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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城 四十八

文城

四十八

「抓些灶灰撒在鞭花處,這樣不會毒火攻心。」
「爸,求你把我放下去,讓我把汗衫脫了再抽,我就兩件汗衫。」
與李美蓮同時出現在屋門口的陳永良,隨手操起門邊的一根扁擔,舉起扁擔打向陳耀武。陳耀武奪門而出,脫韁的野馬似的在街上狂奔,陳永良手提扁擔在後面窮追不捨。陳永良殺氣騰騰,他一邊追趕一邊喊叫:
林百家也開始心神不寧了,陳耀武的目光像爐灶里的火焰一樣熱烈,她知道陳耀武變了,自己也變了,她時常臉色通紅,心跳加快,有時候嘴唇會突然微微抖動起來。
早晨的時候,李美蓮打開院門,看見睡著的陳耀武,把他推醒,拉著他來到廳堂,陳永良和林祥福坐在那裡,林百家和陳耀文也坐在那裡。陳耀武揉著眼睛,看見他們正在吃早飯。李美蓮把陳耀武拉到陳永良身前,陳永良點點頭,起身找來一根麻繩,拉著陳耀武的手往外走。林祥福伸手去攔他,他搖搖頭說:
手握戒尺的王先生春風得意,曾經離去的七個學生也都回來了,他比過去更加嚴厲,誰要是在課堂上走神,王先生就會舉起戒尺打向誰的手掌,並且警告下次會打出鞭九*九*藏*書炮的響聲。陳耀武走神時,王先生視而不見,有時實在看不下去,也只是用戒尺輕輕敲敲陳耀武的桌子。
陳耀武一路狂奔,跑上了西山,回頭看看,沒有看見陳永良追來,這才站住腳,呼哧呼哧喘著氣走進一片樹林。他在樹林里一直坐到滿天星辰,嗡嗡叫著的蚊子把他咬得渾身發癢,他從裏面出來時,山下的溪鎮已經黑了。他又飢又渴,走下西山,走到溪鎮的碼頭,趴在水邊喝了一肚子的水,隨後遲疑不決地走去,他聽到更夫正在敲響三更。他走到家門口,推推門,裏面上了門栓,他想敲門,又不敢敲,站了一會兒后坐下來,靠著門睡著了。
林百家驚醒過來,看見是陳耀武,先是一怔,隨後她羞怯地閉上了眼睛,感受陳耀武的手在自己大腿上移動。因為激動和緊張,陳耀武的手顫抖不已,顫抖隨即也傳導給了林百家,林百家的身體也開始顫抖。兩個人的身體瑟瑟抖動了一會兒后,林百家突然意識到此刻正在院子的樹蔭下,她起身一把推開陳耀武,陳耀武還沒有明白過來,就聽到出現在屋門口的李美蓮的叫聲:
陳耀武開始經歷心神不寧的時九-九-藏-書光。自他回來以後,林百家和他形影不離,不是坐在他身邊,就是走在他身旁。起初陳耀武沒覺得什麼,直到某一個黃昏,陳耀武轉過頭去,看見林百家的臉在夕陽的餘暉里楚楚動人。那一刻他發現已經不是過去的林百家了,不是那個流著鼻涕,拉著他的衣角,一聲一聲叫著哥哥的林百家了。
接下去是李美蓮告訴林祥福剛才發生了什麼,林祥福回頭看了看林百家,林百家站在角落裡,如同驚弓之鳥。林祥福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坐在椅子里沉思起來。
林祥福把林百家抱到樓上房間里,讓林百家在床上躺下來。林百家無聲地躺了半個時辰,當陳永良帶著中醫郭先生一起趕來時,林百家剛好蘇醒過來。郭先生給林百家切脈,說林百家是急火攻心,現在已經沒事了。全家人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們想起來陳耀武還吊在樹上,林祥福和陳永良趕緊把陳耀武放下來,發現陳耀武也昏迷過去了,他們再次亂成一團,把陳耀武抱到樓上房間的床上。郭先生坐在床前給陳耀武切脈,說脈搏有些弱,接著又說脈搏強起來了。郭先生起身https://read•99csw.com說過一會兒孩子就會醒來,他看著陳耀武身上的傷痕,對陳永良說:
李美蓮抓來灶灰,細心地撒在陳耀武的傷痕上,灶灰帶來的灼痛使陳耀武一下子醒了過來,他哭叫兩聲,以為又是鞭子抽上來了,看見是李美蓮,不是陳永良,又看見自己躺在床上,他不再喊叫了,低聲呻|吟起來。
坐在廳堂里的林百家聽到陳耀武的慘叫,渾身發抖,眼淚直流。林百家痛苦萬分的表情,讓林祥福什麼都明白了,他知道剛才發生的事不是陳耀武一個人的,是他們兩個人的事。陳耀武的慘叫對於林百家如同利箭穿心,她先是臉色慘白,接著嘴唇也白了,在陳耀武一聲撕裂般的喊叫之後,林百家一頭栽到地上,昏迷過去。
林百家的昏迷讓廳堂里亂成一團,陳永良也丟掉鞭子跑了進來,李美蓮衝著他連聲叫著,他聽清楚了是讓他快去把中醫請來,他又掉頭跑了出去。
陳耀武有時會出神地看著林百家,就是在王先生的私塾里,他也會扭過頭去看著坐在左邊的林百家。這時候已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林百家上身中袖短襖下身肥褲坐在課桌後面,陳耀武注意到林百家微微隆九_九_藏_書起的胸部,他的目光開始從林百家的臉上滑落,沿著她細長的脖子抵達她的胸前,長時間停留在那裡。林百家一動不動,可是紅暈在臉上悄然浮現。
春去夏來的一個中午,穿上百褶裙的林百家躺在院子里樹蔭下竹榻里睡午覺,陳耀武從熟睡的林百家身旁走過,看見她白皙的大腿從百褶裙里出來,不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他站在那裡看著林百家的大腿,然後他的手放了上去,林百家皮膚的涼爽讓陳耀武十分意外,他害怕地縮回了手,過了一會兒他再次把手貼上去,仍然是那麼的涼爽,他開始輕輕撫摸起來,獲得了綢緞般光滑的感覺。
陳永良看見陳耀武沒有耳朵的左臉,心裏湧上一陣酸疼,就說:「吃飯可以,睡覺不行。」
「我們對不起你。」
陳耀武坐在林百家對面狼吞虎咽吃完早飯,跟著陳永良來到屋外。陳耀武站在榆樹下,耷拉著腦袋,因為沒有睡醒他打了一個呵欠。陳永良用麻繩把他捆綁起來后吊到榆樹上,他看著陳永良拿著鞭子走過來,就說:
「這命啊,都是前世就定好的。」
陳耀武睡著以後,李美蓮來到林百家的房間,坐在床前看著林百家蒼白的臉唉聲嘆氣。九-九-藏-書林百家看見李美蓮以後,滿腔的委屈一涌而出,她抓住李美蓮的袖管嗚嗚哭個不停。李美蓮摸著林百家的頭髮,對她說:
「小姐已是顧家的人,萬一這事傳了出去,日後小姐如何做人。」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陳永良猶豫一下后,將陳耀武放下來,鬆了綁脫去他的汗衫,再用麻繩將他綁好,吊到樹上。陳永良手裡的鞭子啪啪地抽到陳耀武身上,陳耀武一聲聲地慘叫,他身上的皮膚一道道地隆起,破裂處又冒出了絲絲血水。
李美蓮看著兒子身上一道道的鞭痕,看著沒有耳朵的左臉,不由心酸落淚,她搖著頭說:
林祥福說:「讓他吃了飯,睡上一覺,再行你的家規。」
「我要劈了你。」
街道兩旁的人目瞪口呆,誰也不敢上前去阻攔陳永良。這時林祥福剛好走過來,見到陳永良舉著扁擔跑來,衝上去一把抱住他,向他喊叫,問他發生了什麼事。陳永良掙扎著想甩開林祥福,林祥福緊緊抱住他,過了一會兒陳永良安靜下來,轉身低頭拖著扁擔往家中走去。林祥福走在他身旁,再次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始終不答,回到家中,他關上院門,走進廳堂后,難過地對林祥福說:
「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