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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墨跡與血跡 35、文身

第三部分 墨跡與血跡

35、文身

「這兒又不是圖書館。」
「我就是,有何貴幹?」
米莉安不得不微微一笑。她的母親在那兒可能會被嚇得尿褲子。文身店?我的天哪。不妨也建立一座巴別塔,讓上帝來推倒它,如同一個大規模的積木推推樂遊戲。罪惡與墮落的集市。帶上你的雨傘,你的橡皮艇,以及一對保鏢,因為下一個大洪水時期「指日可待」!
「你這兒有一個類似於……電腦一樣的東西嗎?」
他仔細地看著她。她表現得很瘋狂,並且他一定能夠看到她身上綻放著如同一個巨大的電動捕蚊燈散發出來的燈光。燈光閃閃,噼啪作響。
「也許我還沒有準備好。」
「嗯。」他說道,感覺自己陷入了困境,「可能吧。」
「這個女孩,十八歲的安妮·瓦倫丁,目擊被一名身穿套頭汗衫的男子拖入一輛A型校車。目擊者說看到女孩頭上有血跡。」
「不,傻瓜,他們沒有那個圖案。如果你希望你的文身有意義,你就不應該來這裏僅僅從一本愚蠢的書裏面挑選。你來到這裏,帶著你想要的圖案。你把那個設計圖往櫃檯上一拍,然後你說,我想要這該死的老虎永久勾勒在我的屁股蛋兒上,因為我高興,你知道嗎?我就是虎之眼!我已經準備好激烈的戰鬥了。而且我已經準備『起義』挑戰我的敵人了。」
米莉安可以聽到在她耳邊的嘀嗒聲,以及翅膀的沙沙聲。
米莉安在去往黑暗谷的路上繼續走著,回到主幹道上,雨水浸濕了她的骨骼與靈魂。距離阿什河還有半個小時之久,甚至現在比從街道到四個路口的交通燈的四分之一多不了多少,沒有多遠了。川流不息的車輛。所有的車輛來來往往,匆匆而過,留下這個小鎮在後視鏡中遠遠觀望。
像她幾年前做的那樣。
「沒有,我覺得沒有。」
然而,這兒卻乾淨整潔,寬敞明亮。拋光的瑞典柏麗地板,璀璨閃亮的陳列櫃里擺放著印有工作室標誌的T恤、保險杠貼紙以及打火機。九-九-藏-書
「噢,對哦。在這裏。」他彎下腰,帶著喘氣聲拿出了另一本書——這一本才是真正的「鎮店之寶」,塞滿了書頁與圖畫,「我會給我文過的文身拍照留念。」
在角落裡,一個小的電視機盒子被螺栓固定懸挂於牆上,正在播放著本地新聞。
她在與另一邊的一個傢伙聊天,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他高低不平的頭髮是為了使他看起來像是不在乎世俗似的,但也可能他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用某種化學產品來雕琢這個髮型。他的耳垂被一對肥厚的螺母耳環撐得很大。
女孩眨了眨眼。她不確定這是否是一個笑話。她的目光投向櫃檯後面的那個傢伙,她問:「你會文那個嗎?」
丁零零。
「也許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我說,滾蛋。」
他說的最後一個字是「書」,而聲音卻是扭曲搖晃的,如同有人在一個調音工作室裏面玩弄著旋鈕和調音桿,而這正是在米莉安自己的腦袋裡。她覺得很熱,她試圖把視線收回來。
一切突然恢復正常。
這裏的一切都沒有變。香腸洋蔥套餐依然在售。旁邊的冰淇淋店面擴張了,那個粉紅色的錐形膠合板鬆弛地掛在那個標誌下面,在時間的不懈進攻之下,油漆被慢慢地刮掉褪了色。拐角處是那個廉價品商店,它現在仍然叫這個名字——「本納廉價品商店」。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和從前一樣僅花十五美分就九-九-藏-書可以買到一樣東西了,即使那种放在外面的機器出售的脆皮口香糖也要二十五美分了。
文身藝術家觀看著這場戲,偷著樂呵,基本上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她今年一百歲了。今天是她的生日。一個大蛋糕,一支蠟燭,而不是一百支蠟燭,因為上帝知道她沒有力氣來吹滅一百支蠟燭。她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以及其他人都齊聚一堂,歡慶生日。她靠到後面,來支撐她那如同粗棉布一般的肺來進行呼吸,她費力地呼著氣,然後——一個血塊如同一顆0.22英寸(5.588毫米)口徑的子彈沖向她的大腦,中風而亡。當她向後倒下的時候,她的腳高舉入空中,彷彿那個被多蘿西的房子壓倒的女巫,一隻藍色的小蝴蝶,現在如同一個碾軋平鋪的圖像印在一個魔術彩蛋上,裝飾著她的腳踝。
帕皮的天然氣站現在被一家艾克森石油公司取代。坐落在鎮中心的小公園消失了。現在,這裡是四四方方的小公寓與連棟房屋。魯伯托的磚爐場現在是一家來愛德公司。原來的胡椒罐咖啡廳現在變成了墨猴工作室。
「不是它。」她說道。媽的。
「一輛校車。」她喃喃自語。
他們兩人之間放著一本攤開的書,文身圖案設計。
櫃檯後面,文身的設計都陳列於此:骷髏頭、龍、美國國旗以及一些神秘亞洲的扯淡文身設計。
不過,其他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噢,上帝啊,你說得太對了。那你read.99csw.com想要什麼樣的文身?」
米莉安假裝咯咯大笑,然後說:「哎呀,對不起。『卜好意撒』!噢,嘿。你有沒有想過文一隻蝴蝶?或一隻獨角獸?或者,噢,我的天哪,一個意味著『落在獨角獸犄角上的蝴蝶』的亞洲符號?」
櫃檯後面的那個傢伙眨了眨眼,「這很有趣。你知道她是一個客戶?」
啊。
「我之前給你打了電話,關於那個燕子文身。」
一個標誌,如同一個路標,指引她抵達目的地。但在這裏,她的目的地是邪惡的巫術,一座塌方的橋,一條風暴席捲的河流,彷彿要吞噬一切。
米莉安不寒而慄。
「什麼?有的。」
她仍然無法相信她的母親在佛羅里達。佛羅里達,老鼠的領地,鱷魚的水域。古巴人、老人,以及大到可以騎乘它們去上班的蟑螂。
她把手伸進她的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二十美元的鈔票,猛地將這麼點小錢拍在了櫃檯上,「這是我第一次報價。我的第二次報價將會比這個『利潤』少很多,並且這會使我變得有些驚恐與暴躁。我的建議是,二十美元放入口袋裡比起在你這個非常漂亮,精心運營,燈火輝煌的店裡激怒我要好很多。順便問問,一個陳列櫃打碎了需要多少錢?」
他開始翻動書頁。摩托車上的骷髏、妻子和女朋友的名字、圍繞二頭肌的常春藤、一些小姑娘大腿內側的魔鬼臉。
「我需要用一下。」
女孩面色煞白,匆匆忙忙地逃出了店門。
「但那些店面似乎關門了。」
米莉安輕輕觸碰了女孩的鼻子——
一個女孩的臉,在新聞里出現。
她原本想象的這裡是個昏暗骯髒的、亂七八糟的,工業樣貌的地方。有著昏暗的燈光、香煙和焚香的氣味,甚至還可能有潑灑了的啤酒臭味。CD機緩緩地播放著些什麼。
「她會回來的。她會文一隻蝴蝶。相信我。噢,你不會真有那個蝴蝶與獨角獸的亞洲標記吧,有嗎?」
「嗷!嘿!」
read•99csw.com孩看起來嚇得不輕。
她走進了文身店內,一個可愛迷人的小鈴鐺響了起來。
「對不起,這是私人用品。」
「過來吧。」他說道,小心翼翼地把二十美元拿到了他的手裡。
米莉安翻了個白眼。她挪到女孩旁邊,用屁股輕輕地撞了她一下。
「在我的屁股縫那兒文一對車把。這樣,當一個男人從我背後干我的時候,他就有某個可以假裝抓住的東西了。對吧?」
「你看起來被某個你不認識的女孩嚇得不輕啊。」
「我只是不知道。」姑娘說,「這是我的第一個文身。我希望它有意義,我希望它具有某種特殊的含義。」
——然後,女孩抗拒了一下。
她向後退了一步,突然她看見了。在房間上面的那個角落電視上。
她的皮膚一陣瘙癢。這感覺就像她的牙齒在她的口腔內震動。當天所有的壓力——她的母親在佛羅里達、傑克叔叔的廢話、與貝克發生的不知道是什麼的破事,以及現在這個。這一切都感覺像一把匕首抵住了她的咽喉,步步緊逼。
上面懸著一個頭顱。嘴巴張開。一條一條的血液從空槽里滲透出來。
那個傢伙會意地點點頭,她翻著那些書頁。
她聆聽著,觀看著。
一位顧客湊到櫃檯前。一個和米莉安身材相同的女孩。鈷藍色牛仔褲與她的粉色上衣之間裸|露著一片肌膚,炫耀著與米莉安挑染頭髮的粉色相同的一條腰帶。
「我再說一遍,我需要使用它。」
「不,不,不。」米莉安說道。它正在發生,它現在正在發生,不是在兩年之後。現在,也許它已經在一直發生了。
這個文身文在一個傢伙的二頭肌上,確實僅僅就是一隻最簡單的燕子。雖然分叉的尾巴與俯衝的翅膀在那裡,但它卻多了太多東西:羽毛、眼睛上都有細節刻畫,「這不對。我正在尋找的那個是文在一個傢伙的胸膛上。它有和這一個大致相同的形狀,但是細節更少。兄弟,就像我在電話中說的那樣。九九藏書只是一個輪廓。唯一的細節部分就是眼睛,就算如此,也只是一個小圓圈,文身師也沒有去填上墨。」
接下來的幾頁:燕子文身。幾十個。粉紅色和藍色,如雲朵般的羽毛,甜蜜的眼神,很多的燕子嘴上銜著橫幅,炫耀著愛人的名字。布萊恩翻到最後一頁,拍一拍其中一張照片,「這兒。」
「我……不知道。」不過,她怎麼能說她在想些什麼呢?真相不會幫她(她聽到「雷恩」的聲音在她的腦海回蕩:神經——病)。她只知道,她現在沒有多少時間了。也許她一直沒有多少時間,她原本以為兩年的時間夠她處理好這一切。但現在一個女孩已經被抓走了。她可能已經死了。
他翻起一頁,那一頁上印著的是一個女孩的手腕上纏繞著一個鐵絲線圈。
管他呢。
「你還沒有準備好,傻瓜。一個文身是將你的內在自我印刻在你外在肉體上的一種表達方式。它是某種意義深刻的精神垃圾。」
「什麼?你認識那個女孩?」
米莉安打了個響指,「如果你不打算今天文一個的話,那你為什麼不去街對面買一個冰凍酸奶呢?」
米莉安想和他握握手,但是——她收了回來。控制你自己,姑娘。
「那就沒有了。抱歉。這是唯一一個在這個——」
他們再次播放圖片。這看起來像是從Facebook上下載下來的一個手機快照。長而直的黑髮。普通的臉。她是那種你會選擇與之結婚的女孩,而不是男孩們的夢中情人。她在照片上看上去喝醉了。她拿著一個裝著小便顏色的東西的塑料杯。蓓蕾或者庫爾斯或者其他一些摻水的淡啤酒。
「很好。這樣我們就可以繼續下去。你是布萊恩?」
當香檳的軟木塞笨重地彈到地面之時,也沒有發出這麼大的動靜。
布萊恩問道:「一切都還——」
但她用食指做了個安靜的手勢,讓他閉嘴。
頭骨盤旋晃動,這畫面在米莉安的腦海里淡入淡出。就像她看到了塔維納·懷特的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