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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李定國迎永曆帝入雲南和孫可望的降清 第三節 李定國奉迎永曆帝入昆明

第二十七章 李定國迎永曆帝入雲南和孫可望的降清

第三節 李定國奉迎永曆帝入昆明

孫可望得到情報,派部將劉鎮國、關有才領兵駐紮於田州(今廣西田陽)阻截李定國軍北上,甚至下令「凡定國必過之地盡焚芻糧,以絕其歸路」。李定國為了突破可望的攔擊,抽調精銳,「軍中盡易皂旗」,晝夜兼程,三天就進至田州。劉鎮國、關有才摸不清來軍的底細,猝不及防,「乘空馬馳去」。定國以大局為重,下令不要追逐二將,只派前騎傳呼:「西府駕來!」劉、關部下士卒都在道路兩旁跪下迎接。定國傳諭安撫道:「若等無恐,吾于秦王兄弟也,以細人之言相間,今已無他。若等歸營,吾將勞汝。」「於是兩兵相遇歡欣如父子兄弟。明日,定國發二萬銀犒之,且令休息。諸軍皆呼千歲。」
這樣,孫可望盤踞的貴州同李定國、劉文秀輔佐下的永曆朝廷雖然在名義上都屬南明,卻已隱成敵國。八月間,李定國奏准將孫可望在雲南的妻妾、兒子送往貴陽,命秦王藩下總兵王麟護送。臨行前,定國親自在昆明城郊設宴送行。同月十二日,永曆帝由貢院移居秦王宮殿。
朱由榔、李定國、劉文秀在朝廷遷入昆明的初期,著眼于大局給孫可望留有相當多的餘地。具體表現在:一,永曆皇帝並沒有住進孫可望為自己建造的豪華宮殿;二,朝廷雖已晉封李定國、劉文秀為一字王,對孫可望「不臣之心」卻未加任何指責(上引留中的奏疏雖說可望「失人臣禮」,仍用了「奉孫可望出楚」的尊稱字樣),這顯然是表示孫可望只要幡然悔悟,地位仍在二王之上;三,對於在雲南的孫可望親信部將加官進爵,毫無歧視之意。為了爭取孫可望,穩定西南政局,永曆帝派白文選和張虎為使者攜帶璽書前往貴陽,勸說孫可望消除隔閡,重歸於好。臨行前,朱由榔各賜金篦一枚,叮囑道:「卿等往道朕意,務使兩藩復敦相好,事事為祖宗社稷起見。卿等功名垂竹帛矣。」白文選、張虎到達貴陽入見可望,可望不僅毫無悛改之意,反而責怪文選、張虎不該擅自接受永曆帝的封爵。張虎是可望的親信,立即呈上永曆所封淳化伯印,說:「在彼處不受,恐生疑忌,故偽受之。臣受國主厚恩,豈敢背哉!白文選受國公之職,已為彼所用矣。」又密告可望道:「上雖在滇,端拱而已。文武兩班,唯唯諾諾,內外大權,盡歸李定國。定國所信文則中書金維新、龔銘,武則靳統武、高文貴,終日陞官加賞。兵馬不滿三萬,人無固志,可唾手取也。」可望聽了很高興,誇獎張虎有忠心。白文選見狀,知道難以從中調和,試探性地說:「國主倘以舊好為念,不必苛求。若必欲擒之,假臣精兵二萬,當立致定國於麾下。」孫可望明知李定國迎駕入昆明得到白文選的幫助,認為他對自己不忠,盛怒之下準備將文選處死,經帳下諸將營救,才打了一頓板子,予以釋放。永曆帝又派「學士楊在、侍郎鄧士廉等宣諭,俾同心釋忿,濟國難」。孫可望深恨李定國不僅打破了自己的皇帝夢,而且連獨斷專行的「國主」地位也保不住,根本不願捐棄前嫌,他派張虎回昆明復命,說「須安西親謝乃可」。這實際上是要把定國騙到貴陽殺害,憑藉自己在黔滇兩省的親信和兵力繼續挾制永曆。定國等人又遣王自奇同張虎再往貴陽,儘力打破僵局。不料,王自奇和張虎一樣頑冥不化,向孫可望講述「定國孤軍易擒」,內外夾攻,可以一戰而勝。可望見親信將領所談雲南情況與白文選所說相符,才恢復了對文選的信任。他命王自奇回雲南充當內應。自奇回到昆明后,「力言可望必不可和」,隨即辭歸楚雄整頓本部兵馬,待機行事。https://read.99csw•com
1656年(永曆十年,順治十三年)四月,永曆帝封李定國為晉王、劉文秀為蜀王、白文選為鞏國公、原固原侯王尚禮加封保國公、將軍王自奇為夔國公、賀九義為保康侯、秦王護衛張虎為淳化伯、水軍都督李本高為崇信伯。黔國公沐天波是明初以來世襲鎮守雲南勛臣,自然得到永曆帝的信任,除了遇有緊急事件可以隨時入奏外,還讓他執掌禁衛軍。朝廷的文臣有大學士扶綱、雷躍龍、吏部尚書張佐宸、吏部文選司郎中汪蛟、工部尚書王應龍、戶部左侍郎龔彝、兵部左侍郎孫順、刑部左侍郎冷孟銋、通政使尹三聘、詹事府正詹事楊在、大理寺寺丞張重任等。龔彝受命後奏稱自己「在雲南受可望十年厚恩」,不願接受朝廷任命的官職,引起「舉朝大嘩」,紛紛斥責他死心塌地追隨孫可望。原先賣身投靠孫可望的司禮監太監龐天壽、錦衣衛馬吉翔已為朝廷所不容,龐天壽服毒自殺,馬吉翔一度被李定國親信將領靳統武拘禁,他搖身一變,乞憐獻媚于靳統武、金維新、龔銘,為晉王歌功頌德,終於得到李定國的信任,重新入閣辦事九_九_藏_書
由於李定國在新會戰役中損失兵員較多,貴州地區又是孫可望的勢力範圍,因此他在朝見回營后就同白文選商議移蹕事宜,兩人一致意見以遷往雲南昆明為上策。定議后,李定國「自選帳下五百人衛宮眷先行」,二十六日,永曆君臣離開安龍,向雲南進發。二月十一日,到達雲南曲靖。定國請永曆帝暫時停留在這裏,自己帶領精兵前往昆明料理。當時,在昆明的大將有撫南王劉文秀、固原侯王尚禮,另有將軍王自奇部騎兵駐于楚雄、賀九義部兵五千人扎于武定,總兵力約有二萬。王尚禮、王自奇、賀九義是聽命于「國主」孫可望的;劉文秀和李定國一樣擁護永曆朝廷,同孫可望有矛盾,他地位雖高,兵權卻不大。李定國保駕已至曲靖的消息傳到昆明,劉文秀和王尚禮、沐天波等人會商應付辦法,拿不定主意。因為若是開門迎接永曆帝近於背叛「國主」,可是出兵相拒又顯然不恰當。儘管永曆帝在王尚禮等人心目中不過是個傀儡,但又不能不奉他的「正朔」,承認他的皇帝地位,何況護駕而來的李定國是原大西軍四大台柱之一,其影響也不可忽視。正在左右為難之際,忽然得到報告李定國已親統兵馬來到昆明城外。王尚禮慌了手腳,在劉文秀的勸說下勉強隨眾出城迎接。定國同文秀定議迎接永曆帝入昆明,王尚禮既不便違抗二王,又不清楚定國部實力,不敢輕舉妄動。三月二十六日左右,永曆帝在李定國的護衛靳統武、總兵張建帶領的軍隊保護下進入昆明。有明一代,雲南被視為偏遠之地,真所謂天高皇帝遠,這時「真龍天子」駕到,昆明百姓激動不已,「遮道相迎,至有望之泣下者」。朱由榔非常感動,讓隨從傳旨:「朕到,勿分軍民老幼,聽其仰首觀覘,巡視官兵不許亂打。」除了王尚禮等人心中忐忑不安以外,整個昆明城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氣氛里。定國和文秀決定暫時把雲南貢院(大西軍入滇后這裏曾經是定北將軍艾能奇的住所)作為永曆帝的行宮,視朝聽政。九-九-藏-書
李定國把永曆帝從孫可望控制下的安龍迎接到雲南昆明,從維護抗清事業的大旗而言,自然應當肯定。然而,不能不看到李定國的原意是會合鄭成功收復廣東全省后再考慮移蹕事宜(永曆朝廷建立於廣東肇慶,長期駐于廣西,定國的意圖很可能是會合鄭成功、張名振以至魯監國連名表請奉迎永曆帝還駐兩廣的適當地方,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孫可望比較難於阻擋,參見處理「十八先生案」時孫可望的奏疏)。定國兵敗新會,原來的計劃破滅,只有憑藉本部兵力冒險突入安龍,把永曆君臣護送入滇。這一重大措施雖僥倖成功,但是李定國部主力經貴州轉入雲南,他長期經營的廣西必然落入清方之手。順治十三年二月清兩廣總督李率泰奏報,清方利用定國主力轉移,廣西明軍勢單力薄的機會,由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繼茂統領廣東兵馬會合湖南(經略洪承疇部)、廣西(原定藩線國安部)官兵迅速向廣西推進。這年(順治十三年,1656)正月初二日抵平南縣,守潯州府的明仁安將軍李承爵、管領水師陽春伯李先芳自知兵力不敵,初七日主動撤退,初十日清軍佔領潯州府。十五日,廣東清軍進至貴縣,與廣西提督線國安、經略洪承疇下總兵南一魁、張國柱部會合繼續西進,十八日抵橫州,明將高文貴、李承爵、施尚義、李先芳不戰而退。二月初四日,清軍佔領南寧府;初九日廣西左翼總兵馬雄部追至瀨湍,明陽春伯李先芳被俘。廣西大部分州縣都被清軍佔領。後來,在平定了孫可望的叛變后,李定國雖曾命保康侯賀九義率軍收復南寧,賀九義在1658年(順治十五年)二月初七日派部將閻維龍、曹延生等一度東收橫州,終因兵力不足,再度放棄該州。不久,因大局逆轉,賀九義奉命領兵回滇,南明被迫放棄廣西大部州縣。因為孫可望有不臣之心,李定國陷入顧此失彼的境地。就後果而言,首先是永曆朝廷同廣東義師的聯絡被切斷,閩浙沿海抗清武裝經海路入粵的通道也極難利用,形成東西呼應不靈、各自為戰的被動格局。其次,廣西大部分州縣的易手,為清方後來三路進攻貴州、雲南製造了更有利的態勢。由此可見,孫可望的專橫跋扈,使南明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孫可望得到李定國突破田州防線向安龍進發的消息,急忙派大將白文選於1655年(永曆九年,順治十二年)十月前往安龍,負責把永曆君臣搬入貴陽,置於自己直接控制之下。白文選雖然是孫可望的舊部,但他內心裡卻並不贊成孫可望對永曆帝肆無忌憚的傲慢態度。因此,在後來永曆帝每次有可能遭到孫可望的謀害時,他總是或明或暗地加以維護。某些史籍說,文選「及至安龍入謁,見其丰儀,股慄汗下,不敢逼行」。朱由榔長得相貌堂堂,見之許多史冊,應屬可信;但白文選不敢逼駕未必是因為永曆帝一表人材,主要還是他心目中以永曆朝廷為正統,不願作孫可望犯上作亂的打手。十二月,孫可望見白文選還沒有把永曆君臣押來貴陽,又派親信百戶葉應禎去安龍催促。自從密敕事件發生后,孫可望鋒芒畢露,這時一再派兵馬來安龍督促他移住貴陽,朱由榔知道此行兇多吉少,「宮中」大小哭泣不止;白文選即以安龍地方僻小,召募民伕不易為理由,拖延時日,等待李定國到來。九-九-藏-書
清初馮蘇說過:「予以辛丑(順治十八年)至滇。滇中人言:『可望善治國,定國能用兵。』使其同心協力,西南之功或未有艾,而乃彼此相攻,卒至摧敗。」這話雖有一定道理,但是要實現秦晉聯好,同心協力,關鍵在於孫可望必須交出實際大權,俯就臣節,這無異是與虎謀皮。最高權力之爭,終致於演出了一場南明內戰。
永曆朝廷移蹕昆明后,李定國、劉文秀率領各公、侯、伯、將軍上疏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秦王臣可望所待失人臣禮。臣等集議:奉孫可望出楚,臣定國出粵,臣文秀出蜀,各將所部兵馬,從事封疆。凡馭天下之大柄悉還之其主,謹冒死以聞。」朱由榔知道孫可望不會輕易放棄權力,俯就臣節,把這件奏疏留中不發。對於孫可望來說,永曆帝被李定國迎入昆明,不啻是當頭一棒。因為李定國、劉文秀同自己一樣曾是張獻忠的養子,是大西軍四大將領之一,地位原來就差不多,在將士中有很高的威信。永曆帝被軟禁于安龍時,朝廷軍國大事實際上由他這位「監國」秦王一手握定。這時情況大為改觀,永曆帝在李定國、劉文秀支持下封爵拜官,權不由己。今後是改弦易轍聽命于永曆呢,還是維護自己的「國主」威權公開決裂呢?孫可望處於進退維谷之中。
李定國,陝西綏德人,生年不詳,崇禎年間投身農民起義,被張獻忠收為養子,是大西軍主要將領之一。大西軍聯明抗清后,李定國對復明事業忠貞不二,戰功卓越。1653—1654年他兩次進攻廣東的時候,永曆帝在孫可望的逼脅下,處境非常困難,一再派使者攜帶密詔讓李定國領兵迎駕。李定國深知永曆朝廷的存亡直接關係到抗清事業的成敗,他的意圖是同鄭成功會師收復廣東,這樣既可以擴大南明控制區,又可以藉助鄭成功、張名振等閩、浙沿海擁明實力派扼制孫可望。李定國給鄭成功的信中說到:「聖蹕艱危,不可言喻。敕中愴怛之語,不穀讀之痛心。」永曆朝廷當時僻處安龍,所謂「艱危」顯然不是來自清方,定國信中作如是語,正是指望聯合鄭成功等共扶永曆。1654年冬,新會之戰定國大敗,撤至廣西南寧休整士馬。聯合「東勛」共扶明室的希望落空了,他只有憑藉本部兵力親赴安龍從孫可望的控制下救出永曆帝朱由榔。九_九_藏_書
1656年(永曆十年,順治十三年)正月,李定國軍距安龍已不遠,先派傳宣參將楊祥身藏密疏前往安龍,在離城五十里的板屯江(一作坂屯河)被劉鎮國部兵擒獲,解送到白文選處。文選詢問其來意,回答道:「我傳宣參將楊祥也。國主令我來督催道府州縣預備糧草,以候國主之至耳。」當即從衣甲內取出龍牌一紙,「為仰安龍道府備糗糧之具。無他也。白文選明知楊祥不是「國主」孫可望的使者,假裝糊塗,命以酒食款待后即任其自由行動。楊祥得以入城謁見永曆帝,呈上衣甲后心所藏密疏,署雲「藩臣李定國謹奏」:「臣今統兵迎扈,不日至行畿,先遣奏萬安,勿輕聽奸逆輒行移蹕」,奏本上蓋有永曆密敕所賜「屏翰親臣」印為信。永曆帝知道定國大軍即將到達,才比較放心。楊祥完成任務后改換衣裝由山路回報定國。十六日,葉應禎聽說李定國大軍將至安龍,急忙帶領士卒戎服貫甲入宮,逼迫永曆帝、后立即騎馬前赴貴陽。一時「宮中哭聲徹內外」,白文選趕來,見葉應禎蠻橫無狀,把他叫過來說:「國主恐安西歸清,所以迎駕者,恐陷不測也。事須緩寬,若迫促至此,朝廷玉葉金枝,不同爾我性命。萬一變生意外,若能任其責乎?今我往探,若安西果通清兵前來,移蹕未晚。倘止是安西還兵,彼乃一家人,我等何得過為逼迫,自取罪戾!」在白文選的干預下,葉應禎被迫退讓。二十二日凌晨,大霧瀰漫,忽然有幾十名騎兵直抵城下,繞城喊道:「西府大兵至矣!」城中歡聲雷動,葉應禎所領劫駕兵倉猝逃回貴陽。接著炮聲由遠及近,定國親統大軍到達安龍。入城朝見時,永曆帝說:「久知卿忠義,恨相見之晚。」李定國激動得淚流滿面,說:「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欲取兩粵以迎鑾輿,乃不惟不副臣願,且重貽陛下憂,至萬死無能自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