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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人1999-2000 橫樑

兩家人
1999-2000

橫樑

「我要回去了,」她說,「哪怕被媽媽看到,我也要走那條大路。」
開始,她只打算換內衣。她的小腹緊實,上身穿著一件粗糙扎人、鑲著栗色蕾絲花邊的上托型文胸,下身則是一件小小的白色比基尼內褲。接著,她站在那兒,把一件蛋殼白的襯衫和一條更白的褲子攤在床上。她又從鞋盒裡拿出棕色的高跟鞋,再把一件緊身無領灰夾克放在蛋殼白的襯衫旁。整套衣服看著就像殯儀員的制服。穿這身衣服自殺太呆板了,她心想。於是她拿走白色褲子,換上一條鮮艷的短裙。我得再想想,她決定。她輕抿嘴唇,又把衣櫃打開。
拉維奇家到了。她們站在灌木叢里,注視著整潔得讓人發怵的庭院。院子里紮成束的花開得正艷,小樹籬修剪得過於整齊。
「好吧,但你來跟她說話。」
「那是肖恩的摔跤隊隊服,他當時送給斯諾以示真心,可之後就……」
六月了。這兩棟房子之間的地方可能會有六十億隻木蜱孵化出來,read.99csw.com然後開始它們艱難、充滿希望卻又註定失敗的生命旅程。地球上有多少人,那片樹林里可能就有多少只木蜱。喬塞特這麼跟斯諾說,因為她知道姐姐無法忍受木蜱。斯諾會檢查、清洗、抖乾淨她的衣服,盡量避開樹林,但無論多麼仔細都是徒勞。斯諾比其他人更容易招惹蟲子。她說,因為木蜱,她迫不及待要住到沒有木蜱的大城市裡去。
「不,你先。」
「她極力表現得若無其事,」喬塞特說,「我有點理解她了。還有,我喜歡她的花。」
她們要去接拉羅斯。清晨的熱氣讓木蜱從窩裡蜂擁而出,草叢裡全是木蜱,它們離開樹枝樹葉,嗅著哺乳動物的超感官氣味撲過去。斯諾走在路上,感覺頭髮里有一隻,她一把抓了出來。
「你不|穿你的連帽衫,我是說,肖恩送你的連帽衫,看著確實挺彆扭。」
自從拉羅斯第一次被接走後,諾拉已不再朝窗外看。她抓起耳機戴上,徑直穿過房子九*九*藏*書,經過雙層玻璃移門,走到後面的木質平台上,又走下四級台階,穿過院子,來到車庫。彼得一直擔心車庫的橫樑是否結實。她打開門,給騎坐式割草機加滿油,然後坐上去,調整好別在腰帶上的隨身聽。彼得給她準備了非常特別的聖誕音樂,這音樂既令人感到安慰,又讓人心煩,有管樂器和反覆迴響的詠唱,有縹緲的女高音獨唱以及沒有歌詞的神秘哼唱,旋律反覆迴響、突然消失,又從某個令人眩暈的高音響起。她坐在割草機上不停地割草時可以反覆聽這些曲子。
「不,不行。我會逃走的。」
「你會想念你的朋友們。」喬塞特說。她的牛仔褲太緊,天太熱。她猛地解開腰帶,揮舞著手臂。
「我應該穿件連帽衫。」
斯諾一定很難過,因為她用奧吉布瓦語說了句「謝謝」,這是表示真心感謝的意思。喬塞特不禁動容。
她倆都在懷蒂的便利店裡打工,現在去得更頻繁了。她們是年紀最小的服務員九九藏書,老懷蒂和他的繼女蘭頓是老闆,他們喜歡看到女孩子全身心地工作。每次斯諾上班時,帥氣的肖恩就會進來買佳得樂和微波爐加熱即食的卷餅。
「知道我們為什麼喜歡機器人嗎?比男人好多了。如果肖恩只是一部機器,他肯定會聽我的命令。」
「好吧。」斯諾像黑樺樹一樣弓著腰,脫下長袖襯衫罩在頭上,蜷縮在下面。
「別太刻薄了,好不好?」
「哈哈,你會命令他做什麼?」
最後,她把割草機停好,從上面下來,走進屋裡。她上樓走進自己的房間,靠在衣櫥門上,盯著衣服。除了一件紫色連衣裙外,她的衣服都是中性色,每樣四件:四件夾克、四條褲子、四條短裙、四條牛仔褲、四件襯衫和四條連褲|襪。每樣四件,每天一套,她就靠這些打扮。但她從商品宣傳冊上買了很多漂亮內衣。
「瘋狂的人生。」喬塞特說。
喬塞特知道,斯諾的前男友有了新女友,但她沒說出來。她很氣憤,真想對著肖恩的肚子https://read•99csw.com給他一拳。但和斯諾說這樣的話會讓她心煩,斯諾說暴力讓她噁心。
「那就是只木蜱幼蟲,」喬塞特嘲諷道,「嘿,我不走那條灰塵滿天飛的路,那要遠一倍。如果你讓我一個人去接拉羅斯,老姐,隨身聽我可就不給你了。」
「現在我只是討厭必須去那兒上班。」斯諾說。
諾拉身上有著使人緊張的氣場。她打開門時,氣場共振的餘波隨她一道來到門口,湧向兩個女孩。其實門只開了一條縫,她只是說,「哦,是你們」。她開口說話時氣場涌了出來;當她在兩個女孩面前輕輕把門關上時,氣場將門像塑料包裝紙一樣密封起來。當她再次打開門時,動作是如此輕緩,彷彿連空氣離子也沒被打亂。拉羅斯背著雙肩包急匆匆地跑出來。那氣場被吸回去,他們三人跑過草坪。
「我今天就要忘了他。」斯諾說。
「你先去。」
這個索尼隨身聽帶給她們歡樂,是她們的寶貝。這個表面光滑的金屬播放器可以播放她們僅有的幾張唱片:《羅密歐和朱麗葉》的電影配樂,還有瑞奇·馬丁、德瑞醫生和黑屋樂隊的專輯。因為隨身聽只有一個,她們輪流使用,嚴格地分配了使用的日子和小時數。喬塞特被派去接拉羅斯回來。她不想一個人去,就用自己明天使用隨身聽的時間份額賄賂斯諾陪她一起去。九九藏書
「我知道,這一切令人悲傷。」
「我知道,別擔心,我幫你揍他。」
「我也是,但她讓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