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來嘍！」凱瑟琳修女宣布說，同時遞來我們的碗。「叮鈴鈴！」

亨德森先生遞給我一張新的餐巾紙。「要是放在幾年前，」他說，「我會推薦一杯上好的餐后甜酒，軒尼斯小姐，然後再來杯咖啡和幾顆薄荷糖。之後我們可以沿著河口散個步，看看落日。你和哈羅德·弗萊做過這樣的事情嗎？」我的神經極度憂慮，都沒法抬眼看他，儘管我感覺到他在研究我，很認真地研究了很久，就好像他正直接看進我的心坎里。「哦，我明白了，」他最後低聲說，「我明白了。你一定很不好過。」

我笑了。我會要克萊斯特煙熏鋪里的腌魚，加一片黑麵包。我們會坐在我的海上花園裡，把餐盤放在腿上，隨心地喝著新鮮的蘇維翁紅酒。我或許會在松石色的玻璃燈里點上蠟燭，把它們掛在枝頭，那麼花園裡的每處地方都會有深藍色的眼睛。

慢慢地，他把臉轉向我，九-九-藏-書連點了好幾次頭，就好像在接受許多針對他的批評。我搖頭說不。不，你不蠢，亨德森先生。我們都會犯錯。

「給軒尼斯小姐來一個奶凍。」

好了。剩下的你都知道。

還沒等我回答，凱瑟琳修女就推著小車打斷了我們，她提供各種甜點選擇。

送葬人的靈車——

亨德森先生跟我們講起他的前妻瑪麗。那是一次不幸福的婚姻。他們分離得很難看。亨德森先生在法庭上代表自己；瑪麗在倫敦雇了一個民事律師為她服務，那個律師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如果她選了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會容易得多。但事實卻是，他們把我洗劫一空。」講到這裏，他吃藥停頓了一下，「我失去了他們兩個人。我的妻子和我最好的朋友。恐怕是這件事把我變成了一個尖酸的人。」

今天早上，內維爾沒有坐在娛樂室里他那把自動躺椅上。下午也沒在。

九_九_藏_書「啊，」他說，「生活就是這樣的。」

「她的杯子怎麼了？」露西修女問，趕緊檢查桌子下面。

凱瑟琳修女為每張餐桌點上茶燭，儘管出於健康和安全考慮，她沒給戴氧氣瓶的病人點蠟燭。她給我們每人一小瓶從頤樂花園摘來的美洲石竹。她幫我展開餐布，鋪在腿上。正吃著開胃菜時，我看到亨德森先生成功地吞下了兩瓣西柚。我吃了半瓣。

「這一切已經壓得人有點透不過氣了，是不是？」亨德森先生悄悄地說。我點頭表示贊同，對，是的。

他說：「要是放在幾年前，我會選一塊上好的牛排。細切薯條。我想象你會要當日的特色魚，軒尼斯小姐。」

我們喝著雞湯時，亨德森先生告訴了我他當老師的事。回想起來，他覺得自己對小學生們太苛刻了。他認為他把對自己的失望投射到了他們身上。他的手端著勺子發抖，一些湯濺到了下巴上read.99csw.com。「請原諒，請原諒。」他說。我也是在露西修女的幫助下才能喝湯的。即便如此，能吞下去的也很少。亨德森先生說話時，訥訥地說些「啊」和「呃，喏」這樣的詞。

「我猜哈羅德·弗萊對你意義重大？」

亨德森先生的最後一道甜點吃得比我還少。他只能一小勺一小勺地吃果凍，幾乎沒咽下去。最後他用勺子把它搗碎，把紙巾擋在碗上。在我盡量吃完奶凍時，他稍稍打了個盹兒。

「不，不。我才是那個笨蛋。謝謝你，修女。」

「要不要擠奶油？」凱瑟琳修女問。

「要不要擠奶油？」亨德森先生又問一遍。

「祝你好胃口啊，軒尼斯小姐。」亨德森先生說。餐廳里都坐滿了，開著窗。幾個病人在和他們的家人吃飯。修女們穿著塑料圍裙，保護她們的長袍，義工去找了更多椅子。我一直在看著外面，一場溫和的六月細雨滴答落在粉色的玫瑰上，九九藏書玫瑰輕輕打顫，散發出一種乾淨的甜香，像亞麻布餐巾的味道。

我在我的筆記本里寫字，讓露西修女給他看。謝謝你和我一同用餐，亨德森先生。

我把內維爾的花夾在筆記本的兩頁紙之間，因為我無法在花園裡照顧它了，你懂的。

「她的杯子漫出來了。」亨德森先生說。

我旁邊的餐桌坐著亨德森先生，他舉起他那杯水向我祝酒，但玻璃杯在他手裡搖晃不定，凱瑟琳修女不得不去救下杯子。「蠢蛋。」他嘟囔一句。

「對不起，亨德森先生。」

「請你，」他說，「叫我內維爾吧。」凱瑟琳修女把他推回了房間。

昨夜療養院里又有更多的驚喜，哈羅德。是這麼開始的：

我搖搖頭。

我指向一個玻璃小碗。

「你們九*九*藏*書兩個在那裡搞什麼呢？」一個戴著寬邊草帽的鬼魂喊叫道，「在為哈羅德·弗萊訂計劃嗎？」她指向身邊一個舉著麥克風表情尷尬的年輕人說，「我今晚要上本地電台啦！」

「我不喜歡魚，」露西修女說，「魚臉總是嚇到我。我不敢看。它們讓我毛骨悚然。」為了證明這一點，她還哆嗦了一下，塑料圍裙發出沙沙聲。

「我以為我活不到親眼看到玫瑰花這一天了，」他說，「或許你的朋友哈羅德·弗萊最終也救了我。」

「我希望你我在幾年前相遇，」他說，「我們或許能享受一段時光。但這就是命。又或許，放在幾年前，你和我不會注意到對方。我們得對現在知足。」他向凱瑟琳修女示意他準備離開了。他從他的花瓶里抽出一支美洲石竹，放在我的餐桌上。

「太凄慘了，亨德森先生。」露西修女說。

「我就來一個綠果凍吧，修女，」亨德森先生說，「軒尼斯小姐，哪個能誘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