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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歸社會 3

第一章 回歸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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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天剛假釋出獄,所以……」久保溫和地幫純一解圍。
「純一?」俊男抬起頭來,吃驚地看著純一,「你怎麼來了?」
「明白了。」純一這樣回答著,心裏想的卻是馬上去見女朋友。
「但是,」落合繼續說道,「如果你不遵守有關事項,犯了哪怕只是繳納罰金的輕罪,那麼無須多言,你將重新被關進監獄。」
「為一個死刑犯昭雪冤案。」
男人臉上浮現出惡作劇式的笑容,只見他低頭摘下帽子,露出一張嚴肅的臉。純一條件反射似的立正站好,還差點報出自己服刑期間被叫了將近兩年的囚犯號碼。
「是的。」
「我這身打扮讓你吃了一驚吧?」
純一想起大媽曾為他寫過減刑請願書,打算上前向她表示感謝之情。可對方認出是純一以後,臉上立刻浮現出驚愕的表情,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純一想好的感謝的話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嗎?太好了!」南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想幹活。」
但是,13級台階存在於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檢察官負責的工作相當於第5級台階,到死刑執行還有8級。被確定執行死刑的死刑犯樹原亮,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一階一階地走在絞刑台的台階上。走到最上邊那一階,大約是三個月之後。
如此親切的話語讓純一感到吃驚,他不由得看了監護人久保一眼。久保微笑著點點頭,似乎在說:沒錯。
13級台階。
解除了警戒心的純一見南鄉如此體諒他,感到非常高興。他誠實地告訴南鄉:「不過,我一次都沒用過。這是我出事那天訂購的機器。」
純一把咖啡歐蕾的杯子放到櫃檯上,從咖啡館里出來走上馬路。友里的汽車也許馬上要開到停車場去,發動機沒有熄火。
南鄉好像也對自己的狡猾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他低下頭帶著幾分顧慮繼續說道:「說句不好聽的話吧,這個工作的報酬非常可觀。三個月的薪酬總共是300萬日元,律師和你我平分,也就是說每人每月100萬。除此之外,還有300萬的活動經費。如果死刑犯的冤案能夠得到平反的話,外加每人1000萬的成功報酬。」
「另外,和解契約的條款你都履行了嗎?」
「管教官這職業調動過於頻繁。」南鄉一臉無奈地撓撓頭,「我想拜託你跟我一起做的工作,期限只有三個月。也就是到你監護觀察期結束之前的這段時間,工作內容是給一個律師事務所幫忙。」
純一吃了一驚:一個以管教官為職業的人竟然對假釋出獄的犯人道歉。
「對不起。我想,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友里抱歉地說道。
大媽寫的那些長長的連想都沒認真想過的話,在法庭上作為審判的證據被採用了。
「是嗎?」觀察官將視線落到眼前的文件上,考慮了一下才說,「經濟上的賠償,你父母已經替你承擔,這方面的事情,今後你們父子之間好好商量著解決就是了。另一件事你必須親自去做,那就是向被害人遺屬謝罪。」
「一點都沒變好嗎?」
南鄉雙手撐在桌子上,向前探著身子說道:「我剛才說的那個死刑犯的事件,就發生在千葉縣中湊郡。那地方跟你有緣吧?你離家出走的地方,正好是被害人的家鄉。」
「讓你受驚了,對不起。」南鄉對純一說。
純一目不轉睛地看著身穿花格襯衫的管教官。在監獄外邊見到的南鄉,集粗俗與洒脫於一身,讓人感到奇妙。剪得短短的頭髮,愛動的細眉毛,中年男人表現出來的不可思議的魅力,讓純一驚奇不已。一旦脫掉鑲金線的警服,看上九九藏書去差別竟如此之大。
「照片效果還不是最好,最好是輸入三維數據。」純一不是反駁,而是耐心解釋,「即便是平面數據,也可以通過電腦加上凹凸數據。激光可以按照電腦的設計使液體樹脂凝固為立體形象。」
「南鄉先生也做這種工作?」
我從來沒有見過純一這麼好的青年。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件,也只能是不幸的事故——大媽在減刑請願書上這樣寫道。
「怎麼樣?我不想使用贖罪這個詞,但這是救人性命的工作,而且收入也很高,我認為你沒有理由拒絕。」
這樣說來,南鄉肯定認為純一會悔過自新。只要回想一下南鄉以前對自己那親切的態度,就可以知道他對自己是有好感的。
濱松町的展銷會。
「結論:從以上任何一點來看,本案都沒有停止執行、重審以及非常上訴的理由,更沒有酌情恩赦的可能。」
純是友里對純一的愛稱,只有她一個人這樣叫。
就在這一天,純一遇到了佐村恭介。
「再見!」純一說著下了車。
「你一定能重新做人,」南鄉的表情變得很認真,自言自語似的繼續說道,「我保證。」
終於,純一看見一輛輕型小麵包車停在了里里雜貨店門口,女朋友從駕駛座上下來了。她穿著一條牛仔褲,上身是一件T恤衫,圍著牛仔布圍裙。頭髮比以前短了,但左右晃動的柔細劉海還跟以前一樣。白皙柔嫩的面龐,給人一種朦朦朧朧的印象,那雙失去了氣力的黑眼睛也是依然如故。
這時,有人叫了一聲「三上」,隨著叫聲,一位身穿灰色西裝的五十多歲的男士走進接待室來。
「我的事還上了電視新聞?」
兩年前的記憶湧上心頭,純一閉上眼睛。
「那是什麼機器啊?」
友里吃驚得臉都扭歪了,差點就要哭出來。她扭頭看了一眼店裡的母親,然後迅速鑽進了麵包車裡。
純一也勉強裝出笑臉:「對於一個殺過人的人來說,要想重新做人,這也許是一個很合適的工作。」
「久保老師!」純一迎上去叫了一聲,尊敬地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略矮一點的監護人。監護人久保老師讓純一感到很親近。
看到純一滿眼是淚,南鄉臉上流露出迷惑的神情,但他沒有放棄繼續說服純一。
沒想到南鄉突然改變了話題,純一愣了一下才說:「還沒呢,準備這兩三天之內就去。」
如果成功了,報酬將是剩餘的賠償金的一半。而且解救了一個被冤枉判處了死刑的人,也許還可以改變社會上的人們對我的看法。純一眼前浮現出為自己的兒子感到驕傲的父母那高興的樣子。
友裏手握方向盤,就像兩年前開車送純一回家那樣,向純一原來的家的方向駛去。她好像還不知道三上家已經搬走了。
大媽客氣地笑著說了句「純一,好久不見」,轉身就走了。純一發現大媽還沒等轉過身去,臉上就浮現出恐懼與嫌惡的表情。
純一下車后低著頭默默地走了五分鐘。不僅是因為情緒低落,還因為無法宣洩的性|欲在糾纏著他。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剛走進住宅和街道工廠混合的街區,就碰到了熟人。是出事之前他常去的文具店的大媽。
純一看著久違的女朋友木下友里,覺得她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疲憊而憔悴。
「因為你已經假釋出獄了。」
「我回來了。」純一對友里說。
「是的,每人1000萬。」
純一眼前浮現出父母的身影。從前,整理髮票是那個二十來歲的女職員的工作,而現在都由父親來做了。母親明顯變得衰老了,表情好像總是在哭泣。在法庭上,父母作為情狀證人出庭,在身處被告席的兒子面前哭著請求法官赦免兒子。read.99csw.com
「是的。如果你願意接受的話,你就是我的助手。」
也許是因為注意到周圍有客人吧,南鄉壓低聲音重複了一遍:「為死刑犯昭雪冤案。怎麼樣,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干?」
「沒問題,您想借多久就借多久。」純一的父親滿面笑容,「請您多指教。我本來就打算讓他先休息一周再上班。」
純一沒能馬上理解南鄉這句話的意思。
純一揚起臉,警戒心再次冒上來。南鄉利用職務之便對純一的情況了如指掌,無論是他的成長經歷還是他家庭的經濟狀況。
純一想,也許父親還沒準備好。讓有前科的人在這裏幹活,即便是自己的兒子,也得提前通知周圍的鄰居吧。
管教官來幹什麼?看來為了儘快知道管教官來這裏的目的,必須先向他介紹一下激光造型系統:「比如把南鄉老師的,不,把南鄉先生的臉部數據輸入電腦,就能製作出跟南鄉先生一模一樣的塑料模型。」
「友里過得怎麼樣?」純一兜著圈子問道,「還像以前那樣?」
在著手寫結論之前,檢察官把身體靠在椅背上,在大腦里的每一個角落搜索著,確認是否有任何一點點遺漏。此前他已經反反覆復這樣做過多次了。
「這麼說,用我的照片就可以製作出我的半身像?」
「是的,在他被執行死刑之前。」
純一感到頭暈目眩。他強忍著坐在那裡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懲罰吧。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名叫「偶然」的懲罰。
友里把臉轉向純一,用充滿寂寞的聲音說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純和我。」
純一想問是誰打來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他在這個十五坪大小的車間里,發現了一台與這個破舊的街道工廠不相匹配的設備。鑲著玻璃的外包裝,下部乳白色的護板。這台最新型的機器,正是純一出事那天去展銷會訂購的。
「真的?」就像找到了丟失的玩具后的孩子,南鄉的眼睛放光,「連鼻毛也能再現嗎?」
剩下的就只需要自己做個決定了。只要有勇氣再次踏上那塊令人厭惡的土地……
純一感到奇怪,不由得問道:「您也去?」
法務省刑事局辦公室一角,從檢察廳借調過來的一名檢察官正在做《死刑執行提案》的收尾工作。在審查了總共170頁,整整佔用了文件櫃一層空間的大量記錄之後,就要做出最後的結論了。
純一來到監護觀察所的接待室,看到鋪著瓷磚的地面上擺放著幾排椅子,便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除了純一以外,還有十來個男人無聊地坐在那裡。過了一會兒純一才意識到,包括自己在內,接待室的人都是被監護觀察的有前科的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嚇了一跳:自己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還有一件事……你父母沒告訴你嗎?」
「詳細情況我還不知道。」純一如實答道。
落合不胖不瘦,微黑的面龐給人一種傲慢無禮的印象,但是一開口說話,就會讓人感到他是一個直率務實的人。https://read.99csw.com他先跟純一確認了假釋出獄后應該遵守的事項,然後又強調了「不要隨便換工作,離開現住所二百公里或者三天以上的外出旅行必須得到許可」等特別要遵守的事項,最後並沒有忘記用上軟硬兼施的教育方法。
松山監獄的首席管教官親切地笑著走進「三上造型」,微笑著對俊男說:「剛才打電話來的人就是我,打攪了。我姓南鄉,在松山照顧過純一。」
「這台機器,只要不小於0.01毫米就沒問題。」
檢察官腦海里浮現出這個絞刑台的代名詞的時候,不禁感慨萬端:這真是絕妙的諷刺。其實,日本明治時代以來的死刑制度史上,從沒有過13級台階的絞刑台,唯一的例外是為了處死戰犯在巢鴨監獄製作的絞刑台,那是美國佔領軍製作的。以前日本的絞刑台有過19級台階的,但是由於讓死刑犯上台階時經常發生事故,只好進行改良。現在通用的是所謂「半地下式絞刑架」。把繩索套在被蒙上了眼睛的死刑犯的脖子上之後,死刑犯腳下的地板就會立刻裂開,死刑犯掉進半地下室被絞死。現實中並不存在13級台階的絞刑台。
純一剛上車,汽車就開走了。
「咱們進去吧。」久保老師用沉穩的聲音說道。
「1000萬?」
突然,他想大喊大叫,想打碎停在路邊的汽車的風擋玻璃。最後他總算將這種想法壓了下去,因為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危險的岔路口。從陡坡上往下滾是很容易的,難的是在平坦的道路上行走。在這條平坦的道路上,把純一當作殺人犯迴避的人們,隨時都會往他身上扔石頭。
純一走進去,看見父親正在辦公桌前整理髮票。兩年前,這是女職員乾的工作。
檢察官對這個數字皺起眉頭,數了數從死刑判決到死刑執行需要多少道手續,得出的數字也是13。
「你放心,不是壞事。其實,我是想拜託你跟我一起做一份有期限的工作。」
在咖啡館裏面對面坐下后,南鄉笑著摘下帽子:「管教官找到家裡來,肯定會製造出一種叫人害怕的氣氛。我因私事而來,所以想儘可能穿得隨便一些。」
友里沒說話,把車停在了路邊。
身後突然響起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聽落合這樣問,純一立刻抬起頭來:「您指的是錢的事嗎?」
純一以為她是為了迴避想開車跑掉,其實不是的。友里在車上向他招手,讓他坐到副駕駛座上。
出獄后的第二天早上,純一去了霞關的中央政府辦公樓,目的是去監護觀察所報到,與監護觀察官和監護人見面。
「是嗎?這機器你還沒用過啊?」南鄉遺憾地說道。緊接著他話鋒一轉,對俊男說:「我想借用一下您的兒子,可以嗎?」
南鄉的臉上浮現出天真的好奇:「哦?」
聽了這句話,純一的心情沉重得就像壓上了一塊石頭。
向侍者要了兩杯冰咖啡后,南鄉說話了:「你一定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吧?我怎麼來了,對不對?」
純一感到了恐怖,又看了監護人久保一眼。久保依然是微笑著點點頭,似乎還是在說:沒錯。
純一的思緒被打斷,回到了現實世界。回頭一看,門口站著一位戴寬檐黑帽子的中年男人。
「是嗎?」南鄉喜色滿面地回過頭來看著純一,「真了不起啊!沒想到你還會使用這麼高級的機器!」
「明白了,」純一說,「我干!」
「好,到時候我也去。」
「是嗎?」俊男一邊說,一邊往門外看。
看著熟悉的大街,純一想起上高中時的事。清晨跑步,跑過安靜的住宅街,看到關著捲簾門的友里的家,再往回跑。只這樣就感九_九_藏_書到非常幸福了。單程二十分鐘的距離,現在開車連五分鐘都用不了。隨著一天天變成大人,多餘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別叫我老師。」南鄉討厭強迫囚犯尊稱管教官為老師,「我有點小事。」
純一終於發現了南鄉的用心:他是為了讚賞純一才指著這台最新型的機器問這問那的。
純一沉默了。對南鄉那份工作的興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不由自主地問道:「那個事件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寒暄已畢,純一便與久保老師一起走進了監護觀察官辦公室。房間里有一張辦公桌,一位姓落合的四十多歲的監護觀察官正在等待他們。
「對了,你還沒去向被害人遺屬謝罪吧?」
被確定執行死刑的死刑犯叫樹原亮,現年三十二歲,跟檢察官同歲。
判決是錯誤的,純一的這個想法變得更強烈了,審判長宣讀的判決書等於什麼都沒審判。不過,純一雖然是這樣想的,但他並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為了不再看到熟人,純一開始看著天走路。
但是,純一突然發現,只有友里不一樣。他心中感到一絲溫暖。只有友里能夠正確地看待純一。只有友里認為,無論在事件發生前還是在事件發生后,純一都沒有變化。幾年以後再回過頭來看,也許剛才與友里在一起的短暫時光,會成為難忘的回憶。純一東想西想著,不知不覺來到了父親的工廠。
落合本來是想使談話的氣氛輕鬆一下,發現純一的臉色變得蒼白,驚訝地看了看純一,改變了說話的語氣:「我知道你不想去,但這是你的義務,無論從法律上還是從道義上來講,你都應該去。」
位於旗之台的那家雜貨店一點變化都沒有。車站前面的商業街,用淡紫色的塑料布搭起的涼棚下面,可以看到似乎是用緞帶編成的美麗文字:里里雜貨店。
「我在電視上看到了,」友里終於開口說話了,「一開始我還不敢相信……純怎麼會幹那樣的事?」
「嗯。」
由於沒有看到女朋友的身影,純一走進馬路對面的一家咖啡館,坐下來一邊喝甜甜的咖啡歐蕾,一邊等著女朋友出現。
在社會上一般人的眼裡,也許這就是自己的真實形象吧。純一感到屈辱。如果沒有媒體那樣的報道,弟弟明男也許就不會被周圍的人戳脊梁骨,早就高中畢業了。
「可是您為什麼選擇我這樣的人?」
「因為你有前科,所以警察有時會對你表現出你認為不必要的強硬態度,你不必介意。」落合說道,「但是,如果遇到不合理的事情,你也不要有顧慮,要及時告訴我,我會使用一切手段保護你的人權。」
「是激光造型系統。」純一站在了一個一米寬、兩米高的巨大水槽前,水槽里裝滿了透明的米黃色液體樹脂,「只要在旁邊的電腦里輸入數據,就能製作出立體形象來。」
必須到那個鎮子去——純一想到這裏,後背直冒涼氣。
一家三口一起吃早飯時沒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純一送走去自己工廠上班的父親,收拾一下也從家裡出來了。
「和我一起假釋的還有田崎呀。」純一說出了那個因打死未婚妻被判刑的獄友的名字。
純一陷入了沉默。應該道歉的是他,他還沒向友里道歉呢。可是,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於是,他打上了《死刑執行提案》的最後一句:
「嗯。我嘛,從那天起,時間對我來說就停止了。」友里悲傷地說,「總是想起那天的事,十年前那天。」
二人沉默了一陣。友里開著車穿過站前大街,上了大路。
「那小子不會悔過自新的。」有著二十八年監獄工作經驗的管教官說道,「他只不過是按照法律條文https://read.99csw.com被放出來了。一旦怒火中燒,那小子還會殺人。」
打到這裏,檢察官停了下來。樹原亮這個案件是特殊的案件。檢察官又在大腦里檢查了一遍是否有可疑之點,但最終得出的結論還是只能依照法律處以極刑。在他的心中確實存在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惑,但疑惑並不能成為證據。
友里從車上卸下紙箱,搬入店中,開始跟收款台後面的母親說話。
難道假釋要被取消嗎?純一心中感到一陣不安。但是南鄉很快活地環視了一下車間之後,再次問道:「那台漂亮的機器是幹什麼用的?」
「有期限的工作?從松山特地跑到這裏來?」
「三上造型」的外觀沒有變化。預製板搭建的平房,鐵框推拉門,都是老樣子。
汽車開到街道小工廠集中的地方時,純一對友里說:「就停在這裏吧。」他不想讓友里再往前開了,因為他不想看到那個充滿了美好回憶的過去的家。
「十年前的8月29日,你和你女朋友被警察輔導的日子。」
「對了,剛才有人打電話找你。」
「因此,特向死刑執行命令的發布機關高等法院上交本提案。」
現在,他才感覺到壓在雙肩上的前科這個包袱有多麼沉重。回歸社會重新做人,比想象的難多了。在區政府和檢察院的犯罪者名簿里,以及警察局電腦里保存的犯罪履曆數據里,都記錄著三上純一這個名字和所犯罪行。自己是個有前科的人。
純一獃獃地看著管教官的臉。他突然感覺到二人面對面地坐在這個小小的咖啡館里並不是現實,而是一種幻覺:「您的意思是說幫助一個受冤屈的死刑犯?」
「南鄉老師,您怎麼來了?」
友里從雜貨店裡出來,馬上就朝純一這邊看了一眼,似乎瞬間就察覺到了純一。
「你必須去千葉縣中湊郡見佐村光男,向他謝罪。」觀察官了解純一的經歷,又加上一句,「就是你高中時代跟女朋友一起去過的地方,那邊你應該很熟悉吧?」
「我是因為調動工作去的松山,我出生的地方是緊挨著東京的川崎。」
東京霞關中央政府辦公樓6號樓。
「如果你接受這份工作的話,需要在那邊住三個月。我去跟監護人說。律師事務所的工作完全是正當的工作,不違反假釋人員的遵守事項。」南鄉訝異地看著正在猶豫的純一,換了話題,「你父母向遺屬支付賠償金是不是很辛苦啊?」
純一感到非常失望,不由得把視線從友里的臉上移到別處去。
久保老師是豐島區監護人協會的會員,自從擔任純一的監護人以來,一直在進行所謂的環境調整的工作,為純一假釋出獄創造了必要條件。他曾大老遠地跑到松山監獄了解情況,看望純一,所以他們早就認識。
「哎呀哎呀,從那麼老遠的地方來……」俊男惶恐地低頭行禮。
「原來是這樣。」
檢察官開始敲擊電腦鍵盤。
獨佔了公訴權、手中握有強大權力的檢察官,直到刑罰最後執行都負有責任。特別是死刑的執行,更要進行嚴格公正的審查,他起草的《死刑執行提案》,還要通過5個部門、13名各級官員的審查。
「具體幹什麼呢?」
13名。
「不但上了新聞,連大型綜合節目都播了。什麼以前就是品行不良的少年啦……一臉蠢相的主持人滿嘴胡說八道。完全是這些人把純說成壞人的。」
純一昨天夜裡一直到天快亮了都沒睡著,清晨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早晨7點就起來了。這是有規律的監獄生活形成的生物鍾。儘管如此,早晨沒有點名,已經很幸福了,所以心情還不壞。至於從弟弟那裡聽到的話,他打算直到父母說出來的時候一直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