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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女校文化與厭女症

第十一章 女校文化與厭女症

「學業分數」與「女性分數」,常常不一致。不僅如此,在對學校文化的研究中還發現,這兩種分數之間存在著「分裂相生」的關係。「女性分數」高的女生,周圍原本沒有期待她的學業,因為她已經擁有生存下去的「替代資源」。西蒙娜·波伏娃自述,她從小就被父母拿去與漂亮的妹妹相比,一直被教導,「像你這麼難看的女孩,不好好學習還能怎麼辦?」學業分數被期待為對「女性資源」匱乏的彌補。反之,學業分數低的少女,則試圖以「女性分數」的「替代資源」來立於學業優秀的女生之上。對成績好的女生,她們嘲笑其「女性資源」的貧乏,挖苦她們是「醜女」、「不懂男人」,同時她們自己積極地向時裝化妝品等「女性資源」投資,不過,「女性分數」不是靠自己掙來的,歸根到底是被男人選擇(成為男人性|欲望的對象)、由男人賦予的價值,所以,思春期的少女們走向性早熟的行為,越出學校文化的規範。由此,出現了一個「矛盾」現象:貌似反抗學校文化的早熟少女,卻成為男人社會裡始亂終棄的性的客體。
周刊雜誌《新潮45》這種男人媒體,給了中村一個指定席位,這不過是意味著,讓男人可以從場外自由地窺視她的女校文化表演。可是,中村的表演真正要傳達的是:我其實一點兒也沒把你們放在眼裡,那麼,真正「痛」的,到底是哪一方呢?
當有人奉承「你真漂亮」,中村回答,「對,因為整過容。」聽她這麼說,一般人都會後退三分。她說,把自己的臉折騰個遍,最終明白的是,不需對自己的臉負責了。她的結論實為卓見。相貌的美醜不屬於自己、女人的性別由女裝建構而成,中村與「變裝皇后」一樣,用自己的表演把這個現實展示出來。這不是「笑料」又是什麼呢?
我們假設,在一個女校的班上,如果有位相貌身材如藤原紀香一般出類拔萃的女生,「女性分數」極高,那麼,當然,她會成為班上女生羡慕嫉妒的對象,同時也會被眾人嘲諷欺負吧,在女人的世界里,紀香(那樣的女生)如果平安無事地倖存了下來,其理由應該是,她既擁有迷人的美貌和身材,同時又能扮演讓人恨不起來的笨拙滑稽的天然呆的角色。
「一起過最好read•99csw•com,只是對你們男人而言吧。」我本想當場回敬過去,但總沒能說出來,曖昧地微笑著的臉,肌肉漸漸僵硬。我原想告訴他們,「女人早就開始建構無需男人的女人世界了,只不過在你的視界中成了死角,你沒看見而已。」但又嫌說起來麻煩,便沉默了。
中村原為輕小說作家,是一位在激烈的市場競爭原理支配的世界里存活下來的寫手,這樣的她,以「購物女王」的姿態在媒體登場。
關於生孩子的事,我從年輕母親那裡聽到坦率的真心話,大約是從「陳美齡爭論」的時候開始。「沒法喜歡上自己的孩子。」「嬰兒好臭,討厭。」「大便就是臭,自己孩子的大便照樣臭。」出現這種話語,不是因為母親們發生了突然變異,而是她們終於把以前埋在心中不能說出口的話吐露出來了。只有當她們放心,說出「討厭孩子」之類的話,對一個女人也不是致命傷,她們才能將虐待孩子的自己表達出來,並接受那個自己。
將女人世界的「默契共識」泄密給異性,幾乎等於背叛、犯規。
關於在女校文化中的倖存秘訣,中村表達為「披上山姥的假皮」。
比如,和同學之間可能會有這樣的對話。
男人知道的,只是男人世界和與男人在一起時的女人,理所當然,沒有男人、只有女人時的女人的舉止,男人們是不知道的。在女人聚集之處,只要有一個男人登場,女人的舉止頓時不同,所以,男人終究無從知道只有女人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
女校文化在媒體世界的深處靜靜地拓展著領土疆域。三四十歲還自稱「女子」的女人們、無需男人的「腐女」文化……曾為男人視野死角的這片黑暗大陸,當有一天,像那幻想中的亞特蘭蒂斯大陸,猛然浮出水面,顯露于男人視野之中的時候,將會發生什麼呢?
當中村烏薩吉登場的時候,我的感慨和看到酒井順子登場時一樣,她們都是完全以女校文化的面孔出現在男人主宰的媒體中。
「山姥假皮」就是「讓女人接受」的變身道具,因為女人絕不寬恕被男人喜歡的女人(無論她本人是自覺或不自覺)。
女校文化在男人媒體中堂而皇之登場,當然是因為作為媒體受眾的女性群體的存在感的提升。更露骨地說,是因為女性作為媒體消費者的購買力的提高。今天,大多媒體若不考慮女性讀者就無法生存。同時,這也是以前被視為「純男性媒體」向「男女同校」方向發展的結果。
「說什麼呀,我怎麼可能!就在前幾天,我在車站的立食蕎https://read.99csw•com麵店里站著呼呼地大吃麵條的時候,被班主任老師撞見了。你知道嗎?那傢伙的皮包里裝著漫畫周刊《少年Jump》呢。我跟他做了個交易,不公開宣揚。」
當酒井順子登場的時候,我曾發出感慨:不去在意男人視線的女性寫手終於出現了,這種「不去在意男人視線的世界」,指的是在男人主宰的媒體里的女人世界。這種女人世界,可以稱為女人的治外法權區域、自治區,也可以叫做女人的指定集中居留地、隔離島、租界,等等,叫法敬隨尊便。
從已有經驗可知,一般來說,名門女校「共學化」之後,入學者的成績數值呈下降傾向。因為成績好的女生流向名門的男女同校,來填補這個空缺的男生,把男女同校后的原名門女校當作較名門男校次一等的選擇。所以,對名門女校來說,共學化不是一個值得歡迎的選擇。而且,女校文化的環境本來能夠自然地培養女生的積極性和領袖才幹,這一長處也因共學化而喪失,名門女校在共學化的選擇面前顯出猶豫之色,是有道理的。

男人視界中的死角

「山姥的假皮」,是民間故事中為避災免禍讓美女化為老嫗的一種變身道具。
「變裝皇后」,是一種男同性戀的女裝策略,他們表演過度的引入發笑的女人味兒,使性別的虛構性成為笑料。中村亦如此。她通過過度追求「女性分數」而使自己成為一個滑稽角色。通過這種表演,她徹底地揭露了「女人」性別的虛構性,順便,也徹底地嘲弄了對這種虛構如自動機器一般發|情的男人的慾望。
若能自嘲,「敗犬」之稱便成為一種「笑料」;不能自嘲,「敗犬」就成為一個「問題」。笑料讓人發笑,問題讓人笑不起來。不但笑不起來,還很「痛」。
可是,女人是知道的。女人在有男人時如何舉止、在只有女人時又如何舉止,其間的落差,女人知道,如果一個女人無意識地跨越了這種落差,對她的「天真無邪」的媚態,其他女人不能原諒;而在懂得這種落差的「默契共識」(tacit knowledge)的同道之間,對於能夠有意識地操縱這種落差的人,或是讚賞,或是奚落。

作為生存策略的「山姥假皮」

女校價值的再發現

中村也是女校出身。女校文化有雙重標準。「被男人接受」的價值和「被女人接受」的價值是不一樣的。在男人世界里,價值標準是一元的,「讓男人傾倒」的男人,女人也會傾倒。金錢和權力,是衡量男人價值的最明快易懂的尺度。男人喜歡錢與權,女人喜歡有錢有權的男人,那個堀江貴文豪言「女人跟著錢來」,誠哉斯言。(自己被女人喜歡,不是因為本人而是因為錢,監獄中的堀江,現在會帶著悔意再度確認這個事實嗎?)
「紀香,好羡慕你啊,將來你會當上模特兒吧,還能跟超級有錢人結婚呢。」
所謂「披上山姥的假皮」,就是能跟同學有這種對話,能把自己當作笑料。如果做不到這一點,便無法在女校文化中生存下去。女校文化的「默契共識」中,隱含著這種「規則」。本來,這是不能泄漏給外面世界的。
除上述兩種「分數」以外,女校文化中還有另一種「被女人接受的分數」。這種分數與以上兩類又不相同。有的女生因為有股凜然的「男子氣」而成為全班英雄,有的女生很會逗笑而招眾人喜歡。可是,她們總有一天要畢業。離開女校之後,當年女校文化中的「英雄」,會因不知在異性戀制度之下該如何舉止而經歷自我身份認同的危機。然後,她們會痛切地懂得,被女人喜歡的女人,決不能得到男人的喜歡。
白井是這所女子高中的最後一屆畢業生,她妹妹則是該校男女同校后的在校生。她的研究的精彩之處,是避開了去問卷調查當事人的意識變化,而九*九*藏*書是徹底地站在第三者的立場,以第三者也能客觀判斷的「外觀」為指標來展開調查和分析。
我在對齋藤那本書的書評里反駁了他,「敗犬」一詞,顯然是一種自嘲。在同齡人口中,「雄敗犬」比「雌敗犬」數量更多,但他們卻保持沉默和不在場,不來參与這個「敗犬爭論」。這個事實表明,他們才是把結婚這個男人的價值觀內在化了,因此,他們才是真正的「敗犬癥候」。因為,通過結婚選一個女人,將一個女人佔為己有,是男性世界中「男人氣」的證明,至少迄今為止是如此。以《想煽「丸山真男」的耳光——三十一歲、無業、願望:戰爭》〔2007〕的言論一躍有名的赤木智弘,這位「雄敗犬」的希望,與上一代男人的極為保守的價值觀一個樣,只要「有職業有妻室」便能滿足。在我看來,男人同性社會性|欲望的價值觀,在年輕一代中並未消減。
也可以說,酒井體現的是一種「女校文化」,當今世界是「男女同校文化」,不,更準確地說,是「男校文化」和附屬於男校的「異性戀文化」的世界。對於男人,女校文化是永遠的謎,是從未踏入的處|女地。
沒有人比中村更把自己稱為「痛的女人」。不過,真的如她所言嗎?
現在,酒井在男人主宰的媒體《周刊現代》上寫連載專欄,可在那裡,她依然完全以女校文化的面孔出現。在我看來,她過於不設防,但那也許是有意為之。她的(看似)毫不在乎男性讀者的寫法,使她的專欄在男性媒體中具有附加的商品價值。我無法預測,女校文化在男性媒體中的「鮮度」所帶來的附加價值,到底能夠保持多久。或許,在失去「鮮度」之前,她會改為迎合男人視線的文體。迎合男性口味視線的女寫手不計其數,我很有興趣地觀望,在酒井變為其中一員之前,現在這種在男人媒體中走鋼絲的危險平衡狀態,她能持續多久,不過,對酒井來說,即使被男人媒體晾起冷落,也是不痛不癢的吧,她只要撤回到女校文化中便可。在今天的媒體世界里,女校文化已經具有足夠成熟的市場規模。
購物狂、迷戀男招待、整容手術、甚至當應|召女郎,這些為確認「女性分數」的讓人抹淚的努力,在她身上成為一種商品化的表演。在我看來,她的表演與有意過度表演女人味兒的「變裝皇后(Drag Queen)」十分相似。她一邊在異性戀的制度下表演著對「女性分數」的追求,可實際上,她在意的完全只是女性讀者的視線。
學業分數、女性分數、被女人接受的分數,三者的關係是扭曲的。女人的世界被這數種尺度分離隔斷了。正因為如此,女人不會去建立一個像男人那樣的可用一元價值尺度測量的同性社會性的世界,也建立不起來。
酒井順子自登場伊始,便一直在寫「屬於女人、來自女人、為了女人」的文章,她畢業於以培養良家女子而聞名的立教女學院。這位早熟的寫手,在大學期間便已用「瑪格麗特酒井」的筆名在雜誌Olive發表隨筆。作為寫手,從最初開始,她頭腦中就只有女性讀者,也獲得了女性讀者的支持。
在戰後GHQ〔駐日盟軍總司令——譯者〕的教育改革之後,日本各地還長期保留了公立的男女分校,但進入1990年代以後,在政府的「男女共同參与」政策的推動之下,許多學校受時流影響,開九-九-藏-書始了男女同校的改革,在這個潮流中,F縣的名門公立女子高中,也決定改為男女同校。這個千載一遇百年一度的變革,不拿來做社會學的研究課題實在可惜。我煽動班裡一位來自這所學校的畢業生,結果,她交來一份讓我眼前一亮的畢業論文。我推薦她向雜誌投稿,論文被登載出來了,就是白井裕子的《男生的出現帶給女生外觀的變化》〔2006〕一文,白井本人大學畢業后做了新聞記者。
男人視界之外的處|女地、未知的新大陸……。與從前的「新大陸」一樣,「未知」的只是歐洲人,對於當地人,既不是什麼「謎」,也沒有什麼可「發現」、女校亦然。對女人來說,這是一個熟悉的世界。
精神科醫生齋藤環在《家庭的痕迹》〔2006〕一書中有對酒井順子的《敗犬的遠吠》的評論。他「診斷」到,酒井將結婚(=被男人選上)這種男人的價值觀置於最上位,表明「敗犬」終歸為一種羡慕男人(弗洛伊德的用語即「羡慕陽|具」)的癥候。
在女校文化的雙重標準之下,男人眼中的好女人不同於女人眼中的好女人,便是理所當然的。男人賦予女人的價值,女人自己無法控制,所以男人眼中的好女人,成為女人間羡慕怨嘆的對象。而女人眼中的好女人,則不但與男人的視線有偏差,甚至隱含著「不受男人喜歡」的讓女人安心的惡意評價。
我感覺到這一點,是在看到女笑星山田邦子登場的時候。迄今為止的「常識」是,「女人不能幹笑星這一行;因為女人不能自己嘲笑自己」,或者「女人如果把自己當笑料,只是讓人看著『痛』,」可是,山田登場了,她不屬於其中的任何一種類型。我後來知道,山田出身於女校,在校期間便一直熱衷於在同學中逗笑,她的這份履歷讓我理解了她能成為笑星的理由,山田長相滑稽,身材偏胖,絕非討男人喜歡的類型,於是,她便乾乾脆脆地把自己隔離在女人的世界里,和自己的粉絲們一同建立起一個逗笑與被笑的世界。

女校文化的雙重標準

酒井順子最初引起我注意的,是《少子》〔2000〕一書。
她們三人的不同或許與年齡有關。林真理子生於1954年,中村1958年,而酒井則是1966年,可以說,男校文化和男人社會對女人的支配力度,隨年代下降而逐漸減弱。
後來,酒井的《敗犬的遠吠》〔2003〕成了暢銷書。「沒丈夫、沒孩子、年過三十,又怎麼了?」酒井的這種姿態,從《少子》時候開始,絲毫未變,不過,也許是她從前一本書學乖了,不再自我肯定,而是自稱「敗犬」,擺出自我憐憫的姿態。此書成為暢銷書後,沒有料到的一個結果是,出現了預期之外的讀者。對她的「敗犬論」,如果讀者依然限於迄今為止的女校文化圈中,大家心領神會便了事,但當「敗犬論」被帶進AERA這種「男女同校」的媒體后,卻引發了充滿誤解的「敗犬爭論」。「敗犬」一點兒也沒敗,那是明明白白的。酒井自己根本不在乎什麼勝敗,拘泥於勝敗的,是「男女同校」的媒體。

「笑料」與「問題」

在她念高中的時候,女生們的慣例是,去上學時穿校服的裙子,到學校后換為運動服的褲子。這不是學校的強制,是學生們自己的選擇。裙子,是最易懂也最頑固的女性符號,男人沒有穿裙子的選擇,但女人既可以穿裙子也可以穿褲子,這意味著,女人穿裙子就是在選擇「扮女裝」。白井以經驗數據證明,在男女同校改革的前後,這一慣例發生了急劇變化,男女同校后的女生們,無論上學途中還是在校園內,一直都「扮女裝」。美國學者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lter)說,「女人味兒」是一種「展演(performative)」,那麼可以說,女人是通過持續地「扮女裝」而「成為女人read.99csw.com」的。男女同校的女生們,是在用女裝符號來實踐將自己與男生們區別開來的差異化。
白井的研究,雖然單純,但著眼點很好,出示不容置疑的實證數據,極具說服力。她還從其他數據發現了,在男女生共處的場面,女生傾向於退居輔助位置,節制、客氣、為他人著想……,所謂的「女性美德」!
「上野君,我跟你說,不管活到多大年紀,這個世界還是只有男人和女人。男人女人是一條藤上的瓜,分不開的,還是一起過最好。」男人們的這種嗡嗡聲,老是響在我耳邊,揮也揮不去。
可是,女校並非社會的真空地帶。女生們知道,只要邁出學校一步,四周全被「男女同校文化」包圍。所以,她們放學時要把運動服換為校服的裙子,不僅如此,對女校內部,我們也不能幻想為一個充滿少女們無憂無慮的歡聲笑語的純凈花園。在那裡面,展開著圍繞「女人味兒」的霸權爭鬥。女人世界里的霸權爭鬥,不同於男人同性社會,更加扭曲。
她的行為,如購物依賴症、迷戀男招待、豐胸、整容……表現出一種過度的「女人味兒」。這種女人味兒,男人們也很容易懂,可以說是面向異性的宣揚。她通過對那種女人味兒的極端追求來把自己商品化。她向媒體曬出整容前後的照片,表現出一種自虐性的顯示欲。中村將女人的「痛」商品化,在這一點上,與林真理子將女人的「嫉妒」商品化,有相似之處(參見第十四章),可是,她們兩人又是不同的:林真理子是「想討人喜歡、想被愛、想結婚」,其訴求面向異性,十分易懂;但中村不一樣,此人只在意女人的視線。在這個意義上,由我看來,她體現的是與酒井不同的另一種意義上的女校文化。
送女兒進女校的家長,大多是希望把女兒培養得「有女人味兒」吧。可是,經驗證明,這是天大的誤會。與女校生相比,男女同校女生的異性戀性別身份的認同確立更早。比如,讓男生當學生會會長、自己甘居副會長等等,而女校學生反倒有很多機會自由地發揮統率才幹,在沒有男生來領頭的女人世界里,力氣活兒也好,統率角色也好,都得女人自已干。我在女子短期大學教了十年書,看到在和其他大學的共同野餐郊遊時,男女同校的女生們嬌滴滴地把砍柴取水的力氣活兒推給男生們做,被女校學生事後嘲笑。不過,女校生們並非不知如何在異性戀制度之下利用自己的性別資源,她們不過只是看到其他女生在自己眼前表演得太露骨而敗了興而已,她們明白男女同校文化與女校文化的「規則」差異,把對兩者間落差的操縱調節視為一種生存技能。作為女子短期大學的教員,因為與學生性別相同,當時年齡也接近,學生們在我面前不用設防,所以我有充分的機會對她們進行近距離觀察,看她們如何生存於兩種文化的落差之間。
可是,女人賦予女人的價值,與男人賦予女人的價值相比,位居次等。酒井把沒結婚的女人稱為「敗犬」,背後便有這種意識。即,女人有兩種價值,一種是靠自己掙來的,另一種是被他人(=男人)賦予的,後者的價值高於前者,所以,沒結婚的女人被稱為「敗犬」,因為,結婚是女人被男人選上的登記證。
她說,女人不生孩子是因為分娩很痛。看到這位三十多歲的女人的真心話,我不由得心想:哎唷,說這種話是犯規的呀。她這麼說,其實是一種掩飾韜晦吧。說「因為怕痛所以討厭生孩子」,是為了讓人搖頭「女人的理由就這麼無聊」。她的真正的真心話,應該是「不需要也不想要孩子」,而這才是真正的「禁忌」。因為,不想要孩子的女人,一直被視為沒有做女人的資格。在報紙的隨筆和投稿欄里,應有的話語是,「無論怎樣的陣痛,一看到孩子的臉龐,頓時煙消雲散。」討厭孩子的女人,是喪失了母性的缺陷品,一旦做了母親,想法自然會變——應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