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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聖嬰

魔鬼聖嬰

我看到她上衣口袋裡插了幾支,於是說道:「不好意思,能借你的筆用一下嗎?」這時她向我投來一道目光,眼神里充滿了嘲諷和輕蔑,好像是我親手害死了這些嬰兒,而且毫無悔過之意。這應該是我迄今為止被人鄙視得最狠的一次。
遭受迫害的人以女性居多,罪名可不是使用幸運兔腳和媚葯等入門級巫術,而是與撒旦締下契約,傳播死亡,禍害人間。那時的歐洲人沒什麼文化,認為女巫和惡魔達成交易的方式只有交媾,也就是所謂的「以性封緘」。
被告女巫對殺害嬰兒的指控供認不諱,還承認了一系列令人髮指的行徑——實際上大多數供詞都是強行逼供的結果——比如吃嬰兒的肉,喝嬰兒的血。最流行的說法是,她們把吃剩的骨頭碾成油膏,塗在掃帚柄上,這樣一把普通掃帚就變成了飛行工具。
「那你得把手套摘了。」說著她瞥了眼我的手,意思是我還戴著搬嬰兒用的橡膠手套呢。
也許她象徵著那些我沒有為之流淚的嬰兒。如果我想保住飯碗,完成下午五點前火化五個的目標,就很少有時間為他們掉眼淚。
嬰兒畸形的器官在我眼前暴露無遺。他們之所以異於常人,有可能是大自然殘酷無情的惡作劇,也有可能是母親懷孕時,沉溺於吸毒等不良生活方式造成的。這沒什麼好猜的,不過當我連續打了好幾通電話,也不見有人來領骨灰時,我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21世紀的人才不會把巫術當回事,我們會用輕蔑的口吻說:「得了吧,我可不覺得騎著掃把飛的巫婆和肉體交易有什麼了不起,中世紀的傢伙太小題大做了。」但是中世紀的男女老少堅信巫術確實存在,就如同我們堅信地球是圓的、吸煙能致癌的道理一樣。不管住在城裡還是鄉下,農民還是教皇本人,他們知道女巫就生活在他們中間,她們殺嬰兒、毀莊稼、用下流的姿勢和撒旦性|交。
再或者,她的藍眼睛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現在的我要火化別人,而不是被別人火化;我的心還在怦怦跳動,而她的已經悄然無聲了。
她很快回嘴:「之前那個人用的是小紙箱。那人今天怎麼沒來?」
為了方便操作,我把她小小的身體抱在懷裡。這是給嬰兒理髮的最佳姿勢,很容易就能剪掉她軟軟的金色捲髮。我把剪下的頭髮裝入信封,抱著她走進火化間。我站在火化爐旁,正準備送她進去,突然一下子哭了出來——我們這行很少有人哭,不然沒法保證工作效率。
我之前提到過,進入西風的冷庫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摞高高堆起的棕色紙箱,每一個紙箱都貼有標籤,表明裡面躺著一具新鮮的死屍(有時也不是特別新鮮)。而那些死去的小可憐,也就是嬰兒的屍體,一般不會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他們靜靜躺在冷庫角落裡的金屬架上,宛如一個悲傷的小花園。大一點兒的嬰兒裹在厚厚的藍色塑料袋裡,你要是打開袋子,就會發現他們幾乎和普通的寶寶一樣,頭上戴著小小的毛線帽,脖子上掛著心形吊墜,手上還戴著九_九_藏_書小手套。如果身上不是冷冰冰的,你真以為他們「只是睡著了」。
——《燈塔》,查爾斯·波德萊爾
時代在變化。
火化成年人需要幾個小時,其中包括火化本身和系統冷卻的時間。嬰兒最多用20分鐘即可。我開始給自己設立目標:好的,凱特琳,現在幾點了?下午三點一刻?我敢說你五點前一定能燒完五個嬰兒。加油,寶貝兒,五點前五個,你肯定能做到!
幾個護士交頭接耳一番,確認我有資格領走嬰兒的遺體,就讓保安領我到醫院太平間。保安是個兇巴巴的女人,對我此次來訪的意圖清楚得很,一點兒想要配合的樣子都沒有。我笨拙地試圖把輪床推進電梯,幾次都磕到了牆上,最後總算成功搞定。電梯里只有我和她兩個人,氣氛著實有些尷尬。
就當我覺得終於可以「活潑但不失嚴肅」地溜之大吉時,女保安給了我致命一擊:「女士,你要在這些表上簽字。」我身上帶筆了嗎?呵呵,當然沒有。
如果你是一名中世紀歷史專業的畢業生,你會發現自己找到工作的可能性基本為零。在網上搜索「中世紀」和「歷史」兩個關鍵詞,結果顯示你的最佳職業選擇就是打扮成村姑的模樣,在「中世紀時光」遊樂場賣蜂蜜酒。讀研便成了你的唯一出路(真的,我沒開玩笑),你一頭扎進13世紀法國那些裝飾精美的手抄本中,把七年的光陰拱手送給了落滿灰塵的古書。你眯著眼睛駝著背,費盡心思地鑽研那些字跡模糊的拉丁文,期待有朝一日能混進大學教書。
為什麼這個嬰兒令我如此傷心?
「醫院後面有個卸貨處,你把車停在那兒,然後到護士站說你來取嬰兒。他們會給你一些表格,填完就能把小孩領走,沒什麼難的。」麥克保證道。
我們從醫院斂回嬰兒的屍體,安放在冷庫的「小小花園」中。一周有時只有三四具,有時會更多。我們每火化一具嬰兒屍體,醫院就寄給我們一張支票。與火化成年人的手續不同,嬰兒屍體到達火葬場之前,醫院就已經填好了加利福尼亞州死亡證明。這樣一來,我們就不必纏著剛剛遭受喪子之痛的母親,例行公事地問她問題(「您上一次月經是什麼時候?懷孕時抽過煙嗎?一天幾包?」)。
麥克交給我的是個女嬰,已經11個月大了,死於心臟缺陷。她沉甸甸的,完全是發育成熟的嬰兒該有的模樣。她的父母想在火化前剪下她的一縷頭髮,放在項墜盒或戒指里留作紀念,就像維多利亞時代流行的那樣。我很敬佩過去的有心人,能夠用逝者的頭髮做成漂亮的珠寶和紀念品。但不知何時,我們拋棄了這個傳統,以至於現在一提到屍體就噁心,更別說留住某個部分作紀念了,哪怕像頭髮這麼無害的東西都不行。
烹煮的胎兒,只為撒旦的盛宴。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願意把筆借給一個剛摸完嬰兒屍體的人(畢竟對美國醫https://read.99csw.com院這種官僚機構來說,簽字筆屬於寶貴的機構資產)。但她的這番話已向我表明,她其實非常懼怕死亡。我對她總是笑臉相迎,笨嘴拙舌地表達歉意,解釋自己還是個新手,但不管我怎麼做,她都當我是地獄的使者,一個骯髒的變態狂。她覺得在醫院當保安沒什麼,但總去太平間就有些過了。我摘下手套,在表格上籤好字,推著嬰兒回到車上。我想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坐在推車裡散步了。
「等等,『別管了』是什麼意思?」我追問道。
我確實考慮過學術生涯,但我既不聰明也沒耐性,只好打消這個念頭。和象牙塔的生活比起來,外面的世界太過殘酷無情。大學四年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寫了50頁的學士學位論文,題目叫《我們的形象:中世紀晚期巫術理論中對惡魔誕生的遏制》。
有一次,克里斯去舊金山灣另一頭的法醫辦公室斂收屍體,麥克便派我去醫院取回本周的嬰兒。我感覺這種活兒稍不留神就會搞砸,於是要求他仔細給我講一遍流程。
保安提出的第一個問題非常合理:「你為什麼推個輪車?」
火化嬰兒和火化成人的流程差不多。我們先登記嬰兒的名字(前提是父母給他們取好了)。通常情況下,標籤上只寫著「約翰遜寶寶」或「桑切斯寶寶」。最令人心碎的,莫過於嬰兒已經有了自己的全名(哪怕不太好聽,例如把「凱特琳」改作「凱特·琳恩」),因為這意味著父母已經做好了迎接新生命到來的準備。
老巫婆她盯著沸騰的湯鍋,
如果要火化那些包在藍色塑料袋裡的嬰兒,我會先解開塑料袋,把嬰兒露出來。我這麼做不是為了觀察死嬰,滿足自己病態的好奇心,而是覺得我必須如此,因為我不想像丟棄醫療廢物似的處理他們,彷彿他們從未存在過,不值得我留念。
我們沒有專門把嬰兒屍體送入火化爐的設備,不像火化成年人時,有傳送帶可以用。這時就需要火化工,也就是我,完美地把嬰兒拋進去:嬰兒脫離你的手,穩穩著陸在倉頂主噴火口的正下方。你一定要保證嬰兒落在正確的位置,不過不用怕,練練就熟了。
獻給魔鬼一截嬰孩的小腿。
一個紙箱。真他媽天才。這是個謹慎的做法,不僅方便攜帶,而且合乎情理,一次還能裝下好幾個嬰兒。麥克為什麼沒告訴我?我真是太失敗了。
嬰兒火化一般安排在全天的最後進行。經過一天的燃燒,火化爐內壁溫度極高,幾乎能把嬰兒烤化。所以麥克經常讓我在下班前少燒一具成人屍體,用省出的時間「多解決幾個小的」。

「這個嘛,」我回答說,「你知道的,嗯……就是把嬰兒帶出去。」
雖然麥克一開始有些猶豫,但我明白他為何讓我剪寶寶的頭髮。麥克有一個五歲的兒子,可愛得像個小天使。像我這種23歲的單身女青年,都很難面對火化嬰兒這件事,更別說一位慈愛的父親了。九九藏書這對麥克而言無疑是種折磨,雖然他從來不說,但有時你能感覺到他也會心碎。
也許因為我剛給她剪了頭髮,用小毯子把她裹起來,準備送她踏上黃泉。我彷彿置身於一個幻境,在那裡,妙齡女子要為死去的嬰兒舉行神聖的葬禮:她們剃掉嬰兒的頭髮,然後為了整個社會的公共利益,又燒掉了他們的小屍體。

「我本來想讓你給一個嬰兒剃頭髮。不過別擔心,我不會要求你做的。」
「不不,還是我來吧,我能搞定!」和以前一樣,我仍然急於證明自己的勇氣和專業性。
噩夢降臨,揭示了無名的瘋狂,
人們相信,這些女巫除了在黑彌撒中與撒旦淫|亂,還擁有召喚風暴、殺死農作物、讓男人陽痿、奪取胎兒性命的能力。中世紀和宗教改革時期發生的一切不可控事件,恨不得都能歸到女巫頭上。
這些嬰兒來自於伯克利和奧克蘭的大型醫院。如果嬰兒死在母親子宮裡,或者在出生后不久夭折,醫院負責承擔嬰兒火化的費用,不用家長掏一分錢。醫院的做法很慷慨——即使殯儀館一般給打折,火化嬰兒也得花上幾百美元。當然,沒有一個母親願意從醫院得到這種免費服務。
「怎麼,你不知道?」她冷冷地說,然後慢慢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其中一個冷櫃。我把嬰兒一個一個從裏面拿出來,固定在輪床上,整個過程看上去愚蠢透頂。女保安跟在我身後,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我默默祈禱死神教母趕緊現身,用魔法把輪車變成紙盒或牛奶箱,或者其他什麼玩意兒,只要別讓我用成人尺寸的輪車推著這些小屍體招搖過市就行。
16世紀最出名的一本書當屬《女巫之錘》,由宗教裁判官亨利希·克拉瑪所著,專門教人如何獵殺女巫。如果你想找出村子里的女巫並把她解決掉,此書就是你的應用指南。書里貌似假借一個瑞士女巫之口,以第一人稱敘述了女巫對新生兒實施的罪行:
十分鐘后,我把車停在醫院後面的卸貨處,推著輪床進了醫院。給嬰兒用成人尺寸的輪床的確有些可笑,但比起把嬰兒夾在腋下、大搖大擺地穿過走廊,還是輪車更保險。我都能想象自己一副手忙腳亂的模樣,不停地把嬰兒掉在地上,就像一個手裡拎著超多雜物的媽媽,恨不得趕緊抄近道把東西放到車上。

安布魯瓦茲·巴累在其16世紀中期的著作《怪物與奇迹》中,列出了一系列導致出生缺陷的原因:上帝的憤怒、精|子量過多、子宮病症、母親的無恥貪慾。現在看來,這些說法都不太靠譜,除非你把懷孕時吸毒的行徑歸結為「無恥的貪慾」(這個形容其實很到位)。
還可能因為她是個漂亮的嬰兒,有著粉嘟嘟的小嘴和胖乎乎的臉頰,酷似20世紀50年代嘉寶食品廣告里的小寶寶。雖然她已經死了,但還九九藏書是和「嘉寶」寶寶一樣可愛。
我們是有一套方法的,主要向未受洗禮的嬰兒下手……我們施咒害死搖籃里的嬰兒,或者趁他們在父母身邊熟睡時動手。這種方法的好處是,父母要麼以為自己不小心壓死了孩子,要麼以為孩子死於自然原因。然後我們偷偷把死去的嬰兒從墳里挖出來,放進大鍋里燉得爛爛的,直到肉骨分離,燴成一鍋濃湯。比起喝湯,我們更在乎用嬰兒熬制人油,我們的法力、性|欲還有飛行的魔力,全靠嬰兒油中的精華。
小一點兒的嬰兒——確切來說應該是胎兒,還沒有你的手掌大,所以沒辦法用塑料袋包裹,只能泡在盛有福爾馬林的罐子里。他們浮在裏面,像是中學實驗課用的標本。英語中有很多委婉的詞彙用來形容令人難以接受的事物,比如我們稱這樣的胎兒為「夭折」,但其他語言比英語大胆得多,比如西班牙語nacido muerto,德語totgeboren,法語mort-né,直接稱其為「死胎」。
很可怕是吧?確實有點兒。但我不能每燒一個嬰兒就沉浸在悲傷中——他們那麼小,還未來得及享受世間的愛,便悄然離去——不然我一定會發瘋,最後落得和女保安一個下場:幽默感全無,並且心懷恐懼。
我只哭過一次,為了一個月份稍大點兒的嬰兒。那天下午,我到辦公室找麥克,想問問他在屍體運來之前,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他回答道:「知道嗎,你其實可以……算了,別管了。」
我不止一次發現,袋子里有時裝的是畸形兒:過大的腦袋、重疊的雙眼、扭曲的嘴巴。啟蒙運動之前,歐洲人對畸形的解釋五花八門,比如畸形是由母親的墮落造成的,或者是雙親邪惡念想的化身。孩子可怖的模樣反映了父母的罪孽。
火化完成之後,我的「嘉寶」寶寶僅剩下一小堆骨灰和幾塊遺骨,和其他火化后的嬰兒一樣。嬰兒的遺骨小得可憐,沒必要再用給成人使的骨灰研磨機(骨粉機)磨成灰。但文化習俗(確切來說是法律)要求我們不能把任何能用肉眼辨識的遺骨交給父母,所以當嬰兒的遺骨冷卻下來后,我只能開啟「手動」模式了。我找出一個類似搗蒜罐的金屬容器,把股骨和頭骨的小碎片放進去,然後用杵臼搗磨,直到化成細細的粉末。搗碎后的遺骨也許只有遺灰的八分之一,但足夠父母將其埋到土裡,盛到迷你骨灰瓮中,或者捧在手裡撒入大海。
顯然很多人不願意要這樣的孩子,純粹把他們當累贅。畸形兒很少成為父母的掌上明珠,因為沒有人能輕易開導自己,說這不過是胚胎進化成嬰兒的過程中出現的小差錯。奧克蘭的貧困率比整個加利福尼亞州都高,毒品和幫派問題層出不窮。西風火化過膚色各異、來自不同種族的嬰兒,看來邪惡勾當已在奧克蘭眾多社區扎了根。
我跟布魯斯提起過麥克不想自己處理嬰兒的事兒。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好像我腦子有毛病。「這還用說嗎,麥克當然想讓你來做。他有孩子,但九-九-藏-書你沒有。你火化別人的嬰兒時會想到自己的孩子。你年紀越大就越怕死,孩子只會讓你揪心,小心點兒。」布魯斯說道,像是在警告我。
我之所以要提起女巫謀害嬰兒的歷史,是想說明我還沒有見過死嬰什麼樣兒,就寫了一篇關於死嬰的論文。當你翻開人生嶄新的一頁,你會覺得終於能和往事說拜拜了:「見鬼去吧,中世紀巫術理論;見鬼去吧,迂腐脆弱的死亡哲學;我必須停筆,無須在沒人愛看的理論上糾纏;我正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實踐中去!每天我汗流浹背,火化屍體,只為得出眼見為實的結論!」但是,擺脫過去重新來過可沒那麼容易,巫婆害死的寶寶正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我寫了一篇關於中世紀女巫的畢業論文,她們被控烤嬰兒肉和碾嬰兒骨頭。寫完論文的一年之後,我發現我也在烤嬰兒肉和碾嬰兒骨頭。悲劇的是,這些女人並沒有真對小孩下毒手,更談不上飛去參加惡魔的淫|亂派對,但她們還是被綁在刑柱上活活燒死了。相比之下,我確實磨碎了嬰兒的骨頭,有時他們可憐的父母還因此向我道謝。
按照麥克說的,我先去護士站報到。可到了之後,我還是覺得這事兒有些難以啟齒。和不認識的人初次見面時,我會習慣性地燦爛一笑,跟人家寒暄幾句;但如果是去取屍體,我就笑不出來了,免得看起來欠揍:「嘿,你今天怎麼樣?我來取嬰兒的屍體。順便說一句,寶貝兒,你的耳環真漂亮。」但話說回來,如果一邊低頭擺弄手指,一邊面無表情地告訴人家你來幹嗎,你就成了殯儀館來的怪胎,所以得把握住平衡:活潑,但不失嚴肅。
保安打開太平間的大門,示意我進去,自己卻往門口一站,雙臂交叉在胸前,一臉嫌棄地看著我。屋子裡擺著好幾排一模一樣的不鏽鋼冷櫃,我完全不知道嬰兒放在哪個裡面,只好硬著頭皮向她求助。
過去幾個月中,我一直認為麥克是個渾蛋,但這是被我曲解的麥克,真實的麥克不是這個樣子。真實的麥克娶了一位名叫格薇麗的時髦老婆,生了個寶貝兒子,還在後院建了一個有機花園。麥克之前有很多工作經歷,但為了獲得移民特赦資格,他決定來西風火葬場工作。我之所以覺得他特別渾蛋,是因為不管我工作得多努力,他都無動於衷,對我的努力視而不見。我承認他並沒說過我不好,但是他的冷漠讓我非常沒有安全感。我怕他認為我是個懦弱的人,沒辦法完成工作,沒辦法直面真正的死亡,與表現出來的熱忱大相徑庭。
這篇論文主要關於中世紀晚期時的女巫審判,我一度將其視為人生中的一大著作。我所說的女巫,不是頭戴黑色尖帽、臉上長疣的萬聖節賀卡巫婆,而是在中世紀被控使用巫術而處以火刑的女性(有時也有男性)。據不完全統計,整個西歐至少有五萬人受到使用邪術(即有害的法術)的指控,他們不是被燒死就是被弔死、淹死,死前還慘遭各種非人折磨。但這五萬人僅僅是被處死的人數,因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而受到審訊的人,簡直數不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