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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5 布拉德的預言

Chapter 25 布拉德的預言

在印第安韋爾斯,我進入了決賽,並與皮特狹路相逢。我戰勝了他。比賽后,在更衣室里,他說他要與他約會的那個女演員布麗姬特·威爾遜結婚了。
「我願抱著網球拍睡覺。」
「噢,你意思是……噢!」
我喊道:「他媽的。」
「去吧,」她說,「打比賽,做你的工作。」
那是我們都想要的結果,她非常高興,但也有些害怕。如此多的改變。她的身體會發生什麼變化?我們只能再在一起待上幾個小時,隨後我要趕一趟飛往邁阿密的夜間航班,而她則要飛回德國。我們去 Matsuhisa 吃了晚餐。直到後來我才意識到,就是在這家餐廳我和波姬徹底決裂了——就像網球一樣,你遭遇了最慘烈的失敗的球場也可以成為你收穫最甜蜜的勝利之地。
這種不安感伴隨了我好幾天。當採訪開始在電視上播放時,不安感變得更為強烈了。我暗暗發誓,總有一天我會直視一位地位、名望和羅斯相仿的主持人的眼睛,並對他說出完全未加粉飾的真話。
母親不同意我這樣做。
回到家后,施特芬妮吻了我,然後詢問事情進展如何。
彼得·格拉芙溫文爾雅、圓滑世故而且學識淵博。他喜歡講笑話,很多很多笑話,但沒有一個我能理解,因為他的英語說得磕磕巴巴。我想要喜歡他,而且我能感覺到他也想讓我喜歡他,但我在他面前感到很不自在,因為我知道他的過去。他是德國版的邁克·阿加西。他曾經是一位足球運動員,一位狂熱的網球愛好者。在施特芬妮還裹著尿布時,他就開始訓練她了。但有一點與我父親不同,他從未放棄對她的事業和財務的操控,而且他還曾由於逃稅入獄兩年。這個話題從未被提起,但我有時覺得大家只是避而不談而已。
「傑登。」
我喜歡我們的想法、我們的設計,但我尤其為我們為實現理想而心甘情願地投入金錢這一點感到驕傲。大量的金錢。當佩里和我得知內華達州在教育上的投入幾乎比其他任何州都要少時,我們感到頗為震驚。內華達州投在每個學生身上的錢只有6800美元,而美國平均水平則為8600美元,所以我們發誓要在我們的學校消除這種投入上的差距,而且遠遠不只如此。通過從政府和私人捐贈者那裡籌得資金,我們將在孩子身上進行大筆投資,從而證明對教育進行投資就像對其他任何事情投資一樣,你付出的越多,得到的也越多。
我父親說:「你真的這樣認為嗎?來吧!你和我。」
賽后,我對她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精神有時頃刻間就瓦解了。她根據自己的經歷向我提供了明智的建議。「停止思考,」她說,「感覺才是重要的。用心去感覺。」
當我說這些話時,我彷彿被催眠了,或者說被洗腦了。但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我以前也說過相同的話,在新聞發布會上,在接受採訪時,在雞尾酒會上的閑聊中,我無數次說過這樣的話。
一名女司線員立即將此事報告給了裁判。
這兩個男人甚至聽不懂對方的話,但是他們仍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爭論。我轉過身,全神貫注地擊球,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大龍」身上。偶爾,我會聽到彼得提到我的競爭對手——皮特和拉夫特,然後父親就會隨即提起施特芬妮的宿敵——莫妮卡·塞萊斯和林賽·達文波特。父親後來又提到了拳擊,他用拳擊術語舉例,彼得則咆哮抗議。
我們在一個藥店停了下來,買下了葯架上所有種類的驗孕棒,然後躲在 Bel-Air 酒店裡。施特芬妮走進盥洗室,而當她出來,臉上的表情則變得難以捉摸。她舉起驗孕棒。
在賽前訓練的第一天,在與布拉德練球時,我發不出一個救命的球。當我離開球場時,布拉德知道什麼也不要問我。我回到酒店,躺在床上,獃獃地盯著天花板,盯了兩個小時之久。我知道自己不會在紐約逗留很長時間。
「當你現在回顧你父親為你所做的一切時,你是否會說我很慶幸,正是由於他對我進行了那些早期訓練,我才如此堅強?」
第三盤也不得不在搶七局中決出勝負。我犯了幾個愚蠢的錯誤。疲勞。他贏了第三盤。
我笑了,但他不是在開玩笑。
在第四盤中,我本來有機會破他的發球局,但我未能成功利用。我打出了一記無力的、與我的水平不相稱的反手球。當我看著它朝邊線飛去時,我知道我沒有機會了。現在是他的發球制勝局。我緊緊地握住球拍,然後我正手擊球落網。現在是賽點,他最後以一記 Ace 球斬殺了我。
她又驗了一次,然後又驗了一次,每次都是藍的。
在戴維斯杯上,我表現得很好,但之後,我在我通常都會贏的斯科茨代爾站卻早早地被淘汰出局了。我在亞特蘭大賽上表現得也很糟糕,還拉傷了一根跟腱。在羅馬,我止步于第三輪,這時,我很不情願地認識到我不能像這樣繼續下去了,我不能每項賽事都參加了。年近30的我必須更加謹慎地挑選自己所要參加的戰鬥了。
施特芬妮和我飛回了家。我需要休息,但壞消息接踵而至——我的姐姐塔米被診斷出患有乳腺癌;幾天後,相同的噩運也落在了我母親的身上。我放棄了到悉尼參加奧運會的資格,想儘可能陪伴在家人身旁。我需要停賽一年,至少要到明年一月份。
現在我腦袋裡想的全都是這位愛管閑事的女司線員。我以6:8輸掉了這一盤,也就輸掉了整場比賽。我感到有些失望,但同時也覺得這並不重要。
「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次見識自己留那個髮型的機會了。」
「是的。九*九*藏*書
2001年的溫網半決賽,我馬上就要擊敗拉夫特了。第五盤,我的發球局,距離勝利只有兩分之遙。我打出一記有些遲疑不決的正手球,球落網了。然後我失掉了一記容易的反手球,從而丟掉了下一分。然後他破發成功。現在變成了他認為他即將擊敗我了。
「我喜歡那個名字,」吉爾笑著說,並且不斷地點頭,「我覺得很好,我喜歡。」
在四分之一決賽中,我的對手是來自法國的塞巴斯蒂安·格羅斯讓。我以6:1輕而易舉地贏得了第一盤。然後格羅斯讓似乎挖掘到了一座隱秘的必勝信念的寶庫。現在我們的自信旗鼓相當,但是他的擊球卻略勝一籌。他破發成功,以2:0領先。然後他再度破發成功,就像我贏得第一盤那樣輕鬆地贏得了第二盤。
現在每接受一次採訪,我都會被問到有關退役的問題。我對記者說我最好的網球時光還在前面呢,而他們則皺著眉微笑著,似乎希望我只是在開玩笑。然而,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施特芬妮眯著眼睛看著窗外,然後把目光轉向了我。她說:「我想我這個月還沒來。」
我抬頭看看我的包廂。施特芬妮低下了頭,她從來沒有見過我輸得這麼慘。
我們一起去了2000年的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看著施特芬妮遊覽倫敦,我享受到了極大的樂趣。她說,她終於可以真正看看這座美麗的城市了,因為過去在壓力和傷痛的霧霾中,她看不清楚它。網球運動員是所有運動員中旅行最多的一群,但比賽的緊張和艱苦使我們無暇欣賞美景。現在施特芬妮可以肆意欣賞了,她的足跡幾乎遍及倫敦的每一個角落。她探查所有的商店和公園,還去了一家有名的薄煎餅店,事實上,她一直都想嘗嘗那裡的煎餅。這家店供應的煎餅多達150種,而她幾乎把所有種類都品嘗了一遍,再也不用擔憂在球場上時會腳步沉重了。
其他的時間里,施特芬妮知道沒有必要再多說什麼。她只是側著頭,輕輕觸摸我的臉頰,我知道她已經理解了,那就足夠了。那正是我所需要的。
「不用了,」她說,「我們就來個痛快吧。」
「能夠在網球賽場上拼搏,我當然很高興。我很慶幸我父親引導我走上了網球之路。」
「給他示範一下。」他說。

我不是故意要撒謊的,但羅斯問的每一個問題似乎都有一個不言而喻的答案,一個他樂於並渴望聽到的答案。
很多天,當我感到疲乏或情緒低落時,我就會開車到社區,看看正在建設中的學校。在我所有的矛盾中,這是最令人驚異,也是最有趣的——一個鄙視並恐懼學校的男孩竟然變成了一個被他自己在建中的學校所鼓舞並重獲動力的男人。
我因此受到了警告。
「吉爾,為什麼還要繼續下去?」
我父親和那些說不出一口流利英語的人相處得不是很好,他和陌生人相處得也不是很好,因此,當我們穿過我父母家的前門時,我知道我們處於非常不利的地位。但當我意識到體育運動是一種通用語言,當我看到這兩個男人、這兩個體育運動的狂熱愛好者、這兩位前運動員知道如何通過揮臂、做手勢和咕噥,從而利用他們的身體進行交流時,我放心了。我對我父親說,彼得想見識見識那台著名的發球機。我父親甚是得意。他帶我們到了後院,把「大龍」推了出來。他啟動了發動機,並把底座墊高。他喋喋不休地說著話,給彼得講解有關「大龍」的方方面面,而且由於「大龍」的雜訊,他幾乎是在喊叫。他興緻勃勃,並沒有意識到彼得連一個詞都聽不懂。
說實在的,我卻覺得自己的心跳減緩了。我感覺並不糟糕。我試圖感覺很糟糕,但我不能,我想這是否是因為我對在重大賽事中輸給皮特已經習以為常了,或者我只是對我的事業和家庭感到心滿意足了。無論是什麼原因,我把手放在皮特的肩上並祝他一切順利。儘管這樣感覺不像是在道別,但這確實像對那場並不遙遠的道別的一次預演。
他們喘著粗氣,汗流浹背。父親瞪著眼睛,彼得赤|裸的胸膛上掛著滴滴汗珠。但是他們看出來了我是不會讓他們扭打在一起的,於是他們進入了中立角。我關掉「大龍」,然後和他們一起離開了球場。
她睜大了眼睛。「我也這麼想。」
「來什麼?」
「噢,親愛的,不要這麼難過。」
這些謊言,是否連我自己都有些相信了?這些謊言,在經過毫釐不差的不斷重複后,是否已經聽起來像真話一樣了?
體育記者再一次為我唱起了輓歌:阿加西事業的終點即將來臨了。吉爾試圖告訴他們我正在經歷什麼,他說:「安德烈是由他的內心、感情、信仰以及那些他珍視的人所激勵的,當其中有一項不對勁時,你們就能夠在他的行動中察覺到。」
「一個男孩?」
在第三盤一開始他就破發成功,他放出一記漂亮的高球,從而贏得了這一局。然後他保住了他的發球局,並再次破了我的發球局。我完蛋了。
吉爾問施特芬妮感覺好不好,要不要喝些什麼,要不要坐下來。他把她領到了一個訓練區,她跨上了一架女鞍。她審視著吉爾沿著一面牆建造的那個架子,上面擺放著我在各項大滿貫賽事中獲得的獎盃,其中包括我在《老友記》后的狂怒中摔碎的那些獎盃的替換品。
「嗯,就是傑登·吉爾·阿加西。如果他長大后能有一半像你,他就會取得顯著的成功。如果我為他付出的有你為我所付出的一半,我就會超越自己的標準。」
「為什麼網球和生活總是處於對抗中九*九*藏*書?」
在2001年的法網公開賽期間,我的包廂里存在著一個看不見的人——施特芬妮懷孕已經四個月了。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使我的腳步輕盈得如十幾歲的少年。在第四輪中,我與斯奎拉里對決。我們之間的「故事」可謂說來話長。當我們走上球場時,我覺得我們之間的「緣分」似乎比法英之間的歷史淵源還要深厚。斯奎拉里的出現直接把我的思緒帶回了1999年的法網——我職業生涯中最艱苦的比賽之一。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如果兩年前的那天他擊敗了我,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會出現在這裏,我不知道施特芬妮是否會在這裏——因此我們未出世的孩子也不會在這裏。
我以頭號種子選手的身份參加了2000年的美網賽,我是奪冠熱門,但在比賽前夕,我和吉爾坐在洛厄爾酒店裡,並沒有絲毫的優越感,反而感覺極為糟糕。現在應該是快樂的時刻。我可以贏,我可以震驚世界,而且我不在乎。
「我想這意味著……你知道的。」
施特芬妮告訴我她父親要來拉斯維加斯拜訪一下(她父母很久以前就離婚了,如今她母親住在距離我們這裏15分鐘路程的地方)。因此,那不可避免的時刻最終來臨了——我們的父親要見面了。這一安排使我們都頗為不安。
我們在2001年年初一直窩在我的二號單身公寓里,並把它轉變為一個真正的家。我們購買我們都喜歡的傢具;我們舉辦小型晚餐會;我們會滔滔不絕地談論未來,常常談到深夜。她為我買了一塊廚房黑板,以便我列出我想吃的食物的清單,但我把它變成了一塊留言板。我把這塊黑板掛在廚房的牆上,並向施特芬妮承諾,每天晚上我都會在上面寫上一些有關我愛她的話,然後第二天晚上我會把黑板擦得乾乾淨淨,再寫上一些新的話。我還買了一箱1989年的龍船庄酒,我們承諾每一年在我們首次約會紀念日的那天我們都會分享一瓶。
「我無法回答你,」他說,「我只是知道你還有很多潛力沒有發揮出來。如果我們就此離開,很好,但我們會錯過一些東西。而且我認為你說過你要看著你的網球生涯到達終點線,這是你對自己許下的諾言。」
「我以後再告訴你吧。」我說,並伸手去拿一瓶龍舌蘭酒。
「為什麼我又有了這種我曾經有過的感覺?」
父親很憤怒。首先,彼得沒有聽他的講解;其次,彼得正在干預我父親的明星學生。父親走到網前,大叫道:「什麼削球,全是胡扯。如果施特芬妮會這個,她本可以做得更好的。」然後他向彼得展示了他教過我的雙手反手擊球。
「如果我不參加比賽,我會讓很多人失望的。如果我不參加比賽,我會讓我的家人失望的。」
在比賽結束一個小時后,施特芬妮和我教授了一堂網球課。在一場慈善拍賣會上,韋恩·格雷茨基拍得了我們的授課時間,他想讓我們教一教他的孩子們。我們和這幾個孩子相處得很愉快。天色漸黑,我們便開車返回了拉斯維加斯。一路上,我開得很慢,我和她一直談論著那幾個孩子是多麼地可愛。我不時回憶起科斯特納家的那些孩子們。
隨後的幾天,我們一直在談論思考和感覺。她說不去思考只是第一步,因為即使你不去思考,你也仍然不能決定是否能感覺。你不能試圖去做,你必須得讓自己真的感覺到。
「去站到那邊。」我父親對我說。
「而且——我們認為我們也想好了一個極好的中名。」
「我想這意味著我懷孕了。」
他說他和她是在電影《潑辣新娘》(Love Stinks)的片場相識的。
依我來看,能夠找到合適的女人並與其廝守一生確是真正的幸福。我曾經耗費了很多時間拼湊我所謂的團隊,但現在我唯一想的就是成為施特芬妮團隊的一個受到珍視的成員。
「是什麼?」
他點點頭。
破發點。
「你在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網球嗎?」
「我喜歡這個主意,」我說,「我會幫忙的。」
彼得站在我後面,看著我擊球。
藍色的。
2000年11月,我家人的病情都大大好轉,於是我準備重新開始訓練。2001年1月,我飛到了澳大利亞,當飛機著陸時,我感覺很好。我確實喜歡這個地方。前世我肯定是一個澳大利亞的土著民,我在這裏就像在家裡一樣,感覺非常自在。一直以來,每當我走進羅德·拉沃球場,並在拉沃的名義下比賽時,我都滿心歡喜。
我非常喜歡看著施特芬妮和我的母親——我生命中兩個羞澀的女人——待在一起。施特芬妮總是會送給她一些新的拼圖。我也很敬重施特芬妮的母親海迪。施特芬妮和她長得很像,所以第一次見面,我就對海迪產生了好感。施特芬妮和我都穿著牛仔褲、赤著腳,我們來到庭院里,站在法官面前。至於戒指,我們則用施特芬妮在抽屜里找到的兩團舊的酒椰葉絲帶來代替,而曾經我正是用這種絲帶為送給她的第一張生日卡做的裝飾,直到後來我們才注意到這一巧合之處。
我以訓練的名義把施特芬妮帶到了吉爾的健身房。她面露喜色,因為她知道我們來的真實意圖。
他盯著我。
我被感動了,我看到皮特也被感動了。但現在我不能考慮球迷,我只能讓自己思考如何到達第五盤這一庇身之地,除此之外,我什麼也不能想。
這是一個反問句。凱茜已經完全康復了,又變得生龍活虎,並總是將大學掛在嘴邊,但吉爾從來都沒有忘記過當你摯愛的人躺在病床上時的那種感覺。他知道我想https://read.99csw•com說但沒有說出的話:為什麼我們所愛之人要遭受不幸?為什麼生活不能完美?為什麼每一天、在地球的某個地方,總有某個人要失去些什麼?
「我仍然對演員心存畏懼。」
此時,施特芬妮已經哭出了聲,我的眼睛里也充滿了淚水。吉爾站在一台腿部伸展機前,離我大概有10英尺遠。他耳朵上夾著他的招牌鉛筆,眼鏡滑落到了鼻尖,手中拿著打開的達·芬奇筆記本。他三步就衝到了我的面前,然後一把抱住了我。我感覺到我的臉頰觸到了他的項鏈。聖父,聖子,聖靈。
我父親則堅稱如果他沒被邀請,他絲毫不會覺得受到了冷落。他不想被邀請。他最不願做的事情就是參加婚禮,他不喜歡婚禮(在我第一次婚禮時,他中途就離開了)。只要我與施特芬妮結婚,他說,他不介意我何時、何地以及如何使她成為我的妻子。「她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女子網球運動員,」他說,「我有什麼不滿意的?」
「以法律賦予我的合法權利。」法官說。終於,總算,在兩位母親和三位園藝師的見證下,施特菲·格拉芙成了施特芬妮·阿加西。
但是這一次,這些謊言聽起來以及感覺起來卻很不同。它們懸浮在空氣中,有著苦澀的餘味。當採訪結束時,我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還未達到罪惡感那種程度,應該是遺憾,一種錯失機會的感覺。我思忖著如果我對他、也對自己坦誠相待,事情又會怎樣,羅斯會做些或說些什麼,我們在那一小時中得到的樂趣又可能會多多少?
「吉爾。」
我也意識到,在人生中這個危險時刻,她想要獲得一些讚揚。我一直想當然地以為我母親只是想默默地生活,不渴求別人賞識的眼光,但她現在想要被注意,被敬重,她想讓我知道她比我想象的要堅強得多。她毫無抱怨地接受治療。如果她為此感到驕傲,如果她想讓我為此驕傲,那麼她肯定也想讓我知道我和她是一樣的。她和我都從父親這一「困境」中挺了過來。這一次,她也會挺過來的,而她也希望我會同樣如此。
在第一輪中,我的對手是一位斯坦福大學的學生亞歷克斯·金,他焦慮得要命,我很同情他,但是直落三盤擊敗了他。在第二輪中,我的對手是克萊門特。那天很熱,在得第一分前,我們都已經大汗淋漓了。我開局打得不錯,破發成功,以3:1領先。一切進展順利。然後,突然間,我就像從未打過網球一樣,在滿滿一體育場的觀眾面前崩潰了。
這是我的第七個大滿貫單打冠軍,我也因此得以位列網球史上的第十名。我和麥肯羅、維蘭德和其他幾人並列——比貝克爾和埃德伯格高一位。我和維蘭德是公開賽時代僅有的兩位贏得三次澳網冠軍的男選手。但是此刻,我只想看著布拉德在亞拉河裡仰泳,然後回到施特芬妮的身邊。
我們決定我們的婚禮將不會有喧嚷嬉鬧,不會有教堂,不會有蛋糕,不會有禮服。我們會在網球賽季兩項賽事之間的一個空閑日子完成此事。
在西雅圖接受治療的塔米也表現得越來越堅強。她已經接受了手術,在進行化療之前,她來到拉斯維加斯和我們——她的家人共度這段時光。她說她很害怕失去頭髮。我問她為什麼要害怕呢,我說:「失去頭髮是降臨在我身上的最好的事情。」她大笑起來。
父親喊道:「那個混蛋胡說八道!」
我們在我家裡組織了一個燒烤會。在所有人到達之前,我們把自己關在了盥洗室里,在菲利和施特芬妮的見證下,我們舉行了一次正式的剃頭儀式。塔米想讓我盡地主之誼,她把電推剪遞給了我。我把刀片調到最緊的位置,然後問她是否想先剃一個莫西幹頭。
我的身體不禁抖了一下,往事瘋狂湧入我的腦海中。我只有借家裡還有龍舌蘭酒這一想法安慰自己,使自己繼續「運轉」下去。
皮特如今應該是半速前進了,他已經連續14個月未在大滿貫賽事中奪冠了。他逡巡不前,而且公開地談論著退役的話題。但此刻那些都變得無足輕重了,因為他的對手是我。我以7:6贏得了第一盤,所以我現在自認為勝算又大了一些。在這項賽事中,我贏得首盤后的總戰績為49勝僅1負。
他笑了,但我卻不是在開玩笑。
她說這些話時,就像是我父親話語的甜蜜、溫柔版。我以前並非沒有聽過這種說法,但只有施特芬妮說的時候,這些話才真正進入了我的內心。
他沉默不語。

「月經沒有來。」
我發出了球,他乾脆利落地進行了回擊,我擊球落網。
在第二輪中,我的對手是庫切拉。他總是能看透我,一看到我,他體內的腎上腺素就會猛增。甚至在賽前,當我在更衣室里看見他時,他似乎仍在追憶他在1998年美網賽上擊敗我的那一時刻。他一上場就打得威風凜凜,迫使我不停地跑動,企圖使我精疲力竭。雖然我尚能應付,但當我的右腳磨得全是水皰時,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側,叫了傷停。一位賽會醫生重新包紮了我的腳,但真正的水皰在我的大腦里。我從那刻起就再也沒有贏過一局。
「你熱愛這項運動。」
當我以2000年衛冕冠軍的身份走進羅蘭·加洛斯時,我本期望內心能涌動著懷舊之情,但完全不同了——這個地方已被重新裝修了。他們增加了座位,改裝了更衣室。我不喜歡現在的它,一點兒也不喜歡。我想讓羅蘭·加洛斯永遠保持原樣。我想讓所有事情都永不改變。我希望每年都能走上中央球場,奇迹般重現1999年的情形。那一年,我的一生為之改變九*九*藏*書。在我戰勝梅德韋傑夫后的新聞發布會上,我曾對記者說我現在可以毫無遺憾地離開球場了。但一年後,我意識到我錯了,我總是會有一個遺憾,那就是我不能回到過去,一次又一次地重溫1999年法國網球公開賽時的喜悅。
法官匆匆宣讀完了冗長的法律條文,當施特芬妮和我正要說「我願意」時,一隊園藝師到達了此地。我跑到外面,請求他們先關掉割草機和清落葉機,5分鐘之後再開,這樣我們可以把婚結完。他們向我致以歉意。一個人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了噤聲的動作。
「我也是一個拳擊手,」彼得說,「我本可以把你打倒在地的。」
有很多話,我想對皮特說,關於婚姻,關於女演員,但我不能,我們之間不是那種關係。有很多問題,我想要問他。我想問他:他為何能夠如此專註?對網球投入如此之多,而無暇顧及生活中的其他很多方面,他是否感到遺憾?不同的個性以及彼此之間持續的競爭使我們無法更加親密。我意識到儘管我們對彼此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儘管我們之間存在著「准友誼」,但我們仍然是陌生人,而且可能永遠都會如此。我希望他萬事如意,而且我是認真的。依我來看,能夠找到合適的女人並與其廝守一生確是真正的幸福。我曾經耗費了很多時間拼湊我所謂的團隊,但現在我唯一想的就是成為施特芬妮團隊的一個受到珍視的成員。我希望他對他的未婚妻有著相同的感覺,我希望他像在意自己在網球歷史中的地位那樣在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我希望我能夠對他說這些話。
我本應該料到的:當彼得到達內華達州后,他想看的不是胡佛大壩,不是長街,而是我父親的發球機。他早就聽說過它,現在他想仔細研究研究它。我載著他去了我父親的家裡。在路上,他喋喋不休地和我親切地交談著,但我大部分都聽不懂。他說的是德語嗎?不是,是德語、英語以及網球語的混合。他在打探我父親的網球水平。「你父親多長時間打一次球?他打得如何?」他試圖在到達那裡之前對我父親作出判斷。
在我們吃完、哭完和慶祝完之後,我說:「我想我們應該結婚。」
和往常一樣,我在倫敦除了我的簽位表什麼也沒有看到。戴上「眼罩」,我一路殺入了半決賽,這次我的對手是拉夫特。此刻的他已經取得了漂亮的職業戰績——兩屆美網冠軍,前世界第一。儘管現在他們說他還在肩部手術后的恢復期,但他不斷地發出 Ace 球,而我只能望分興嘆。當他不發 Ace 球時,他會在發球后「翩翩起舞」,絕不讓任何東西從他身邊飛過。我試圖吊高球。很多次,當球離開球拍時,我覺得我打出了一記無法回擊的球,但他總是能夠及時還擊。我們鏖戰了3個半小時,絕對是一場高質量的比賽。現在是第五盤的第六局,至為關鍵的一局。我試圖在二發時加進一些制勝的因素,但卻以雙發失誤告終。
我無法在比賽剩下的時間中成功破發。他一發成功率高達74%,而他正是憑藉出色的一發成功進軍決賽,獲得了與皮特爭奪冠軍的資格。我想在施特芬妮的注視下和皮特一爭高下,但事情往往不盡如人意。一年前,我在這裏,也是在半決賽中擊敗了拉夫特,那時他第一次感到了肩部的劇痛。現在他歸來了,肩傷痊癒了,並且在半決賽中戰勝了我。我喜歡拉夫特,我喜歡那種對稱性。我無法與這種天衣無縫的故事情節抗爭。
「藍色意味著什麼?」
你可以對我父親說很多事情——但這句話不行。我的身體不禁顫抖了一下,我知道要發生什麼了。我轉過身,正好看見施特芬妮63歲的父親脫下襯衫,對我69歲的父親說:「看看我,看看我這體形。我比你高。我只要出刺拳,你就無法靠近我。」
「除非你內心充滿鬥志,」吉爾說,「否則你不能參加比賽,那是你的性格。自從19歲時起,你的性格就一直如此。只有當你身邊的人都平安時,你才能充滿鬥志。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喜歡你。」
「我們已經完成了,是嗎?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跑完了這段旅程,對嗎?對於我們而言,這種狗屁局面即將結束,不是嗎?」
他遞給我一把球拍,讓我到球場的另一側,然後把那台機器對準我的頭。
「呀,是什麼?」
我隨意撥弄著一根繃緊的細繩,然後說:「那麼……呃……吉爾,聽著,我們已經為我們的兒子起好名字了。」
皮特發出了勝利的吼叫。
在決賽中,我與克萊門特對決。因為他在之前的美國網球公開賽中將我淘汰出局,這場比賽應該算是一場復讎賽。我幾乎沒有離開過底線。我幾乎沒有出現失誤,而即使我確實出現了失誤,我也會迅速將其拋至腦後。當克萊門特用法語咕噥著抱怨自己時,我內心則異常地平靜和安寧。我是我母親的兒子。我直落三盤擊敗了他。

但在學校正式落成那天,我卻不能出現在那裡,因為我要參加美國網球公開賽。我是在為學校而賽,所以我會發揮出我的最佳水平。我在前四輪過關斬將,然後在四分之一決賽中與皮特狹路相逢。從我們走出地下通道那一刻起,我們就知道這將是我們最為激烈的一場戰鬥。我們就是知道。這是我們之間的第32次交手,他以17勝14負略勝一籌。我們的臉上都帶著那種凝重的大賽表情。就在此地,就在此刻,這場比賽將決定我與他之間的競爭。勝者為王。
2001年10月,在距離施特芬妮的預產期還有3天時,我們把我們的母親和內華達的一九_九_藏_書位法官邀請到家中。

我們也要使我們的孩子每天在學校里待上更長的時間——8個小時,而不是內華達規定的6個小時。如果別人問我這麼多年來我獲得的最重要的一點經驗是什麼,那就是時間加練習等於成就。除此之外,我們堅持孩子的父母要積極地參与到學校的活動中來。我們要求每個孩子的至少一名家長每個月要花12個小時在教室里擔當志願學生助手,或在學校組織的旅行中擔任志願指導員。我們想讓家長有一種身為股東的感覺,想讓他們在幫助他們的孩子進入大學這件事上承擔起充分的義務和責任。

皮特知道如果比賽進入第五盤,優勢就會偏向我這一方。他知道他需要在這一局中打得無懈可擊,這樣才能阻止第五盤的戰鬥。而他確實這樣做了。整晚幾近完美的比賽在我的一記落網的正手球中落下了帷幕。
她說也許在癌症奪走她的頭髮之前擺脫它會是一個好主意。一種反抗的行動,一份控制自身命運的宣言。
「可能吧,爸爸,但——求你。」
某人請告訴皮特這一數據吧。他以7:6贏得了第二盤。
賽后,記者問我是否是因為比爾·柯林頓總統的到來而無法集中精力。我聽過也給出過各種各樣的理由,為比賽的失利作辯解,但我絕對不會想出這樣蹩腳的理由。「我不知道柯林頓要來這裏,」我對他們說,「我心裏想著其他事,另一位看不見的觀眾。」
「藉助這種打法,」我父親說,「施特芬妮本可以贏得32個大滿貫的。」
在第四盤中,我們上演了幾次堪稱壯觀的多拍回合,然後又不得不在搶七局中一決高下。此時,我們已經對打了3個小時,但雙方都沒有破發成功過。時間已過午夜,2.3萬名球迷都站了起來。他們不想讓我們開始第四個搶七局。通過重重地跺腳和熱烈地鼓掌,他們正在表演著自己的搶七局。在我們繼續拼殺之前,他們想對我們致以謝意。
在這些想法的鼓舞下,我志在必得。隨著比賽的推進,我的精力越來越充沛,注意力越來越集中。我全神貫注,完全不被外物所擾。一位不守規矩的球迷沖我喊了一些污穢的話,我只是一笑了之;我重重地摔了一跤,扭傷並擦破了膝蓋,我只是聳聳肩,對此毫不介懷——什麼都阻止不了我,更不用說斯奎拉里了。漸漸地,我甚至將他也拋至腦後了,我感覺自己彷彿獨自一人身處此地——這種感覺比以往都要強烈。
我和布拉德打賭,我說我將贏得最終的勝利,我能感覺到。如果我做到了,他就得一頭跳到亞拉河(一條流經墨爾本、污染嚴重並散發著惡臭的支流)里。我一路高歌猛進,成功晉級半決賽。這一次,我的對手又是拉夫特。我們進行了3個小時的拉鋸戰,其間充滿著似乎永無止境的、讓人耗盡精力的激烈爭奪。他以2:1領先於我。然後他萎蔫了。澳大利亞很炎熱。我們都汗流浹背,但他抽筋了。我拿下了接下來的兩盤比賽。

於是,我嘗試著這樣做。我去了華盛頓,但我表現得就像以往我不能集中精神時那樣。在與克雷特加比賽時,我因為憤怒摔壞了三把球拍,並在兩盤沉悶的比賽后落敗。
在走出阿瑟·阿什體育場的途中,一個小女孩說:「對於你的失敗,我感到很難過。」
我坐在那裡,接受親切的電視主持人查利·羅斯長達一個小時的採訪。在採訪期間,我滿口都是謊言。
「啊,」他說,「呀,很棒。」
我以前從不知道瑪格麗特(用龍舌蘭酒調製的雞尾酒)竟然如此好喝。
除了施特芬妮的健康和我們正在形成的家庭外,我的思緒從未遠離過我的學校。它將在這年秋天正式落成,屆時將有200名學生在這裏讀3-5年級。我們已計劃迅速地實現學校的擴建,使其能夠接收從幼兒園到12年級的學生。兩年後,我們將建好我們的初中。再過兩年,高中。
「也許你不應該。」
父親加快了「大龍」的速度。他不斷撥動計速盤,直到「大龍」每次幾乎都一起噴出兩個球為止。父親一定是給它加了一擋,我不記得球還能如此迅速地噴出,我甚至沒有時間拉拍去擊打第二個球。彼得因而斥責我。他從我手裡奪過球拍,把我推到一邊。「這一擊球,」他說,「是你早就應該會的,你從沒有過這種球。」他向我展示了著名的施特芬妮削球,他聲稱在這一點上她是承其衣缽。「你需要更乾淨地揮拍,」他說,「像這樣。」
我趕回拉斯維加斯,想陪陪我的母親,但她似乎完全沒有感到困擾,一如既往地沉浸在書和拼圖遊戲中。看到她如此平靜,如此堅定地保持著內心的平靜,我們都不禁自慚形穢起來。我認識到這些年來,我一直都低估了我的母親。我意識到就像我們所有人一樣,今天的她也是拜我父親所賜,而且,在她的內心,她受到的影響比我們都深。
我快速仔細地剃著她的頭,她則面帶著貓王參軍時臉上流露出的那種微笑。當她的頭髮飄落在地,我對她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現在自由了,塔米,自由了。我還對她說:「至少你的頭髮還會再長出來,而我和菲利的頭髮則一去不復返了,寶貝。」她為此笑個不停。當生活每天都在盡全力使我的姐姐哭泣時,我為能夠使她開懷大笑而感到欣慰。
彼得用德語罵著粗話,父親則用亞述語說著髒話,他們全都舉起了拳頭。他們轉著圈,不時發動佯攻,並不斷地跳躍、閃躲、迂迴前進。就在他們中的一個出拳之前,我衝到兩人之間,把他們推開了。
她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