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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我母親,可她什麼也不肯說。」
「什麼叫沒辦法……你告訴我她是誰。」
「哎,稍——」「等一下」幾個字還沒出口,電話就被掛斷了。松宮注視著手機,眉頭微皺。
「我姓松宮。今天房地產公司的人聯繫了我。」
「問題就出在這裏。通話記錄顯示,兩人至少在過去的一年裡沒有通話,那麼被害人為什麼最近會突然聯繫前夫?」
「我不想說。」
「我想找你商量的事……」芳原亞矢子欲言又止。這沉默並非故作姿態,感覺她真的很猶豫該如何開口。「與你父親……不,是與一個可能是你父親的人有關。」
「是的,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松宮剛要起身,加賀抓住了他的右臂。「等一下。」
「是我,現在方便嗎?我有事想問你。」
「她向之前的房地產公司打聽我現在的住址,還留了張名片,說想和我聯繫。她自稱是金澤一家旅館的老闆,似乎認識你,可我對這個人一點印象也沒有,恭哥也說不知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芳原亞矢子……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能見到被害人的父母還是很有幫助的。我們得到許可,可以調查花冢女士的住處和手機內容,目前已經開始著手分析,發現花冢女士在多個社交平台上較為活躍。」
松宮嘆了口氣,微微點頭,取出記事本。「很遺憾,正如你所說,我們對發現屍體的人和她認識的四位咖啡館常客展開了調查,但沒打聽出任何線索。」
「無論當時情況如何,事到如今又去聯繫對方,這個細節不能放過。」松宮打開記事本,記錄下屏幕上的內容,「明天我就去會會這個人。」
「她的父母八十歲左右了,兩人直掉眼淚,說沒想到這個年紀竟會看到女兒的遺體。不管年齡多大,女兒總歸是女兒啊,而且還是獨生女。他們說女兒從小就溫柔體貼,去東京后經常給家裡打電話關心他們的身體狀況,有時還會寄一些各地的土特產回去。近年來差不多一年回家省親一次。」
松宮環顧四周,大家好像確實在各忙各的。
「你知道花冢女士結過九_九_藏_書婚吧?綿貫就是她當時用的姓氏。」
「我記得花冢女士離婚是在……」松宮想翻一下記事本。
「請問是芳原亞矢子女士嗎?」
「我不知道才來問你的。怎麼了?這個人你認識?」
「你認識一個姓芳原的人嗎?全名叫芳原亞矢子。」
「這也難怪。也許對你母親來說,我的行為完全是多此一舉,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
「去之前儘可能多收集一些信息,先去左鄰右舍打聽一下,沒準能了解到綿貫的職業和為人。」
「不要什麼?」
松宮從斜後方靠近,對著寬闊的後背喚了一聲「主任」,說道:「我回來了。」
「別抱太大期待。」加賀指著松宮的胸口,「社交平台沒你想得這麼簡單,只有表面聯繫的網友稱不上什麼人際關係。據目前所掌握的資料來看,花冢女士主要在平台上做咖啡館的宣傳,基本不發私人內容。在手機中還發現了零星幾條她與老同事、老同學的簡訊,但沒有經常見面的朋友。」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克子彷彿在猶豫該如何回答。
「我想也是。如果大家都認為這個人被殺是理所當然,怎麼會願意一再光顧她開的店呢?被害人花冢彌生女士應該很受大家敬慕和喜愛吧。」
進入網站,屏幕上出現「辰芳」二字,字體與名片上的一樣,下面是旅館的外觀圖。深色木製建築透出一種歷史悠久的滄桑感,旅館正面則是細木條組成的柵欄。各種房型、館內裝潢、附近的觀光景點等圖片一一在眼前滑過。僅此就能看出,這是一家相當高級的旅館。
「芳香劑的芳,原野的原。」
「不用這麼拘謹,沒人在聽我們說話。」
「請問您要和我商量什麼事?」
「正是。我調查過花冢女士的戶籍,不會有錯。然後我用全名檢索駕照信息,結果搜到這個,應該是本人。」
「喂,你好。」對面傳來了克子爽朗的聲音。
「怎麼了?」
「是的,請問您是……」
「有幾個吧。比如,這個人。」加賀將椅子轉了回去,在筆記本電腦上迅速操作一番后,將屏幕轉向松宮。畫面中九-九-藏-書顯示的是一名男子的駕照信息,包括證件照、姓名、住址和出生日期。
「芳原的漢字怎麼寫?」
「我說不出口。」
松宮從書架上拿來正在充電的平板電腦,放到桌上。他打算先看一看名片上那家旅館的官方網站。
綿貫哲彥,五十五歲,住在江東區豐洲。
「為什麼?」
到家后,松宮沒有馬上換衣服,只是脫了外套坐在餐椅上。他再次找出名片的照片,在手邊的雜誌一角記下了對方的手機號碼。克子的反應令松宮介意起來,他打算現在就打電話。
松宮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電話立刻就接通了。
「那就好,現如今社交平台可是人際關係的寶庫。」
「那就沒辦法了。」
「對方可能已經再婚,組建了新的家庭,所以問話時要多加註意。如果因為刑警來問前妻的消息導致對方美滿的夫妻關係破裂,這可不好。」
加賀過去也是搜查一科的人,三年前的人事調動算是「回歸」,怎麼看都很反常,但松宮並不清楚內情。
松宮眉毛一挑。「你從其他方面也得到了類似的信息?」
「我說不出口,也不想說。你不是打算聯繫她嗎?那你早晚都會知道的。我再說一遍,我覺得還是別聯繫為好,聽清楚了沒有?我要掛電話了。」
克子沒有回應。松宮以為她沒聽清,連呼了兩聲「喂」。
「這個人怎麼了?」克子問道,聲音尖細了一些。
走進禮堂,只見場地中央的幾張寫字桌拼在一起,很多偵查員還沒離開,正忙於撰寫報告和分組討論。松宮等人的上司——報告今日成果的對象,正坐在椅子上面對著筆記本電腦,手停在滑鼠上,像是在確認資料。
「啊……」松宮低呼一聲,「這個男人是她的前夫?」
「媽——」
「我已經習慣了。再說了,偵查會議我遲到過嗎?」如此回應后,松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對了,恭哥,你認識一個姓芳原的人嗎?」
「聽說您有急事要找我商量。」
「我向花冢女士的父母詢問過他們離婚的原因,但兩位老人並不清楚細節,只說當時很驚訝。他們似乎沒有發九*九*藏*書生什麼糾紛,年紀也不小了,所以老人覺得沒必要插手,也就沒有發表意見。」
「這些不用你說我也會去做。舅舅說過,不事先調查就跑去問話的刑警是最差勁的。」
「我的話還沒完。我說了,一旦查明,會隨時派你們去問話。」
「芳原?」加賀將手伸向桌上的資料。
「聽你這聲音,看來我還是別抱太大期待為好。」加賀恭一郎說著,將椅子轉了半圈。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從眼窩深處射出的目光十分銳利。
「為什麼?等一下,你認識她吧?這個姓芳原的人是誰?」
加賀與松宮是表兄弟,不過他們約定,在有旁人的時候要注意措辭。
「所以只能期待郵件和通話記錄了?」
「我不想說。你是刑警,這種事一查就能查出來了吧。」
「四十歲的時候,就是十一年前。」
「和案子沒關係,是我的私事。」
「我會問的。」
網站內容豐富,關於住宿和餐飲的說明誠懇而細緻,可以進行線上預訂。看到最高檔次的服務套餐的價格時,松宮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轄區警察局位於目黑大道的一側。剛進警察局,松宮就對長谷部說「報告由我來做」,隨後獨自走向特搜本部所在的禮堂。從明天開始得請這名年輕刑警精神抖擻地跑腿,所以今晚就讓他早點回家吧。
「人通常都有好幾副面孔,活了五十多歲的人就更不用說了。」加賀的視線落回手中的資料,「姓名,花冢彌生。籍貫,櫪木縣宇都宮市。從當地的高中畢業后,來東京上大學,畢業后直接進入大型傢具銷售公司就職。二十八歲結婚、辭職,四十歲離婚,此後在自由之丘開了咖啡館彌生茶屋。咖啡館經營情況大致良好,沒有債務,上野毛的公寓也不曾遲交過租金。從被害人短短的簡歷中也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面孔,比如出身於櫪木縣宇都宮市這一條,孩提時代的她是怎樣的少女呢?」說到這裏,加賀抬起頭,「你們在外調查時,花冢女士的父母來了,是我接待的。我請他們確認了遺體的照片。」
「好吧,不出所料。」
「我都說我知道了。九九藏書你打算一輩子當我是新手嗎?」松宮做出不耐煩的表情,把記事本放回口袋,站了起來。這次加賀沒有攔他。「好了,明天見。」松宮說道。
「這個恐怕指望不上。」加賀將資料放回桌上,「他們認識幾個女兒在學生時代的朋友,但完全不了解她最近的人際關係。」
「看來需要另找突破口了。」松宮在椅子上坐定,「被害人很可能有另外一面,不單單是咖啡館店主或烘焙課老師。」
松宮最想知道經營者的信息,即老闆的個人情況,但是網站並未提供註冊資本、員工人數等公司概況。
禮堂的入口處立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自由之丘咖啡館店主被殺案特別搜查本部」。
「所以,」克子說,「你打算怎麼辦?」
「私事?」加賀抬起頭,頗感驚訝。
「別亂說。我不可能利用系統去查私人的事情。」
「回家沒問題,但可別遲到。明天一早還要開會。你還沒習慣一個人住吧?現在可沒人會叫你起床。」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松宮拉過椅子。
對面的女人「啊」了一聲。「果然……看到未知來電,我就想應該是你。麻煩你特意打電話過來,真是不好意思。我這麼做,肯定讓你很困惑吧?但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
「啊?」
「確實很可疑。」松宮盯著屏幕說道。
「好了,快坐下。你四處奔波,一定累壞了吧。接下來的路還很長,別硬撐。」加賀示意旁邊還有一把椅子。
松宮倒吸一口氣,把背脊挺得筆直。「情況如何?」
「不要聯繫她。這事你就別管了。」
「可以啊。什麼事?」
松宮和母親克子曾居住在高圓寺的公寓,兩年前搬出,現在分居兩處。克子在千葉的館山和幾個夥伴合租了一棟舊民居,過著每天種菜的生活。
「辰芳?沒聽說過。」加賀少有地露出困惑的表情,「要不要問一下姑姑?」
他按下數字,但在觸碰到通話鍵的前一刻停住了。一句話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不事先調查就跑去問話的刑警是最差勁的。
呼叫音響了三聲后,一個女聲應道:「喂?」
松宮向加賀簡要說明了https://read.99csw.com那通電話的內容。加賀是克子的侄子,他也許知道些什麼。
「她在金澤經營旅館。」松宮掏出手機,給加賀看名片的照片。
「請問是什麼事?我完全沒有頭緒。」
「關於案子,他們有沒有什麼線索?」
克子呼出一口氣。「我想還是不要了。」
「聽到石川縣金澤這個地名,你沒想起什麼嗎?你母親應該提到過一些事吧?」
「我這邊也是。大家觀點一致:不敢相信那樣的好人被殺、難以想象會有人恨她……」松宮抱起雙臂。
「所以我也說,等你的指示——」看到加賀意味深長的淺笑,松宮略一停頓,「難道現階段已經有調查對象了?」
「這就沒辦法了。」松宮說出了聲。這是為了讓自己接受現實:無法再查到更多的東西了。他再次拿起手機,輸入號碼,做了個深呼吸后摁下通話鍵。
加賀從桌上拿起一張紙。「花冢女士在位於上野毛的自家公寓里開設了烘焙教室,每周授課一次。偵查員詢問她的學生后,在報告里這樣寫道:花冢女士教學細緻親切,為人溫柔體貼,而且收費合理。」讀到這裏,加賀抬頭看了一眼松宮,「完全沒有人說她的壞話。」
「離婚這麼久,兩人還有聯繫嗎?」
「我知道了,等你的指示。那我先走了。」
「沒錯。我們正在排查與死者有郵件或電話往來的人,試圖摸清他們的身份以及和花冢女士的關係,一旦查明,會隨時派你們去問話。不清楚對方的真面目就草率接觸,萬一對方是真兇,就打草驚蛇了。」
「知道了什麼也告訴我一聲,我很感興趣。」
「為什麼?」
「這個名字在花冢女士手機的通話記錄中出現過。電話號碼在通訊錄中存為全名,通話時間在一周前,時長略短於五分鐘。五分鐘不算很長,但綿貫這個姓氏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想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好了,明天見。」松宮輕輕揚起右手,走向出口。他坐上計程車,將位於明大前站附近的現住址告訴司機后,掏出了手機。
三年前,加賀成了松宮等人的上司,之前他隸屬日本橋警察局,兩人曾一同執行過幾次查案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