笑著說：「給我，快把那個東西給我。」
出發之前，達傑、江洋和兩個孩子都起來送她倆。
路上，他遠遠看見兩個小兒子各自牽著一個氣球似的奇形怪狀的玩意兒在玩。
周措笑著問：「不是給你們免費發了安全套了嗎，也很省事啊，怎麼不用啊？」
香曲卓瑪不假思索地說：「那當然，要不然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你懷上了？」
老人繼續瞪大眼睛問達傑：「我說你沒事把小孩子的玩意兒弄破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