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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蒂說:「我輕輕推了一下他,指了指那人胸前的口袋,他會覺得是自己發現的。」
我穿上短褲、短袖和拖鞋,來到樓下的廚房。父親正在燒早飯,母親還在睡覺。父親的睡衣外披著一件睡袍,他總在周六做早餐。我問:「爸爸!我的漫畫呢?」通常,父親在每周五下班后,會先給我買一本漫畫周刊再開車回家,而我會在周六早晨欣賞最新一期漫畫。
「在汽車後座上。」父親說,「你要吃吐司嗎?」
「他故意把車開到這裏,」女孩說,「開到車道盡頭,凌晨3點,這樣就沒人能發現並制止他,而且這兒潮濕的泥土很容易凝固。」
我們沿著窄窄的小路大約走了五分鐘,車道兩邊都是田野。一輛警車從後方開來,在快追上我們時放慢速度,開車的警察叫喊我爸的名字,和他打招呼。
萊蒂把一個大大的銅水壺拎到水龍頭下接滿水,划亮火柴點燃煤氣爐,把水壺放到火焰上,接著從櫥櫃里拿出五個帶點缺口的杯子,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向女人。女人說:「你是對的,六個人,還有醫生也會來。」
「那就把它放進你的儲蓄罐吧,沒準會給你帶來運氣。」萊蒂說這句話時有些猶豫,似乎並不確定它會為我帶來哪種運氣。
我問:「海洋和大海有什麼區別啊?」
我在恐怖屋裡四處轉,有一點讓我無比抓狂:沒有一個蠟像具有真實感,他們看上去完全不像真正的死人,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活過。
警察正在他的車前拿著對講機說話。
在父親和警察談話時,我把烤焦的吐司藏到背後。我希望家裡人能買一般人家吃的那種切片白吐司,適合放進烤麵包機里的那種。父親發現當地有家麵包店出售又厚又硬實的長條黑麵包,就鐵了心一定要買。他說黑麵包口感更好,但在我看來一派胡言。鬆軟白|嫩、入口即化且提前切好片的白麵包才是用來烤制的不二之選。
我不會將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任何人:我到了一個奇特的地方,交了一個新朋友,丟了漫畫,手裡正緊緊捏著一枚古老的六便士銀幣。
女孩說:「我叫萊蒂,萊蒂·赫姆斯托克。這兒是赫姆斯托克農場。跟我來。」她帶我穿過前門,走進她家的大廚房,讓我在一張寬大的木桌邊坐下。木桌上滿是污痕和奇特的紋路,彷彿有一張張臉在這陳年古木上盯著我看。
電話鈴響起,父親走到門口接電話,我聽見他與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些什麼。
萊蒂走進木屋,拿出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頂端綁著的像是個捕蝦網兜。她俯身探出竹竿,小心翼翼地兜住死魚,把它撈上岸。
「是警察打來的電話。」父親說,「有人報警,說看到我們的車被丟在車道盡頭。我說我自己還沒報警說車被偷了呢。好嘞,我們現在就去和他們碰頭。哎呀,吐司!」
我站上一張椅子,關掉烤架的電源。
他說:「後座有東西。」他不顧警察的勸阻,一把扯開蓋在後座上的藍色毛毯。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後座,因為我的漫畫在那兒,然後我就https://read.99csw.com看到了它。
「是這東西在作怪。」
她給我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粥,並在粥里放上一大勺自製的黑莓醬——我的最愛,然後又往上倒了一層奶油。我用勺子把這碗粥攪成一團紫色的糊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味道好極了。
我的父親感謝赫姆斯托克太太和萊蒂對我的照顧,她們說我完全沒給她們添麻煩,還說我想來隨時可以再來。載我們過來的警察又開車把我們送到家門口。
沒人在看我,我咬了一口燒焦的吐司,又涼又難吃。
接著他穿過馬路,走到我面前,說:「小傢伙,真是對不起,這條路上馬上有很多車要開過來,所以我們得把你安頓到一個不擋路的地方。你願意再次坐上我那輛車的後座嗎?」
「沒錯。」萊蒂說。
她向我展示牛奶如何沿著黑色管子流進機器,經冷卻后流入一個大大的金屬奶桶。奶桶放在牛棚外一個厚重的木檯子上,每天都會有人開一輛卡車來取奶桶。
我們轉了個彎,看到父親的白色迷你車停在路邊一片農田的入口前,四個輪胎深深陷入棕色的泥地。我們越過它,停在一片草地上。警察幫我打開車門,我們三人一同走向迷你車。警察一邊走,一邊告訴我父親這一帶的犯罪情況,還解釋了為什麼這明顯是當地小孩乾的好事。走到車邊,父親拿出備用鑰匙,打開車後座的門。
「六便士銀幣?」我說,「魚把這枚銀幣給吞了?」
「我們早飯吃得很早,」萊蒂說,「破曉的時候就要開始擠奶。不過燉鍋里還有粥,果醬也有,可以倒進粥里。」
我走到屋外的車道上,四下張望,接著回到屋裡,推開廚房的門走了進去。我喜歡廚房的門,它可以雙向推開,所以六十年前的僕從們可雙手端盤走進走出,收走空盤,端出新菜。
「那不是池塘,那是我的海洋。」萊蒂轉向我,「跟我來。」她帶著我來到屋外,走在來時的路上。
「在車道上。」
「很不對勁。」萊蒂說,「這片海洋中的魚大多是不會死的。」她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小折刀,刀柄是個動物的角。她用刀剖開魚腹,一直划拉到魚尾。
我把那枚六便士遞給萊蒂,可她搖搖頭,說:「給你吧。你可以用它來買巧克力或檸檬果子露。」
我看到了它,而不是他,因為它已經沒有了人的樣子。
「我只吃了一片烤焦的吐司。」
父親走向樓上的卧室,和母親交談了一會兒,接著開始打電話。我把六便士銀幣塞進我的小豬存錢罐。由於只能存不能取,等它再也塞不進錢幣時,我才能打破它,可現在它離裝滿還差得遠著呢。
她把死魚從網兜里倒出來,拎起來仔細查看。魚身還軟軟的,沒發硬,無力地耷拉在她的手中。我從沒在一條魚身上見過那麼多色彩:魚鱗是銀色的,沒錯,可銀色之中還透著藍色、綠色和紫色,流光溢彩,每片魚鱗的尖端還點著黑色。
一天下午,父母鄭重地把我叫進他們的卧室。我以為自己犯了九九藏書什麼錯,正打算挨一頓批,卻聽他們說:我們家已不再富裕,因此每個人都要作出一點犧牲,而我要犧牲的是我的卧室——頂樓的一個小房間。我很傷心。我的卧室里有一個黃色的小洗手盆,那是父母為我特意定製的。卧室在廚房上方,緊挨樓梯口,斜對著樓下的電視房。每晚透過半開的房門,電視里大人們隱隱約約的談話聲會傳進房間,令我不再孤獨,安然入睡。更重要的是,在我的卧室,我可以作主,夜裡半開著門,讓走廊里昏暗的光亮照進來。這樣的話,一來我不必受怕黑之擾,二來我能在就寢時間后偷偷看書,如果我有這種需求,當然,我總是有這種需求。
父親往每片吐司烤焦的一面上塗了些花生醬,接著脫下睡袍,直接在睡衣外套了件外套,換好鞋,和我一同沿著車道向下走。父親一邊走一邊大口咀嚼吐司,我拿著自己的那片吐司,沒有吃。
春假的第一天我早早醒來。春假連放三周,一想到有大把空閑時間可自由支配,我心花怒放。我可以縱覽書海,盡情探索。
我們沿著奶牛踏過的小路,繞過房屋。
女人噘起嘴,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他們沒注意那張紙條。」她說,「他寫得那麼用心,摺疊整齊後放入胸前的口袋,可他們根本沒留意。」
「這是什麼魚?」我問。
「你是說從牛身上擠出的奶?」話一出口,我就覺得自己說了傻話,但女孩點點頭,讓我鬆了口氣。
眼前驟然出現一棟小木屋,一條舊長椅,還有兩者之間的一片鴨塘,暗沉的池水上漂著些許浮萍和睡蓮葉。一條死魚翻著肚皮浮在水面上,像一枚錢幣一樣銀光閃閃。
路過葛縷子農場時,一個頭髮淡金色、臉蛋紅撲撲的小女孩看著我們駛過。我的手放在大腿上,緊緊捏著焦吐司。
我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孩子,常常做噩夢。儘管如此,六歲那年我還是說服了父母帶我去參觀杜莎夫人蠟像館,因為我特別想看一看恐怖屋,親眼目睹我在漫畫里見過的妖魔鬼怪,讓吸血鬼尼古拉、狼人或科學怪人弗蘭肯斯坦用碎屍塊造出的怪物給我帶來無與倫比的刺|激。可行走在蠟像館里,我看到的只是望不到邊的一幅幅透視畫,一個個毫不起眼、陰沉抑鬱的男男女女。他們殺過人,大多是房客或家庭成員,接著因果輪轉,他們自己也被殺了:絞刑、電椅或毒氣室。這些作品大多是尷尬的社交場景,兇手和受害者圍坐在餐桌邊,中毒的受害者死氣沉沉。標牌上的介紹語寫道:絕大多數兇手謀殺家人後會將屍體售出,供人解剖。從那時起,「解剖」一詞在我心中籠罩上了恐怖的陰影。我不知道「解剖」是什麼,我只知道「解剖」會讓人殺死自己的孩子。
她從魚腹里取出一個東西,放到我的手上。一個油膩膩的小圓片,仍沾著動物內髒的汁液。我把它浸在水中,用手指搓洗乾淨。我看著小圓片,而小圓片上的維多利亞女王正看著我。
我們在一個小牛棚前停下。一個比我的父母老九_九_藏_書得多的老太太正站在一頭奶牛邊。老太太有一頭蛛絲般的灰色長發,面龐瘦削。有幾根黑色的管子吸附在奶牛的乳|頭上。「我們以前都用手擠奶,」老太太說,「現在這樣可輕鬆多了。」
頂樓我原來的卧室被租了出去,租客形形色|色。我覺得他們每個人都不懷好意:他們睡在我的卧室里,使用專為我定製的黃色洗手盆。租客有這麼些人:一位來自奧地利的胖女士,她告訴我她靈魂能出竅,還能在天花板上走來走去;一位來自紐西蘭的學建築的大學生;一對美國夫婦,當發現他們沒結婚時,母親一怒之下趕走了他倆;而現在住著的,就是那位貓眼石礦工。
在家裡,父親會吃掉大多數烤焦的吐司。「呀!」他會說,「吃點焦炭!養生保健!」他還會說:「烤焦的吐司!我的最愛!」說完他就會把吐司吃個精光。當我年紀更大時,他向我坦白說他一點都不喜歡烤焦的吐司,吃只是為了避免浪費。在那一瞬間,我的整個童年生活變得像個謊言,好似支撐世界的一根信念之柱剎那間分崩離析。
在它身下,我看到了我的漫畫周刊——書被壓彎了,皺得不成樣子。封面上是蝙蝠俠,樣子和電視上一模一樣。
「我不知道,警察沒提到你的漫畫。」
「沒錯。」
「可他不是這麼寫的。」萊蒂眯起眼睛,「他寫的是:『致我的朋友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們能打心底里原諒我,因為我無法原諒我自己。』」
烤盤上的吐司開始冒煙。
「就隨便問問。」我說,「會不會有一個像池塘那麼大的海洋呢?」
「你自己讀讀看。」女人說。我猜她是萊蒂的母親,她看上去就像個母親。她接著說:「紙條上寫著,他拿著朋友們委託他偷運出南非、存入英國銀行的錢,還有他幾年來挖貓眼石所掙的錢,到布萊頓賭場賭博。一開始他只打算用自己的錢,後來也只打算用朋友給他的錢贏回自己輸掉的錢。」
老太太給了我一杯從奶牛貝絲身上擠出的奶——冒著泡、浮著奶油、未經冷卻的新鮮牛奶。我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牛奶:醇厚溫暖,在我嘴裏躍動流淌。後來我幾乎什麼都忘了,但仍記得這杯牛奶的滋味。
「我的漫畫還在嗎?有沒有被偷走?」
女孩和警察走向我父親。在徵得父親的同意后,她帶著我沿著小路向她家走去。
我很好奇她們為什麼都姓赫姆斯托克,可我沒問,我同樣沒敢問為什麼她們知道貓眼石礦工的遺書和他死前的所思所想。她們說這件事時就事論事,非常淡然。
開車的警察靠邊停車,下車后打開後座車門,叫我上車。我父親坐上副駕駛座。警車沿著車道緩緩行駛。那時車道還沒有鋪砌,寬度只容一輛車通行,路面坑坑窪窪,忽上忽下,還散落著七零八落的燧石,讓行駛的車顛來簸去。這一派胡亂之景全拜農場設備、風吹雨打和時間流逝所賜。
記不清誰說了句什麼話,總之他們叫我站得離迷你車遠一點。我獨自穿過馬路站定,此時警read.99csw.com察正一邊和我父親交談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
「結果他輸得分文不剩。」女人接著說,「什麼都沒了,只剩黑暗。」
「一回事。」女人轉向我,「我是萊蒂的母親,我的母親你已經在奶牛棚里見過了。我是赫姆斯托克太太,她曾經是赫姆斯托克太太,所以她現在是赫姆斯托克老太太。這裡是赫姆斯托克農場,這一帶最古老的農場,在《末日審判書》里就有記錄。」
「不妙啊。」萊蒂說。
旁邊不知何時冒出一個女孩。她說:「他可以到我家農場來,不用客氣。」
父親不喜歡用烤麵包機,他喜歡用烤架,經常烤焦吐司。
「恐怕不行。」我說,「它的面值太小了。我想在這年代,沒有商店會收六便士銀幣。」
車後座上蓋著藍色毛毯(我認識那條毛毯,它放在我原來卧室的擱架上,天冷時會拿出來用)的東西同樣沒有真實感,看起來有點像貓眼石礦工,但樣子很怪異:它穿著黑西服和起皺的白襯衫,領口系著一個黑色蝴蝶領結,梳著油光發亮的背頭,雙眼瞪出,嘴唇烏青,皮膚特別紅潤,紅潤到虛假的地步。它的脖子上沒有金鏈子。
「這挺慘的,不是嗎?」萊蒂說。天空透出了一線陽光,映照出她臉頰和鼻子上成片的雀斑。她的頭髮經陽光照耀,顯現出赤銅的色澤。她說:「你父親正在納悶你去哪兒了。我們回去吧。」
「車道上又來了幾個人。」老太太突然說,「開來的車全都打著閃爍的警燈,亂鬨哄的。你得帶這個男孩去廚房,他餓了,一杯牛奶對一個正在長身體的男孩來說可遠遠不夠。」
雖然時而有心滿意足的時刻,但我的童年整體而言並不快樂。比起現實,我更願意沉浸在書中的世界。
女孩問我:「你吃過早飯了嗎?」
「你覺得他是自殺的?」
「這就是一片海洋。」萊蒂說,「當我還是個小寶寶時,我們從古國出發,越過這片海洋來到了這裏。」
「海洋更大。」父親說,「海洋要比大海大得多。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我說:「我們家的車裡有個死人。」
被「流放」到妹妹的大卧室,我並沒有特別傷心。卧室里有三張床,我選了靠窗的一張,這樣我就可以直接爬到窗外鋪著地磚的長陽台上,也可以在夜裡開著窗睡覺,任和風細雨拂過我的面頰。但妹妹和我總鬧矛盾,動輒會吵起來。她喜歡關著門睡覺,我倆針對卧室門是開是關的爭吵一觸即發,互不讓步,但母親大筆一揮,畫了一張表格貼在門后,規定我倆每晚輪流決定門的開關,就這麼調和了這一矛盾。晚上的我時而害怕,時而滿足,這完全取決於門的開關。
我心想:我只喝過瓶裝奶,還沒喝過剛擠出的鮮奶。「那一定很好喝。」https://read.99csw.com
「幹得不錯。」赫姆斯托克太太說,「等水燒開時,他們就會來這兒一邊喝茶,一邊詢問我有沒有看到可疑的東西。你為何不帶著小男孩去池塘邊轉一轉呢?」
「紙條上寫了什麼?」萊蒂問。
「要,但別烤焦了。」
他把烤盤從烤架里抽出來。吐司冒著煙,一面已經焦了。
「不可能。」父親說,「池塘有池塘的尺寸,湖泊有湖泊的尺寸,大海就是大海,海洋就是海洋。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北冰洋,我想世界上就只有這四大洋。」
「不過,真沒想到他們會把車停在這裏。」警察說,「這地方挺偏僻的。」
「那些孩子呀,」警察說,「就是貪玩。偷輛車,兜一圈,丟在路邊,拍拍屁股就走了。一定是當地的孩子。」
我家的房子很大,有許多房間。在剛剛買下且我爸還有錢的時候,我覺得這棟房子很棒,可後來……
我搖搖頭,我不想再次坐上那輛車。
「可赫姆斯托克農場在《末日審判書》上有記錄。」我說,「你媽媽是這麼說的,那是征服者威廉那年代的事了。」
「你最好別把這事告訴你妹妹。」父親說。
「幸好這麼快就找到了。」父親說。
「你說這是一片海洋。」我對她說,「可這怎麼看都只是個池塘。」
「那真的是一片海洋?」我問。
她的年紀比我大,至少十一歲,頭髮對一個女孩來說有點短,鼻子小巧挺翹,臉頰上有雀斑。她穿著一條紅裙子(在那個時候,在那一帶,女孩子還不|穿牛仔褲),稍微有點蘇塞克斯口音,藍灰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我凝視著迷你車,發現駕駛座的窗口塞進了一段花園澆水軟管,軟管的另一端與汽車排氣管相連,排氣管口被一大坨泥巴敷得嚴嚴實實。
他是南非人,儘管他是靠在澳大利亞挖貓眼石發的財。他送了我和妹妹每人一顆貓眼石——石頭表面粗糙,黑乎乎的,閃著綠色、藍色和紅色的光澤。我妹妹很寶貝她的貓眼石,為此她對礦工很有好感,但我因茸茸的死而絕對無法原諒他。
「什麼?」
天空依舊灰暗陰沉。
我的父親、幾位警察和另外兩個身穿棕色西裝、打著領帶的男人正站在農舍的廚房裡。一個男人對我說他是警察,可他沒有穿制服,這讓我很掃興:如果我是警察,我一定不會放過任何穿制服的機會。我認出了另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男人,他是史密斯醫生——我們家的家庭醫生。看樣子他們剛剛喝完茶。
「沒錯。你喜歡喝牛奶嗎?我姥姥正在給貝絲擠奶。」
一個矮壯的女人走進廚房,紅棕色的短髮夾著幾縷銀絲,雙頰紅潤,身穿及膝的深綠色裙子,腳蹬長筒雨靴。她說:「這一定是住在車道上頭的那個男孩吧。車那事鬧得還挺大的,看來我們得給五個人準備茶水。」
「爸爸,車呢?」
「我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