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頻伽

頻伽

「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我要讓老虎吃掉。老虎把我揣于腹中,徑直送往天竺。如何,這個辦法?」
這時公主眼睛閃過一道光芒:
親王的聲音不禁激動起來:
「這又是為什麼呢?」
「頭一次聽說食人花,這個地方長著很多嗎?」
「嗯,這麼說我也見過。是那種大得出奇的紅花吧?」
「啊呀,那是王妃要去拜佛的隊伍,這會兒剛好經過那座丘陵下面的山谷,你們想看也可以去看。有生之年能夠一睹王妃美麗的尊容,是我們這些下人可遇不可求的,是這世上最大的福分。不要錯失良機。來吧,快點兒,快點兒。一旦王妃生了孩子,就別指望這種眼福了。來吧,快點兒,快點兒。」
春丸悄聲說道,親王徐徐睜開眼睛:
「不是,也沒有什麼別的緣由。只不過你們說這裏離天竺很近,我不相信罷了。僅此而已。」
「您看,我的手指這樣細長。如果可以的話,我把手指伸進親王的嗓子,抓住珍珠把它拿出來如何?」
這時,忽然響起一聲尖利響亮的叫聲,猶如一道霓虹當空劃過,只見一尾黃綠色的小鳥從草地上翩翩而起。
「如果時間上能夠一致,那當然是再好不過。如果希望渺茫,那二者孰先孰后,都完全沒有關係。」
輕描淡寫地搪塞了一句,親王停下了無謂的交談,將安展和圓覺兩人留在身後,開始向島嶼內部連綿的丘陵地帶走去,打算探查一下這個第一次見到的島嶼的內部。
圓覺還有一個疑問久久不能釋懷,那就是屋裡怎麼也找不到春丸撿回來的那塊石頭了。那塊石頭難道被扔到了小屋外面嗎?
因為三個人都在夢之外,自然從頭到尾都根本不可能看到公主和葯子。人怎麼可能見到出現在別人夢中的人物呢?
「抱歉啊,能不能扶我起來。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來了。」
春丸也勸道:
「您胡說什麼呢?再說,到哪裡找這麼懂事的老虎,還能把親王您送到天竺?」
沒等多久,王妃的隊伍就來了。號稱是隊伍,但並沒有什麼排場,人也不是很多,先頭是四個吹螺的孩子,後面就是被十幾名侍女環繞、悠然自得地騎在象背上的王妃,她一隻手揮動著極樂鳥羽毛做的扇子,緩緩前進。果然正如守花男子所說,不曾想到能夠在這裏見到這般佳人,王妃的身姿是如此嬌艷。芳齡應該尚不滿十七,但卻透露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傲慢。親王立刻想到,葯子年輕時候或許也和這王妃一樣,像個小大人似的。這樣想著,親王忽然心頭一緊。雖然這女人的穿著打扮像是王室的貴婦,但親王總覺得似曾相識。
於是親王一行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隨船飄蕩在萬里波濤之中,當反應過來的時候,天色泛白,已然漂泊到了蘇門答臘島一角。自不待言,船上沒有一個人知道這裏就是蘇門答臘島。
親王的手被公主牽著,跌跌撞撞地走進塔廟內部。沒有窗戶的室內略顯昏暗,不知道裏面究竟有什麼東西。隨後公主麻利地點亮了似乎是準備好的松明,伸向圓形室內的牆邊。頓時,牆邊一排怪異的東西在啪啪爆裂的火花下,從黑暗中顯現出來。是等人高的佛像。至少剛開始的時候看起來是佛像。然而隨著眼睛漸漸適應,這些過於栩栩如生的佛像讓親王大吃一驚。佛像一共二十二尊,既有年輕的,也有年長的,都是半裸的女人像,保持著活生生的姿態,生動得讓人害怕,而且連毛孔都還原得分毫不差,甚至從她們的姿態上還能感受到一種淫邪。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親王心中一陣惶恐。這時,公主終於開口了:
安展嚇了一跳:
「沒有沒有,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我小的時候,你們也都知道的,那個臭名昭著、名叫葯子的藤原氏女人,對我很照顧,有一次,那個葯子用力向昏暗的庭院里扔了一個發光的小圓形物體。那個場面難以忘懷,剛才在這裏昏昏欲睡,突然想起來了,便想著自己也模仿一下藥子。」
圓覺心疼地看著這兩三天日漸消瘦的親王,說道:
「親王,從昨天開始您就沒有吃東西了,這樣下去您的身體會慢慢衰弱的。我做了紅薯粥,知道您不舒服,但怎麼也得吃一口吧。」
「想想吧。怎麼可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到達天竺?我覺得,要去天竺,必然還要經歷千難萬險。船被風吹跑了,不明不白地漂到了天竺,果真如此,不覺得索然無味嗎?不覺得若有所失嗎?」
親王已經習慣了公主的任性,可是今日的確興緻不高,不想出門。但眼看公主起身要走,不同去又不忍心,心思猶猶豫豫地被對方帶走了,都沒有流露出反對的神情,就跟在公主後面走出了小屋。一出小屋,公主像是下了什麼決心,默不作聲地趕路,兩人幾乎一路無話。
「明白。」
聽到這句話,親王高興得眼淚禁不住要奪眶而出。今天,此時此刻,在這條山間道路上,與帕塔莉婭·帕塔塔重逢,難不成是前世的約定?實話實說,陷入這種神秘主義的想法,對於親王而言實屬罕見。
「如何?現在是不是神清氣爽?」
「這些是室利佛逝歷代王妃的肉身像。順利地生下孩子的王妃都平靜地變成了木乃伊。因此,每一張臉都帶著自豪的神情,甚至掛著微笑。她們最小的十九歲,最大的三十三歲。如果算上我,那我毫無疑問是最年輕的。就是這樣,只要生了孩子,我就會變成木乃伊,永遠沉睡在這座塔廟之中。我是多麼期待著自己懷孕,又是多麼憎惡那不能懷上孩子的屈辱。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的丈夫生來身心虛弱,很可能根本無法讓女人懷孕。此前在山間路上遇到親王,其實就是在山對面濕婆神祠祈求神明賜子的歸途。不過,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或許是濕婆神的恩澤吧,我順利懷孕了。也可能是托親王的福,自從那天之後,我就再沒來過月事。」
「是的,就是這樣。說實話,我也會在一年之內死去。只能說是不可思議,自從見到親王的那天起,月事就再也沒有來過。」
趁身邊人不注意,親王便偷偷把九-九-藏-書盤子里的飯倒掉,假裝自己吃過了。不論安展、圓覺還是春丸,當然不至於粗心大意到發現不了,而是覺得親王連這都吃不下,於心不忍,事已至此,不知該說什麼。三人常常一早便匆匆忙忙地離開宿處,想方設法從島上找一些方便親王食用、容易下咽的東西。這一天同樣是三個人出門了,親王獨自一人百無聊賴地在小屋裡睡覺。
「你說,生了孩子就得死,那麼究竟是怎樣做的?」
「不,事情可沒有那麼簡單啊。我的身體已經衰弱到這般田地,怎能幸運地活著到達遙遠的天竺?我想都不敢想。不能盲目樂觀。而且聽說老虎不吃屍體。如果我死了,這個計劃也就泡湯了。剛才一直沒說話,是因為這段時間不僅嗓子疼,呼吸也困難了,走路更是不堪其苦。要是能在嗓子上打開一個風口,興許還能舒服一些。圓覺,搶了你的專長實在抱歉,《莊子·大宗師》曾言:真人之息以踵,眾人之息以喉。了解這個道理之後,我真想快一點達到真人的境界,可以用腳後跟呼吸。」
「這個,我也不知道原因。只要生了孩子,女人的生命就該結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或許就是出於這種考慮吧。聽說從幾百年以前,就沒有一位王妃遲疑過,反而踴躍積極,翹首以盼進入這個墓廟。對我來說也是一樣,不僅能夠永葆青春,還能夠成為有史以來進入墓廟最年輕的人,再沒有比這更榮耀的事情了。墓廟是能夠讓我青春永駐的地方。」
「我們是來自日本的旅人。」
「讓我的右手握住石頭。嗯,這樣就可以了。」
「很多跡象都表明,我就要死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所以沒必要擔心。我從小就喜歡喝紅薯粥,不過現在紅薯不一定能咽下去啊。只是粥的話,一定能喝的。」
「這很有趣。就好像是坐著牛車,搖搖晃晃遊山玩水似的。老虎將我懷于腹中,代我行至天竺,這主意實在是妙不可言。」
圓覺猜測著,親王默默地笑了:
「而且最近幾乎吃不了東西了,咽不下去。我真切地感受到,大限將至,生命行將盡頭了。很難說,是到達天竺在先,還是吾命休矣在先。如果二者能夠同期而至自然是最好。」
「哪裡會好,好像是越來越疼了。不留神吞下去一大顆珍珠,它卡在了嗓子里,怎麼也出不來。你看,這裡是腫了吧。你摸摸看。」
安展撲倒在地,用拳頭捶著地面,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圓覺也攥著旁邊的樹,一邊拚命地搖晃,一邊號啕大哭。
「奇怪啊,怎麼有種女人的氣味,好像是余香。」
「何止印象,是被深深地震撼了,不知道該怎樣說。日本也並非沒有化為木乃伊的高僧,比如我的師父空海高僧,就是在預感到死期之後,斷水絕食,服用丹藥,在高野山的岩洞里結跏趺坐直至入定,然而以我之寡聞,除了空海高僧,對其他實現過這樣偉業的高僧知之甚少。更不用說有關女性的了。恰巧高野山盛產水銀,也許空海高僧就是利用水銀,從而掌握了使自己身體乾燥的方法。我曾瞻仰過靈柩中空海高僧的遺容,宛如青銅人像。」
「如來佛端坐蓮花之上,而這種花上面只能坐著惡鬼。模樣與其說是像蓮花,更接近於山茶花,就像是巨大的山茶花掉在了地上。如此說來,《莊子·逍遙遊》中曾寫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大椿之花?但大歸大,這顯然不是那樣難能可貴的花。這花像是一直在散發著屍臭,在這兒都能聞到撲鼻的惡臭。啊呀,太噁心了。」
「聽聞您生病了,不知近況如何?不勝憂慮,故而登門打擾。」
「有的。聽說跑到羅越這個國家的天竺老虎,都有重返故土的習性。因此,先要渡海去往羅越,尋找老虎群居之所。易如反掌。」
這時安展一臉愕然,接過圓覺的話說道:
圓覺也受到感染,難掩興奮地說道:
「哎,親王真的想要去天竺嗎?即便為此而死也無所謂嗎?」
這時隊伍恰好從眼前經過,破碎的記憶倏忽間復甦了,親王不由得輕聲叫了出來。因為她一本正經地端著王室夫人的架子,所以一下子沒認出來,但這個女人,不就是我再熟悉不過的盤盤國那個舉止輕佻的公主帕塔莉婭·帕塔塔嗎?親王回憶著,連喉嚨的疼痛都拋在了腦後,情不自禁高聲叫道:
走了一里地,視野忽然開闊,來到了一片密林環繞、近乎圓形、不是特別大的窪地,上面覆蓋著茂密的矮草,可能是濕地植物。這片窪地中央是一個寂靜的、溢滿清水的沼澤。一種肉厚猩紅、直徑可達一米、長著五片花瓣的不知名怪花,盛開在沼澤邊上。這種花的巨大程度令人難以置信。而且奇怪的是,這種花看上去既沒有莖也沒有葉,彷彿單單隻有花朵一般仰面朝天,結構與平常的植物截然不同。也就是說,這種植物只有花,而且花倒映在沼澤的水中,不時映照出血紅的顏色,人們至少由此能夠看出它是活的。
石頭從土牆中間穿過,飛掠椰子樹梢,劃出一道閃閃發亮、永不消逝的弧線,飛向遠方蒼穹。與此同時,葯子的身影也消失了。
「嗯,也沒有什麼特別,也沒什麼意思。很奇怪,為什麼這件事會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不過我早就想,死之前一定要親自試一次。」
雖然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三人在男子的催促下,連滾帶爬似的急急忙忙跑下山坡,來到鬱鬱蔥蔥的山谷,躲在道旁一棵大樹的影子里,等待王妃的隊伍走來。
這種神秘兮兮、抑揚頓挫的語調嚇了親王一跳,他轉過頭重新審視公主的臉。公主面帶微笑,先前親王屢屢見到的那種殘忍的神色,在公主臉上一晃便消失了。不過親王並沒有介意:
「這樣的話我有一個好主意。您應該聽說過捨身飼虎這個故事吧?只要親王有佛典知識,就一定知道這個故事。從這個國家一直向南走,海對岸的北方有一個名叫羅越的國家,那裡有很多老虎,據說老虎就像候鳥一樣,往返于羅越和天竺,從不隨意踏入其他土地。而且老虎總是飢腸轆轆,想要吃新鮮的人肉,對屍體不屑一顧。我想到的方法是,您說即便是死後再到天竺也沒關係,那麼您可以獻身於虎,在老虎腹中悠然自得地到達天竺,您意下如何?」九九藏書
「這裏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來的地方。在這裏幹什麼?」
正當安展要再次追問時,對面山谷里忽然傳來一陣吹海螺的聲音,男子頓時心神不寧。
「呀,我還沒有說過這件事呢。有一個不可多得的方法。在這附近的濕地,有一種擅長吸收人體水分、把人變得乾燥的植物……」
儘管不能肯定,但是根據推測,親王于羅越國圓寂應是在唐咸通六年,也就是日本貞觀七年的年底。享年六十七歲。這段旅程環遊諸海,周遊列國,然則從廣州啟程之後,尚不足一年。
說到這兒,兩人不由得相視大笑,彷彿達成了共識一般。隨後公主好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嘟囔道:
這隻小鳥像黃鶯一樣,卻長著春丸的臉,圓圓的眼睛里噙滿了淚水。或許是想要和老虎一起去往天竺吧。安展和圓覺都忘記了收拾屍骨,久久佇立著,木然地凝望著這隻鳥飛去的方向。
「您模仿了,感覺怎麼樣?」
安展仰天大笑:
「您沒有回答,是不是因為昨夜以來您的嗓子更疼了?我是這麼想的,還是您另有緣由……」
「喔,親王!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或許是看到安展的反應後放心了一些,男子的語氣緩和了下來:
「當然是這個國家的國王要保護。至於為什麼,是為了製作歷任王妃的木乃伊呀。這花除此以外別無他用。」
圓覺似乎很驚訝:
這麼一說,還真是如此,病症似乎已經痊癒。雖然先前呼吸困難,但現在卻十分暢快。正在感慨,公主的話又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親王耳朵上:
親王漠然地眺望著遠方的火山,感慨良多,恐怕以後不會再到這麼高的地方來了吧。因為喉嚨的疼痛,到這裏的一路更是苦不堪言。就像過去空海高僧開玩笑說的那樣,儘管年輕時,自己是那麼喜愛登高。
「為什麼一定要保護這些花呢?是誰要保護花呢?」
親王曾旅居的馬來半島盤盤國,其太守的女兒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嫁入了自古與盤盤國保持密切友邦關係的蘇門答臘島室利佛逝,如今,已經是這個國家的王妃了。雖然寫的是友邦關係,但相隔馬六甲海峽的盤盤和室利佛逝兩國的關係,可能更接近姻親關係。兩國均為著名的佛教王國,共同管理著多個當時南邊海上貿易的重要地點,親密得如同是一個國家。
當時,蘇門答臘島上有一個梵語名稱叫作「SriVijaya」的國家,百年以來,作為一個華貴的佛教王國而大名鼎鼎。唐土將這個「SriVijaya」音譯為室利佛逝幾個字。雖然鼎盛時代已過,但看到全國各地高高聳立的磚瓦或石頭的佛塔,這片室利佛逝的土地曾經得到大乘佛教怎樣的教化浸潤便一目了然,而從那些像是被遺落在林間、星星點點古香古色的神像和林伽中,也能夠看出曾經謳歌佛法的盛況。在親王漂泊至此的大約兩百年前,那位大唐僧人義凈在西渡天竺途中,之所以曾在此地前後旅居七年,只能是因為這片土地有足以讓他心馳神往之處。
「親王,石頭拿過來了。」
「你聽我說話的聲音,便知我病情如何了。感覺什麼東西卡在了嗓子里,不能隨心所欲地發出聲音。日子越久,就越嚴重。我這樣說話,你聽著很難受吧?」
就像剛才說的那樣,親王藉助安展的手坐起身:
「為了保險起見,問一下,有沒有用手碰那些花?」
「飛向日本吧。」
最早留下有關孟加拉灣魔鬼海域記載的,是南宋時期的周去非,他在嶺南為官之後,將南海諸國見聞錄整理為十卷《嶺外代答》。根據他的記載,船舶從蘇門答臘島的藍里前往印度故臨時,需要多加小心,避開獅子國附近的魔鬼海域。據說倘若誤闖入魔鬼海域,船不僅會一直徒勞無功地原地打轉,甚至還出現過只一個晚上,船就被逆風吹回出發地藍里的情況。從藍里千辛萬苦抵達獅子國近海需要將近一個月,然而一夜之間重回藍里,可見這風力非同小可。只能說這是配得上魔鬼海域的魔鬼之風。而親王乘坐的阿拉伯船,難保不是誤入獅子國附近的魔鬼海域之後,在逆風怪力的壓迫之下,沿著赤道一直被吹向東方,一晚上就被送到了蘇門答臘島的北端。縱然是精通天象、可以隨意操縱船隻的領航人卡馬爾,對這突如其來的逆風也始料未及。
剛說完,親王又發九_九_藏_書出了入睡似的呼吸聲。看到弟子們愁雲滿面,過了一會兒,親王又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抵達當晚,親王獨自一人,走進他選中的叢林之中,翻身躺在草地上,整夜,不停地念著彌勒的寶號等待著老虎,然而這一夜老虎並沒有出現,待到早晨,他失落地回到弟子們身邊,苦笑著說:
親王不由得像個孩子似的連連點頭。
幾天之後,或許是在王妃的安排下,室利佛逝宮廷將四頭健壯的大象送到了親王的旅舍。一行四人可以騎象前往羅越。不過,要去羅越,必須從此地向南行約二百里,抵達蘇門答臘島上與對岸的馬來半島之間距離最近的地點,然後再從那裡乘船去往對岸。地處馬來半島南端的羅越國,當時,是以星洲島(今天的新加坡)為中心的一個十分繁榮的國家,也是以南方海上貿易為根基的諸多小國之一。關於羅越國,一行四人所知道的也就只有這麼多。
公主的手指又細又白,而且長度似有常人兩倍。指甲也很長,打磨得如瑪瑙一般美麗。當手指伸到眼前,親王有一種看到食蟲植物藤蔓的錯覺。他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順從地張開了嘴,迎接著手指。
公主忽然瘋了似的大聲叫道:
不曾想到星洲島竟然是一個地面被茂盛的熱帶植物覆蓋,所見之處一片荒涼的島嶼。雖然從堆積的石頭能夠看出當初港口的痕迹,但顯然這裏已經被廢棄了一段時間,空留石頭在海浪之中。難怪雇船的時候,當地人一臉的不情願,想來也是理所當然。據當地人講,老虎沿著孟加拉灣來到馬來半島的最南端,然後游過星洲島和本土之間狹窄的柔佛海峽來到島上。
「沒有,一點也不。」
在山間路上與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偶遇的一個來月之後,親王感到喉嚨的痛感愈發強烈,迫不得已俯卧在旅舍,一間海邊的小屋。安展、圓覺,還有春丸都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親王的病情。
在這裏變換一下場景,我們也跟隨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一起去親王的夢裡吧。
回頭一看,只見那兒站著一個僅圍著單薄圍裙、骨瘦嶙峋的年輕男子,正用刺探似的眼神,瞄著三個人。男子開口說的是三人旅居盤盤國時已經耳熟能詳的馬來語,此時立刻就回憶起來了。伶牙俐齒的安展上前,同樣用馬來語說道:
回到小屋,親王隨即把安展、圓覺、春丸三人叫到近前,興緻勃勃地要把所謂高明辦法告訴他們。
圓覺興高采烈地問道,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親王卻沉默不語。對於堅信天竺近在眼前、樂不可支的圓覺而言,親王這種不可思議的沉默讓人著急。
「這種事,是誰跟您說的?」
雖然很對不起固執的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但世上常常會出現所謂的假孕現象,公主的告白不見得就是事實,未必可信。沒有月經,並不一定是妊娠的標誌。即便十月十天的孕期已滿,公主或許也永遠不會生下孩子,因此,那必然的死期也永遠不會到來。
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準確來說是帕塔莉婭·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因為按照這個國家的習俗,女人結婚之後,第一個名字要重複一遍。公主還是姑娘的時候,曾患上了病因不明的憂鬱症,在婆羅門的建議下,食用過父親營建的貘園裡面貘的肉。無論是父親還是侍女,都以為公主真的吃了,實際上公主固執地沒有下口,而是悄悄地把盤子里的肉扔了,假裝吃了而已。親王作為貘的食物——夢的提供者,也被蒙在鼓裡,還天真地以為貘吃了自己的夢,而少女吃了貘的肉,因此自己與少女自然而然融為一體了。
春丸拖著哭腔哀求著,然而親王卻面露難色,說道:
「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她很聰明,對這一帶也很熟悉,應該不會有錯。」
「這麼說無論是到達天竺再離世,還是離世之後再到達天竺,從結果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同吧?」
親王笑了:
「噢,可以。忘記了,能不能扶我起來?」
話這樣說著,可是親王的表情顯然是睡著了,不禁讓人懷疑剛才說的話會不會是夢話。是的,那一定是夢話。因為周圍根本就看不到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的身影。弟子們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然而,只見沒過多久親王的嘴又動了,安展急忙托住親王的肩膀,把他扶起來,用稻草支撐住身體。親王又坐了起來,但仍然沒有睜開眼睛,似乎依舊在沉睡之中徜徉,好像正在做夢。
兩人說著,彷彿終於緩過了神,開始沉默著收拾親王的遺骨。骨頭那麼輕,像塑料一樣,與親王的瀟洒很相稱。
一直閉目聆聽的親王,聽到這裏打斷了春丸的話:
「您說輕而易舉,可是親王,我們從廣州出發以來,已經在南海諸國四處漂泊了接近一年。何談輕而易舉?一想到如此艱難都沒能到達天竺,我都難過得想哭。我覺得既然吃了這麼多的苦,也差不多該到天竺了吧。若有所失什麼的,此言差矣。親王您何必追求沒有必要的辛苦和困難呢?如果這裏就是獅子國,沒必要再那麼辛苦了。」
「給親王帶來死亡的,就是這顆珍珠。但是,它是這樣美麗。只要選擇了美麗的珍珠,就無法躲避死亡。如果要避開死亡,就必須捨棄珍珠。那麼,二選一吧。當然,無論怎樣選擇,都是親王的自由。」
「雖然不知道這裡是不是獅子國,但起碼可以肯定這裏應該離天竺很近,沐浴著教化之光。說不定,我們已經越過獅子國,來到了天竺內地。這種感覺很強烈。而且我總覺得不知道哪裡飄來陣陣奇異的芳香,這就是證據,不過也可能是我的錯覺。我第一次有這種體驗。親王,您怎麼看?」
「真開心呀。這樣我就差不多能和親王同時死去了。這正是我的凈福。孩子一定和親王一模一樣。」
「連死也這麼不順利。不論如何,就在明晚了。」
這個島與先前在南海諸國見到的極為不同,島上火山遍布,既有活火山,也有過去曾經大爆發過、噴出物將一部分佛教遺址掩埋的休眠火山。三人走著,目睹著過去恐怖的火山九-九-藏-書活動造成的影響,看到滿地堆積的火山灰、岩石,以及冷卻凝固后的岩漿。不過因為這裏多雨,所以火山灰上迅速生長出了植物。有些地方籠罩著濕潤的水氣,猶如潮濕的沼澤,一旦靠近茂密的羊齒植物,便會有一種腳被牽住、要陷下去的感覺。三個人小心翼翼地走著。
漂流之夜過去,踏上島嶼的親王一行人,做夢也想不到他們居然會在距離孟加拉灣百里開外的佛教王國一隅,看到隨處可見的無數佛教遺迹,丘陵上、山谷間,矗立著不計其數的金字塔形的佛塔,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看到鱗次櫛比的佛塔,他們便以為這個地方多半是天竺聲威所及之處,不,肯定是這樣。此地的佛塔尤為雄渾,直指天日,反射著耀眼的陽光,彰顯著赭紅色的宏偉姿態,讓人不能不那樣認為。安展入迷地仰望著佛塔尖,感慨道:
「如果有人只長著腦袋,那一定是妖怪,那東西看上去也是只長著花的妖怪植物,越看越覺得可怕。總之是惡魔花。我覺得就憑這種惡魔似的植物橫行無忌,這裏就不是獅子國,多半是教化之光未及的蠻荒之地。嗯,搞不懂啊。」
男人眼中充滿了懷疑:
就這樣三人木然地佇立著,忽然感覺身後有人。
聲音漸漸遠去,它的身影也越來越小,化為一個小點,消失在西方的天際。
出發當天早晨,親王被弟子們協力抬上象背,有一種久違的暢快心情。象背上安裝著一個小鋪位,親王可以在旅途中舒舒服服地躺著。想來,這都是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的安排。儘管夢中痊癒的喉嚨疼痛和呼吸困難,醒來之後舊態依然,這讓親王心灰意冷,但臨行時激動的心情卻幾乎讓他忘記了這些不適。
「是的,如果這裡是獅子國的話……算了,日後必有分曉。」
經常來貘園玩的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與親王漸漸熟識,不知不覺開始聊天。任性自我的公主,不知為何對親王很友善,兩人還曾經一起觀賞動物園的珍禽異獸。每當這個時候,公主都非常開心。親王為了西渡天竺,登上太守預備的船舶,即將從投拘利港出發時,公主和太守父親一起來送行,但那時她始終噘著嘴,一臉嗔怒,即便親王笑臉相迎,她也是賭氣把頭撇向一邊。畢竟,公主本就是那種喜怒無常的樣子。
登時,象背上的王妃也發現了親王,大眼睛瞪得更大了,驚喜地說道:
三人面面相覷,起身跑向親王棲身的灌木叢。可是那裡並沒有親王的身影,只有一副被鮮血浸染的屍骨,在清晨的陽光下泛著慘白的光。
說完,葯子瞥了一眼坐在房間里的安展和圓覺,從容不迫地揮手,把發光的石頭扔向外面:
「哎,我帶你去我死之後要進的墓廟吧,一起去吧?那可是不論唐土僧人還是天竺僧人,只要到這個國家都一定要去參觀的著名墓廟。我覺得親王應該也有興趣。哎,行吧?走吧。」
「有一點我很不理解,這個國家法律規定王妃生完孩子之後必須得死嗎?」
親王聽得糊裡糊塗。公主將死,和公主停經,究竟有何關聯?但公主並未理會一臉困惑的親王,自己卻又忽然興高采烈地靠近過來,像是要抓住親王的手似的,趴在親王耳邊說道:
再沒有比這更簡單的手術了。公主把手指深深探入親王的喉嚨,隨即取出一大顆光彩奪目的珍珠,一邊滿面笑容,一邊將其展示出來。竟然是這樣的東西一直卡在我的嗓子里,親王用好奇的目光端詳著夾在公主指間的珍珠。
「只要坐在那種植物的大花上,體內的水分就會自然枯竭,變成一具真真正正的木乃伊。不論過多少年,皮膚的光澤和彈性都一如從前,保持著生前的那種嬌嫩水潤,堪稱那植物不可思議的靈力。只有在沐浴教化之光的土地,才能生長出這種奇特的植物。記得此前來訪的唐土高僧,在親眼見到墓廟中林立的肉身像之後,曾淚眼婆娑地感慨道,在唐土從未見識過此般奇迹。據說在唐土製作木乃伊,需要塗漆晒乾,工序極為複雜。在日本是怎麼樣的呢?親王您也看過了,印象如何?」
一邊說著,兩人走出昏暗的室內,站在墓廟頂部的露台。天空湛藍,陽光明媚,遠方的火山呈現出鮮明的紫色。因為是在距離地面很高的地方,往來的風沒有阻礙,暑熱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兩人沉默著坐在石階上,眺望著晴空背景下千姿百態的火山煙霧。過了一會兒,公主又說話了:
可是親王並沒有真的把石頭扔出去,像是很快厭煩了似的,將石頭丟在了地上,又躺下閉上了眼睛。安展附身問道:
開門,閃身進入小屋,公主立刻像蛇一樣扭動著柔軟的身姿,來到親王枕邊,悄聲說道:
唯獨親王像是忘記了說話似的,全神貫注地凝望著對面那似乎斷然拒絕接近烈日、獨自熊熊燃燒一般綻放的巨大花朵。
「那是食人花。能夠在一瞬間吸掉人的汁液,把人變成木乃伊。你們沒有靠近它是明智之舉。」
親王、親王、親王……
墓廟建造在一座基本呈四邊形、五層高的基座上,每一層基座都有寬闊的長廊環繞,長廊到第三層都是方形的,四層向上則是圓形,上面雕刻著無數佛龕,而且每一個都安放著佛像。聳立在這座五層基座之上的塔廟,是一座上頭尖的炮彈形建築,踏著陡級向上,便會發現內部的空間遠比從外面估計的大得多。
走了一會兒,只見遠處小山丘上有一座宏偉的灰色建築,是用安山岩石材堆砌而成,呈現出不規則的金字塔形狀。這應該就是公主所說的墓廟。山丘並沒有多高,親王卻爬得氣喘吁吁,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雖說親王的體力不至於此,但終歸是病情惡化了。待爬到山頂向四處看去,目力所見是一片遼闊的沃野,遠方圓錐形的火山屹立在青空之下,山頂不斷地吐出薄煙,猶如羽毛頭飾一般。親王忘記了擦汗,陶醉於壯觀的風景之中。
「沒關係,親王。請放心。即使這一世的生命走到盡頭,只要這個發光的東西飛越大海到達日本,親王的生命就會在那裡再次九*九*藏*書頑強地生根發芽。親王只是化作靈魂,永遠在天竺遊樂而已。」
「啊,啊,難過啊,難過啊!這世上還有比這更難過的事嗎?親王走了!」
公主伸出細長的手指,輕輕觸摸親王右邊的脖頸。然後把聲音壓得更低:
「飛向天竺吧。」
春丸站起身,連忙跑到外面,沒有幾分鐘,便拿著一塊正合手的石頭回來了。這一會兒工夫,親王似乎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好不容易才到天竺,身體卻變成了冰冷的骸骨,而且還是在野獸的肚子里,您不覺得太可怕了嗎?死了就看不到菩提伽耶聖地,看不到祇園精舍,也看不到親王常常掛在嘴邊的那爛陀寺院、聽不到親王喜愛的迦陵頻伽了。即便是您的病嚴重了,但只要活著……」
「您做了什麼?那塊石頭有什麼符咒嗎?」
「今天能讓我任性一次嗎?能不能給我拿一個剛好能用手握住的圓東西?那邊地上的石頭就行。」
然後葯子站起身,右手高高舉起珍珠,這時,她手中的珍珠也變成了小石頭大小,一閃一閃地發著光。她繼續說道:
安展瞠目結舌:
「這又是為什麼?」
「當然。西渡天竺是我奉獻生命的大業,死而無憾。」
「幹什麼的,你們?」
如今眾所周知,大約是在親王時代的一千年以後,當時在蘇門答臘探險的英國東印度公司要員托馬斯·斯坦福·萊佛士爵士,曾偶然遇到了這種世界上最大的花,將其命名為大王花。然而無論是親王,還是安展、圓覺,皆對這種後世之事一無所知,因此當他們見到這種妖孽一般的花時,自然是一頭霧水。即便是通曉本草學的圓覺,對這個不可能在唐土學問體系中佔有一席之地的、荒蠻土地上的植物也是毫無頭緒。一時間三個人都像驚呆了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沒想到要走進窪地,只是在密林之中眺望著那奇形怪狀的花。過了一會兒,安展擠出一句話,像是自言自語:
終於到了啟程的前一天,親王卧在小屋裡面的稻草上,吃力地用肩膀呼吸,他把弟子們叫到眼前,用細若蚊鳴的聲音,出人意料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竭力想要問得隨意一些,親王微微開口答道:
親王頹然跌倒在稻草上。自始至終茫然地看著他的三位弟子心想,親王不會是咽氣了吧,急忙來到他身邊,仔細查看親王的臉。只見親王臉上帶著一種意想不到的安詳神情,弟子們這才舒展愁眉。圓覺抄著手,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圓覺也自言自語道:
這時,忽然有人客客氣氣地敲響了小屋的門,開門一看,卻是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她與前日相比模樣大變,衣著樸素,滿面愁容。
奇怪的是,說這話的聲音已經不再是公主的聲音,而是變成了略帶嘲諷語氣的葯子的聲音。就連她的形象,也早已從公主變成了葯子。是什麼時候變的?不知道。即便是正在做夢的親王都沒能察覺到這種變化,其他人更是看不出來。只能說這是夢裡常有的事。
「您嗓子的疼痛,怎麼樣了?從那以後有沒有一些好轉?」
「因為遇到了奇特的花,所以看得入迷,不知不覺忘記了時間。」
第二天晚上,皎潔的月光一如前夜,溫潤地灑在地上。親王走後,弟子們專心致志地合唱著彌勒寶號,徹夜未眠。縱然是想睡也無法成眠。很快天明,然而天光大亮親王也沒有回來。
這時親王插話道:
說到這兒親王想笑,但笑不出聲。只能發出可憐的類似於笑聲的聲音。三位弟子沉默不語,只是憂傷地垂著頭。這時親王又提高嗓門,接著說道:
「喂,帕塔莉婭·帕塔塔公主。又見面了呀!」
「它應該就是頻伽鳥吧。聽到頻伽鳥的鳴叫,我們就如同到達了天竺。」
親王的手緊緊攥著石頭。忽然,他把右手高高舉過頭頂,做了一個向遠處扔的動作,而且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這個動作。然後,嘴裏像是唱歌似的:
安展從後面托著親王的肩膀,將他從稻草上扶了起來。
「並不多。食人花喜好火山噴發后地溫升高的環境,因為最近火山活動減少,所以它們的數量也減少了,全國可能不到三十株吧。因此這花才備受珍視,才會有我這樣的看花人奉命保護這些花。如果枯萎了,我不僅丟臉,而且會失業。」
「不用覺得被老虎吃掉有多麼殘酷,而要把這看作一件極其自然的事。原本人從天地而生,死後重歸天地,你們不覺得與其強行埋入冰冷的墳墓,倒不如將我的肉餵給飢餓的老虎,成為老虎的一部分一路奔赴天竺,更符合自然規律嗎?釋迦牟尼尊,已經樹立了捨身飼虎這樣一個優秀的典範。現而今,我對那隻尚未謀面的羅越老虎,不久之後將要把我吃掉的羅越老虎,怎麼說呢,有了一種悲惻憐愛的感情。」
去往羅越的旅行,就不必在此詳述了。沿著蘇門答臘島東海岸南下,一行人腳下趟著泥水。這裏呈現潮濕泥濘的大沼澤景緻,與火山地帶的西海岸截然不同,不騎大象什麼的根本無法通行。一行人還是一定要謝謝公主的安排。歷時三個多月,眾人終於抵達了甘巴爾河,從這裡能夠看到馬六甲海峽。包括滿身泥漿的大象在內,大家都體會到一種彷彿重生了一般的感覺。從這裏開始不再騎象,而要雇船去往對岸的星洲島。然後,就抵達了羅越。
「是的。」
親王使勁兒用沙啞的嗓音說道:
親王、親王、親王……
「這一路經過了真臘、盤盤、阿拉干,都是盛行佛教的國家,但是從未見到過如此盛大的佛法宏通的標誌。這佛塔是何等豪邁。看來這裏就是獅子國了吧。沒想到我們的船竟被風吹到了獅子國。圓覺,你覺得呢?」
「不管怎樣,我們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地看著親王被老虎從腦袋開始咬得粉身碎骨。親王,不要再說笑了。為了親王,我們水深火熱在所不辭,唯獨此事恕難從命。」
「誰會用手去碰?就是讓我碰,我也不會碰的。」
弟子們呆若木雞,啊,難道親王的腦子也壞了嗎?眾人都沉默不語。比常人更容易落淚的圓覺,緊咬嘴唇,強忍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