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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一個人去嗎?」
初期偵查報告顯示,店內桌椅稍有凌亂,但沒有打鬥的痕迹。攜帶型保險箱內的現金都在,因此不太可能是謀財害命。被害人衣物整齊,因此應該不是姦殺。推測作案時間並非咖啡館的營業時間,被害人應該不會讓陌生人進店。
「彌生曾對有身孕的客人說:『你馬上就會有一次美妙的邂逅了,一定很期待吧。』對嬰兒來說,和母親見面自然是人生中的初次邂逅了。」
松宮正要轉身離去,突然瞥到吧台上的黑板。「本日推薦的蛋糕套餐」下面一片空白。松宮想,如果沒有發生命案,今天店主會推薦什麼蛋糕呢?
「旅館?」真是越來越令人費解了。松宮用空著的那隻手抓了抓腦袋。「哪裡的旅館?」
「當時花冢女士有什麼奇怪的舉動嗎?」
「有可能。經營咖啡館的優雅女士說不定非常富裕,可能暗中還放著高利貸。某人請求延長還款期限,遭到拒絕,於是一時頭腦發熱刺死了她。」
「您還記得說了些什麼嗎?」
聽完富田淳子生動的說明,松宮點了點頭。富田所說的情況與初期偵查員轉述的內容完全一致。「感謝你們迅速做出反應,這真的很不容易。對了,」松宮不再詢問如何發現屍體,轉而開始探詢被害人生前的情況,「您一周去一到兩次,算得上是常客了。那您和店主花冢彌生女士應該很熟吧?」
「聽說您常去彌生茶屋。」
「啊,太好了。過去承蒙您惠顧本公司,非常感謝。」
「百忙之中打擾您,非常抱歉。現在能佔用您一點時間嗎?」
家庭主婦每天上瑜伽課、去咖啡館,這種事可不太好說給和丈夫一樣在外努力工作的女人們聽啊,松宮想。
「也是。」松宮深吸一口氣,水泥牆壁圍成的空間中滿溢香甜的氣息。他向前一步,再次觀察地板,鑒定人員留下的痕迹似乎已經消失了。
「她沒細說。看名片,好像是經營旅館的。」
「您的情緒是否平復了一些?」松宮問。
松宮取出警視廳配發的設備,找出內部影像資料:一個女人趴倒在地,穿著白色長褲和淺藍色針織衫,後背幾乎完全染成黑色。她的背上插著一把刀,傷口大量出血。
「好了,我們走吧。」
離開富田淳子家后,松宮和長谷部一同前往富田淳子的媽媽友們的住處,展開調查。她們的孩子就讀同一所小學,所以住處離得並不遠,算是幫了大忙。富田淳子可能通知過大家,因此沒有人表現出困惑。她們反倒問了不少問題,想從松宮他們那裡打探些消息:為什麼會被殺,誰乾的,有沒有線索……松宮不停地解釋,說調查才剛開始,她們也不肯作罷,實在令人頭疼。松宮漸漸明白,她們並非只是好奇,而是由衷地為花冢彌生的死感到心痛,對這殘忍的罪行憤憤https://read•99csw.com不平。
「最後一次說話是在什麼時候?」
每個人都說,沒見過像花冢彌生那樣的好人。她會記下常客的生日,等那天客人來店時贈送蛋糕;她會手工製作盲文菜單;她會給容易過敏的孩子特別定製蛋糕……花冢彌生人性中的閃光點說都說不完。
「這倒是個好辦法。請告訴我您的郵箱地址吧。」
「不到十一點。」
「偶爾有幾個住在附近的老年人。」
松宮還沒說完,富田淳子就在胸前擺起了手。「那種客人是不會來的,而且店裡也不提供酒。大家都是很有品位的人。啊,我不是在說我自己……」
「是啊。」山田的語氣像是在問:難道還有其他什麼地方叫金澤嗎?
「這樣啊。那麼最後一個問題,關於這次的案子,您有什麼想法嗎?」
從東急大井町線九品佛站下車,步行約十分鐘便能到達報案人的家。其所在的住宅區規劃整齊、美觀大方,這一帶的獨棟小樓尤其品位高雅。報案人家的住宅貼有灰色花磚,與周圍的建築相得益彰。庭院中的花草都照料得很好,車庫裡停著兩輛車。
「她去過松宮先生以前租住的房子,知道您已經搬家,就找到我們這裏來了。我們嚴正拒絕,表示不能回答這樣的問題,但她不死心,說那就留一張名片,請我們轉交給您,告訴您她會等您聯絡。她說有緊急的事和您商量。」
「怎麼了?」長谷部問。
「那我給您發郵件。」山田說。
「被害人是做生意的,很可能表裡不一,有著不為常客所知的一面。金錢糾紛、感情問題都有可能。一切才剛開始。」說著,松宮將咖啡一飲而盡。
「您是幾點到達咖啡館的?」
「請問能不能拍張照片,用郵件發給我?」
「奇怪的舉動?」
「沒什麼,一點私事。我們走吧。」
「固定休息日是哪天?」
「不,基本上都是和朋友一起。」
「邂逅?」
兩人離開咖啡館,攔了一輛計程車。松宮坐到後排,剛系好安全帶,便收到了山田發來的郵件。標題寫著「我是山田」,沒有正文,只有附件,是一張名片的照片。名片上用毛筆字體印著旅館的名字「辰芳」,旁邊印著「女將 芳原亞矢子」,地址是石川縣金澤市十間町。
「然後就報警了?」
「請直接進來吧。」
「怎麼會有人恨彌生呢?像她那樣的好人實在太難得了,親切又體貼……我覺得應該是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想要錢,才幹出了這種事情。絕對是的,肯定沒錯。」富田淳子緊握雙拳,語氣堅定地斷言道。
「沒說什麼大事,就是最近去過的哪家餐廳不錯之類的……平常我們聊的大多都是這些。」
「啊?所有人嗎?」富田淳子面露疑惑。
「情況就是這樣,需要我把這張名片寄給您九*九*藏*書嗎?上面還寫著手機號碼。」
松宮清了清嗓子,對富田淳子笑著說道:「方便告知她們的姓名和聯繫方式嗎?多謝。」
富田淳子輕輕搖了搖頭。「當時沒想到。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手足無措,怕得只知道發抖了,連驚叫聲都發不出來。後來由香里來了,問我怎麼回事,我才告訴她。不,我根本就說不清楚,只是指著店裡。由香里看了看,也嚇了一跳,喊著『一一〇、一一〇』,我這才終於想起要報警。我們倆在店門口手拉著手,直到警察趕到現場。」
發現屍體的四個小時后,警方召開第一次偵查會議,說明案件概況併為各組偵查員分配任務。松宮的主要職責是查清被害人的人際關係。
「是的,我是松宮。」
「先不提邏輯,現場的情況不太像蓄意謀殺。」
對此,警視廳刑事部的負責人們迅速做出反應,在轄區警察局設立了特別搜查本部。松宮所在的小組代表搜查一科,被派往現場火速增援。
「您為什麼覺得是強盜乾的?」
「金澤。」
大門咔嚓一聲解了鎖。松宮推開門,踏入院中。長谷部緊跟在他身後進來,關上了門。
富田淳子微微睜大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太過分了!大概是強盜一類的壞人乾的吧!怎麼就偏偏選中了彌生茶屋呢?真是太過分了!」
走訪完所有人家時已是晚上,松宮和長谷部來到一家咖啡館,打算在回特搜本部之前整理一下今天獲得的信息。
「明白。非常感謝。」松宮苦笑,「您知道花冢女士和什麼人特別親近嗎?朋友或戀人之類的。」
兇器刃長超過二十厘米,前端尖銳,聽起來極其危險,但其實是店內的常備器具,用來切戚風蛋糕。在吧台後的洗碗池裡,還放著洗乾淨的戚風蛋糕模具。合理的推斷應是兇手突然起了殺意,用洗碗池裡的刀刺中了被害人的後背。
「不是,她知道這個名字,我沒有告訴她。」
「客流量如何?」
「這樣啊。」松宮大致了解了情況,又問,「這位芳原女士是如何介紹自己的?」
松宮收起設備,向屍體的位置雙手合十。他在心中低語:我們一定會抓到兇手。
「對不起。」松宮低下頭,「我也很過意不去,但有時換個人來提問,回答者會想起一些新的線索或證詞,所以還請您諒解。」
「入口掛著『CLOSED』的牌子。我覺得很奇怪,因為平時上午九點就開門了,那天也不是固定休息日。」
「這樣啊。」這個小故事令松宮印象深刻,怪不得彌生茶屋有這麼多常客。松宮記錄下來,又問道:「男性顧客呢?」
「商量什麼?」
「從我剛才在附近打聽到的信息判斷,人來得不少,女性顧客比較多。」
如此說來,這個叫芳原亞矢子的女人難道是母親的朋友?可松宮並不九-九-藏-書記得從母親那裡聽到過這個名字。
「聽說去年是開店十周年。」松宮身邊的年輕刑警長谷部說,「開業至今,店內的氛圍都是如此,內部裝潢也一直沒變。」
「我是先前致電的松宮。」
「我的聯繫方式?」松宮不禁皺眉。
「為了早日破案,我們希望盡量多了解相關人員的情況,同時盡量少給大家添麻煩。」見富田淳子遲疑,松宮雙手撐在膝蓋上,低頭說了句「拜託了」,長谷部也在旁邊照做。
富田淳子苦著臉,顯得很為難。「這個……我必須要再說一遍嗎?」
「當時店內的情況如何?」
富田淳子的媽媽友共有四人。記下她們的名字和聯繫方式后,松宮問道:「今天您和她們約定要見面嗎?」
「多少平復了些,不過,現在我的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難以相信那是現實。」富田淳子按住太陽穴,臉色蒼白。
「其他媽媽也經常去嗎?」
「大家說的都一樣啊。」長谷部看著記事本說。
從外面看,近似「田」字的三扇窗都關著,格子花紋的窗帘緊閉。窗邊擺放著幾套可圍坐四人的桌椅,和地板一樣全是濃重的深棕色,桌上擺放著木製的菜單支架。
松宮凝視著照片,感到十分困惑。
寒暄過後,兩人便離開了特搜本部。此行的目的是找相關人員了解情況,但他們想先看一下現場,於是來到了這裏。
「發現異常后,您做了什麼?」
「芳原女士?名字是……」
「讓我母親聯繫?克子這個名字是您告訴她的嗎?」
「更有活力?為什麼?」
「經營咖啡館的優雅女士其實是見錢眼開的守財奴……」長谷部瞪大雙眼,「這要是小說,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踏入這家店的一瞬間,看到深棕色地板,松宮脩平想起了小學的老教室。那時候大家把書桌推到角落裡,用粉筆在地板上畫出場地玩相撲。至於教室的地面顏色有沒有這麼深,他已經記不清了。
「今天只約了其中一人,她叫由香里,和我一起上瑜伽課。我們約好上午十一點見面。」
富田淳子歪著頭,摸了摸臉頰。「我記得應該是……上星期二。」
「您是富田淳子女士嗎?」松宮問。
松宮這次的搭檔是轄區警察局的長谷部。長谷部只有二十齣頭,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刑事科的巡查。他身材瘦削,四肢修長,步伐輕快。松宮暗自鬆了口氣,不用和看起來像是會搞一言堂的資深刑警搭檔,真是謝天謝地。
富田淳子帶領兩人來到客廳。廳中寬敞明亮,三人沙發和雙人沙發呈L形圍繞著大理石茶几。松宮和長谷部並排坐在三人沙發上,從那裡能看見庭院。
「的確,沒有人會說被害人的壞話。」松宮抿了一口咖啡,聳了聳肩,「當然這也可能是事實,被害人大概真的是個好人。」
兩人出發調查與被害人有關九九藏書聯的最後一人,即報案人,也是屍體的發現者。
「亞矢子。」
富田淳子面色憂鬱,嘆了口氣。「我覺得很奇怪,就試著拉了拉門,結果門一下子就開了。我想可能是剛好要開始營業吧,就往裡面看了一眼……」或許是當時的情景再一次從腦中閃過,富田淳子神情緊繃,緩緩眨了下眼,「地上躺著一個人。我嚇了一跳,剛想跑過去,發現她背上有一塊很大的污跡……我知道那是血……一瞬間身子就僵住了。」
「我不知道算不算熟,不過在沒有其他客人的時候,我們經常一起聊天。」
「不,」富田淳子說,「完全沒有。她當時很開朗。我覺得最近她變得更有活力了。」
「女性客人比較多,主婦和白領都有。有好幾個人我經常看到,但不知道名字。就算是第一次來的客人,彌生也會親切地推薦蛋糕和飲品,所以我想大家都很願意成為回頭客吧。」直呼名字「彌生」,看來她們很熟。「彌生說她很珍惜人與人的邂逅,邂逅各種各樣的人可以豐富我們的人生。她還說,現在仍然覺得和前夫的邂逅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所以並不後悔結婚。」
「應該是,那家店的蛋糕很好吃。」
松宮口述完郵箱地址后,山田說了句「馬上發送」,又補充道:「對了,芳原女士說,如果您很忙,讓您的母親克子女士來聯繫她也沒問題。」
「芳原亞矢子……」松宮對這個名字完全沒有印象。
正要起身時,手機響了。松宮從內側口袋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名字。他在這家公司租過房,一直居住到兩年前,但已很久不曾聯絡。他感到納悶,接通了電話。「喂?」
松宮陷入沉思。這個地名與他迄今為止的人生毫無瓜葛,他甚至都沒去過金澤。
「是。」長谷部回應。
「朋友指的是……」
富田淳子長出一口氣。「好吧,但你們要謹慎處理這些信息。」
被害人名叫花冢彌生,五十一歲,是這家咖啡館的經營者。店名「彌生茶屋」應該是取自她的名字。花冢彌生結過婚,現已離異,獨居,沒有孩子。她是櫪木縣宇都宮人,父母至今還住在那裡。年邁的雙親接到警方通知后正向東京趕來。這便是現階段掌握的所有信息,更詳細的人際關係須由松宮他們深入調查。
今天上午十一點左右,警方接到報案,一名女子在目黑區自由之丘的咖啡館內遇害。附近派出所的警察迅速趕來,確認無誤后開始著力保護現場。報案人在派出所等待。其後趕到的法醫判斷死者遇害時間已超過十二小時,身上沒有其他醒目的創傷,應為被人用刀刺中心臟后當場死亡。這顯然是他殺。
「這位女士怎麼了?」
「啊,呃……」對方是個男人,報上房地產公司的名字后,稱自己姓山田。「請問是松宮先生嗎?」
刀柄九_九_藏_書未能檢出指紋,鑒定人員說有用布抹去的痕迹。莫非兇手一時激動從背後刺了花冢彌生一刀,發現對方身亡時十分恐慌,勉強恢復一絲冷靜后又抹去了指紋?
「問題在於動機,畢竟誰也不能保證好人絕對不會被殺。難道兇手出於某個毫無邏輯可言的動機,衝動殺人?」
松宮沒有告訴她現場並無翻找錢財的痕迹,只說「我們會參考您的意見,今天承蒙協助,非常感謝」。隨後,他朝長谷部使了個眼色,站起身來。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白天,這位女士來到公司,問我們能否把您現在的聯繫方式告訴她。」
「是的。算是經常吧,一周去一到兩次。」
「嗯……」
「有沒有您印象比較深的?比如喝醉了酒糾纏花冢女士或其他顧客的人,或者眼神鬼鬼祟祟的人——」
「她感覺不像壞人,話說得又懇切,我們不好一口回絕。我知道您很忙,但又覺得不能撒手不管,就給您打了這個電話。」
「我們會多加小心。非常感謝!」松宮語氣堅定。
這次運氣不錯,松宮心想。
松宮如實回答后,山田耳語似的說:「這下可不好辦了。」
「只是我的感覺而已。對不起,這可能是我的錯覺,但我沒感覺她沒什麼精神。」
「這樣啊。」松宮嘗試改變提問思路,「經常到店裡來的都是怎樣的客人?」
「比如沒什麼精神或看上去有心事之類的。」
「好的,拜託了。」松宮掛斷電話,歪了歪腦袋。
「您認識一位姓芳原的女士嗎?」山田的問題完全出乎松宮的預料。
松宮低下頭。「屢次打擾,真的非常抱歉。」
松宮確認門牌上寫有「富田」二字后,摁響了門鈴。沒多久,傳來了女人的應答聲。
「沒問題,怎麼了?」松宮想,不會是現在要來追收一筆修繕費吧?
「星期一。」
他們徑直來到屋前,門恰好開了,一個身披開衫的小個子女人站在玄關處,年紀在四十歲上下。
「大家都說被害人不會輕易招人討厭或憎恨,看來還是金錢上的糾紛吧?」長谷部對自己的判斷似乎沒什麼自信。
富田思索片刻后開口道:「彌生不太說自己的事。我知道她單身,所以從未主動問過她。」
「金澤?石川縣的金澤?」
「這家店的氛圍能讓人安靜下來。」松宮脩平望著吧台,那上面立著一塊黑板,寫著「本日推薦的蛋糕套餐」。
「在我兒子上小學時互相熟悉起來的媽媽們。」看來是因孩子而彼此熟識的「媽媽友」。
松宮判斷這很可能是熟人作案,動機可以是替人復讎、金錢糾紛、感情問題……如此一來,他和長谷部便最有可能通過調查被害人的人際關係找出兇手,這次的確運氣不錯。
「哪裡。」富田淳子嘴上這麼說,內心多半並不平靜。幾個小時前,她應該也回答了其他刑警問的不少問題。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