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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世沿著走廊往裡走的時候,正好看見武史走下樓。真世沒想到他竟然穿著喪服。
她坐起身,轉了轉脖子。昨晚她還是沒睡好,那個夢讓她睡不安生。她自己也知道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但她想趕快忘記。
真世走近書桌。只見抽屜被抽了出來,裏面的東西仍散落在地。她看到地上有一支萬寶龍鋼筆,便撿了起來。這是結婚十周年時,和美送給英一的禮物,英一生前總愛用這支筆寫重要信件。當時英一送給和美的應該是一條珍珠項鏈。真世還記得,那天他們一家三口去了夜景很漂亮的餐廳吃飯,那裡的炸蝦又大又美味,她特別開心。
「我不會的,請相信我!」
真世凝視著書架上的一排排書籍,陷入了沉思。這麼多書,父親最喜歡哪一本呢?
「把初中生帶回家?這事我可做不到。到最後他們不是弄髒房間,就是弄壞東西,搞不好還會偷拿走些什麼。」
「也許吧。」武史雙手叉腰,嘆了口氣,「不過棺材里可放不了這麼多東西。」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真世剛上小學沒多久,她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可能她真的不習慣懷舊。
「他們肯定會說『不能把偵查信息透露給有嫌疑的人』。這套說辭我太清楚了,昨晚才沒提出來。」
兩人打開門,走進書房,環顧室內。和昨天一樣,房間依然一片狼藉。武史說得對,這裏怎麼看也不像是為了找東西而弄亂的,兇手多半是為了製造盜竊現場,刻意做的手腳。
「你可真煩人!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對了,正好幫我做件事。你給柿谷打個電話,問問他哥哥的手機什麼時候能還回來。不過他肯定會說這是重要證據,暫時還不了。」
真世急忙穿過院門,打開玄關處的大門。她看到書房前站著一名戴口罩的警察。警察看到真世,立即挺直了後背。
打完電話,真世看了看時間,已是上午九點多。她站起身,從衣櫥里拿出昨晚睡前準備好的喪服。這是和美去世時買的,從那之後,她再也沒穿過。
「你在說什麼?讀陌生人的作文有什麼意思?」他噌的一下轉過身,打開了檔案。裝訂好的稿紙被他翻得嘩嘩直響。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這些事,伸手關掉鬧鈴九-九-藏-書。人的大腦真是不可思議,居然在夢中把鬧鈴聲聽成了嬰兒的哭聲。
「好的。」
「有什麼事嗎?」柿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真世開始問父親手機的事。柿谷聽了之後,再開口的語氣中明顯有為難之意。「實在對不起,等案情有了眉目,再和您談這事。」
「很奇怪嗎?遺屬守靈,當然要穿喪服。」
老闆娘眨了眨眼,略顯意外。「他剛才吃完飯就出門了,您不知道嗎?」
「嗯,選好了。我覺得這兩樣東西應該合適。他在另一個世界里,也需要筆和眼鏡吧?」真世從托特包里拿出了鋼筆和眼鏡。
真世向警察打完招呼,探頭看了看書房,沒有見到武史。
「看看而已。」
真世告訴武史,昨天她試圖從地板上撿起存摺,被木暮阻止了。那本存摺現在已不在現場,應該是警察帶走了。
「不許再看了!」
「讓您久等了。」柿谷接回電話,「非常抱歉,我們無法滿足您的要求。」
「我去。」武史罵了一句。
「看來是選好了。」
他說得很委婉,但正如武史所料,真世被拒絕了。
「以前確實信號不好,他這是老習慣改不過來吧。我本來想,看不了他的手機,還可以查一下這邊的通話記錄……」武史苦著臉說。
「好的。」
兩人來到書房前,站崗的警察分別遞給他們一副手套,彷彿在對他們說:要是現場隨便留下指紋,那就麻煩了。
真世皺眉。「你還在琢磨這個?你不是說兇手是想偽造一個盜竊現場嗎?怎麼開始懷疑了?」真世小聲嘀咕著,看了看書房門口。警察沒有進屋,但時不時會瞟一眼屋內的情況。
「早上好!」老闆娘向她問好。
「說起來,」真世盯著《奔跑吧!梅勒斯》的封面,像是想起了什麼。「我上小學的時候,有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在這裏看書。我問母親那是誰,母親說是父親的學生。」
「您叔叔已經進去了。」
「找到了!三年級二班,神尾真世,這字寫得真漂亮!」
「好吧,那讓我看看簡訊、郵件、通話記錄什麼的總行吧?」
這時,健太發來了信息:「早上好!主喪人加油!晚上見。」真世回道:「謝謝!正準備出門。」
武史九_九_藏_書指著書桌。「電話傳真機被警察拿走了。哥哥在家的時候,就愛用固定電話。」
「書?」真世走近書架。「確實很適合他。」
「真麻煩。」真世看著手機,嘟囔道。老闆娘正好端來了早餐。
「這一點的確奇怪。小偷現在一般都不偷存摺了,因為就算你拿著存摺和印章去銀行,如果不能證明自己是戶主本人,也取不了錢。但犯罪時應該想不到這麼多。兇手要是想讓人認為他是衝著錢來的,應該把存摺拿走才對。更奇怪的是,他連兇器都沒準備。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真的只是為了殺害哥哥嗎?」武史思索著,走到真世身旁。「要放進棺材的遺物選好了嗎?」
「外面。」
「我試試,但感覺不會這麼容易啊。」真世撓了撓頭,「這種事還是叔叔你親自上吧?」
武史一直盯著書架的邊上看。那裡收著與學校相關的檔案。
「這裏的順序弄反了。」武史指著第三十七屆學生的檔案說。的確,這一屆的檔案和旁邊第三十八屆的檔案順序弄錯了。
武史慢慢地抱起了胳膊。「我在揣摩兇手的心理,他為什麼要把房間弄得這麼亂?」
「為什麼?我不是有不在場證明嗎?我肯定不是兇手。況且我還是遺屬,看一眼遺物的權利還是有的吧?請放心,我絕對不會給別人看的,包括我叔叔。」真世把武史教她的話複述了一遍。
「明白,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即使您不給別人看,也有可能不小心說漏嘴。」
「我們聽說了,您進去吧。」
真世接過奠儀袋,放進包里。一想到自己是接受祭奠財物的喪主,悲傷又一次湧上心頭。
「保險起見,就選那些吧。」武史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的書架。
她從行李箱里拿出大號托特包,往裡面塞了個黑色手袋,然後背著走出房間。上次操辦和美的葬禮時她才知道,主喪人會收到很多禮金、唁電,喪葬合同書等物件也需要謹慎保管,所以這次她特地帶上了托特包。
「我存放在車站的投幣式儲物櫃了。拿行李太麻煩,我就先寄存一下。」
「這類書是指什麼?」
「如果您要找被害人的弟弟,他在二樓。」警察客氣地說。
「意思是讓我問問看?」
「那個又九-九-藏-書是什麼?」真世指著武史右手拿著的一個小包。
「存摺?」
「那應該選什麼好呢?」
「不在場證明?」
真世的視線再次投向書架。「以前這類書有很多,現在好像只剩這本了。」
「我嗎?第四十二屆。」
真世對桃子表示了感謝。之後,她做了個深呼吸,撥通了柿谷的電話。
「那你之前放在哪裡了?」
「啊,是嗎?」
聲音從一條長長的走廊深處傳來,走廊鋪著木板,非常老舊。真世沿著走廊往前走,來到一間和室。只見和室里鋪著被褥,母親和美坐在上面,身穿日式睡衣,抱著一個嬰兒。
「要是還有機會問父親,他想帶什麼到另一個世界去,他肯定會回答,這些東西都要帶上。」
「我到得早,乾等著也是浪費時間,就先進來了。這沒什麼大不了吧?」
「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作為偵查人員,我們有責任規避任何風險,還請您諒解!對不起,我還要開會,先掛了,再見!」
坐上計程車,真世向街上望去,行人似乎比昨天多了一些。是因為東京疫情好轉了嗎?真世心緒散漫地想。
「去了太多地方,一句話說不清楚。」
武史搖了搖頭。「這樣的東西是不行的。」
她的目光停留在一本書上——《奔跑吧!梅勒斯》的文庫本。回過神后,她注意到武史就站在自己身後。
「沒錯。但關鍵在下一步。對方這麼回復你之後,你就說,讓他給你看看手機里的郵件、簡訊、通話記錄也行。就說你是遺屬,有知情權。」
武史不屑地撇了下嘴。「這沒所謂吧?」
「我自己的。區區喪服我還是有的。」
「就這本。」真世取下書給他看。
「為什麼?」
「拜託了。這些線索對我們的調查很重要。那一會兒十點家門口集合,別遲到!」武史語速飛快,自顧自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真世想搶回檔案,但高個子的武史向斜上方高舉雙臂,她夠不著。
「一個歌頌友誼的故事,也不錯。」
「啊……」
吃完早餐,真世回房收拾化妝。這時桃子發來簡訊。她告訴真世,學校那邊的人,她能想到的都聯繫了,雖然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但她們那一屆的很多同學今晚都會來。
武史放下手臂,read.99csw.com合上檔案。真世一把搶了過來,放回書架。
「你在幹什麼?」
「那我先收下了,謝謝。」
「怎麼了?」
洗漱完,真世去了餐廳。她依然沒有看到其他客人,也沒有見到武史的身影。
「我想知道,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真世睜開眼,在昏暗的光線里看到了房間的壁龕。窗帘縫隙里漏出的陽光照在壁龕的掛軸上。那是一幅畫著梅花的掛軸。小鎮有很多賞梅景點,現在這個季節,本該是遊客最多的時候。
「現在就交給你,可以了吧?本來是想整理來賓禮金的時候再給你。」
說著,武史不耐煩地拉開包的拉鏈,從裏面拿出了一件東西——一個裝禮金的奠儀袋。真世吃了一驚。
「不行嗎?差不多可以了吧!」
「果然行不通啊。柿谷看起來很好說話,我本來還有些期待。」
「肯定是木暮。」真世聽到武史的咂舌聲。「沒辦法,那就放棄這個方案吧。」
「我叔叔還沒過來嗎?」
「麻煩您了。」
「還真是。」說著,真世把文件調換了順序。
「話說回來,他居然連這些檔案都留著。」武史感嘆道。
柿谷清了清嗓子。「請稍等一下。」
「我有不在場證明,所以可以這麼跟他們提要求?」
武史道:「太拙劣了。」
「好,我試試。」
武史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檔案,上面用簽字筆寫著「第四十二屆學生畢業文集」。
「你想幹什麼?」
「說幾個地點呢?」
真世見換鞋處有兩雙鞋子,其中一雙比較破舊,應該是警察的;另一雙是較新的皮鞋。
「這個方案指的是什麼?」
「我知道,我是問你具體|位置。」
「可不要看我的啊。」
「怎麼了?」
「是沒什麼……不過,你這身衣服是怎麼回事?」
「兇手的手法太容易識破了。如果是想偽造盜竊現場,稍微翻動一下書架和抽屜的東西就夠了,沒必要弄成這個樣子。」
「中途他好像去找誰商量了。」
「玻璃也好,塑料也好,火化時會熔化並粘在骨頭上,撿骨灰的時候你會後悔的。要是想把它們一起下葬,等火化后再放到骨灰盒裡吧。」
真世請老闆娘幫忙叫了輛計程車,等車時,她上網瀏覽了一下新聞,看到東京的疫情已得到控制。她不由得鬆九*九*藏*書了一口氣,這意味著健太出行也會相對容易一些。
「是嗎?沒事,本來也沒說要一起吃。」
「對不起。」其實不想吵到你的——她在心裏抱歉。
「真世,你初中是哪一屆的?」
「初中生也讀得懂的書,像是福爾摩斯、魯邦之類的。以前他常帶學生到家裡來,來了就推薦他們讀這些書。」
「咦?」武史的目光接著掃過其他檔案,他突然皺起了眉頭。
「待會兒再跟你解釋,掛了。」
「可是……」還沒等真世把「我是遺屬啊」說出口,電話就掛斷了。她嘆了口氣,給武史打電話說了剛才的情況。
「我不行,我沒有不在場證明。」
「原來你初中的時候想當插畫家?」
「我和叔叔約了先在門口見,我再等一會兒。」
「叔叔,你不是說在門口集合嗎?」
遠方傳來小女孩的啼哭聲。
「確實,沒動存摺也很奇怪。」
「你可真啰唆,以後你老公會被你煩死的!」
等早餐時,真世給武史打了電話。電話接通后,對方一上來就問:「什麼事?」
真世又撿起了英一的老花鏡。他有散光,平時多戴圓框眼鏡,看書時才換成老花鏡。真世第一次看到英一把老花鏡架在鼻樑上時,英一還不到五十歲。那時她就真切地感到,父親老了。
他大概是找木暮他們商量去了。真世隱約能聽到柿谷和別人說話的聲音,但聽不清具體內容。
「你在哪兒?」
「等等,不要啊!」
「至少他們不能用剛才的理由搪塞你。不過他們大概又會說,『讓別人看到就麻煩了』,那時你就強調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看。」
「每次我剛要睡,她就哭了。」和美抬起頭,皺著眉說。看似苦惱,嘴角卻帶著笑意。
真世抬頭看了看武史。他正背對後院,叉開腿站在那裡,看著屋內出神。
「的確是這樣。他老覺得用手機打電話信號不好。」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從哪裡弄來的?租來的?」
剛剛還在啼哭的嬰兒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可仍有哭聲不絕於耳。這聲音漸漸變成了嘀嘀作響的鬧鈴聲。
九點五十五分,真世到了自家門前,比約定時間提前了五分鐘。門口站著身穿制服的年輕警察。她走上前說明了情況。
「拙劣?」
「大約十分鐘前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