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顏色
這時，我才似乎找到了一句比較合適的話：「生死無常啊，誰都可能會遇到這樣的事。」
我說：「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在看我，我聽到她繼續說：「之後，我就把他給一腳踹下了床，趕出了家門。」
說到這兒，她就停住了。
他繼續說：「要是我不經常把那句咒他的話掛在嘴上，也許他就不會死了。」
我說：「那你也得說個理由啊。」
這樣，我就更不知該說什麼了。
她也盯著我的臉看。
我很驚訝，因為之前我從來沒有見他這樣哭過。
我呵呵地笑，卓瑪卻很生氣的樣子，我就假裝安慰卓瑪：「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你看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傢伙都知道你很漂亮，那說明你不是一般的漂亮啊。」
我離開了這些人。一回到路上，那個困擾我的問題又回到了我的腦子裡，但就是想不出該說什麼。
他卻說：「但有些人說就是因為我經常那樣說他才會這樣的。」
見到他時，沒等我開口他卻開口了，他說：「我這個該死的傢伙，是我咒死了達娃。」
這時，我也不知該說什麼了，也不敢看她的臉，好像我做錯了什麼事似的。
這樣一說尼瑪就不理卓瑪了。
尼瑪說：「也許他到了十八歲就真的什麼都明白了呢。」
我聽見他們在爭論這頭被豬咬死的豬到底能不能吃。有些人說，能吃，有什麼不能吃的？有些人說，都咬成這樣了，肯定不能吃了。還有一些人說，不要再爭了，都咬成這樣了，就燒了吧。最後，所有人都紛紛說，燒吧，燒吧，燒掉算了。
我說：「我替尼瑪去看看卓瑪。」
卓瑪說：「以前我也這樣想，但是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他的心裏沒有我。」
我很嚴肅地說：「這個時候你怎麼問這樣的問題？」
說到這兒她就停住了。
他說：「我沒想到死亡是有顏色的。」
我說：「去了。」
他說：「看到那個顏色，我就知道達娃已經出事了。」
我很驚奇，說：「什麼？豬咬死了豬？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我說：「那你問過他死亡是什麼顏色嗎？」
我走過去，那些人都沒有發現我。
因為這樣的關係，對於他弟弟的死，我覺得我也好像有什麼責任似的，心裏有一種忐忑的感覺。
他說：「不知道，女人嘛。」
到了那個岔路口時，我們就分開了。
快到他家時，我還是不知道見了他我該說什麼。這樣的時候，卻想不出一九*九*藏*書句話來，真是一件很惱人的事。
我沒想到我見到他時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我說：「這隻是一次意外，我發誓這件事不是因為你才發生的。」
卓瑪雖然很漂亮，有很多人喜歡，可她就是喜歡尼瑪，所以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卓瑪以為她的話安慰了我，但是聽了她的話，我的心裏卻更加酸溜溜的了。
我現在趕回來，就是為了去看看他。我聽說達娃的喪事辦得很簡單，因為沒趕上，所以心裏有一些遺憾。
我也擠進去看。發現路邊的豬圈裡一頭豬被什麼東西咬得面目全非的樣子。
他在電話那頭「嗯」了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我問旁邊的一個人：「這是這麼回事？」
卓瑪說：「我知道你喜歡過我，你現在就娶了我吧。」
關於他弟弟的死都是我聽說的。
說起達娃的長相，不是我聳人聽聞啊，確實是有點嚇人。他的五官幾乎可以說長得都不是位置，我相信只要一個女人看了他第一眼就不願意再看第二眼了。
去之前我給尼瑪打了個電話，說：「我回來了，要去看看你。」
除了他的弟弟之外，我想我應該是他最親近的同性朋友。這一點他也跟我說過好幾次。
說完就像個孩子一樣大聲地哭起來了。
在他弟弟出事的時候，我人在外地，走不開，就沒能趕回去。
他頓了頓之後完全停止了哭泣，很認真地說：「那天我看見死亡的顏色了。」
他們臉上的表情就變了，說：「去吧，去吧，快去吧。」
卓瑪想了想，說：「大概十天前吧，辦完達娃的喪事之後，尼瑪就跑到我的家裡興奮地對我說咱們結婚吧。我很高興，我當然高興啊，因為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但是我又說，等過一陣再說吧，現在這個時候不合適。他說咱們現在就結婚，我已經等不及了。我也就沒說什麼，算是默默地答應了。」
我想了想，又抬起了頭，說：「你要知道尼瑪才是最喜歡你的人。」
在確認達娃的腦子有問題之後，尼瑪有時候也會很無奈地說：「哎呀，就是他比我早出來那麼幾分鐘又有什麼用呢，他這個樣子我還是得照顧他，誰讓我們是兄弟呢。」
我說：「尼瑪經常對達娃說要是你這個傢伙死了我就可以娶卓瑪了。」
她說：「他不喜歡我，他心裏只有達娃。達娃死了之後我才徹底地明白了這點。」
卓瑪不說話了。
卓瑪微微張著嘴巴看著我ｈｔｔｐs://ｒｅａｄ•9９cｓw.ｃｏｍ。
卓瑪只是搖著頭嘆氣。
因此，有時候我就想自己怎麼就交了這麼一個朋友呢。
卓瑪說：「我被他弄成這樣，哪有心情問這些個奇奇怪怪的事啊。」
她卻說：「這下你明白了吧？他心裏除了他弟弟之外，還有我嗎？他只是把我當成了一個工具。」
我就沒說什麼。
我問：「為什麼？」
直到我陪尼瑪吃過晚飯之後，我才注意到了卓瑪沒有出現在他的身邊，就問：「卓瑪呢？」
卓瑪在我的懷裡哭了很長時間，我也沒阻止她，任她怎麼哭。
我又說：「告訴尼瑪過段時間我再去看他。」
雖然這樣，有時候，在卓瑪不在的時候，尼瑪其實也煩達娃，煩得他實在受不了了，就會說：「要是你這傢伙死掉了，我就能娶卓瑪了。」
我驚訝地看她的臉。
他把鼻涕眼淚一把擦掉，往褲子上一抹，說：「我怎麼能不往心裏去啊，是我害死了他。」
他又停下了，我又等他繼續說。
然後卓瑪也看出了我的不高興，笑著說：「其實你也很能幹，很英俊。如果沒有尼瑪，我肯定就喜歡你了。」
卓瑪說：「說過，那些天他凈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那個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說：「怎麼回事？這頭豬被另一頭豬咬死了，咬成這樣了。」
他哭著說：「你記得有一次咱們放羊，我說我想把他推到懸崖里的事嗎？」
我問：「那尼瑪呢？」
他們就點點頭，很嚴肅的樣子。
我很驚訝，等著他繼續說。
他這才看著我的臉說：「你真的這樣想嗎？」
尼瑪是個精明能幹的小夥子，大家都願意和他交朋友，但大家都不願意和他的雙胞胎弟弟達娃交朋友，大家都說他腦子有問題。但是尼瑪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他總是說他只是還沒有長大罷了，等長大了就好了。
他這句話聽得我也很不自在，每次都忍不住要多看上他幾眼，對他說：「對自己的親兄弟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
哭完之後，她卻說：「你喜歡過我是吧？」
但他還是小聲地哭著，說：「出事那天，我雖然不在現場，但是我感覺到出事了。」
卓瑪點點頭就走了。
尼瑪說：「我知道那個，但是我覺得死就是比活著容易些。」
卓瑪總是很生氣，說：「他都摸哥哥的女朋友的奶|子了，你還指望他好到哪裡去？」
我點點頭。
卓瑪一見到我就撲進我的懷裡哭起來了。
尼九-九-藏-書瑪第一次說出這話的時候，自己也很吃驚。怔怔地看著達娃的臉，但是達娃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反應，依然樂呵呵的樣子。以後尼瑪再說這句話的時候就有點肆無忌憚了，幾乎成了他的口頭禪。但這句話他從不在卓瑪面前說。
這時，我抬起頭看她。
卓瑪說：「我知道了，反正他的心裏沒有我。」
我的腦子裡一直被死亡是個什麼顏色這個問題迷惑著，之後談了些什麼就不記得了。
我記得，我就點點頭，我記得我當時很驚訝。
他們問我：「你去看尼瑪了嗎？」
尼瑪和達娃的父母很早就死了，所以撫養弟弟達娃的任務就落在了尼瑪的頭上，在遇到一些麻煩事情時，尼瑪總是說：「我這個哥哥當得冤枉啊，我就比他早出來了那麼幾分鐘，要是他早出來那麼幾分鐘就好了。」
這時候，司機早就開著車溜掉了。一些人提醒尼瑪趕緊去報案，抓住肇事者，他卻說：「還是算了吧，我覺得應該是達娃的錯，因為他的腦袋有問題嘛。」
我有點不高興，但也感嘆著說：「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奇奇怪怪，說不清道不明的。」
看著他的臉，我有點驚訝，不由地說：「生死無常，不要太往心裏去了。」
她冷笑了一聲狠狠地說：「我已經知道了。」
卓瑪含含糊糊地說：「這個不好說。」
卓瑪是尼瑪的女朋友，是個大美人，小夥子們都喜歡盯著她的臉看。所以我對尼瑪說：「誰讓你找了這樣一個大美女呢，連一個腦子有問題的都知道她很漂亮。」
在去卓瑪家的路上，我遇見了幾個熟人。
我卻有點假惺惺地說：「你知道佛經上說能夠投胎為人是多麼的不容易嗎？」
這樣的時候，尼瑪似乎能看出我的心思，說：「死了其實挺好的，我的父母死了，他們就不用那麼辛苦地養活我們了。要是我死了，我也就不用那麼辛苦地養活達娃了。要是達娃死了，他也就不用那麼辛苦地活著了。」
我說：「他只是在你面前從來沒有說過這句話。那時他是怕失去你，現在他又想留住達娃呀。你要知道你和達娃就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第二天，我就去看卓瑪了。
走到半路時我還在想著見了尼瑪我該說什麼，但我還是不知道該說個什麼。
達娃似乎也知道自己只有尼瑪這樣一個親人，只會對他撒撒嬌什麼的，對別人一般也不會做出什麼親昵的舉動，除了那一次出人意料地摸九-九-藏-書了卓瑪的奶|子。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我的臉，哭聲就慢慢變小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那天晚上他就想要我，我也很願意給他。但是之前他總是很謹慎，做之前總是準備著套子，說要是有了什麼意外就麻煩了。那天他卻沒用套子，我有點奇怪，就問他，你怎麼不用那個東西了呢？他說他想要個小孩。我說我們還沒結婚呢，這怎麼行呢。他說他找上師算過，說他弟弟達娃的轉世會在四十九天之內轉到自己家裡，還說要是不抓緊就來不及了——」
尼瑪在笑，達娃也在笑。卓瑪還是一副很生氣的樣子，我就沒再理她，我知道她心裏其實高興著呢。卓瑪喜歡別人用不同的方式誇她有多漂亮。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她肯定知道這是最高級的誇獎。
尼瑪這樣說的時候，達娃還是呵呵地笑著。
尼瑪有一個弟弟叫達娃，他們倆是雙胞胎。其實尼瑪就比達娃從娘胎里早出來那麼幾分鐘，但這就讓他名副其實地成了一名哥哥。
他說：「自從辦完達娃的喪事之後她就不理我了。」
這時他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起來了。
因為這個雙胞胎弟弟，尼瑪和他的女朋友卓瑪也經常鬧一些彆扭。卓瑪一心想和尼瑪結婚，可是尼瑪總是說：「再等等吧，等達娃好點了咱們再結婚吧。」
之後，他們又問我：「你現在去哪裡？」
直到達娃長到十六歲，摸了卓瑪的奶|子之後，尼瑪才氣憤地對達娃說：「你確實是腦子有問題！」
我覺得卓瑪有時候是個很傻的女人。
我又說：「你知道在達娃生前尼瑪經常對他說的一句話是什麼嗎？」
分開時，我對她說：「快去吧，好好陪尼瑪吧。」
尼瑪邊哭邊說：「你這傢伙死了倒變得英俊了。」
我把她從我懷裡推開，說：「不可能，尼瑪一直都很喜歡你。」
我突然聽見前面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就抬頭望去。一幫人在圍著什麼議論紛紛著。
說完，又覺得這句話很傻，很不合時宜。
卓瑪問：「什麼？」
出門之後，我又想起尼瑪說的話，就問卓瑪：「尼瑪跟你說過他看見死亡的顏色的事嗎？」
卓瑪卻說：「不是，他不是因為喜歡我才想和我結婚的。」
我覺得我又說了一句很傻的話。
我看著她的臉。她的臉慢慢地變紅了。
我說：「有什麼不好說的，你總得說個理由啊。」
我不知道他們什麼意思，徑直去了卓瑪家。
他又說：「明天你去看看她吧九-九-藏-書。」
這時我才說：「你是因為疼他才那樣說的。」
卓瑪振作了一下，有點意外地看著我。
她說：「我現在只想找個喜歡我的人嫁了，你到底要不要我？」
在卓瑪面前，尼瑪總是會做出很愛達娃的樣子。所以卓瑪就更加地佩服他，在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們面前說尼瑪是一個真正的心地善良的人，還說她沒有看錯這個人。她的親人們也很贊同這一點，支持她和尼瑪交往。
那天，在去看尼瑪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見到尼瑪該說什麼呢，但我始終也沒想好該說什麼。
其實有一段時間我也喜歡過卓瑪，但是我知道這輩子我是沒有這個福氣和機會了。卓瑪也知道我曾喜歡過她，所以平時很信任我，有時候暗地裡對我說：「你能相信這兩個人是雙胞胎兄弟嗎？一個精明能幹，一個連自己的鼻涕都收拾不住；一個英俊瀟洒，一個連五官都長得不是位置。」
我說：「為什麼？」
那個人就不理我了。
就在半個月前，尼瑪的弟弟達娃被一輛卡車撞死了。看見的人都說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達娃的軀體幾乎就在半空中飄起來了，然後又輕輕地落在了地上，就像是一件破棉衣。等尼瑪趕到時，達娃已經死了，雖然面色蒼白，但五官卻像是被整過容似的，很像一個正常的男人的臉了。
我覺得這句話說得恰到好處。
我把頭埋得更低了。
我說：「快去看尼瑪吧，這個時候他最需要你。」
我有點驚訝，看著他的臉，等他繼續說。
我又低下了頭。
他繼續哭著說：「我這是怎麼了？我當時是真的想把他推到懸崖里的。當時我的心肯定是被什麼魔鬼給捉住了！我肯定是在魔鬼的指示下把他給咒死了。」
他卻毫不在乎地說：「你要是有這樣一個雙胞胎弟弟，時間長了你也會這麼說的。」
我看著她說：「這不是挺好嗎？你不是一直就想和他結婚嗎？。」
這句話沒起什麼安慰的作用，反而激起了他的一些憤怒，他說：「該殺了那個喝血的司機，撞了人就那樣溜了，要是我抓到了他，我一定要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我的心裏很好奇，想著死亡是個什麼顏色，但又覺得這個時候不能這樣想。
她說：「我再也不想見他了。」
他又說：「那是你在世間幾乎看不到的一種顏色，你看到那個顏色，你就會知道死亡已經來了。」
她的表情很自然，說：「現在我只想找個真正喜歡我的人把自己給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