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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矢子回想起第一次與松宮脩平在東京會面的情景:與同父異母的弟弟面對面,讓人生出一種恰到好處的緊張感。一想到此人與自己血脈相通,心中便不由得感慨命運的神奇。
只是,真次大概一直很挂念,從未忘記與釋懷。他肯定想在死前見兒子一面,哪怕只有一面。
脅坂與芳原家三代都有聯絡,此時他輕車熟路地來到房間一角的會客區,徑自在沙發上坐下。
「也是。」
「不光是你。正美小姐的雙親,也就是你的外祖父母更是悲傷至極。他們因此受到打擊,變得憔悴不堪,我一個旁觀者都不忍心看。」脅坂垂下灰白色的雙眉。
而她決定馬上去見對方,理由便是她對松宮說的那番話。她很好奇實情,也很想見見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也許真次在世時,應該想辦法讓兩人見上一面。
「為什麼父親會用『還債』這種說法?」因友人夫婦去世,事故無處追責,這些亞矢子都知道。
「見到了。如我所料,比我年輕,是弟弟。」
「說不定已經破產倒閉了。」
亞矢子跟著站了起來。「路上小心,有了進展我會聯繫您。」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亞矢子黯然神傷。「記得當時好像每天都有人哭。」
「我確信,」亞矢子的表情放鬆,「確信他是父親的兒子,至少有血緣關係,很深的那種。」
read.99csw.com矢子核對完顯示屏上的全部統計數據后,將椅背放倒。她從書桌抽屜里取出眼藥水,左右眼各點了三滴,冰冷的藥劑滲入疲憊的雙眼。昨天留宿東京,所以她今晚不得不完成兩天的工作量。
「當時我還小,所以不太清楚詳細情況,只聽說母親搭了友人夫婦的車,連人帶車墜入了山谷。」
「我也有同感。我不願把真次想得那麼不可靠,他可是一個責任感很強的人。正因如此,當他得知正美小姐因車禍落下殘疾,他才無法視而不見,認為必須由自己來照料妻子。」
「老闆,」值夜班的女員工說道,「脅坂先生來了。」
「是啊。現在回想起來,沒準他指的是在外地另組家庭。」
「請他進來。」
亞矢子讓電腦休眠,起身走到辦公室另一側的水池前,打開茶葉罐,將日本茶的茶葉倒入蓋子后再放入茶壺。
「誰知道呢?」脅坂也表示不解,「看來,關鍵還是要查清在高崎發生過什麼。不問一下那位克子女士的話,我也說不好。」
「還債?」亞矢子緊鎖雙眉,「什麼意思?」
「聽起來,父親像是犯了什麼錯。」
得知對方的職業時,亞矢子吃了一驚,同時也放下心來。她曾擔心如果對方是個靠歪門邪道謀生的人該如何是好。那樣的話,他極有https://read•99csw.com可能為獲得遺產而接受認證,沒準還會設法奪取辰芳。
「確實,不過聽松宮先生的意思,他母親不太願意開口。」
「開車的是正美小姐友人的丈夫。轉彎時沒打足方向盤,從山上掉了下去。夫婦二人死了,坐在後排座位上的正美小姐撿回了一條命。」
「很吃驚。」
「確實如此。當時的芳原家根本顧不上打理旅館,真次的回歸至關重要。正如你知道的那樣,他同時擔任廚師長和管理者,沒有他,辰芳恐怕會陷入困境。」
「屬實。」
她剛往茶壺內注入熱水,門就開了。脅坂慢條斯理地走了進來。「晚上好。」
「那可就麻煩了。」脅坂將茶水一飲而盡,看了看手錶,「不早了,我差不多就此告辭。」說著,他站起身來。
「那就好,人品是最重要的。」脅坂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依你所見,遺囑內容屬實嗎?」
我願意幫他實現心愿,亞矢子真誠地希望。
脅坂聳肩,點了點頭。「也是。你留步,不用送我了。晚安。」
「所以,你見到那個姓松宮的人了?」脅坂的目光似在探詢。
「就算在父親去世後讀,我也必須這樣做。」亞矢子直視著年邁律師的眼睛,「我還是會去東京見他。」
「他什麼反應?」
「我也這麼想。小時候看到父親在家裡照顧母親的https://read•99csw•com樣子,我幼小的心裏充滿對他的敬佩,覺得他又厲害又偉大。現在有些話直說也無妨,我啊,自車禍以來,基本無法將母親當作母親,或者說是不願意把她想象成母親。腦部受損后,母親的性格完全變了,別說我,有時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換言之,開始辦理真次的身後事時,亞矢子必須設法接觸這個叫松宮脩平的人。
「我贊成,不過我對『拋棄』這個說法持懷疑態度。」
她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此時十點剛過,辦公室內空無一人。她轉動僵硬的脖子,用右手揉捏左肩,這時背後傳來開門的動靜。
與松宮脩平交談時,亞矢子覺得這個人為人耿直、富有正義感、值得信賴。他正因此才當上了警察吧。亞矢子曾聽說,搜查一科是一個精英雲集的地方。
「我給他看了遺囑,粗略地說了一下父親的情況。」
亞矢子不知道真次在外生下孩子的來龍去脈,說不定只是出於一時衝動。當他最終選擇回歸原來的家庭時,或許已做好了再也見不到這孩子的心理準備。
「是我先問他的。我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奉獻一切。結果他回答,這不是奉獻,只是替自己還債罷了。」
亞矢子端上茶盤,碗中盛有日本茶。她將其中一碗放到脅坂面前,另一碗留在自己手邊。
「很像。」亞矢子重重地點了點頭。與九-九-藏-書松宮脩平面對面時,她甚至覺得已不必做任何確認。他精悍的面容活脫脫就是年輕時的真次,連小動作也一模一樣。
「我也問了,但他沒再說什麼,只是讓我忘掉這句話。」
「嗯,合情合理。」脅坂拿起茶碗。他們曾經討論過,假如真次確實有私生子,他當時很可能已與正妻分居,私生子應是在亞矢子之後出生的。「和他談得如何?」
「你毫不猶豫啊!」聽亞矢子答得堅決,年邁律師很意外。
「是個警察,而且是刑警,在警視廳搜查一科工作。」
「我想即使您這麼做也無濟於事。父親能告訴您的事情,應該也會開誠布公地告訴我。」
「有可能。他本人倒從來沒炫耀過,經常說自己只是代為管理,他的職責就是撐起辰芳,直到亞矢子當上老闆。然後……對了,有一次他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脅坂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可是……」亞矢子撫摩著臉頰,「辰芳陷入困境是因為母親出了車禍,與父親無關。」
「真次也真是的,留下了這麼個棘手的謎團……啊,用過去式還為時尚早,不過他本人似乎仍在想方設法隱瞞這個秘密。早知如此,見證起草遺囑時,我應該盤問他一下。」
「晚安。」
目送脅坂離開辦公室后,亞矢子坐回沙發。脅坂臨走時說的話仍在她的腦海中回蕩。棘手的謎團……的確,她或許一輩子read.99csw.com都難以忘記初讀遺囑時的震驚——下述此人為遺囑人芳原真次和松宮克子之子,遺囑人對此予以承認。
「長得很像?」
「嗯……」脅坂抿了一下嘴,「你想說不是拋棄,而是協商后和平分手?」
據脅坂所言,執行人須在遺囑生效起十天內,完成非婚生子認證手續。
「那是肯定的。」脅坂笑得肩膀都搖晃起來,「他是怎樣的人?」
脅坂擺了擺手。「客氣了。我也很關心此事進展,畢竟是我開的頭。在本人在世時慫恿你讀遺囑,是我壞了行規。」
「這樣啊……」脅坂瞪大了眼睛。
「什麼話?」
「他看起來意志堅強、性格頑固,不過應該是個做事認真的優秀年輕人,而且很聰明。」
「不是我想說,而是我寧願這麼想。這才是我的真心話。」
松宮似乎對真次一無所知。難道他出生后一次也沒見過父親?與之相對,真次對遠在他鄉的兒子了如指掌,寫在遺囑上的地址是松宮母子兩年前租住的公寓。
「按理說是這樣。」
然而,身為遺囑執行人,亞矢子不能光顧著手足無措。
亞矢子轉過身。「讓先生特地跑一趟,非常抱歉。」
亞矢子向脅坂簡要複述了與松宮的對話,年邁的律師略顯苦澀地撇了撇嘴。「綜合雙方的說法,真次當時不是在東京,而是在高崎準備建立新的家庭,但最終拋棄他們回到了原來的家,這一點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