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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向誰徵詢意見

11. 向誰徵詢意見

「安娜·謝苗諾芙娜,您讓廖沙到我家裡去。不要再給我接通任何人,中央除外,不要放任何人進來見我,我自己叫來的人除外。我要準備全會。」
「您是有。但是既然中央還沒有取消一長制,勞駕吩咐下去,今天就把卡瓦列洛夫的文章安排到新一期上去!」
「行,當然了,」他鬆了一口氣,「我派車去……」
「一定執行!對了,今天您本人值班。」

放下話筒后,主編生氣地皺了皺眉頭。他憂鬱地想,編輯部里累贅的比例年年增加。應該辭退兩百個遊手好閒的人,他們負責收黨費,出牆報以及審看新影片,但是不為版面直接做任何事情,倒是該給那些辛苦地承擔全部工作的人增加工資。
「新一期報紙的問題呢?」
他把手放在了政府通訊線路電話的話筒上,但是文具上一沓洗好的照片引開了他的注意力。卡卡巴澤早晨給安涅奇卡送來的,她把照片放在了顯眼的地方。伊戈爾·伊萬諾維奇用手掌把照片歸攏到桌子的中間,並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洗了二十張供選擇的相片。打開桌子中間的抽屜,他把照片掃了進去免得礙事。顧不上它們了。
「安娜·謝苗諾芙娜,車在哪裡?」
一些人不知去了何處,另一些人出人頭地。
那麼,不打電話……哦,可要是手稿是作為誘餌特意放進來的並且他們自己想看看,他會如何反應的呢?要是他們對他員工的了解比他更多該怎麼辦呢?區分局的別斯帕克巴耶夫明天會順便來見他:「對了,您沒找到一個灰色的文件夾嗎?根據我們的消息,當時一個有反蘇維埃傾向的讀者企圖闖進來見您…九_九_藏_書…」或者他乾脆會打電話,詢問一下……
剩下馬卡爾采夫了一個人,他揉搓著臉頰緊張地思考著:向誰徵詢意見?
「廖沙還沒有從克格勃回來。」
但是伊戈爾·伊萬諾維奇有大量的同志。他和所有人有著這樣或那樣的關係,為他們做過事,他們也為他做過事。但是在關係中永遠遵循倫理準則:職務更低的人首先打電話。職務更高的人回答說「我考慮一下」,職務更低的人回答「保證完成」。只要你還穩穩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轉而談個人問題是不得體的。你決定了要徵詢意見,說明你的情況不妙。
這是妻子的聲音。她要求派輛車。如果現在他不需要,讓廖沙送她一趟去探望生了病的女友。
但是完全不一定非要在編輯部徵詢意見。思想開始沿著更寬的螺旋線旋轉起來。他想到的第一個人是福米切夫。他聽完后,抽支煙,也許會說出正事。但是福米切夫不在。就是說總之他存在,但是首先要克服疏遠的情緒,可這需要時間。還有誰呢?
一切都太愚蠢了!他用拳頭打了一下裏面放著文件夾的保險柜的小門。打擊的聲音低沉。保險柜沒有搖晃,沒有震得響起來,沒有任何反應。可是要知道他們的確可能打電話來!回答什麼呢?當然,語氣應該是平靜的,有自信——這是首要的。
「卡申在班上嗎?叫他來見我!」
「沒事!你明天早晨看報!」
你看亞古博夫,很遺憾,也是個無用的負擔,而且還有性格!他上面是誰?但是不管他是誰的人,搗鬼我是不會允許的。現在我不會把事鬧大。但是慢慢地我會讓他知道自量,他還不會說個不字!糟糕的是,九九藏書一天開頭就脫離了正軌,一開始就掃興,原因是被刺傷了的自尊心。馬卡爾采夫壓抑住了心中的怒火:因為下屬的錯誤而不愉快是愚蠢的。況且伊戈爾·伊萬諾維奇已經親自糾正了它。他摁下了按鈕。
洛科特科娃桌子的玻璃板下放著一張正方形的紙,上面寫著:「А. С. 科吉茨基同志收,庫茲涅茨克橋,24號,克格勃。」每天早晨她都從一沓報紙中拿出一份新一期的《勞動真理報》,塞進信封,在上面寫下這個地址,並且等廖沙送來馬卡爾采夫后,把信封發走。當然,像任何其他機關一樣,這個機關本可以訂閱《勞動真理報》的,那樣郵差早晨就會把報紙送到。但這是習慣了的事。要不要讓廖沙送去灰色文件夾?但是他馬上改變了注意。因為已經決定打電話了。
旁邊的抽屜里放著一本紅色的有代號的電話簿。馬卡爾采夫在上面找到了一個四位數的號碼並摘下了政府通訊線路的電話話筒。但是又把它放回了支架上。打過電話后他們會立刻趕來。那還用說:來電話的是中央候補委員。他們會討厭地和他談話,會硬充偵探,會打斷工作半天。然後他們會開始追查來源。為此出現在編輯部的將有財務稽查員、處理勞動者來信的監督委員會、鉗工和地板打蠟工。會開始排查他本人錄用進入編製的所有人。會請求臨時利用他們的人員擔任記者。電話會被不加選擇地全部接入監聽。而編輯部里胡說八道什麼的都會有!而且如果在員工的桌子里什麼也找不到(可要知道會找到的!),他們反正會努力證明他們沒有白乾,會向上面報告,不斷提到他的名字。得啦,給他們打電read.99csw•com話——免了吧!說自己報紙的壞話,無論其中發生了什麼,他是不會這麼做的。別的不敢說,他的正派是無可指責的!

「是嗎?我在想,不是他自己……」
他看著她的眼睛。不會是委託她放的吧?太簡單了。也許,是讓廖沙?這個合適,但是職位也太低。晚上許可坐在我辦公室里的是清樣通讀人,坐在通話器前。但是是在我完全離開之前偷偷放進來的,就是說,是給我的!因此,也許他們已經發現我把它拿回家了?糟糕透了!腦子想的都是什麼荒唐事!
馬卡爾采夫關閉了通話器並對卡瓦列洛夫說道:
電話響了起來。真是這樣。
「抱歉,是誤解……」
朋友們不斷地離去,離去,離去
「伊戈爾·伊萬內奇,我已經吩咐下去買十份報紙了,可是不見文章……」
「我昨天安排到報紙上的卡瓦列洛夫的文章哪兒去了?」
「什麼叫『本人』?」副手的洞察力讓馬卡爾采夫感到討厭了。「顯然,我安排它見報的原因是有的。而且我們說好吧,斯捷潘·特洛菲梅奇:主編的決定是所有兩百四十三名員工必須執行的,其中也包括您……」
這樣,談話的過程如下:儘管我的工作排得滿滿的,但是我不能對這個對我來說次要的問題置之不理。一份有一定內容的手稿被暗中放進了我的辦公室。如果您願意,請責成查清楚。說到底,就是為此才付給你們的棒小伙們工資的。不,我不會扔掉它。我有更重要的國家事務。
「我晚上一起解決。」
「加里克!……對不起,我早起就打斷你……」
草草瀏覽了一下自己的報紙后,馬卡爾九九藏書采夫通過通話器與亞古博夫接通了。他現在會讓他搞清,誰是報紙的主編。
「對不起,伊戈爾·伊萬內奇。我不知道這是您安排的,所以就吩咐撤了下來。我覺得,當時有更重要的材料……是您本人需要發它嗎?」
於是大家微笑著不時看看他。可找到唱這歌的地方了。他們能怎麼樣?可是馬卡爾采夫掌握著意識形態。同班同學中只有瓦洛加·別茲魯科夫一事無成,他穿著件舊上衣,一言不發地坐著。可是要知道他們在一張課桌后坐了六年!別茲魯科夫曾顯示出非凡的博學,和馬卡爾采夫同時在大學上學,因修正主義兩次坐過牢,被判處過槍決,從勞改營出來后在工廠當過車工,現在過著叔本華式的生活:內在的幸福,外在的幸福是對淺薄虛榮心的迎合。馬卡爾采夫曾邀請別茲魯科夫到莫斯科去,答應幫忙。對方斷然拒絕了……過叔本華式的生活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喝醉了的同學們說好了要定期聚會,但隨後就忘記了此事。他們能有什麼建議?
他毫無緣由地遺憾起來,他沒有一位女友,一個聰明的女人,真正的、溫順的、忠實的、可以同情自己的女人。季娜伊達覺得他的焦急不值一提,她是個理性的人。他沒有秘密情人。當願望沸騰並刺|激行動時,他沒有時間或者害怕聲張出去。可現在有點晚了。思想回到了開始的地方,但是沒有白白旋轉一圈。現在他得出了結論:最好的辦法是小心地摸清編輯部里都知道些什麼。他看了看保險柜,似乎想確信,文件夾在可靠的地方。安娜·謝苗諾芙娜那裡的蜂鳴器響了起來,她很快站起來並走進了主編辦公室。
「當然了!只是我當時認為,我在報社https://read.99csw.com也有表決權……」
亞古博夫是沒有經過共同工作考驗的人,而在今天的事之後,是個討厭的人。他說不定會努力利用這個消息達到自己的目的,如果不是現在,那就是以後,因此他不行。波利修克?他當然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可憑著共青團員的激|情他能出什麼主意呢?這裏應該找到簡單的一著。簡單的,但準確的,就像球落進球袋一樣。否則就是不信任。而有什麼比不信任更可怕的呢!
編輯部的早晨是以和亞古博夫的爭吵開始的。安娜·謝苗諾芙娜通風后關上小窗剛一走出去,馬卡爾采夫就把灰色文件夾藏進了保險柜。他決定,現在定下談話的口氣並通過政府專線電話給他決定打電話的地方打過去。但這時女秘書給他接通了區委書記卡瓦列洛夫的電話。
不久前中學同學們找到了馬卡爾采夫,於是他拿出當年的勁頭去列寧格勒參加了在莫斯科賓館組織的聚會。一個班的三分之一多聚集到了一起,其他人消失在了監獄和戰爭中。他們大喝了一通,開始在已過中年的同學面前炫耀,說誰都干成了什麼。他們成了活動家,通過了博士論文答辯,有的是上校,有的是廠長,許多人有汽車。一個人甚至當上了陰間的領導,他安排了列寧格勒負責人員的葬禮。但是,當然沒有人比馬卡爾采夫跳得更高。因此他說話比所有人都謙虛。走遍了所有大陸,見識了異國風情。這不大家都勸說他寫本小書,可是沒時間。同學們羡慕起來。他們不知道,皇冠有多沉重。那時吃完了晚飯,於是有人輕輕地唱了起來:
「小小的擅自做主。」
他叫來了女秘書。
「我可聽到亞古博夫的聲音了!」
「天曉得怎麼回事!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