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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俄國人搖了搖頭,「這場戰爭跟舉什麼旗幟沒有關係。它是發生在這樣兩群人之間的:一群人讓孩子們的思想自由開放,另一群人則向孩子們否認蘇利恩的存在。之前的最後一場戰鬥已經輸了,但戰爭仍將繼續。也許有一天,我們將會再次跟蘇利恩交談。但現在,另一場為了控制克里姆林宮的戰鬥正在逼近莫斯科,那是我必須要去的地方。」他伸手到身後拿過一個放在長凳上的包裹,遞給佩希,「我們處理內部事務的時候,難免有些殘酷,你們是無法想象的。很可能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會有很多人無法幸免於難,我可能是其中之一。如果是那樣,我相信自己的工作並非毫無意義。」他放下包裹,收回胳膊,「裏面是我所知道的全部記錄。鑒於我那些同僚未來的狀況跟我差不多,都充滿了不確定性,它放在我們手裡肯定不太安全了。但我知道你會明智地使用這些信息,因為你跟我一樣明白,在那場真正的戰爭里,我們是站在同一邊的。」說著,他站起身來,「很高興我們會面了,諾曼·佩希。令人感到安慰的是,我們雙方都能看到這一點,真正的紐帶是超越地圖上的色塊差異的。希望我們能再次會面,但萬一……」他話沒說完,伸出了一隻手。
佩希的手指緊緊抓著包裹,站在那裡望著那個粗壯的身影匆匆離去,奔赴命運之約,甚至可能英勇就義,只為了能讓孩子們歡笑。他意識到自己不能讓他就這麼離開。他不能讓對方毫不知情地就這麼走了。「米科連!」他叫道。
亨特長嘆一聲,算是投降了,屈從地把手一攤,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我們需要的時間遠不止五分鐘,格雷戈。」柯德維爾面對他坐下來的時候,亨特說道,「你先等等,先聽聽我們昨天在蘇利恩發現的事情吧。」
「一派胡言。這是職業發展的機會。她的工九-九-藏-書作守則強調積極性與創造性,這就是。」
索波洛斯基抬起一條手臂,衝著湖水對面做了個手勢,「就我們所知的來看,那些孩子長大后本可能去看看其他太陽下面的新的世界,但其代價就是要獲取知識,不論暴政喬裝改扮成何種形式,知識都是它的敵人。知識從貧困和壓迫中解救出來的人民要比其他任何因素解救的人加起來還要多。所有壓迫的根源都是思想的壓迫。」
「她怎麼樣了?」
索波洛斯基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你們懷疑巨人星發來的那些加密信號是在回應我們私下設立的傳送設備,懷疑得沒錯。」他答道。
「這事兒比你想的複雜得多。」柯德維爾告訴他,「從諾曼·佩希和中情局的反饋來看,這種機會很難得,很值得去抓住。琳也知道。」柯德維爾把夾克掛在門邊的衣帽架上,走到自己辦公桌的另一邊,把放在桌上的公文包里的東西都倒了出來。「關於斯威蘭森,有很多該死的事情我們做夢都想不到,還有更多我們想要了解卻不知道的事。所以別再發神經了,坐下來,好好聽五分鐘,我還要給你簡要說說。」
「我攔不住她。她在休假呢,去看她媽媽。」
「那場戰鬥並沒有失敗。」佩希說道,「現在還有另一條通往蘇利恩的通信線路在運行……在美國。它無須轉發裝置。我們已經跟蘇利恩交流了好幾個星期了。所以卡倫·赫勒爾才會返回地球。一切都好。世界上所有的斯威蘭森現在都無法阻止它。」
佩希點點頭,片刻后擺出更像是談生意的姿態,問道:「所以呢?……有什麼消息?」
「是的,我知道。」佩希說道,「我們也發現了。那該怎麼應對呢?」
距離休斯敦四千五百英里的地方,諾曼·佩希坐在倫敦海德公園九曲湖旁邊的一條長凳上。這是一年當九-九-藏-書中天氣初暖、艷陽高照的日子。穿著開領衫和夏裝的遊人給鬱鬱蔥蔥的草木帶來了一抹亮色,綠樹之上看得到遠處恢宏的建築。在過去的五十多年裡,這些建築風貌如故。他看著眼前的風景,聽著周圍的聲音,心中暗想,這就是他們想要的一切。全世界的人想要的就是過自己的生活,不賒不欠,無所掛懷。所以,那極少數心中另有打算的人是如何強行兜售他們自己和他們那個體制的?到底孰優孰劣呢?是心懷動機的狂熱分子,還是一百個閑極無聊、毫不在乎的人?然而,這些人對自由的極度在意也成了一種動機,讓他們同樣變成極端的守護者。一萬年來,人類始終都在跟這樣的問題角力,卻從未找到答案。
佩希站起來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我們會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說道。
「我已經從卡倫那裡聽夠了細節。好吧,我們知道規矩,琳也知道規矩,但他可不知道規矩。你覺得他會怎麼做?——坐下來填寫問卷嗎?」
「不,但我猜得出。這些人提前就知道了連接巨人星的信號轉發裝置會停止工作。這告訴我,他們肯定脫不了干係,想必是幾個月前就通過某個獨立的發射組織安排了此事,或者可能是太空軍團里他們認識和信任的什麼人……我不知道。但我猜測,他們的策略是通過這兩條線路一起來延誤與外星人聯繫的進程,直到轉發裝置永久失效。」
「什麼樣的職業?那傢伙的腦袋裡只想著一件事。你看,這事兒可能像是個意外驚喜,但我可不想讓她成為縫在他襯衫上的又一枚徽章。也許我有點老派,但我並不覺得那是為太空軍團工作要乾的事。」
「但是……等她見到他的時候,會做什麼呢?……念詩嗎?格雷戈,你不能那麼做。你得讓她離這事兒遠點兒。」
「你不能讓她那麼干。」
「我覺得有點眉https://read.99csw.com目。」索波洛斯基說道,「他們似乎是某種全球性行動的一部分,想方設法要切斷這顆星球和蘇利恩之間任何形式的通信。他們用的是同樣的方法。衛瑞科夫是一個強大集團的成員,該集團強烈反對蘇聯另開一個通信頻道。他們的理由跟聯合國的一樣。正如後來所示,在組織起一次有效的封堵之前,他們大吃一驚,因為一些信號已經發送出去了。跟斯威蘭森一樣,衛瑞科夫在秘密發送的那些額外信號中起了很大作用,專門就是為了阻礙任務執行。至少我們認為是這樣……但我們沒法證明。」
他們穿過辦公室外間的時候,都不說話了,靜靜地往柯德維爾的私人辦公室里走。柯德維爾的秘書正在把一份口述備忘錄往音頻轉錄器里傳,抬眼看了看,點頭打了個招呼。
佩希望向湖對面一片封閉的水域,一群孩子正在裏面游泳,在陽光下玩耍。叫喊聲、嬉戲聲不時隨著微風飄來。到目前為止,除了確認衛瑞科夫涉足其中,他還沒得到什麼新消息。「這事兒你怎麼看?」他沒有轉回頭。

「別再過度反應了。沒人說過任何那樣的話。這可能是個機會,填補我們錯失的一些細節。這機會突然就從天上掉下來了,而她抓住了。」
「希望如此吧。」索波洛斯基鬆開手,轉過身,沿著湖邊走了。
航通部總部大廈頂層通向柯德維爾辦公室的走廊里,亨特走到半路一把抓住柯德維爾的胳膊,把他拽得停了下來。
「我不確定你在說什麼。」佩希承認道,「你是說,想要到我們這邊來之類的事情嗎?」
「碰巧她還是我的助手。」
甚至在這個距離,佩希都看得到他表情中的興高采烈。佩希看著,一直等到索波洛斯基消失在湖岸邊船庫周圍散步的人群里。然後他一轉身,走上了相反的方向,走向九曲橋。
佩希轉過頭https://read•99csw•com來,收回望向湖面的目光,咧嘴一笑,「再種上幾棵樹,豈不更棒?鑒於太空軍團要冷卻金星以及要給火星充氧,我想月球還排不上號呢。即便不是如此,我也不確定誰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但誰知道呢?也許總有那麼一天吧。」
「琳有譜的。」
這時,一片陰影飄了過來,米科連·索波洛斯基挨著他坐在了長凳上。儘管天氣晴朗,索波洛斯基還是穿著一身厚西裝,打著領帶,陽光映出了他腦袋上細密的汗珠。「跟喬爾丹諾·布魯諾天文台真是天壤之別啊。」他說道,「如果月海真是大海,那可就是天翻地覆的進步了。」
「不行。你在這兒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她的工作守則從來也沒說要當瑪塔·哈麗。這是公然強迫個人做超出單位合同責任限制的事情,不可饒恕!」
俄國人嘆了口氣,「也許我們手裡本就掌握著那樣的知識,但我們把它丟掉了。你是否意識到我們可能目睹了人類歷史上最重大的犯罪?也許整個世界永遠都不會知道。」
「格雷戈,這事兒操之過急了。」等他們進了裡間,亨特又開始了,「這事兒……」
沉默了很久后,索波洛斯基才答道:「本世紀最初的幾十年間,熱核武器戰爭的威脅結束了,更為光明的國際主義出現了。人們一起創造了相互理解與共同進步的新氣象。」此時,索波洛斯基嘆了口氣,傷心地搖搖頭,「但蘇利恩事件表明,讓俄國陷入黑暗的那種力量並沒有消失,其目的也並沒有改變。」他犀利地看著佩希,「而給西方帶來宗教恐怖和經濟壓榨的力量https://read.99csw.com也沒有消失。那種力量只是改變了形態,讓自身免遭毀滅罷了。有一張網路覆蓋著這整顆星球,將許多斯威蘭森和許多衛瑞科夫連在一起。他們舉著自由的大旗、喊著口號,但他們所尋求的只是自己的自由,與那些追隨他們的人毫無關係。」
佩希又點了點頭。這個他也已經了解到了。「你知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出於好奇,他問道,儘管自己已經看過柯德維爾從蘇利恩拿來的通信記錄了。
佩希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他已經從柯德維爾和琳·加蘭德在華盛頓透露的情況中知道了,但當然不能那麼說。佩希問道:「你有沒有發現衛瑞科夫和斯威蘭森是怎麼勾結在一起的?」
索波洛斯基盯著他看了很久,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他的頭緩緩動了一下,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點,他的臉毫無表情,一片茫然,靜靜地咕噥著:「謝謝。」然後他轉過身,再次離去,這一次他走得很慢,似乎正獃獃地出神。等他走出二十多米,突然停下腳步,再次回過頭來,抬起手臂無聲地打著招呼。然後一轉身,繼續走了下去,幾步之後,他的步伐輕鬆起來,加快了腳步。
「他告訴琳,下次她去紐約看她媽媽的時候給他打電話。」柯德維爾說道,「所以我就讓她休個假,去看看媽媽。」 柯德維爾把亨特的手指頭從他夾克衫的袖子上掰開,繼續往前走。
「聽起來你就像是一輩子沒結過婚的老姑媽。」柯德維爾說道,「我什麼都沒做。是她自己安排的,我看不出幹嗎不利用這機會。這可能會產生些有用的東西。」
「那我想請個假,立刻馬上。我有緊急的個人事務要去紐約。」
亨特怔在那兒半天沒動,然後疾走幾步趕上前去,對柯德維爾說:「這他媽的是怎麼回事兒?……你不能那麼做!碰巧她對我來說很特別。」
索波洛斯基停下了,回頭看過來。佩希等著。俄國人順原路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