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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對話 如何做一個稱職的老師?

六、對話

如何做一個稱職的老師?

法律是人類社會最古老的專業,在最早的大學里只有三個專業,神學、醫學和法學。當一個人的靈魂出了問題,他需要神學;當身體出了狀況,需要醫學;而當社會出現了問題,那就需要法學。可見,法律最重要的作用是為了解決社會的問題,維護社會秩序。

你看,我開始做老師的目的一點都不性感,沒有什麼偉大感召,就是為了賺生活費,還有治結巴,就是這麼卑微的出發點。
十多年前,我們搞過一個讀書會,這個讀書會現在變成文章小組,每次我寫完文章,都會發到小組,供大家批評指正。有段時間我因為一些原因,遭遇網路攻擊,心情非常鬱悶。第二天出差,居然在火車上碰到了一位讀書會朋友,因為疫情原因,我們都已經九個月沒有見過面了,居然神奇地坐在同一趟火車,去同一個城市出差。
大家知道我,是因為B站上的視頻,那些視頻是我在進行法律職業資格的輔導培訓。我在讀博士期間就在外從事這個工作,至今已經快十七個年頭。當時去講課的直接目的還是很卑微,就是為了賺錢養家糊口。曾經有一段時間,我的家人患病,需要大筆的治療費用。僅憑我在學校教書的收入,無法支付昂貴的醫療費。那個時候,我拚命講課,然後把賺來的錢趕緊投入治療。
不只是這位女孩,那次活動中,同行的朋友給了我很大的勇氣,和他們走在一起,我也終於可以從恐懼中走出。
卑微的起點會促使你開始一件事,但是讓你堅持下來的,一定是熱情和使命。
2020年11月,得到大學開學典禮演講
一切有意義的知識,最終都是為了行動。作為學者,我們經常會思考許多崇高與深邃的觀念,但是我們經常誤以為read.99csw.com自己想到了、說到了,也就做到了。
我教書的政法大學,老校區面積很小,是一個小而美的校園。從東門進去,右拐就可以看到一塊石碑,上面有老校長江平先生所寫的「法治天下」四個字。
PM(下午)和AM(上午)正好是一天的二十四小時。
昨天已經成為過去,明天還沒有到來,我們唯一能夠擁有的就是今天,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把今天稱之為禮物,PRESENT。
熱愛,不等於稱職。把熱愛轉化為持續的行動,才是稱職的開始。
後來,有一位朋友,跟我說了一段話。
我從未想過成為英雄,我只想在使命中卑微地活著,所以,我渴望共同體的友誼能夠不斷地溫暖彼此,互相扶持,如果每個人都能發出微弱的光亮,群體的力量就能匯聚成法治的熊熊烈火。
一方面它是通過最嚴厲的懲罰措施來維護社會秩序,輕則剝奪公民的財產、重則剝奪自由甚至生命;另一方面,對於懲罰犯罪的國家權力又要加以最為嚴格的限制。一如培根所言:「一次犯罪不過污染的水流,一次不公正的司法卻污染了水源。」如果懲罰犯罪的權力不受限制,「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悲劇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你有沒有發現,這四個詞彙的英文單詞首字母是P(passion)、M(mission)、A(Act)、M(Mass)?
進入大學,我開始慢慢理解法律的意義。
結果,大家還是決定探訪。我記得那天,陽光明媚,但我內心九*九*藏*書充滿恐懼,又不敢表現出自己的恐懼。我們一行十人,我個子最高,躲在隊伍的最後。
當然,一份職業,不能僅憑熱愛支撐。一時的熱愛容易,堅持很難。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同感?
但是,法律本身是一種悖論性的存在,它一方面要維護社會秩序,另一方面又要防止維持社會秩序的力量異化為破壞社會的力量。
還有一次和朋友吃完飯,正好遇到一個學生索要簽名合照,朋友嘲諷道:「你很享受現在的虛榮嗎?」我羞愧萬分。
後來,我私下問她:「你不害怕嗎?」她說其實也挺害怕的,只是當時突然有一種力量鼓勵她去擁抱病人。她很感恩這種力量可以鼓勵我們所有的人,可以給病人帶去希望與光明。
有次,我參加一個公益項目,和一群朋友去探訪麻風病院。出發之前,我非常緊張,因為我害怕麻風病有傳染性,畢竟麻風病曾經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傳染疾病。我在出發之前,無數次上網搜索麻風病的傳染性,得出的結論是在20世紀70年代之後,麻風病經過合理治療,已經沒有傳染性了。但是,我還是充滿恐懼,我跟負責人商量,要不我們就別去了,我們多捐錢就好了。
小說《麥田裡的守望者》,裏面有這樣一段話:一個不成熟男子的標誌,是他願意為某種事業英勇地死去;一個成熟男子的標誌,是他願意為某種事業卑賤地活著。
講了十年之後,厭倦了,身體也疲憊了,關鍵是,我覺得輔導培訓也不入學界主流,所以想告別這個課堂。
這個問題,打中了我。
每當看到這四個字,就讓我感到激動與平靜,忘卻暫時的疲乏與怠惰。
第一個,我想先說說怎麼當上老師的。
我當時向她抱怨自己的遭遇,她卻問我:「當被人誇的時候,你是否覺得不真實?」我說:「是啊。」她接著https://read.99csw.com問:「那你高興嗎?」我說:「還挺高興的。」於是她反問:「那別人批評你的時候,為什麼就不高興了?本質上,過分的誇獎與過分的批評不都是誤解嗎?誤解本來就是人生常態,不要喜歡好聽的誤解,而厭惡不好聽的誤解。」這一段話,讓我瞬間釋然。
備課的時候,我會寫講稿,把要講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案例都寫出來,甚至連「下課了」三個字都要寫出來。熟能生巧,講得多了,自然就熟悉了。其實人類所有的成就,靠的都是艱辛的努力。
關於結巴的原因,有種說法是,結巴的人思考速度快于語言表達。但是只要我站上講台,結巴就會好一些,當我說普通話時,可能頭腦中有一個轉碼過程,這樣思考速度就和語言表達同步了。

我接受了這份邀約。
「你為什麼不願意去影響他們呢?」
在走向知行合一的過程中,一個人往往是怯弱的,能夠幫到一個人的,是凝聚成更大的共同體。
和很多人一樣,我大學的專業是父母指定的,十七歲的我,對於法律基本沒有太多的認識。回想起來,當時塑造我法律觀的主要是公審大會,犯人遊街示眾。少年的我根本沒有人權保障的觀念,只是覺得法律就是打擊犯罪的工具,偶爾看到五花大綁遊街的犯人會覺得他們既可恨,又可憐。當然,還有一個關於法律的印象就是當時看的一個港劇《法外情》,劉德華演一個年輕律師,為一名被誣告的老妓|女辯護,但由始至終也不知道這個女的其實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當時,我就覺得做律師,戴假髮、穿法袍很帥,幫助窮人伸張正義很令人嚮往。
這其實只是自欺欺人,這個世界最遠的距離就是知道和做到。
我今天提到了四個詞,熱愛,使命,行動與共同體。

做老師https://read•99csw•com這麼多年後,我才慢慢讀懂這四個字,這不僅是一個前輩的教誨,而且是一個莊重的邀約:你願不願意做一束光,把個人的微光傳給你的學生,讓法治在這片土地生根發芽,長成一棵無法撼動的參天大樹?
我到底為什麼要講課?是為了在學術界獲得一個位置,還是因為在這個講台能夠點燃自己的熱情,擁有自己的使命?
最好的禮物,就是今天。各位同學,願我們在共同體中,擁有持續行動的勇氣,獲得源源不斷的熱情,在使命中超越我們有限的今生。我們無需關注未來,我們只需要活好今天,因為永恆由每個今天所構成,每個今天都可以觸摸永恆。
人生大多有兩種路徑來實現自己的追求,一種是找到一個自己熱愛的事業,另一種是熱愛自己選擇了的事業。成為老師、進入法律行業,這些事的起點都是卑微的,但是過程中的這些高光時刻點亮了我,讓我真正開始熱愛教師這份工作,理解自己的使命。
我跟大家分享的第三個重要時刻,行動的力量,從哪裡來?
我很感恩,能夠擁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這種友誼讓我走出自戀,能夠擁有前行的力量。
講這個題目之前,我捫心自問是不是一名稱職的老師,發現內心並沒有這種篤定。雖然當了近20年的法學老師,也曾經得到過一些榮譽,比如我最看重的是校內「最受本科生歡迎的十位教師」。但是,我也時常懷疑自己是否是一位稱職的老師。所以今天,我只是想和大家一起來探討這個問題:「從事一份職業,到底怎樣才算稱職?」我想跟大家分享,對我的教師生涯影響很大的三個時刻。
這就要說起,對於我教師生涯,第二個重要的時刻。
但是,我做老師有個障礙。我從小很害怕在人面前說話,剛開始來北京的時候,普通話說得也不好,經常被人嘲笑,比如「劉read•99csw•com奶奶喝牛奶」。而且,我還說話結巴,當時一開口就自卑。
快到麻風病院的時候,一位麻風病人用滾軸自製的小木板車助力前行。麻風病因為會攻擊人體的痛感神經,讓人感覺不到疼痛,所以受傷了也不知道,因此身體上有很多傷口疤痕。這位麻風病人的臉形扭曲,非常醜陋。當時我們隊伍中走在前面的一位女孩,跑著過去和麻風病人打招呼,甚至擁抱他。這位女孩長得非常漂亮,而在那一刻,美醜的對比,讓她更加漂亮,這種漂亮不僅是外在的,更是內在的。而醜陋的是我內心的幽暗。
我所研究的領域是刑法,尤其體現了這種看似矛盾的悖論。
人這一生,總要為某種超越人生的東西而活著。這些東西也許是我們看不見的,但是看見的不用去相信,看不見的才需要相信。
我從1999年讀研究生期間就開始講課,當時是講自考,目的主要是為了補貼生活費,從那時開始,父母基本上就不再給我生活費了。

我在講課這件事上得到了正反饋,學生喜歡聽我的課,這給我很大的鼓勵。反正,我現在講普通話的速度,跟家鄉話區別不大了。
今天,我感到很幸運,能夠跟同學們坐在一起,探討對我們人生非常重要的命題,那就是如何行動,當我們從知識邁向行動,我們可以在行動中獲得共同體的力量,這份能量又能回過頭來,為我們自己,作為一個個體的行動提供力量。
我是一個書齋里的法律人,真正在法律工作一線的,是我在法考課堂上的學生們。我要通過我的課堂、我的學生,才能一點點走近自己的夢想。
他說:「如果你真的想傳播法治的理念,也許這個舞台比學校的受眾更多,每年有幾十萬的人要參加法考,這些人真正願意花時間去學習法律,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會從事法律職業,他們是法治建設最直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