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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盡劫難2002-2003 傳說(三)

歷盡劫難
2002-2003

傳說(三)

「不是這兒的男生,」瑪吉說,「我原來學校的。」
她像剛出道的超模雪濃·提格絲一樣可愛,不過她是一頭黑髮,眼睛時而金色,時而黑色,斜視時,眼神里透著強烈的不屑。她特意研究過男生,研究他們的頭腦、心靈和身體是怎麼運轉的。她不想要男朋友,可她覺得自己能掌控任何男生。也許能掌控所謂的惡少四人幫中隨便哪一個,抓到他們,刺穿他們的心臟,拿他們當午餐。不過,她正打算改吃素食,因為素食對皮膚好。她自我要求很嚴格。
「什麼沒了?」
韋倫下巴往一側歪,露出醒目的牙齒,上齒咬住下唇。他腦袋一歪,眯起似睡非睡的眼睛。
大廳里擺著裝有餅乾的盤子,彼得和諾拉各拿了一塊餅乾不知滋味地吃著,呷了一口帶煳味的咖啡,等著第一位老師結束與前一位家長的談話。終於輪到他倆走進教室了。
那女人怒不可遏,跑到蛇丈夫住的那棵樹那兒。她敲了三下樹,但蛇沒有出現,她知道那條蛇真的死了。她離開時,她丈夫趁機把兩個兒子藏到地里,想護他們平安。
「現在啊。」
「那麼我們的馬利亞就是一顆滾著跑的腦袋。」
「弟弟想回到母親身邊,但哥哥拿出一塊引火用的乾燥朽木,拋到身後,高喊,火燒起來吧!遠遠地,一大片火燒起來。可那顆頭顱不斷地滾動,穿過火堆,快要追上他們了。」
韋倫竟然問的是這個問題,她覺得很意外。更讓她意外的是,她回答說很好,沒人騷擾她了。
接著,伊格納西亞就這樣離開了人世。她容光煥發地看了他們一眼,兩腿一蹬走了。她頭向後仰,下巴一松。馬爾文探過身,護士般嫻熟地用手按住伊格納西亞脖子上的動脈。馬爾文往旁邊瞅瞅,皺著眉,等著,最後把手從伊格納西亞喉嚨處移開,合上她的下巴和眼皮,然後握住伊格納西亞的一隻手。
也許瑪吉上九年級,情況就不一樣了。她現在更自由了。另一個家裡所有的孩子,包括霍利斯、斯諾、喬塞特、威拉德和拉羅斯,也在她的新學校上學。
當他們在車道上停下時,瑪吉打開門,朝他們揮著手,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通常,開完家長會後,她會開心地招呼父親,努力減輕帶給父親的痛苦。她知道父親很難過。前些年,她不在乎諾拉是否難過。可現在,她真的在乎。她盡量不讓母親難過,不想讓母親舊病複發。他們不在家時,瑪吉做好了牛尾蔬菜湯,還有小小的油炸麵包,喬塞特教過她。瑪吉喜歡做湯和油炸麵包,至少假裝喜歡。等油炸麵包變涼的工夫,拉羅斯開心地來偷吃,把燙手的、油乎乎的炸麵糰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瑪吉在廚房這片小天地里追著他跑。諾拉看到這情景大笑不止,笑得發暈。彼得本來也該笑暈,但這場景中有什麼東西讓他不安,好像兩個孩子正演戲給諾拉看,讓她瞧瞧姐弟之間正常的吵鬧是多麼溫馨。他們不時瞥一眼母親,急切地想確定媽媽是真的很開心。
韋倫的眼神變得清醒。
「那叫精神創傷。」馬爾文說。

那顆頭顱問那道肉羹,她的孩子在哪兒。她問起木屋裡所有的物品,但它們不肯說。最後,一塊石頭告訴她,她丈夫把孩子們藏進地里,現在孩子們正在偷偷逃亡。那塊石頭說,她丈夫交給兩個孩子四件東西,分別是製造河流的力量、製造火焰的力量、製造大山的力量和製造荊棘密布的森林的力量。
「當那女人跑回來時,她丈夫砍https://read•99csw•com下她的頭,然後他升到空中,逃到了天上。」
然後給他們看了瑪吉的成績:優異。
「沒有。那兩個孩子四處流浪,弟弟不小心被丟下,他獨自一人。『現在我得變成一隻狼。』小男孩說。」

「我竭盡全力不讓她不及格,因為我看得出她很聰明。」社會學老師說。
馬爾文跟伊格納西亞說著話,告訴她方向,告訴她怎麼邁出第一步,怎麼向西凝望,怎麼找到路,別自找麻煩帶別人一起走。她說,每個人,包括馬爾文自己,都非常愛她,雖然馬爾文從沒說過。他們久久地握著伊格納西亞的手,靜靜地等著,直到她的雙手不再溫暖。可拉羅斯覺得,她還在房間里沒走。
這次,伊格納西亞沒回答,只是繼續往下講。
彼得和諾拉滿面春風地走出霍塞爾先生的教室。他們手牽著手穿過停車場,因為其他老師的負面評價而彼此靠近。
「誰騷擾過你?」
「小男孩騎在兄長的背上,哥哥不停地告訴弟弟,那顆腦袋不是他們的母親。『是,是母親!是的,就是母親啊!』弟弟說。」
「真可怕!」他說,「請繼續講吧。」
「你那蛇丈夫的血肉,我把他燉成羹了。」男人回答。
「有點像耶穌,」伊格納西亞說,「但他老愛放屁。」
「那麼,那個滾著跑的腦袋就像耶穌的媽媽馬利亞?這個故事就像《聖經》里的第一個故事創世紀?」
「我們是瑪吉·拉維奇的父母。」他們提醒霍塞爾先生。
諾拉解釋說瑪吉每天晚上都做數學作業。彼得說他以前還檢查過,但瑪吉現在很獨立,不再讓他檢查。他們三人沮喪地面面相覷。老師嘆了口氣,說瑪吉不交作業很可能是因為缺乏組織能力。從現在起他每天都會停課,等她完成數學作業。情況就是這樣。
「他是怎麼做到的呢?」拉羅斯問。
「你在看什麼?」
每次諾拉和彼得去參加瑪吉在普路托鎮學校的家長會,老師的反饋總是千篇一律:作業不認真,上課搗亂,多嘴多舌,也許廁所里罵女生的髒話就是她寫的。不過,考試分數一向沒說的。這說明她很聰明,只要她願意,完全可以改正自己的行為。很明顯,她都是故意的,瑪吉的老師們都說。彼得總是拚命克制自己,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逃離教室。諾拉一言不發,緊抓著他的胳膊,嘴唇顫抖。他倆腳步不穩地離開學校大廳。不過,自從拉羅斯開始到普路托上學后,拉羅斯的老師們就不再理會瑪吉那讓人憂心的評價了。
「你剛才說什麼?」屏幕上的電影一結束,諾拉問彼得。
瑪吉軟磨硬泡,求母親教她開車上學,諾拉立馬就進入了狀態。每天早上,父親走後,瑪吉就出門發動家裡的吉普車。諾拉穿著睡袍,外披一件寬鬆的長外套,光著腳,睡眼惺忪地把腳塞進彼得那雙毛氈墊的冰熊牌鞋裡。她手裡拿著一個裝有咖啡的保溫旅行杯,愜意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拉羅斯坐在後排。在半小時的駕駛過程中,諾拉不斷地發出各種表示鼓勵的聲音,調著收音機電台,找到耶穌十四處苦路頻道。裏面傳來語速極快的長篇大論、歡快的流行音樂和不帶感情的農場新聞。廣播喚醒了諾拉,把她從苯二氮類鎮靜藥物織成的嚴密羅網裡解救出來。廣播里熟悉的喧鬧打開了瑪吉心中的快樂開關。因為她確定,母親系著安全帶,安然無恙地坐在她身邊,拉羅斯也安全地坐在後排;因為一切在她掌read.99csw.com控之中,所以她很放心,很輕鬆。她嘴裏哼著曲子,手指在方向盤上打著拍子。穿過積雪,開過黑乎乎的冰面,穿越滑膩冰冷的雨幕,瑪吉是個絕對自信而又謹慎的司機。
「有意思。」拉羅斯說,「要變成一隻狼啊。」
一個極其自律的問題女孩。
「這時,兩兄弟累得筋疲力盡,灑下一皮袋水製造了一條河。可放錯了地方,水沒落在他們身後,而是落到了他們面前。這下,他們陷入了困境。」
她一直在微笑,沒看他。奇怪。
物理課是個例外。當他們自我介紹時霍塞爾先生露出蒼白的微笑,可他已滔滔不絕,說他們的女兒多用功,推理能力強,擅長邏輯思維,自覺上交家庭作業,小組項目完成得非常出色,他們一定感到非常驕傲。比方說,她好像挺痴迷牛頓的運動定律,擅長計算運動速度。
他又重複了一遍那幾個珍貴的字眼:「你們一定感到非常驕傲。」
「唔,」拉羅斯說,「那這個故事的寓意是什麼?」
「你還好吧?有人騷擾你嗎?」
諾拉目瞪口呆,彼得臉頰泛紅。霍塞爾先生越說越激動。
諾拉張張嘴,搖搖頭,仍沉浸在兩個少年的對話里。她歪著腦袋靠在彼得肩頭,瑪吉在靠墊上移動了一下,靠墊被推過去,靠在諾拉身上,三個人恰好連在一起,像平凡的一家三口那樣坐在一起。
「現在啊。哎喲,又沒了。」
「『我的孩子們,我親愛的孩子們,不要丟下我,』那顆頭顱喊著,『媽媽求你們了!』」
「她對電磁頻譜的描述非常精彩。」他大聲說。
「我是問他怎麼能砍下他老婆的頭呢?」拉羅斯說。
「聽起來不穩妥啊!」拉羅斯說。
「是幾個男生,他們自稱惡少四人幫?」
「就像,啊,就像創世紀,」伊格納西亞說,「但發生的事情不止這些,其中有故事說大地是一隻小麝鼠創造的。」
諾拉抓著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他們坐進車裡,一路開回家,沒再說話,諾拉一直緊抓著彼得的膝蓋。
羅密歐從口袋裡把當晚的收穫倒出來,放到自助餐托盤上。他仔仔細細地翻揀了一遍,把藍色小藥片、白色大藥片、圓形的綠色藥片和橢圓形的粉色藥片挑出來,放到一邊。他相信,那晚的新聞里隱藏著另一個線索,雖然新聞里只是說一個人因為淺表性傷口流血至死。這消息跟他的發現大致吻合。一枚圖釘。一次定位。一條線把這個片語與它的含義連接起來。他同時服用多種葯,然後又吃下一種葯。他的發現真是絕妙,就像一件大型藝術作品,他現在所做的就像一件藝術品。
拉羅斯把伊格納西亞的一隻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他穿上外套,走出門,來到門廳。他穿過氣閘門,然後走出作為前門的雙層門,呼吸著外面因為霜凍反射著海軍藍光暈的空氣。他應該在學校等媽媽,所以他沿著石子路,穿過崎嶇不平的人行道和壓塌的路牙。清冷的空氣縈繞著他,沿著夾克的領口往下躥。他耳朵凍得生疼,但他不肯把風帽戴上。他活動著手指,把手插到口袋裡取暖。體內的種種感覺紛至沓來,一時之間他無法一一體驗;每次體驗到一種感覺,轉瞬間又消逝,成為過去。
「是誰?」他終於問道。
「知道了,」拉羅斯說,「那故事就這麼結束了?」
「要是她認真做作業就好了!」數學老師卡爾·多弗曼看著她的數學成績直搖頭。
「寓意?我們的故事不講究這個。」伊格納西亞惱怒地鼓起腮幫子。https://read.99csw.com
韋倫生動鮮明的五官在瑪吉的眼裡變得清晰。他長著貓王埃爾維斯一樣的臉;瑪吉知道貓王長什麼樣,還是因為斯諾真心喜歡那種老音樂。韋倫身軀寬厚結實,打橄欖球練出了結實的肌肉,皮膚柔滑。他的雙手沒幹過粗活,善於表達,簡直就像老師的手。他夏天因為橄欖球訓練剃了平頭,現在頭髮柔軟濃密,像動物毛髮做成的帽子。他比喬塞特個頭高,但沒有斯諾高。瑪吉專註地盯著他的頭髮,然後確認,自己的確喜歡他的頭髮,非常喜歡。
他鄭重地點點頭,不再說話。他改用表情說話,垂下眼睛,向她表示,他在等她繼續說。瑪吉也很喜歡這一點。
「一顆滾著跑的邪惡的腦袋。」伊格納西亞說。
這位物理老師撓撓雙手,推推鼻樑上的眼鏡,繼續往下講。
「過了一會兒,」伊格納西亞說,「那女人的頭睜開了眼睛。」
伊格納西亞發出邪惡的哄騙聲。拉羅斯似乎嚇呆了,可身體越發靠近伊格納西亞。
「我們看個老電影,比如八十年代的電影,吃點爆米花,好不好?」
「那些傢伙對我的騷擾太過分,」瑪吉說,臉上帶著讓人舒服而明亮的微笑。「尤其是巴奇。想陪我去上課嗎?」
「哥哥後來找到了他,他倆繼續結伴同行。哥哥變成了一個多才多藝的人:有些地方叫他維西柯查克,有些地方叫他納納波宙,他還有別的名字。他有點傻氣,也很聰明,他變成狼的弟弟,一直陪在他身邊。他創造了第一個民族,阿尼什納比,他們是第一批人。」
「我希望更多學生能像瑪吉一樣積极參与課堂活動。讓我印象深刻的是,瑪吉勇敢無畏,對犯錯誤滿不在乎。這在年輕人身上難能可貴——他們受不了同學的嘲笑——這個年齡的孩子你們了解!但瑪吉會反覆琢磨一個想法,提出問題引發大家的討論。什麼時候慣性會轉變成動能呢?我們能計算出那一刻嗎?她的話直指問題的核心。」霍塞爾先生思索著,吸了一口氣說道。
啊,拉羅斯!也許不是優等生,可真是個踏實的孩子,安靜又善良,恭敬有禮、脾氣隨和、態度和善,有點害羞。那一雙睫毛,多可愛的孩子!他有時像在做夢似的,多才多藝,想畫什麼就能畫什麼!他唱起歌來雖然走調,但充滿感情;穿上黑色正裝,唱起約翰尼·卡什的歌,簡直是才藝表演的最佳人選。拉羅斯人見人愛,老師們對他讚不絕口,有他什麼都值了。他倆知道,老師們的意思是就算瑪吉麻煩點也值了,只要拉羅斯能升到他們班,為挽救瑪吉的靈魂付出的努力就是值得的。
瑪吉在圖書館的雜誌上讀過討論強迫症的文章,早就決定不讓母親患上強迫症,而且她確實對蛋糕深惡痛絕,因為達斯提死後,拉羅斯來到他們家,諾拉做過不計其數的蛋糕。蛋糕喚起的是壞心情,尤其是寫有名字的蛋糕。她不想在家裡看到蛋糕。
「真恐怖!」拉羅斯說,語氣中充滿敬畏。
「可你喜歡吃蛋糕啊。」諾拉說。
拉羅斯點點頭,沉浸在故事中。
「你握住她另一隻手,」馬爾文說,「現在她要上路了。拉羅斯,記住我今天說的每個字。以後,這就是你的責任了。」
「『你以後的名字叫鱘。』https://read.99csw.com蛇王說。頭顱變成了第一條鱘魚。」
到學校的下車區時,母親神情恍惚地親吻了瑪吉,然後繞過去坐在方向盤前面,開車回家。瑪吉送走母親,送走拉羅斯,走過中學部的走廊,甩甩頭髮,跟一群女生打過招呼。有時,她會去學校辦公室往家裡打電話,就是想聽聽母親的聲音。一方面,現在的瑪吉是個穩重、有愛心、對母親有過度保護傾向的女兒了。母親自我傷害,她很擔心,但正慢慢適應。另一方面,她仍舊是個問題女孩。
「什麼意思?」
「我們的納納波宙,就像他們的耶穌一樣。」馬爾文說。
「媽媽,我以前想哄你高興才說喜歡。別準備蛋糕了。」
「鱘魚是什麼?」拉羅斯問。
「鱘魚是一種醜陋的魚,」伊格納西亞回答,「它曾經像水牛一樣是我們族人的生活來源,現在還有人在北方的大湖大江里養鱘魚。」
因為西內克斯便利店打折促銷,他們買到幾部沒看過的電影錄像帶。像《春天不是讀書天》《十六隻蠟燭》和《早餐俱樂部》這樣讓人放鬆的老電影。這些電影拍攝的時間和地點讓人難以置信,在這些電影中只有汽車裡才有行動電話,有鞋盒那麼大,但瑪吉跟諾拉聊天,說這些電影仍然能讓她這樣的青少年感同身受。沒錯,她們在聊天。或者說,一個不同的瑪吉在說話,好像她就是那個莫莉·林沃德,終於學會應對錯綜複雜的生活。諾拉跟瑪吉聊著,好像一個反應慢半拍的媽媽終於學會了關心孩子。彼得回到家,看到她倆懶洋洋地蜷縮在靠墊上,一個睡得正香,一個對著空中微笑。
「也許在學校里,她只肯向他表現真實的自己,」彼得回答說,「她就像相信我們一樣相信霍塞爾。我知道瑪吉具備那些品質,她那股勇氣,你知道嗎?那種自律。霍塞爾老師為瑪吉打開了一扇門。我不明白怎麼回事,可寶貝,有這種體驗,瑪吉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她一向這樣,不是嗎?向來這樣。」
也許問題就在這兒,彼得思忖著。我覺得古怪,因為這一幕太正常了。我成了她倆之外多餘的人,只有我不知道我們會好起來。
「什麼東西這麼好吃?」那男人的老婆問。
「他們把這叫作起源故事。」馬爾文說,她很惱火,但話說得很準確。
彼得指指屏幕上的電影。
但伊格納西亞已決定對所有的問題置之不理。
「如果她想強迫班裡的同學跟她相處,這個選擇可不對。」英語老師傑曼·米勒說。
「在遠古那些日子,」read.99csw.com伊格納西亞說,「記住,在天地存在之前,那些人擁有各種各樣的力量。他們能跟萬物交談,還能得到回應。」
「沒什麼,」彼得說,「隨口一說。」
「我們沒搞錯。」
他在微笑的諾拉身邊坐下,輕聲問。
「我們可真酷,」拉羅斯說,「不過,還被追成那樣子。也許會被抓住,也許被摔到地上,連氣都喘不過來。」
韋倫邊走邊晃,好像他沉重的身體每走一步都要挺直一下。有那麼漂亮而有頭腦的瑪吉在他身邊,人人都朝他倆看,羞澀和喜悅燒得韋倫臉頰泛紅。
「可以這麼說。」
「真是感謝你啊,」伊格納西亞說,「我們因自己對他人的傷害遭受迫害,到頭來又被他人的迫害傷害。我們一直在扭頭看背後,或擔心接下來有什麼災難。我們一輩子,這麼一眨眼就過去了。哎喲,沒了!」
「什麼?」
「哥哥扔下一株荊棘,它立刻蓬勃生長,成為一片荊棘林。這次,那顆滾動的頭顱真的被擋住了。但那顆頭顱喚來了那條蛇的兄弟,就是蛇王;蛇王一路嚙咬那些荊棘,咬出一條通道。所以,那顆頭顱又追上了他們。哥哥扔下一塊石頭,石頭立刻變成一座大山。可那顆滾動的頭顱找來一隻牙齒鋒利的海狸,咬碎大山吃了下去,頭顱繼續追趕孩子們。」
哦,別這樣!北達科他州每個人都與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為鄰。沿著路往前走,民兵導彈存放在地下發射井裡,地面上只有一方石塊和鏈狀柵欄作為標記。你經過時,會好奇是誰孤零零地在那深深的地下,肯定是個瘋子;這瘋子抬頭盯著屏幕,就像羅密歐一樣。
伊格納西亞和馬爾文大聲笑起來,笑得伊格納西亞喘不過氣來。「哎喲!哎喲!一溜煙沒了!」
「她會在這兒待一段時間,」馬爾文說,「我去把她的朋友們找來,讓他們也跟她道個別。現在,你回家吧。」
「哎喲,」拉羅斯笑著說,「溜走了!」
羅密歐貼在牆上的圖表慢慢有了明顯的進展,零碎的信息或凸顯出來,或消退隱去。羅密歐的電視機沒聲音,不過沒關係。他只要看人的唇語,看屏幕底端配的字幕就可以。這樣更好,否則,他們的聲音、他們對某些詞語的強調會扭曲他的思考。他仍然喜歡「雞蛋糕」這個詞,喜歡它那不可知的產地,尼日!不過,他們已過了對雞蛋糕的狂熱勁兒了。明媚的十月漸漸過渡到黑暗冰冷的十一月,葉子都落光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言論也日漸聳人聽聞。
「故事是關於迫害的,」伊格納西亞說,深深吸了一口氧氣,「我們受人迫害,過成現在這樣。天主教徒認為是魔鬼,是原罪在背後迫害我們。眼下是白人的所作所為在迫害我們。」
「終於有老師欣賞她了。」彼得說。
「但蛇王可憐兄弟倆,讓他們坐在它背上過了河。滾動的頭顱趕到河邊,乞求蛇王帶她過河。蛇王允許頭顱待在它背上,可走到河中間時把頭顱甩了下去。」
「怎麼了?」
所以,那顆頭顱開始追趕兩個孩子,它喊著,我的孩子,等等我!你們離開我,我會哭泣的!
那個周末,為了慶祝瑪吉的物理課得優,諾拉想烤個蛋糕,寫上女兒的名字。瑪吉跟她說,她吃蛋糕拉肚子。
「什麼沒了?」
「他說的真是……」諾拉遲疑地說,「他說的真是瑪吉,對吧?」
「哦哦,耶耶耶,」他拖著調子,「我知道那幾個傢伙。」
不管怎麼說,大個子韋倫不在這些男生之列。他守在瑪吉的儲物櫃旁邊,看著她換好成套的書,把早上的課本換成下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