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便跟著他走了出去。

保羅按停了錄音機並裝進口袋。他揮揮手，然後又笨拙地和米莉安握了握手，之後才轉身離去，留下米莉安一個人在倉庫里。

她稍稍等待了片刻，不長，大概半分鐘。

保羅居然真的回頭看了一眼。

「現在很少有人戴這種表了。」她說。

「但是……」保羅說，「你並沒有把孩子生下來。」

「我一直儘力隱瞞，只告訴她說我吃胖了。可那個謊話越往後就越難圓，因為我吃的連一個人的飯量都不夠，更不用說肚子里還有個孩子了。我的肚子日漸隆起，可身體的其他部位卻保持原樣，結果到後來我看著就像電視上那些營養不良的非洲小孩兒。」

米莉安深吸了一口氣。「不，結果正好相反。她變了，夥計。雖然她並沒有變成一個平易近人、慈眉善目的好母親，但她真的變了。她變得比過去九*九*藏*書更知道保護我了，她不再動不動就指責我或者罵我。她會經常到我的房間噓寒問暖，看我是否有什麼需要。天啊，她甚至還給我做了我最喜歡的好吃的。那太奇怪了。我猜她大概是想，既然木已成舟，那就接受現實吧。反正閨女大了不由娘，那麼多年來她一直想方設法管著我，不讓我犯錯誤，可到頭來我該犯的錯誤照犯不誤。況且，也許她真的很想要個外孫了。有時候我心裏也會懷疑：也許我就是這麼來的，一次意外的懷孕？也許那就是她成為如今這個樣子的原因？當然，事實到底是什麼，恐怕我永遠都無法知道。」

「然後呢？她把你趕出去了？從你的描述看，她似乎不像個慈母。」

米莉安哼了一聲。此刻她已經有七八分醉了。「這很奇怪嗎？拜託，難道你以為他變成殭屍從墳墓里爬出來九*九*藏*書給自己留了個種？我們只是發生過一次關係，但就是那一次讓我懷了孕。保羅，這就是生命的輪迴。」

「不，對不起，我只是在想，他死了，怎麼還會——」

「得知你懷孕之後她是什麼反應？」

「嗯。」他彷彿陷入了沉思，隨即又搖搖頭說，「呃，不。是有個約會，但約的不是妹子。我得去我媽媽那兒吃晚飯，再跟她解釋一遍，為什麼我要選擇去一個離我爸爸那兒更近的大學，我都解釋上千遍了，儘管那學校離我爸爸那裡也沒有近到哪兒去，才近了十英里左右。」

「誰說的，我生下來了。他一直在你椅子後面藏著呢。」

「哦，明白了。抱歉。」

「聽起來蠻有意思。」米莉安說。

「這是種很奇怪的因果觀。」

「所以她就發現了。」

「她發現了。」

米莉安沉默了許久才再度開口。九_九_藏_書保羅安靜地等著，幾番欲言又止，心中湧起淡淡的哀愁，彷彿他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有可能擊碎這一切，有可能扯斷那條唯一系著懸在米莉安頭上那把劍的細繩。

「為什麼呢？出了什麼事？孩子是怎麼沒——」嗶——嗶——嗶。保羅的表叫了起來。他抬起手腕，米莉安看到他戴的是一塊老式的帶計算器的電子錶。

保羅眨了眨眼睛，「跟誰？」

「本。」

她眯起眼睛想了一下，「開始孕期反應之後，在我們偷嘗禁果之後不到兩個月？大概就那個時候吧。有一天早上我醒來之後，先把前一天夜裡吃的東西吐了個一乾二淨，早餐我吃了點吐司，隨後也吐了出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為我一直都在擔心會出現那樣的結果。我媽媽特別相信因果報應那一套，她總說一個人的任何罪孽都會得到報應。邪惡的種子總會結出有毒的果read.99csw.com實。嘿，你吃得太多了，那就犯了貪吃的罪，結果便是得胃癌或腸癌。你喜歡睡那些絕望的主婦？啊哦，看來你離梅毒不遠了。祝你好運！」

「對，本！那個和我發生過關係的本。那個開槍自殺的本。不好意思，難道我剛剛的故事是跟別人說的嗎？我承認，我講故事的水平的確很爛。」

「你太好騙了，保羅。」她搖著頭說，「我當然沒有生下那個孩子。」

「這話可不能對她說，不然她會拿刀抹脖子的。」米莉安用手指在脖間比畫了一下，「咔！異教徒必須得死。」

「我戴它可能就是想體現一種反潮流的意思吧，」保羅解釋說，「不過它確實很實用。戴著這麼牛的一塊計算器電子錶，誰還需要拿掌中寶啊？況且它很便宜，才五塊錢。」九九藏書

「有意思才怪。要不我們明天繼續？」

「本？」他看上去很是不解。

「明天，」她騙他說，「同一時間，同一頻道。」

「後來我懷孕了。」她終於說道。

「省錢又實用，牛逼。真有你的。鬧鐘是幹什麼的？約了妹子？」

「用不著抱歉，這沒什麼。那天晚上我被警察送回了家，我媽媽已經知道了發生的事，因此隨後幾周，即便在本自殺之後，我一直都被禁足在自己的房間里讀《聖經》。我很意外她沒有用膠帶把我的手綁起來。但她找到了我全部的漫畫書，我把它們和我的CD都藏在了一塊鬆動的地板下面。她把那些東西全都收走了。我敢說，如果她能用訂書機把我的下體給訂住，那麼以上帝的名義，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那麼做。」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懷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