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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你最初的假說需要多加斟酌才行,我當時也一直沒想清楚。」
「把航通部總部和西木連接進去怎麼樣?然後我們就能直接從辦公室去蘇利恩了,還能回來吃午飯。」
他們轉身朝著大廳走去。亨特瞥了一眼教授,目光里頗為好奇,可丹切克顯然沒有注意到,只是繼續往前走。
在赫勒爾身處月背的這個時期,月背發送的每一條信息都忠實還原了蘇利恩人的記錄。但有兩條追加信息——從它們的格式和頁眉規範就看得出來,毋庸置疑是從布魯諾天文台發出的——都是她之前從未看到過的。讓這一切顯得更為神秘的是,它們的內容是公然宣戰且充滿敵意的,其消極態度在一定程度上讓聯合國代表團永遠都難辭其咎。其中說的一些事情全然是不真實的,其要旨是說地球有能力管理自己的事務,不想也不會容忍外星文明干涉,如果有任何著陸企圖,將會予以武力應對。更令人費解的是,有些細節跟亨特和其他人初次會見蘇利恩人之後看到的那些經過篡改的畫面有關,這兩邊的內容簡直對應得嚴絲合縫。但布魯諾天文台怎麼會有人知道這些事情?
「不,我查過,」赫勒爾衝著她周圍的那堆資料做了個手勢,「我們拿到的每一條信息都是由凱拉贊的副官發送的。它們都有據可查。」
「嗯……」
她想了想自己說的話,又點了點頭,覺得自己說得沒錯,然後眉頭一皺,好像想起了什麼。她抬頭看著丹切克,「那他們是怎麼到那兒的?他們可能是進化過程中的某個獨立的譜系?在伽星人到達蘇利恩之前就已經存在於那裡……可能是類似這樣的?」
這之後是蘇聯的信號,還附上了完整的用於回復的保密編碼。派克阿德成功說服了凱拉贊把這部分信息也拿出來,借口是他們這幾個地球人已經被折騰得夠慘了,特別是他自己。原來,蘇聯人也表現出對著陸接觸的興趣,即便態度上明顯比亨特從木星發送的信息更為謹慎。這個主題貫穿在蘇聯的大部分信號當中,不過還是有一些內容顯得特立獨行,其中有三條表達出跟布魯諾天文台發送的「非官方」信息類似的情緒。更令人驚奇的是,它們在一些重要的細節上與布魯諾天文台那些追加的特殊信息相吻合,這絕非巧合。
再之後有三分https://read.99csw.com之一的內容都是從布魯諾發出的非官方消息,是在卡倫·赫勒爾離開之後發送的,其攻擊性達到了新的高度,宣稱地球正在切斷聯繫,即將著手行動,確保讓對話永久中斷。最後,就是諾曼·佩希的警告了,說有外太空的東西可能被摧毀;之後不久,那台信息轉發裝置就停止運行了。
「可能是這樣。」卡倫·赫勒爾深吸一口氣,領會著他的話,緩緩點了點頭,「或許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伽星人沒有急急忙忙將事情告訴我們,非得等他們對我們的反應更有把握后——特別是他們對我們有那些先入為主的看法。這也讓另一件事說得通了,正因為另一伙人是人類,所以才那麼迫切地執行監控程序盯著地球。」
「我也在懷疑同樣的事情。」亨特答道,「編碼的信號又是怎麼回事?也許莫斯科根本就不是向凱拉贊一方傳送的信息。」
亨特深表懷疑地望著他,「你在說什麼呢,克里斯?」儘管他的聲音已經相當平淡了,可還是透出一絲不自然,「蘇利恩上既有伽星人,也有人類?」
「我也不知道。」亨特承認道,「還有,誰炸了通信轉發裝置?凱拉贊的人沒幹,所以肯定是另一伙人。如果是那樣,他們肯定已經發現了,我們做了那麼多預防措施也沒用。可話說回來,他們為什麼會想要炸了它呢?這對於伽星人的行事方式來說也太奇怪了,好吧……或者至少可以說,相對於兩千五百萬年前的伽星人來說太怪了。」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對著丹切克說完最後這些話,而丹切克卻仍然背對著他們。亨特還是不相信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跨度,無法讓伽星人的本性發生本質性的轉變,可丹切克還是不為所動。他以為丹切克是沒聽到,但過了會兒,教授一動不動地答道:
這些謎題的答案在阿拉斯加可找不到。派克阿德等著,直到國務院的一位信使抵達麥克拉斯基帶來了官方消息,說與巨人星的通信已經中斷,聯合國代表團正返回地球,然後他隨同柯德維爾一起去往華盛頓。為了在跟佩希交流之後儘快返回麥克拉斯基反饋最新情況,琳跟他們同行。
「我希望你是對的。」赫勒爾一邊把資料收拾進文件夾,一邊說道,「還有些事情我不明白,就是九九藏書所有這些保密措施。我覺得伽星人可不像是這樣做事的。然而我們在這裏跟一伙人做著一件事,有人又跟另一伙人做著別的事情,而這兩伙人都不想讓對方知道任何情況。你比大多數人都了解他們。你覺得這是什麼情況?」
「也許吧。」丹切克的聲音不置可否。從早餐時起,他就明顯安靜了許多。
丹切克堅定地點了點頭,「一點不錯。當我們第一次進入感知機的時候,維薩就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調整參數,讓感應模擬器達到正常水平,並對我們神經系統運動區域的反饋指令進行解碼。可它是怎麼知道人類神經系統一般狀態的呢?它是怎麼知道什麼樣的反饋模式是正確的?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維薩對人類有機體早已有著豐富的經驗。」他來回打量他們倆,希望對方有所回應。
「也許我們根本不是在跟伽星人打交道。」丹切克的聲音很恍惚。一陣沉默后,亨特和赫勒爾對視一眼。赫勒爾一皺眉;亨特聳了聳肩。他們當然是在跟伽星人打交道。兩人又充滿期待地望向丹切克。他突然一轉身面對著他們,抬起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領。「想想那些事實吧。」他提示道,「我們面對的這種行為模式,跟我們所了解的真正的伽星人的本性完全矛盾。這種模式涉及這兩群人之間的關係。其中一群人我們已經見過並且知道那就是伽星人;而另一群我們卻不被允許見面,理由也已經給出了,我毫不客氣地將其視為託詞。因此,可以得到一個合乎邏輯的結論,第二群人不是伽星人——對不對?」亨特只是一臉茫然地望著他。這結論太明顯了,讓人無言以對。他們都曾假設過那個「機構」是伽星人的,而蘇利恩人並沒有說過任何話來改變他們的想法,但蘇利恩人也從未說過任何對此予以肯定的話。
「噢,那太不可能了。」丹切克不耐煩地說道。赫勒爾看上去有些驚訝,張嘴要反駁,但亨特瞥了她一眼表示警告,幾乎是難以察覺地搖了搖頭。如果她讓丹切克開始做進化論的演講,他們就得聽一整天了。她一邊的眉毛稍稍一挑,表示收到,沒有繼續追問。

「還有一點,」丹切克繼續道,「人類同伽星人大腦的結構組織和神經運動模式是非常不同的。我發現我很難接受這麼一件事九_九_藏_書:一種設備要是設計來與某一種形態的生物進行高度耦合的交互,而它竟然還能對另一種形態的生物發揮完整的作用。換句話說,停機坪上那艘飛船里的設備不可能是給伽星人設計使用的標準模型,純粹是因為走運,才碰巧能有效地對人類的大腦進行操作。這種情況不可能啊。能讓那些設備如此運行,唯一的解釋,就是它原本就是為了跟人類中樞神經系統進行耦合而建造的!因此,設計者肯定對神經系統最為細緻的內部活動都了如指掌,而通過他們的監控活動,根據當代地球醫療科學來研究這些東西是遠遠不夠的。因此,這些知識只能是從蘇利恩自己那裡獲得的。」
後來,亨特開始從木星發送信號了——用伽星語編碼,歡迎實施著陸,建議合適的地點,表現出完全不同的態度。毫無疑問,蘇利恩人被搞糊塗了!
下一組往來信息標記的時間從蘇利恩人再次聯繫開始,這時候聯合國開始著手操控地球這一端的決策。於是,月背發送的信息的語調有了明顯不同的味道。正如卡倫·赫勒爾在休斯敦第一次會見亨特時告訴他的那樣,也正如他自己證實的那樣,那些信息都變得消極、搖擺不定了,不願意消除蘇利恩人對地球軍事化的看法,還否決了他們著陸與直接對話的提議。在這些信息當中,出現了第一個差異。
傑羅爾·派克阿德請求蘇利恩人提供一套他們與地球的所有交互信息記錄,要蘇利恩人手裡的版本,從整件事一開始的時候算起。凱拉贊同意提供,維薩將其列印出來,用的是停在麥克拉斯基的那台感知機上的設備。當那裡的小隊把蘇利恩人手裡的副本與他們自己的進行比對之後,一些特殊的差異浮出水面。
諾曼·佩希在月背孤軍奮戰,與外界毫無接觸,他是如何得知轉發信息的設備要被摧毀的?他能接觸到的太陽系外唯一的消息源,就是巨人星的蘇利恩人發來的信號,而蘇利恩人自己也對此一無所知啊。而且佩希明顯是背著聯合國的月背官方代表團發出警告的,為什麼會這樣呢?更進一步講,他是如何得到授權使用設備的?又是怎麼知道如何操作的?簡單說吧,月背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想想這事兒,挺滑稽的。」亨特看著那架飛機在遠處的山樑上空漸漸縮小成一個黑https://read.99csw.com點,「從威蘭尼克斯到華盛頓距離有二十光年,但所有的時間都花費在了這最後四千英里的距離上了。也許等我們把這件事處理完,就能考慮一下把這顆星球上的幾個地方連入維薩的網路。」
「這會讓格雷戈在運輸方面省不少錢。」
第一部分包含著來自地球的單向通信信息,就是「沙普龍號」剛剛離開那段時間,當時布魯諾天文台的科學家頂住了聯合國的壓力,繼續發送信息,期望重新建立對話,這場對話最初是由來自巨人之星那個短暫卻出乎意料的信號開始的。這些歷時數月的消息當中包含的信息所反映的地球文明與科學發展狀態開始逐步表明,這跟若干年來由那個依然很神秘、很模糊的「機構」所提供的描述完全不一致。也許就是這些不一致,使得蘇利恩人開始懷疑那些報告的真實性。無論如何,地球和蘇利恩的這兩套記錄是完美契合的。
亨特等了等,但丹切克卻沒再說什麼了。最後,他追問道:「什麼假說?」
「我認為我們沒有必要就這個問題的答案去做太遙遠的探尋。」丹切克心不在焉地對他們說著,身子挺得筆直,緊緊抓著自己的領口,「我們都知道伽星人大約在兩千五百萬年前從慧神星遷移去了蘇利恩星。我們還知道,那時候他們已經獲取了相當數量的地球生命物種,包括進化到那個時期的靈長類。確實,我們在木衛三的飛船上也發現了一些,我們有一切理由相信那肯定跟遷移行動有關。」他停了一會兒,好像是在考慮剩下的話該怎麼講清楚,然後繼續說道:「他們顯然是帶著一些類人猿的早期人科動物樣本跟他們一起,這些樣本的後代就此發展壯大,成為人類群體,在蘇利恩社會裡享有完全同等的公民權,維薩對他們和伽星人都可以進行同等的服務,這一事實正好證明了這件事。」丹切克垂下手,握在背後,下巴向前一伸,顯然是很滿意了。他最後總結道:「還有,亨特博士,如果我錯得不是太離譜,那麼這顯然就是你們正在尋找的缺失的一環。」
「我看也是。」
到了大廳里,他們發現卡倫·赫勒爾躬身趴在一堆通信文本和她在布魯諾天文台做的筆記上。他們進來的時候,她把那堆資料一把推開,靠回椅子里。丹切克走到一扇窗戶跟前,默不作聲地望著九*九*藏*書那架感知機;亨特轉過一把椅子反向跨坐在上面,在一個角落裡面對著整個房間。「我就是不明白這到底怎麼搞的,」赫勒爾嘆了口氣,「不可能有任何渠道讓這些信息被這裏或是月球上的任何人知道啊,除了我們——除非他們已經跟凱拉贊說的那個『機構』進行聯繫了。那可能嗎?」
蘇聯人是怎麼知道布魯諾天文台發送的非官方信號的?甚至連卡倫·赫勒爾在那裡的時候都不知道啊。顯然,唯一的可能,那就是蘇聯人發送的。那麼,這是否意味著克里姆林宮在相當程度上左右著聯合國,以至於整個布魯諾天文台的運作都只是裝個樣子,為了分散美國和其他知曉巨人星的國家的注意力,也為了讓代表團表面上一團和氣,暗中卻處處掣肘,很可能是某些人為此有意識設置的——也許是索波洛斯基的手法?根據可靠消息,布魯諾天文台的天文學主任也是個俄國人。但有個事實是明擺著的,俄國人這樣做的話,自己的努力也就遭到了蓄意破壞。所以,終究還是看不出個究竟。
亨特和丹切克站在麥克拉斯基的停機坪上,看著飛往華盛頓的聯合國太空軍團噴氣機載著派克阿德、柯德維爾和琳騰空而起,急速爬升往南飛去。他們不遠處,一組人員正忙著把雪掃進一個個凹坑裡,都是被感知機的起落架軋出來的。此刻,感知機已經跟太空軍團的其他飛機在停機坪一側排成了一行,這樣會給那個「機構」的監控設備提供一個正常的畫面。儘管飛船內通信系統的黑洞是微型的,但其質量還是相當於一座小山,麥克拉斯基的停機坪可不是為這種重量設計的。
亨特搖搖頭,雙臂環抱著搭在椅背上。「這也讓我很困惑。咱們先等等,看看諾曼回來后能給我們帶來什麼信息吧。」接著便是一陣沉默。丹切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一直望著窗外。過了一會兒,亨特說道:「你知道,這很滑稽——有時候當事情變成一團亂麻的時候,你就會覺得永遠都搞不清其中的意義,但其實只需要一個簡單明了的事實就能讓每件事拼湊在一起,而這個事實卻是每個人都視而不見的。記得幾年前,當時我們正努力要搞清楚月球人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什麼進展都沒有,直到我們意識到肯定是月球移動過。然而回過頭去看的話,這簡直再明顯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