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鬼剃頭

鬼剃頭

「也就是說,是使用狐法的行者。真愚蠢,真想把他轟走。」
這個時期,一些下級武士子弟,厭煩了元和偃武以來的長期承平,對德川幕府的社會管束也產生了自暴自棄的情緒。他們拉幫結派,成立了各種團伙,如白柄組、角袖組、身狹組、神祇組等。他們總是大搖大擺地在江戶晃蕩,肆無忌憚地挑起事端,舉止野蠻,人們把他們叫作「歌舞伎者」。這群歌舞伎者的粗暴同夥無意間聽到留伊的傳聞,便擁至留伊的道場砸館子。幾個武士自恃武藝高強,一齊對付留伊,也敵不過留伊細胳膊操著的那把竹劍的威力。還有一次,留伊從駒形堂前往竹町渡口。途中,從對面搖搖晃晃走來一個凶神惡煞般的人,猛地撞向留伊的肩頭。那人喊了聲:「豈有此理!」就要和留伊拔刀相向。那時,留伊腰間不過插著一支三尺多長的花見煙管,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輕易就用煙管打中對方的胳膊,讓他拔不了刀。
為下總古河城主土井利勝效力的家臣中,有一名叫佐佐木武太夫的武士,雖然地位低微,卻以堅毅、剛勇聞名。在劍術上,他領悟了一刀流的秘訣;槍法上,研究了柳生流的奧秘;在馬術上,能夠自由運用神道惡馬流技法;柔道上,掌握了關口流的手法,對武道的各方面也都了如指掌。家臣中的眾多弟子,都希望他給予指導。但用武太夫自己的話來說:「武藝終究是修養的一部分,除了為主君效力外不能有其他用途。」他笑稱教人武藝等同於拿武藝進行售賣,不該是一個武士的本意,因此根本不把別人拜他為師這回事放在心上。武太夫有一個女兒,取名為留伊。武太夫說是不喜歡教人武藝吧,但唯獨對女兒不同。也正因為武太夫從她幼時開始,便讓她切磋琢磨,進行修練,還將畢生所學武藝全部傳授給她,所以留伊一直接受與其他女孩不同的教育。
在留伊前往江戶第二年的正月十八日,發生了那場婦孺皆知的明歷大火,整個江戶一兩日之內幾乎化為焦土。又恰逢疾風勁起,本是從駿河台燒向柳橋的大火,又燒到了淺草御門前,無數想逃難的百姓葬身火海,更大有燒向神田川對岸的趨勢。火終於只燒到了留伊居住的淺草附近,並沒有繼續蔓延。聖天町的道場也平安無事。從十八日過午燃起的火勢,終於在後日的清晨被撲滅了。
這天晚上,留伊躺下入睡的時候,突然感到好像有什麼東西進了房間,她猛地睜開眼睛。
「那個人如何?」
過了黃昏,在回聖天町的途中,留伊無端在腦中想,那男子還在那兒嗎?不知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總之,留伊回來的時候,那男子還在老地方。幾枚零星的錢幣仍然躺在腳邊,看上去男子好像並沒有碰過。
「是不是叫花子和尚,八成是想表演點什麼討點賞錢吧。我們不給賞錢,估計不會走了,要不明天給他點賞錢打發打發吧,這樣可能就走了。」
武太夫好像眼神飄忽地望向遠方:
道場的練習也同樣別具一格,沒有性別之分,也不是一板一眼地跟著規則教學,而是根據每個人的資質進行指導,十分靈活。留伊讓弟子隨意用劍術對攻,自己則把蒔繪的煙盒放在旁邊,支起一條腿坐著,拿著長煙管一口一口慢悠悠地抽煙。她看上去不像是一個劍術老師,更像是遊藝的老師。只是那雙眼睛,能犀利地看穿弟子的每一個破綻。輪到留伊自己手執竹刀時,她那引以為傲的長發,就這麼濕漉漉地披在身後。read.99csw.com
「那是衝著什麼?」
「還真有這麼厚顏無恥的!明明沒什麼能耐,還覺得錢不夠嗎?」
男子什麼都沒說,輕輕搖了搖頭,突然伸出手指著留伊那從肩膀垂落到後背的頭髮。她的頭髮剛剛在澡堂洗過,微微散發著熱氣,水潤又烏黑,留伊自己平日里也暗暗得意這頭秀髮。那男子默默做了個手勢,像是要留伊剪一束長發給自己的意思。留伊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一樣,幾乎叫起來:
噩夢般的兩天兩夜剛剛過去,二十一日江戶城內下起了雪,而且還伴隨著大風,轉眼間城內便是大風大雪。因大火逃難的多數人們又因為飢餓寒冷而死去,目及之處屍橫遍野。幕府和眾大名在城內各個要所設置救濟屋,用大鍋煮粥救濟受難的百姓。
「在那種地方,到底要幹什麼?」
「你想要什麼?要錢的話,來我家我給你。」
除了濕濕的手巾和隨身攜帶的用具,留伊手上什麼也沒有。當然,若她想的話,用她敏捷的柔術,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那個男子當場打趴下來。然而,男子並沒有動手,哪有把不出手的人打趴下來的道理?留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和擋在眼前的這個男子對峙了片刻。對峙的時候,留伊的心緊張得怦怦直跳。
雖是十九歲初次上京,留伊卻馬上適應了江戶的生活。何止是適應,簡直是如魚得水。出城的時候,將鮮艷的小袖疊在前面,穿上黑色的縐紗羽織,上面別著四個連結的刺繡家徽,腰間佩戴著金色細長的大小武士刀,赤腳穿著絹帶的草鞋,頭髮上別著屋敷式的發簪,有時也會戴上草笠。很明顯,留伊簡直是站在時尚流行前沿的摩登女郎。加上她和男子一樣佩戴著大小武士刀,這樣獨特的裝扮怎能不惹人注目?路人紛紛擠眉弄眼,交換眼色,笑著說:「快看!女俠來了哦!」留伊卻依舊恬淡如常,好像自己天生是江戶人一般,哼著小調,邁著輕鬆的步伐穿過大川端
「說是一個了不起的行者。這附近經常有行者,但大多數都是賣順產護身符的,或是像化緣僧般的可疑商人,實在是信不過。但是那個人……」
「大阪之戰的時候,我還沒到十五歲,那時不只在戰場,就是在街巷也能看到屍體,不足為奇。世間百態,瞬息萬變。如果世間https://read•99csw•com太平,沒有什麼火災發生的話,就不會看到屍體。」
山東京傳的《骨董集》里,曾這樣說過:在元祿以前的澡堂,還沒有普遍使用鬢髮油,男男女女每次來澡堂都會洗頭髮。留伊亦是如此,她細心地清洗了自己的長發。被溫水浸潤的肌膚明艷動人,好像這些日子的不祥連同污垢一同洗去一般,留伊精神為之一振。她披散著濕潤的長發走出了澡堂。冬日天光短,周圍一片昏暗。
「那附近的人怎麼說?」
三天過去了,留伊想馬上出門去澡堂。與其說是去洗澡,倒不如說是去做好挑戰的思想準備。如果那是怎麼也揮之不去的印象,就索性看看對手到底是何方神聖。抱著這樣的想法,留伊嘩啦一下打開了格子窗。
「師傅,您可不知道您在那些男人眼裡多麼動人!因為又佩戴了刀什麼的,反而看起來更有魅力了。那個什麼飯綱行者,可能是一個不像話的騙子,跟在街上調笑女孩子的混混一樣。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師父您可能被一個奇怪的男子纏住了呢。」
天漸漸黑了,留伊回家的時候,那男子依然在那兒坐著。留伊終究還是有些懷疑,便把這件事稟告了父親。父親說:
留伊的月事一般三天就結束了。這三天,留伊固執地一步都不邁出家門,好像真的生了急病一般,只是在房裡睡覺、起床。但實際上她身體一點毛病也沒有,只是不知為何心裏期待著:自己完完全全不露面了,行者就會放棄,離開這兒。父親和女傭也盡量不提及行者,努力把他從自己腦中驅逐出去。最後不得不承認只是徒勞。
次日,留伊又要遠出市內,按照父親說的,出門時在男子的腳邊輕輕放下一些錢。
第二日,身體里依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衝動,驅使留伊前往那一片焦土。這一整天她在市內到處走動,然後筋疲力盡地回到聖天町。不單單是出於好奇心,好像有某種留伊從小到大的生活里缺少的東西,不由分說地誘使留伊不得不走去慘不忍睹的火災現場。
留伊努力讓自己不去多想,卻做不到。行者不吉利的樣子,在留伊的腦海里揮之不去。兩三天前就感到莫名的不安,莫不是因為這個?可是,剛到市區火災現場的時候,還沒有注意到門前的行者才對,在時間上,是不安來得更早。難道發生不安之後,不安的原因緊接著到來?這可能嗎?假如不可能的話,莫非那個烏黑著臉的行者,只是自己內心的不安在身外生成的無實體幻影?那是一張在其他人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男人的臉,只不過是因為自己帶著不安去看,才覺得令人恐懼?留伊就這般飄忽地想著。
道場的弟子里,家裡受火災牽連的也很多,橫豎道場暫時也不得不休業,所以留伊是十分閑的。雖然天氣這麼冷,留伊卻總是想去市裡到處走走,其實她也沒什麼事要去辦。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幸災樂禍,除此之外,還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雖這麼想,留伊還是出門了。不出門的話,內心可能會變得九*九*藏*書不安,可是出門了,留伊卻越發感到不安。至於不安的理由,就連留伊自己也摸不著頭腦。
然而,門前那位行者已經不在了。究竟去哪兒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在留伊閉門養病的時候不見的。居然不見了?留伊有些泄氣,但也如釋重負。
女傭壓低聲音說:
到了早上雪停了,周圍一片寂靜。留伊在被窩裡想著差不多要起床了,這時一個來工作的女傭吧嗒吧嗒地走過來,在拉門外喊:
起身點起枕邊的燈來看,四下一個人影兒也沒有。但留伊能感到離自己很近的地方,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有向自己緊緊逼近的東西。留伊不由得僵住身體:
「別說這麼愚蠢的話了!」
剛想撿起掉落的頭髮,頭髮卻好像咕嚕咕嚕地被漩渦吸進去一般,在房間里一邊旋轉一邊漂浮在空中。留伊只能吃驚地看著它們消失在黑暗裡。
「還真有戀物癖的人啊,他要我頭髮來做什麼?」
「師傅您快看,那人還在呢!」
「莫非那人不是衝著賞錢來的?」
「怪東西,在那兒不許動!你再過來,我可要反擊了!」
明明年紀比留伊小、卻老於世故的女傭,好像是為了點醒留伊的無知似的說:
留伊打開格子窗往外看。沐浴在朝陽下的積雪閃耀著刺眼的白色,厚厚的積雪路旁,男子仍然坐在那兒,猶如雪人一般雪白雪白。「難道他竟然忍受寒冷,徹夜被風雪擊打,如同在此地生了根一般坐著嗎?」留伊這麼想的時候,感受到一股令人恐怖的執念,漸漸對男子有種說不出的不悅。
「今天,我人生中第一次目睹了如此之多的屍體。父親大人,您見過嗎?」
留伊毫不含糊地握緊拳頭擺好架勢。但是,那看不見的東西卻再沒有向前靠近。
什麼也沒有。這三更半夜的怎麼可能有人來。留伊剛想也許這隻是錯覺,冷不防感到身後有人猛拽她的髮髻。她立刻偏轉身體,右拳向後打去,卻只是徒勞地打在空氣里,什麼都沒打中。身後什麼也沒有。下一剎那,留伊第二次感到頭髮被拽時,就好像被用剃刀從發繩處剃掉一般。當她看到頂髻的頭髮唰地紛紛往下落的時候,不由得啊的一聲大叫起來。一下子頭涼颼颼的,領口周圍也感到一股寒意。
父親懊惱地說。留伊卻突發奇想:
「就算是這樣,也沒有總在我家門前念經的道理啊。識相的不是該挪到其他地方去了嗎?」
若是對手用蠻力逼近自己,留伊憑著拿手的武藝,擊敗對方也只是三下五除二的事。但是,對於一個只是靜靜地坐著什麼都不幹的對手,留伊還真是束手無策,高超的劍術也無從施展。
「有什麼事?」
「說的也是。」
「據說他宣稱是在戶隱山修鍊飯綱法的行者,也向人們展示了很多法術。但我不是特別了解,大概是使用飯綱法的行者吧!」
「嗯,我早晨在門前散步的時候,也注意到了那個男子。」

留伊只能嘶啞地說出這麼一句話。此時,明顯有一股近於恐怖的情緒向她襲來。男子越沉默,恐怖便越發擴大膨脹。留伊只得胡亂地找詞搭話:
「啊!九_九_藏_書使用飯綱法就是操縱狐狸啊。我還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但是,人常說不惹鬼神不遭災,就由他在那兒吧。」
「又不是雜耍表演,看什麼看!走啊!」
留伊幾乎要把拳頭咬出血來,懊悔地哭泣到天明。不久,她明白過來,就蹬蹬地走出門來,把掛在門口的「武道諸藝指導所,女師傅佐佐木氏」的牌子拿了下來。她想,至少在頭髮長到原來的長度以前,道場只得暫時關閉。
這個町道場,裝飾簡單樸素。正門的三間安裝了黑色的格子,玄關的正面裝飾著長槍、大刀、甲胄櫃,屋檐前掛著門牌,牌上分明寫著「武道諸藝指導所,女師傅佐佐木氏」。將武藝作為買賣,要是放到從前,父親肯定會暴跳如雷,然而步入老年的佐佐木武太夫,已經不如年輕時那般氣盛,在女子拋頭露面不被認可的年代,武太夫對留伊做事如此乾脆利落反而有些引以為傲。再說留伊的母親早已經去世了。
元祿初年,像這種剪下女人頭髮的事兒,無論是在江戶還是京都都頻頻發生,讓人們覺得十分詭異。不管是未出嫁的姑娘,還是人|妻或下等的女僕,結好的頂髻從發繩處被剪斷,別人不提醒的話自己毫不知覺,也不記得自己究竟什麼時候被剪了頭髮。人們把這歸咎於一種所謂的剪髮妖怪,又叫「鬼剃頭」。另一種說法,是修鍊飯綱法的人驅使狐狸搞的惡作劇。不光是元祿年間,之後的寶曆與明和年間——不,甚至是整個江戶時代,好像都出現過這類被剪髮的情況。就拿文獻中出現的古例來說,室町時期的《大乘院寺社雜事記》里即有記載。這是不是最早的記載,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在今天街上也有被喚作「剪髮魔」的痴漢出沒,剪掉喜歡的女學生髮辮,這樣的事各位讀者仁兄想必早就知曉了。
「這個我不清楚,可能他是行者吧。你看他不是總念念有詞的嗎?」
就在這時,從澡堂的板牆背後,那個男子冷不防出現在留伊面前。近在咫尺地看,他依舊是一張烏黑烏黑的臉,只有那兩隻眼睛在黑暗中炯炯發光。男子比留伊高一頭,正俯視著她。
為什麼那男子想要我的頭髮?這是出乎留伊意料的。留伊覺得十分難為情,更沒有告訴自己那粗枝大葉的父親。後來她特意將這件事半開玩笑似的講給那個要好的女傭,留伊的臉不覺得紅了:
不久留伊也到了婚嫁的年紀,如花兒一般美麗嬌妍。武太夫膝下無子,曾幾次為留伊招婿,但偏執武道的頑固老頭所在的家裡,女婿們都呆不住,上門不久就個個離家出走,也就是所謂的「離緣」。留伊不得不侍奉利勝的夫人。但一直單身的話家名遲早會斷絕,總在偏僻的下總待著也是虛度光陰,無聊得很,於是,留伊與年老退隱的父親一起,果斷辭別了主人前往江戶,在淺草聖天町開了一所指導劍術的町道場。這年是明曆元年乙未,留伊十九歲。
留伊想勉強自己憐憫地笑笑卻笑不出,只是咧開嘴,彎起嘴角,僵硬得像哭。女傭九-九-藏-書卻沒意識到,始終一本正經地說:
留伊出門時,無意間朝門口側邊看,發現門側邊的地上坐著一個披著草席片、全身烏黑的男子。她忽然覺得,這莫非是她昨日在淺草御門附近路邊見到橫躺著的屍體中的一具?難道那屍體霍然起身,晃晃悠悠朝自己家門走過來了嗎?留伊瞬間感到毛骨悚然。然而,那男子不是屍體,是活人,真真切切地活著,好像還在一邊捻著佛珠子一邊念著佛經。那張臉黑得不同尋常,不由得讓人認為他是前夜大火中倖存下來的人。事實上,因為那場大火家庭離散不得不流浪,又隨意在人家屋前過夜的人,市內當是數不勝數。這個男子,說不定也是逃出火災的人吧。不對,像這般嘴裏念念有詞的人,倒是有點行者的感覺,難道是來推銷護摩之灰的嗎?這麼想著,留伊仔細觀察男子的臉,然而男子還是閉著雙眼坐著,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留伊的存在。
這天晚上,天氣驟變,又一次下起了暴風雪。雪一整夜敲打窗戶發出的沙沙聲夾雜著風聲,讓留伊幾乎一夜未合眼。
不知是不是昨夜沒睡好的原因,留伊感到頭很重,好像還有點發燒。這天她不再像往常一樣外出,而是在家裡昏昏沉沉地躺著,又碰巧來了月經。倒不是因為月事才體弱至此,本來留伊就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劍士,自出生以來就特別健康,沒有被女性生理期影響過心情,更沒有過早上卧床不起的經歷。
說完便迅速轉身從男子身旁跑過去,就這樣徑直跑回家,背著手啪地拉上格子門,才發現自己已經氣喘吁吁,幾乎癱軟下來。
留伊心中受到打擊,回去之後,便和父親說了當日的見聞:
留伊大吃一驚。她壓根沒料到自己可以引起男性的慾望。自己佩刀的男子形象反而凸顯了女性魅力,這也很意外。雖然是與己相關的經歷,可留伊感覺像在窺看一個從未步入的世界,除了茫然還是茫然。
就在二十一日這天,留伊也被一種無法抑制的衝動驅使,穿著裁著袴,戴著草帽,穿過大雪,沿著大河岸邊向淺草御門前方走去。越往前走,周圍越發如漆黑的枯木般全無生機,路旁橫躺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觸目驚心地映入留伊眼中。漂浮在溝渠之上的屍體,薄薄地覆蓋了一層雪。不僅是屍體,還有那些好不容易從大火中逃出的人們,他們都是一張熏得發黑的臉,衣衫襤褸,在嚴寒中瑟瑟發抖。周圍瀰漫著一股讓人窒息的惡臭,火盡后的余煙讓人睜不開眼睛。再看救濟屋,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喝粥,身上還有剛被燒傷后留下的傷痕。粥冒著熱氣,盛粥的物什,大概是從大火中拾來的茶碗和瓦片,燒得發黑。這中間有個目光冷峻的少年,看到留伊,眼裡立刻充滿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