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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雷針小販

避雷針小販

「在那之前請說說理由。」

「看起來您這副樣子像極了宙斯大神呢。在希臘的雕像上,掌管雷電的宙斯也是握著一根跟您的手杖非常相似的棍棒。宙斯大人蒞臨寒舍,真是不勝榮幸。就在今天,您令暴風雨降臨此山之上,簡直讓人感激不盡。您瞧,又來了。這驚人的雷鳴越來越猛烈了,真是讓人經受不住。還是請您坐下吧。和奧林匹斯山的寶座相比,這稻草墊的扶手椅想必顯得粗鄙不堪。來來,請不要客氣,坐下吧。」
「似懂非懂的樣子。但還是暖爐邊舒適得多,我不想輕易離開。您到這邊來如何?把那濕衣服烤烤乾如何?」
「這就說不通了。您特意冒著狂風暴雨來到我家裡,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呢?我既然都說了要買,您卻說不賣,這是怎麼回事呢?還是請您不要開玩笑了。如果您無論如何都不肯賣給我,我就不讓您離開屋子一步。」
「雷雨時的最佳策略就是全身透濕。因為打濕的衣服是比人類的身體好得多的導體。就算是雷落到身上,也會順著打濕的衣服傳導,而完全不會經過肉體傳導。這樣肉體才能不受到傷害。」
但那男人像是完全沒聽到我的話一般,仍舊站在房間中央,帶著責難般的嚴竣神色深深地盯著我看。末了,他沉重地開了口:
薩德在信中說,既然總歸要死,自己還是喜歡苦痛最少的雷擊所帶來的瞬間的死亡。也提到說雷擊造成的死亡能讓他很少產生本能的厭惡感。雷擊造成的死亡是否如薩德所說痛苦較少,沒遭到過雷擊的我們無法予以斷言,但在薩德的腦子裡這漸漸地成為了一種固有觀念。在這次落雷后四年,薩德寫下茱斯蒂娜第一個版本的故事《美德的不幸》(1787年)時,他就讓女主人公死於雷擊。描寫如下:
「是的,我完全不知道。」
「天哪天哪,好可怕的聲音。該不會是打到您家房子上了吧。沒有?但還是越小心越好。畢竟有備無患。我將用這根魔法棒為您的家獻上銅牆鐵壁。」
「序言可稱作避雷針。」
「哦,會發生怎樣不得了的事?」
「噢噢,玻璃在簌簌發顫了。又閃電了。請到我身邊來。」
「這樣說來,我似乎是有點印象。不過,那座寺廟裝的避雷針,該不會就是貴公司的避雷針吧。」
「您瘋了嗎?您忘了鐵栓是導體嗎?請您住手。」
「您腦子不清醒嗎?碰到傳呼鈴的話您會被炸飛的。在暴風雨中千萬不能用手碰傳呼鈴。」
男人用手輕輕敲著手杖。
「可是,您剛才也說過了,如果安裝方法不對,電流就會傳導下來,轉眼間把鎌倉寺廟的正殿燒掉。我總覺得避雷針這名字恐怕不怎麼正確,應該叫作導雷針才對。因為您看,它並不是排開空中的雷電,而是吸引雷電用的。避雷針應當是一把雙刃劍,既能防雷災,也能故意引來雷災才對。比如說,如果在人的腦袋上樹一根避雷針,會怎麼樣呢?」
「噢噢(男人又跳了起來),又打雷了。越來越近了。這次很近了啊!又閃電了。您可千萬不能動。」
「不不,我想說的是導線連在人的肉體上的情況。比如說,導線連在九_九_藏_書人的陰|莖上時會怎麼樣呢?」
我邊想著邊打開了門,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男人,腋下夾著一根奇特的金屬手杖。這男人我素未謀面。
「所以說,剛才我也說過了,作為死亡的道具,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備上一支您那優秀的避雷針呢。當然,我並沒打算馬上赴死。」
「不好意思,宙斯先生,我可沒有在自己家中服從別人命令的習慣。」
「您好。初次見面。」
「雖然很感謝您的好意,但我還是呆在這裏好了。而且暴風雨看來也告一段落了,和剛才比起來,雷聲不是已經遠多了嗎?就請您借這個機會趕緊說明吧。到底為什麼,您所站的位置,會是這屋子裡最安全的地方呢?」
讓我們回到薩德的信上。
「閃電從嘴巴進去,從陰門出來。」
「也許吧。那麼,按照您的觀點,這屋裡最安全的地方是哪裡呢?」
「您的無知簡直讓人啞口無言。在這種雷雨中,屋子裡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暖爐旁,您難道不知道嗎?」
「這又是為什麼呢?」
那是暴風雨的一天。雷鳴從山上滾到山谷里,又從山谷里滾到山上,紫色閃電頻繁地畫出粗大的「之」字,每隔一段時間猛烈的雨點就傾瀉在屋檐上。恐怕是因為我家位於略高的山上,比起平原更容易貼近感受到暴風雨的效果。我站在暖爐前的大理石地面上,半是無可奈何地眺望著窗外的暴風驟雨。這時,有人在「咚咚」地敲響門。這讓我瞬間產生了猶疑,到底會有何等好事之人在這種暴風驟雨中拜訪別人家?並且,門上明明裝有門環,來人為何要用手敲門?
「只不過關一下百葉窗而已。那我讓下人拿木栓來好了。按一下那邊的傳呼鈴就……」
我輕輕行了個禮,說道:
那是一根閃閃發光的細銅棒,長約一百二十公分,末端裝有木柄,木柄和銅棒間嵌有兩顆綠色的玻璃球。銅棒的頂端分成了銳利的三枝,閃著黃金般的光芒。男人牢牢地握著木柄的部分。
不,這是不言自明的。
「這還是有的。不過,並不是您現在所站的地方。剛才我也說過了,您要遠離牆壁。閃電的電流經常會順著牆壁下來打進人體內。因為人體是比牆壁好得多的導體。那樣一來就要去見上帝了。」
看到我居高臨下的態度,男人那陰暗的臉色越發陰暗,沉默了下來。他青黑的眼眶就像是陰天夜裡的月亮帶著一圈光暈一般,顯得越發深了。在那月暈之中,細小的眼睛虛弱地眨了眨,像是在心中拿不定主意。我盯住這男人,心想,你要能逃得掉就試試看吧。
「您說好天氣?這要算得上是好天氣,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好天氣。」
「你在信上所述的文森塔的災難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在這裏沒有遭遇到任何災難。7月2日,在一座塔上裝設了避雷針。它召來了落雷,但正如這種情況下常常會發生的,雷只是落在避雷針的頂端。這又如何呢?這種事可稱不上災難。它只是一場實驗,單純只是一場實驗。儘管如此,你把這件事當作話題還是讓我感到吃驚。確實,如果我死於雷擊,那將是所有災難中最為輕微的一種。對於我來說,在所有死法中,那恐怕是我最喜歡的一種。因為那會在瞬間發生,完全不帶有痛苦。恐怕正是因為如此,在人生所有的災難中,我對這一種產生的本能的厭惡感最為輕微。」
實際上read•99csw.com暴風雨確實是平靜了一些。賣避雷針的小販也像是鬆了口氣,徐徐地開了口:
「才三次脈搏。這是三百米以內的極近距離。大概是打在這附近的林子里了吧。我來這兒的路上看到了三棵被雷劈裂燃燒的櫟樹。櫟樹的樹汁里含有溶解的鐵質,所以比其他樹木更容易被雷打到。您家裡的地板好像也是櫟木的吧。」
男人像是舉起三叉戟一般舉起了握在右手的銳利的銅質手杖,用盡全力朝我的心臟揮了下來。我感覺眼前彷彿瞬間有閃電閃過。
「您也沒必要這麼戰戰兢兢的吧。您可是賣避雷針的,有什麼可戰戰兢兢的呢?一般人都會挑風和日麗的時候出門做生意,而您會選擇暴風雨的日子。不是應該已經相當習慣暴風雨了嗎?」
在這種情況下,也曾有些黑心的傢伙,利用當時屬於最新科技發明的避雷針,賺上一筆是一筆,人們稱這種人為「避雷針小販」。他們為粗製濫造的避雷針定價,挨門挨戶地推銷。《白鯨》的作者赫爾曼·梅爾維爾就曾寫過題為《避雷針小販》的短篇,作品中出現的避雷針小販不折不扣地是個厚臉皮搞強買強賣的商人。
我指著爐火熊熊燃燒的暖爐前的扶手椅,再次催促那男人。雖然在9月初天氣並不寒冷,但為了除去濕氣,從下午開始我就一直讓暖爐的火燒著。
推定寫於1783年7月3日到11日間,薩德侯爵從文森城堡監獄寄給夫人信件的開頭是這樣寫的:
男人放緩了音調,說道:
「傳呼鈴也不行嗎?那在這種時候,到底在什麼地方做什麼才是安全的呢?您覺得我家裡還有安全的地方嗎?」
「坐下來,把您淋濕的衣服烤烤乾如何?」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一直非常介意,但直到現在仍無法明確地界定它的意思。
「閃電從右乳進去,燒焦了她的胸脯和臉容,再從腹部出來,把她損毀得叫人不敢觀看。」
富蘭克林進行那次著名的風箏實驗是在1752年,而他第一次給位於費城的自家屋頂裝上避雷針是在1753年。文森城堡監獄的這次落雷距那時不過三十年,人們仍覺得避雷針帶有魔力,對它抱有近似畏懼的心理,因此這件事才會在巴黎市民中引發不必要的大騷動吧。薩德對此感到極為不快,一口咬定這「單純只是一場實驗」。誠如一個長於科學的18世紀知識分子,對夫人誇大的言辭嗤之以鼻。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意味深長地用手杖「咚咚」地敲擊著地面。
就在我這樣開著玩笑時,男人的臉上現出夾雜了恐懼的震驚表情。他死死地盯住了我的臉,也沒有從自己的位置上挪動一步。
「您難道還想不到嗎?那樣電流就會從避雷針傳到建築物上,建築物就會悲慘地起火。前些天就發生過一起災難,鎌倉某座寺廟的正殿因為雷打在沒裝好的避雷針上,一瞬間就給燒沒了。報紙上也有報道過,您大概還有印象吧。」
男人杵在房間正中一動不動。這男人越看越讓人覺得奇特。他長著一張瘦削陰沉的臉,凌亂的頭髮https://read•99csw.com因雨水貼在額頭上,眼眶發黑,深陷於眼窩中的雙目微微地發著光。他從頭到腳淋得濕透,腳邊的地面上眼見著積起了一灘水。被他夾在腋下的手杖,進到屋裡后仍然沒有放下來。
「請進來坐下吧。您可真是選了一個好天氣來訪。」
男人憤憤不平了起來:
「確實是有。比如說在屋頂上安裝避雷針的時候,如果負責安裝的工匠不夠熟練,不小心讓避雷針和屋頂的金屬部分接觸到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您全身上下都淋濕了。到這邊來烤烤火吧。」
「不,您不用簡單來說也沒關係。沒什麼比全身淋得透濕更簡單的了。」
「怎麼會有!原本避雷針就是用來預防雷擊傷害的東西,怎麼可能用來故意導致傷害。首先,如果做出這種事來我可是要上法庭的。別開玩笑了。」
「哎呀,這可真讓人吃驚。我還真不知道這麼多。您剛才所說的,您在暴風雨的日子外出時必定採取的特別預防措施,就是全身淋個透濕嗎?」
前面我提到梅爾維爾有一篇題為《避雷針小販》的短篇,接下來要講的故事就是我借《避雷針小販》的設定自由發揮的故事。說真的,我非常喜歡這個短篇,以前就想過要把它脫胎換骨改寫成自己的故事。前言就說這麼多。我們開始吧。
「不管是連在陰|莖上還是陰|道上,毫無疑問人都會瞬間死掉吧。以前有過這樣的事件,一位頭髮上夾著髮夾去睡覺的女學生,因為閃電直擊髮夾而瞬間死亡。避雷針的原理就和那髮夾完全相同。不過,算我求您了,死不死的話題還是請您放到很久以後再考慮吧。因為您的關係,咱們已經討論了一大堆愚蠢的話題了。想想,完全沒講到生意的事。不應該是這樣的。您到底有沒有從我這裏買避雷針的意思?沒有的話就算了……」
「就是這房間里我所站的地方。來,請到這邊來吧。」
安德烈·布勒東給自選集《黑色幽默選集》的序文冠以《避雷針》之題。這題目看起來奇特,實際上是出自格奧爾格·克里斯托弗·利希滕貝格的《格言集》。利希滕貝格曾經這樣寫道:
這就是可憐的茱斯蒂娜的死狀。有趣的是,在薩德出獄后寫的茱斯蒂娜第二個版本的故事《美德的不幸》(1791年)中,雷電是這樣貫穿女主人公的肉體的:
「能讓我問問理由嗎?」
實際上,根據書上記載,無論是在美國、英國還是法國,在市民中普及避雷針時都有各種意想不到的困難。特別是基督教的僧侶們,曾強烈地反對裝設避雷針。能引來雷電的魔法棒,好死不死還要裝在教堂的屋頂上,也難怪他們會感到不安。在歐洲,城鎮里動輒聳立著高達一百五十米的哥特式高塔,最首要的就是要給教堂裝上避雷針。但關鍵是僧侶們不肯點頭,這就不妙了九_九_藏_書。自古以來,僧侶們都會抱著強烈的使命感頑強地反對任何看上去像是違反了神所創造的自然秩序的事物。比如解剖屍體,比如從僧院屋頂上放飛滑翔機,比如讓機械裝置的人偶走路,這些無一不曾被他們反對過。在他們眼中,這些都是極具惡魔性質的行為,避雷針只是被反對的事物中的一種而已。
「閃電從右乳進去,燒焦了她的胸脯,再從嘴巴出來,把她的臉容損毀得叫人不敢觀看。」
沒辦法,我只好指著屋裡的扶手椅說道:
這是個難題。
在利希滕貝格的《格言集》中,它前面一句格言是這樣寫的:
在茱斯蒂娜的故事里,女主人公被雷劈死的情狀有這三個異本,因此被認為有三個版本。閃電貫穿的路徑最開始是從她的乳|房到嘴,後來是從乳|房到腹部,最後是從嘴到陰門。我認為閃電所穿透的位置的變化,如實地反映了那十年裡薩德思想上的變化,並對此興趣頗深。我相信從上半身到下半身的變換,也許正顯示了他徹底向現實主義轉變這一事實。
「這可真是抱歉。那我就要問了,您到這裏來是做什麼的?如果您是來避雨的,那就請您隨意,一直呆到雨勢轉弱為止。如果您有其他目的,就要請您儘快說明了。您到底是什麼人?」
「不,完全不必。」
「我是賣避雷針的。原本我這行……」
「請到這邊來。」
正在他說話的時候,又是一聲巨響刺破了周圍的空氣。巨大的雷聲震得窗玻璃簌簌作響。男人縮了縮脖子,說道:
「可這裏又暖和又舒適。」
「上個月我一個人就推銷出去二十三支避雷針。鄙社的避雷針極為優秀,安裝方法也十分簡單,在安全性方面也深受好評。」
「也就是說,存在有不安全的情況,也就是危險的情況嗎?」
「多謝您的好意,但我不能靠近暖爐。不僅如此,我還要敬告您,請和我一樣離開暖爐,站到房間的中央來。噢噢(男人驚得跳了起來),又在打雷了。這是何等嚇人的聲音。請您儘快離開暖爐……」
「那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會防住雷電的傷害。不過,要通過導線將雷電的電流引到土裡去,人必須像是紮根在地上一樣不能動彈。」
男人像是突然要放開拿在手裡的手杖。但他只是朝窗子的方向邁了一步,一邊躬著身子查看外面的情況,一邊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按在左手手腕處。我正感到不解,男人就回過頭來說道:
「就算不是現在,如果您是打算用在這種用途上的話,那實在是抱歉,我不能賣給您。」
男人好像伺機要往大門那邊跑。我上前一步,迅速擋在他的前面。男人如同一隻被追趕的野獸,準備丟開恐懼,進行殊死的反擊。
「您家是有閣樓和地下室的兩層建築。而且這間屋子正好位於閣樓和地下室之間,可以說是比較安全的。因為雷電這種東西,有時候從空中到地面,有時候又會從地面到空中形成環流。您能明白吧。另有一點,房間中間是最安全的,這是因為如果雷打到屋子上,就會順著暖爐或牆壁打下來,因此離暖爐或牆壁越遠就越安全。如果您對我的說明表示滿意的話,就請到這邊來,看看這個樣品吧,一支只要一萬日元。」
而在1797年,薩德第三個版本的茱斯蒂娜故事《新茱斯蒂娜》及《惡德的繁榮》面世,在這部長達十卷的龐大故事的最後,女主人公的死狀被描寫read.99csw.com如下:
「請您不要再說什麼宙斯了!我可是個日本人!」
「剛才您正說到一半。我還沒有聽到您介紹自己的職業。」
「換個話題來說吧,賣避雷針的商人。我總歸是要死的,而我常常希望能被雷劈死。因為這恐怕是痛苦最輕微的死法了。這話我們私下裡講,有沒有利用您那根美麗的銅製避雷針順利死去的辦法?」
我胸前血如泉涌地倒下了,但不知為何並未感覺到一絲痛苦。在恍若被雷擊而死的錯覺中,我迅速失去了意識。

「確實,我會在暴風雨的日子出門做生意。但並未因此就小看了雷電的可怕之處。哪怕只是走在路上,我也有避雷針專家才會知道的特別的預防措施。」
男人沒有回答。
「我的職業就是推銷避雷針的。這就是樣品。」
如薩德在信中所述,1783年7月2日文森塔頂上裝了避雷針。當天或是翌日,在雷雨中有雷電偶然擊中了避雷針。剛裝好避雷針的時候就碰巧有雷打上去,這種事偶有發生。但在巴黎城裡,市民們則嚇得彷彿世界末日降臨。薩德夫人也因此事驚慌失措,急忙寫信詢問關在文森城堡監獄中的薩德的安危。寫信時她恐怕是使用了「災難」一詞——我譯作「災難」的這個詞是法語的accident,英語也寫作accident。夫人無意識地用了這個詞,它讓薩德感到不快。
從這時候起,避雷針小販的臉上顯示出了露骨的焦躁神色。一直講不到談生意的正題上,讓他開始焦躁不安起來。而避雷針小販越感到焦躁,我就越發覺得愉快。
「也不是說只有這樣。簡單來說……」
「聽好了,您應該離開暖爐。熱的空氣和煤是電的良好導體,難道您不知道嗎?更不要說還有鐵制的木柴架。如果您看重您自己的生命,就應當聽從我的忠告離開暖爐。我命令您這麼做。」
「書是一面鏡子。一隻猴子去照它,裏面決不會顯出聖徒的面孔來。」
「您那特別的預防措施是什麼呢?我可一定要聽一聽。但在那之前還是先把百葉窗關上吧。雨都斜著刮進來了。我來把百葉窗拴住。」
因為男人的聲調太過認真,我不由得差一點朝房間中央邁出了一步。但看到男人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令人不快的得意神色,我又無言地退了一步。任何人都會有種逆反心理,哪怕犧牲自己的自尊也不願意讓對方隨心所欲。男人一看我沒有老老實實地照他說的去做,就越發焦躁起來,用半是警告半是威脅的口氣喊道:
「是櫟木的芯材。這樣說來,您這不是特意選了暴風雨的日子來上門推銷避雷針的嗎?一開始打雷,您大概就在心裏說:『太好了,這可是我做買賣的天賜良機!』是吧?」
「您沒有聽到嗎?又在打雷了。」
「不,我這樣就行了。打濕了比較好。」
我並不打算在此深入討論文學論,因此關於這個問題就此擱筆。相較之下我更在意的是,我認為薩德讓女主人公遭雷擊死去,是因為想讓她在滿載苦難的人生最後以最輕鬆的方式死去。在薩德的考量中,雷擊是最沒有痛苦的、讓人滿意的死亡,也就是安樂死。薩德是想給茱斯蒂娜一個安樂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