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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爾斯·斯威蘭森在喬爾丹諾·布魯諾天文台專屬自己的行政級房間里,倚著胳膊肘靠在枕頭上,看著房間另一頭在梳妝台旁穿衣服的姑娘。她很年輕,也很可愛,肌膚光潔,討人喜愛,典型的美國人相貌,鬆散的黑髮在雪白的肌膚上勾勒出誘人的線條。他心想,她應該多用用健身房裡的陽光射線裝置。與她的大多數女性同胞一樣,她那種在大學里很適用的偽理性主義是多麼膚淺,就跟她皮膚中的色素一樣淺薄;在皮囊之下,她跟其他人一樣輕率無知——這挺可悲的,但在嚴肅的生活之餘,總需要這麼一點兒並非令人不快的消遣。「你只想要我的身體。」這麼多年了,她們一直都在這麼憤慨地吶喊,而他的回答總是:「除了這個,你還能給我什麼?」
斯威蘭森打開床頭櫃的抽屜,伸手取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微型電腦記憶卡,「在這兒呢。記得要小心。」
「太謝謝你了。」馬里烏斯科很正式地道了謝,然後走出辦公室。
索波洛斯基對馬里烏斯科的嫉妒毫無興趣,他特別不想用這些事打攪莫斯科;太多人想要知道代表團在月背的首要任務是什麼,這會招致各種質疑和刺探。可另一方面呢,馬里烏斯科顯然想要個結果,如果索波洛斯基拒絕了,那這位教授可能就會打電話給下一個不知什麼人。真是沒太多選擇。「很好,」他嘆了一口氣,「交給我好了。我看看今天能否跟斯威蘭森談談,或者明天吧。」
「他是這裏的客人,就跟你們其他人一樣,我們已經盡我們所能提供方便了。」那天早上晚些時候,馬里烏read.99csw.com斯科在蘇聯代表的辦公室里對索波洛斯基說道,「但這跟天文台的工作有衝突。我可不想為了給人提供方便讓自己的工作受影響。此外,我反對在自己的地盤上有人做出那種事兒,特別是對於他那個位子上的人。這事兒不合適。」
最後嘛,多年以來,斯威蘭森一直都是聯合國推進戰略裁軍的傑出人物,而且世界範圍的合作以及增強生產力方面他都有可圈可點的貢獻。但他為什麼現在要如此活躍地支持聯合國這項政策呢?人類現在有了前所未有的最偉大的機會獲得一切,可聯合國的政策卻是反對。這似乎太奇怪了。跟斯威蘭森有關的每一件事情都透著詭異。
「我很抱歉,教授,」她說道,「我睡過頭了。不會再發生了。」她快步走到總控制台前,開始用她那靈活、熟練的手指按部就班地調出夜間狀態日誌。
他合上文件,放回保險柜里,暗自點了點頭。他會跟諾曼·佩希談談,看看佩希是否會跟那個美國姑娘平靜地聊一聊。然後嘛,幸運的話,整件事很快就會煙消雲散,不會引起一絲波瀾。
「沒什麼,」斯威蘭森對她說著,聲音里加入了更多的關切,「重要的事情優先考慮嘛。」
馬里烏斯科站在他辦公室外面一排排的設備旁邊鬱郁地看著,盡量不去注意她那身白色的衣服勾勒出的緊緻、苗條的身段,還有那隨意披散在她衣領上的烏黑亮澤的捲髮。「又是那個瑞典人,對吧?」他忍不住咆哮著說道。
「別太久了。」她宛然一笑,俯身親了親他的額頭便走了,輕輕關上九_九_藏_書了房門。
索波洛斯基坐在那兒想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打開身後的一個保險柜,從裏面取出一份文件,這是蘇聯軍方情報部門裡他的一個老朋友按他的要求,通過非官方渠道發送到布魯諾來的。他花了些時間翻閱其中的內容,讓自己加深一下記憶,然後又進一步考慮了片刻,一轉念,改了心思。
她扣好衣衫,轉過身對著鏡子急匆匆地梳理頭髮。「我知道現在走很奇怪。」她說道,「相信我,早班要換班了。我又得遲到了。」
馬里烏斯科怒目盯著她又看了幾秒鐘,然後轉身離開了控制室,沒再多說一個字。
檢查完狀態日誌后,她關掉顯示器,走到傳送子系統的通信輔助處理器前面,打開一塊面板,把斯威蘭森給她的那個記憶卡插|進一個空槽。然後,她轉到系統控制台前面,啟動例行程序,把貯存在記憶卡裡邊的內容載入到信息緩存當中;那裡面是已經彙編好的信息,將會在今天稍晚的時候進行傳送。是要發往哪裡,她並不知曉,但聯合國代表團到布魯諾天文台的部分原因就是為了這個。馬里烏斯科在這件事上一直都是很小心地親自去處理,從來不跟手下的其他人談論此事。
珍妮特停了停手頭的活兒,眼睛閉了一會兒,一咬嘴唇。「見鬼!」她在喉嚨里咕噥了一聲,然後大聲說道,「我今天中午就不休息了,會把它搞定的。沒剩多少了。」
十分鐘后,她抵達了主碟形天線的控制室,喬爾丹諾·布魯諾天文台的天文部主任格里高·馬里烏斯科教授看上去不怎麼高興。「你又遲到了,珍妮特。」她九*九*藏*書把夾克掛在門邊的衣櫥里,換上白色工作服時,他不住抱怨著,「約翰不得不趕緊離開,因為他今天要去托勒密環形山,我只能代班。不到一小時后我還要去開個會,還得預先做些東西。這種情況簡直讓人無法容忍。」
近些時候——實際就在上個月——斯威蘭森為何定期地秘密跟衛瑞科夫聯繫?衛瑞科夫是莫斯科科學院的太空通信專家,蘇聯與巨人星的通信頻道是最高機密,此人直接參与其中。蘇聯政府並不理解聯合國表面上的政策,但很配合,這就意味著獨立存在的線路必須在聯合國眼前藏匿起來,而且最需要隱瞞的就是聯合國。美國人毫無疑問已經推測出發生什麼事了,但他們沒法證實。這是他們的失誤。如果他們堅持把自己捆綁在他們那種公平理念上,那就由他們去吧。但衛瑞科夫為什麼要跟斯威蘭森聯繫?
「那是我的事兒。」珍妮特連頭都沒抬,儘可能放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堅定,「我已經說了——不會再遲到了。」她把嘴緊緊抿成一條線,狠狠敲打著鍵盤,在面前的屏幕上調出另一些數據。
那姑娘走過來,拿過記憶卡,包進一張紙巾里,然後把它揣進夾克的口袋,「我會的。下次什麼時候再見?」
不管怎樣,他對馬里烏斯科的助手又在搞什麼鬼?她是個美國姑娘,馬里烏斯科說的。也許他能想個辦法理清這件讓人心煩的事情,同時又不引起斯威蘭森的注意,他很小心地避免這件事引人注意。拋開國家立場,他其實挺欣賞佩希的。佩希在赫勒爾離開之後繼續為推進他們國家的理念而戰鬥著九_九_藏_書,私下裡他對這個美國人很熟悉。實際上,在這一特定問題上,蘇聯和美國並不是站在同一邊的,這很令人遺憾;本質上說,他們雙方似乎有著更多的共同點,勝過代表團其他各方。但他心中也得承認,不管怎樣,在很長時間里情況不會有太大改變。正如卡倫·赫勒爾有一次說的,這是全人類的未來,他們應該好好想想。作為個人,他是贊成她的;如果跟巨人星聯繫的意義跟他所想的那種意義一樣,那麼在未來五十年的時間里就不必擔心什麼國家差異了,可能甚至都不存在國家了。不過那是作為個人而言的。但與此同時,作為一個俄國人,他還有工作要做。
「我……很抱歉。下次換班我替他多干一小時作為補償。」
「577B的相關性檢查昨天沒有完成。」馬里烏斯科冷冷地說,「按照計劃,要在下午三點前做完。」
斯威蘭森告訴她,記憶卡里包含著一些例行的數據,從地球發晚了,沒來得及附加在已經合成好的傳送內容當中;按理來說,每一樣發送出去的東西都要得到全體代表正式批准,但就為了蓋這麼個圖章就把他們所有人叫到一起真是太蠢了。他們當中有幾個人很敏銳,他是這麼說的,所以她千萬要謹慎。她喜歡這種感覺,有人給她透露聯合國的重要事務,哪怕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特別是這麼個老於世故的人跟她說的。這簡直太浪漫了!而且,誰能知道呢?根據斯威蘭森所說,從長遠來看,她這是在給自己鋪一條飛黃騰達的大道。
不過,他玩女人的花樣倒是由來已久,線索清晰。跟德國金融家妻子的風流https://read.99csw.com韻事很有意思……情敵當眾發誓要報仇,然後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遭遇滑雪事故,當時情況相當可疑。大量證據表明很多人被收買,調查也被終止了。索波洛斯基心想,沒錯,斯威蘭森是個人脈複雜、手眼通天的人物,他做事不喜歡張揚,如果有必要,他會毫不留情地使用那些關係。
「今天會很忙。到時候我肯定會告訴你的。」
「我已經這麼做了,但他的反應很令人不滿。」馬里烏斯科硬邦邦地答道,「作為一個俄國人,我希望我的投訴能傳達到蘇聯政府涉及代表團事務的不管哪個辦公室去,並要求他們通過聯合國施加一些適當的影響。因此,我是作為這裏的代表跟你談話的。」
「我幾乎沒法出面干涉私人事務,那又不是代表團的業務。」索波洛斯基說道,盡其所能打著外交辭令,他察覺得到這位科學家的義憤填膺可絕非做做樣子。「對你來說呢,更恰當的做法是盡量跟斯威蘭森直接談談。她畢竟是你的助手,受影響的是部門的工作。」
「約翰已經完成了。」
文件里記錄了尼爾斯·斯威蘭森不少奇怪的事情——瑞典人,據說1981年生於馬爾默,在非洲當過雇傭兵,年近二十的時候突然失蹤,十年後重新出現在歐洲。他去過哪裡,做過什麼,處處充滿矛盾。他是如何從寂寂無聞之輩,搖身一變成為腰纏萬貫的社會名流的?對於他那段時間的活動痕迹,完全沒有追蹤記錄。他是如何建立他的國際關係的?這也是人所不知的。

她從梳妝台邊的椅背上拿起夾克搭在肩頭。「你拿到記憶卡了?」她問道,轉身面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