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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信 做一件小事

第二封信

做一件小事

我不耐煩地搖了搖頭,但她又插話。「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你可以想象。一個修女坐巴士,還帶著一盆桃金娘灌木。」瑪麗·安貢努修女打開她皮包的鎖,把打字機擱在腿上。「我們今天寫些什麼?」她說。
於是我們伸展手指。她把手像輪子一樣旋轉,然後輕輕地掌心相對,我也模仿她的樣子照做。我學她先綳直拇指,然後是食指,依次下去。我記起人read•99csw.com們過去怎樣搖下車窗,打手勢做警示信號。我聽到療養院外的海鷗在空中鳴叫,聽到風穿樹間。我聽到修女們在走廊里與醫療小組說話。但都是輕聲細語,如潮起潮落。我聽到它們,又任它們散去。只剩下你坐在車裡駕駛座上的畫面留在我的心間。我笑了。
「哦,很好。」瑪麗·安貢努修女說。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九*九*藏*書我們就做手指伸展練習。」
「抱歉,我今天早晨來晚了,」瑪麗·安貢努修女說,「我給朋友送植物去了。把它搬上搬下巴士真夠困難的。」她拉開防風衣的拉鏈,把衣服掛在椅背上。
我想著自己躺在這裏被人看護的時間里,她做完了各種各樣的事情。窗口的光是一片清澈的藍冰。外面會有一場晚霜,或許是今年的最後一場。我想象著我的https://read•99csw.com人像,戴的亮片閃爍不定。我想起掛霜的草葉。懸崖和下方的海灣一樣泛著藍光。我被悲傷吞沒。我永遠都寫不到信的結尾了,我想。在我面前是龐大的故事,而真相又那麼複雜。什麼東西一旦壞掉,就把它扔掉。
「這樣好多了,」瑪麗·安貢努修女說,「現在你準備好寫信了嗎?一個詞一個詞地寫。」
沒有什麼東西給人啟發。輪椅。一個洗手九_九_藏_書池。一幅鑲框印刷畫,上面有兩隻藍鳥。黃色的窗帘。一扇窗戶。外面的樹枝,只披掛著最脆弱的樹葉。有一台電視機,但我過了二十年沒有電視的日子。我無助地舉起手。
我不想待在這裏,我潦草地寫下。我想待在我的海上花園裡。瑪麗·安貢努修女讀了我的牢騷,坐著沒動。她昂起頭來,就好像在聆聽著稍微超出我音域的什麼聲音。然後她說:「我發現啊,每一天開始九-九-藏-書時,規律性地做一件小事會有所幫助。我以前認識一個做生意的人,一個非常有錢的人,他每天早晨出門收集引火棍。他說,這有助於他避開這一天里的各種矛盾。我有另一個朋友,他帶狗去海邊散步。我了解,現在撿棍子和帶狗散步都不可能,但你可以背誦一首詩,或者做些脊柱運動。每天例行這些小小的儀式會有好處。你的儀式會是什麼呢,奎妮?」瑪麗·安貢努修女掃了一眼房間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