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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劍(1498—1503) 第九章

第二部分 劍(1498—1503)

第九章

而自打進了米蘭城堡,見識到了國王給予切薩雷的特殊待遇后,原本對國王有所期待的眾人,現在就只剩下了唉聲嘆氣。路易為切薩雷在城中準備了房間,還因他沒隨身攜帶替換衣物,特准切薩雷可從自己的服裝中隨意挑喜歡的穿。整整一天,路易始終不離切薩雷左右,儘管其他人被允許列席,卻只能獃獃看著他們二人親密無間,半句話也插不上。然而還不只是這些,路易的款待一直持續到了當天深夜。切薩雷的晚餐是由國王親自選定的最高級美味,而晚宴后當切薩雷已先行告退,還想繼續交談的路易,竟穿著睡衣直奔切薩雷的房間談天去了。尼科洛·達·柯勒喬給伊莎貝拉·德·埃斯特寫道:「無論如何,都像是對兒子或弟弟一般的熱情款待。」伊莎貝拉的丈夫曼托瓦侯爵也在給妻子的信中嘆息道:「兩人相互擁抱親吻,表現出的舉止真箇兄友弟恭。」
告別路易歸來的切薩雷,將大本營設在了伊莫拉。理由有二:第一,伊莫拉距離下一次的目標博洛尼亞很近。第二,這裏的要塞非常堅固,這是他在三年前攻擊弗利、伊莫拉的時候親身體驗過的,在當時給費拉拉的埃爾科萊·德·埃斯特的信中,被他形容為「完美的防禦」。特別是這第二個理由,對還沒有專屬自己的正式城堡的切薩雷來說,防禦層面的因素是最首要的考慮。但是,令人們感到震驚惶恐的是,切薩雷甚至將羅馬涅公國的政府和法院都遷移到了伊莫拉,這表明他有意將伊莫拉當作都城。但是,伊莫拉位於他現有領土羅馬涅的最邊境,沒有人會把都城設在國境附近,這即表明,切薩雷只是將現在的國境當作暫時的。人們對於他的這一宣言,各自加以解讀並各有所動。
在路易進入義大利的二十天後,切薩雷結束與蘇德里尼的交涉,終於踏上了覲見路易的行程。7月25日,身穿耶路撒冷宗教騎士團制服的他騎馬向米蘭出發,隨行只有四名士官。3天後,切薩雷到達費拉拉城堡,探望卧病在床的妹妹盧克雷齊婭。數小時后,他復又上馬,隨行人員增加了幾名,盧克雷齊婭的丈夫阿方索·德·埃斯特也隨同切薩雷,從費拉拉出發一併沿艾米利亞大道北上前往米蘭。
「恐懼」——這些傭兵隊長基本都是一國之主,即使大多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領國,然而切薩雷一路攻佔的國家恰恰都是些小國。那麼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他們會懼怕被切薩雷毀滅的命運總有一天降臨到自己頭上,特別是當同僚烏爾比諾公爵圭多巴爾多的悲慘例子出現后,這種恐懼更加深了。雖然他們還不知道,法蘭西國王路易認可了切薩雷可自由攻佔各個小國,但至少知道路易輕易地就認可了其對烏爾比諾的進攻。他們不得不認識到,即便自己是在切薩雷麾下效力,也不一定絕對安全的事實。
奧利維羅托·達·費爾莫——想要了解這位傭兵隊長的性格和境遇,我們只需翻看馬基雅維利在《君主論》第八章「關於憑藉暴行躋身君主之列的人們」中,寫到他時所列舉的一小部分即已足夠。書中寫道,奧利維羅托在幼年時,被自己的舅父費爾莫領主喬瓦尼·福利亞尼收養,將他養育成人,成年後為成為一名九_九_藏_書優秀的傭兵隊長,前往保羅和維特羅佐兄弟身邊受訓。然而,如期成為一名出色的武將后,他想要的卻更多了,他妄圖將費爾莫據為己有,這背後自然是有著維特羅佐的支持。下了如此決心的他,給舅父寫信稱,打算衣錦還鄉榮歸故里,希望有幸能得到舅父的召見。並且,為了讓人民知道自己沒有虛度光陰,將率百人騎兵隊威風凜凜地造訪,這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舅父的聲譽著想,希望能獲得舅父和人民正式而莊重的歡迎。他的舅父聞訊而喜,就這樣將外甥迎了回來。數日後,奧利維羅托舉辦宴會,邀請了舅父及費爾莫的所有達官貴人。宴會將盡,他將話題轉到了波吉亞身上,在大家皆欲對此各抒己見之時,他卻從席位上站了起來,表示這種話題應該在別室秘密地討論,旋即將大家請到了另一間房間。當舅父和客人們紛紛落座重新開始交談的時候,他的手下們從藏身的角落裡竄出襲向眾人,第一個被殺死的毫無疑問就是他的舅父。在場的全員都被殺害后,趁著惶恐不安的民眾正六神無主毫無反抗之力,奧利維羅托跳上了馬,帶著手下佔領了整個城市,費爾莫就這樣落入了奧利維羅托手中。像費爾莫這樣臨近亞得里亞海,暫時不會遭到切薩雷侵略的邊境之國,領主奧利維羅托執意加入這次叛亂的原因,主要是為了同關係親近的維特羅佐共進退。
更何況,馬基雅維利並不是只提交報告書就足夠了,他還必須代表佛羅倫薩與切薩雷進行外交,而這是絕對不允許加入自己的想象的,冷靜地了解狀況才是他最為首要的任務。了解了兩份記錄出現差異的原因后,就能明白這兩份文字,均是此次叛亂事件的重要證言。報告書中切薩雷是被背叛的一方,而在《敘述》中他成為背叛的一方,不過,當時的切薩雷其實是兩者兼具的。而聞名於後世的「馬基雅維利主義」的哲學思想,正是他從此時的切薩雷身上學到的,對馬基雅維利來說,再次回顧此次叛亂是有必然性的。
集中到米蘭的小領主們,為了反抗切薩雷這一共同目標而空前地團結,並期望法蘭西國王能加入他們的陣營,與其說是期望加入,不如說沒有國王加入的他們將一籌莫展。這些人組成了反切薩雷同盟軍,一致推舉深受波吉亞威脅的曼托瓦的弗朗切斯科·貢扎加侯爵擔當最高指揮。曼托瓦侯爵以威尼斯陸軍總司令官的身份擔任同盟軍傭兵隊長一職,即是出自默不作聲的威尼斯的計謀,目的是不必親自動手便可消滅波吉亞,就能輕而易舉地奪回覬覦已久的羅馬涅與馬爾凱地區。威尼斯隱藏著真實意圖,繼續對法蘭西和波吉亞兩方隔岸觀火。
從烏爾比諾出發奔赴米蘭的時候,切薩雷身穿耶路撒冷宗教騎士團制服的舉動,並不是為了裝門面,而是蘊含了他縝密的心思。
尼可羅·馬基雅維利於1502年6月作為大使首次接觸切薩雷,同年10月,再次作為佛羅倫薩大使被派到了切薩雷處,此次他獨自出使並擔當首席大使。故而在接下來發生叛亂的三個月里,他一直就在切薩雷近旁,得以詳盡見識了切薩雷的種種應對,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read.99csw.com基雅維利寄至佛羅倫薩共和國的五十四封報告書里,內含包括此次叛亂事件在內的眾多年代記文稿及手記,是了解此次叛亂的最為珍貴的史料。此外,在叛亂事件告一段落後,馬基雅維利又重新寫了一篇短文,題為「關於瓦倫蒂諾公爵殺害維特羅佐·維特里、奧利維羅托·達·費爾莫、奧爾西尼家族的保羅以及格拉維納公爵的方法敘述」。關於事件的再次描寫,表露出切薩雷的做法確實令馬基雅維利受到了極大衝擊,同時也有著他想記錄自己關於事件看法的目的。不過,比較兩份史料,能夠發現在記述上有著微妙的不同。例如,得知手下的傭兵隊長反叛,在報告書中的切薩雷完全不動聲色,在《敘述》中則是「充滿了不安」。恐怕造成如此差別的原因是,報告書是不含主觀想象,僅僅客觀地將事發當日的每一刻逐一記錄下來,《敘述》則相反,不是站在冷靜的外交官或記錄者的視角所寫,而是在事發后隔了一段時日,更接近史學家的角度所寫出的文章。即處於事發當時與事後全局的不同觀察角度的差別,因此出現前後描寫的微小不同並非有誤。
首先,在講述叛亂軍的構成之前,有必要了解一下這次叛亂的主要原因,雖然各有說法,但大體可總結為以下三點:
詹保羅·巴利奧尼——身為佩魯賈的領主,自出生以來他已聞遍了血腥的味道。在佩魯賈,巴利奧尼家雖一次也沒能完全掌權,但在幾個有實力的家族中,卻總是能確保首席的地位,但這也意味著終年不斷的家族紛爭。砍殺事件和背叛猶如家常便飯,即使是走在路上,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有可能拔刀相向。哪怕是教皇廳出面調停,也無法消卻他們家族之間的仇恨,這座被美麗的綠色丘陵所包圍的古老伊特魯里亞城市,置身其中卻只覺殘忍如地獄。1500年7月,就連詹保羅自己,也被卡梅里諾的領主巴拉諾一族及其他反對派聯手算計,整個家族幾乎沒留下活口。這位身負軍事才能、膽識過人的年輕男子,十分清楚波吉亞對自己的國家佩魯賈所抱有的野心,叛出切薩雷的陣營對其兵戎相見,對他來說不過是或早或晚的選擇罷了。
當時的米蘭,有被從佩薩羅驅逐出來的喬瓦尼·斯福爾扎伯爵,有唯一從切薩雷劍下逃脫的卡梅里諾的瓦拉諾族人吉昂馬利亞,還有從寄身之所曼托瓦前來的、面色蒼白的原烏爾比諾領主圭多巴爾多·達·蒙特費羅公爵。當然更少不了帶著昂貴的禮物從博洛尼亞前來的喬凡尼·本蒂沃利奧領主的兩個兒子,人人皆知博洛尼亞會成為切薩雷的下一個目標,還有意欲進一步加強親法的外交政策、直接帶著上供年金前來覲見國王的佛羅倫薩特使。只有威尼斯共和國看似保持中立,選擇了向米蘭同時派出外交官與間諜的政策方針,這個政治老練的國家,決意在場外觀察法蘭西國王將如何對待切薩雷。
對周圍來回變幻的臆測與失望置若罔聞,切薩雷與路易之間復又確立了新的秘密協定。切薩雷一方的義務是,在法蘭西軍下次進攻那波利時,親自指揮一萬人的士兵援助處於劣勢的法蘭西軍,不過義務只有三年的履行期限。路易一read•99csw•com方,會借給切薩雷三百名槍騎兵,此外不光認可他對博洛尼亞的任何行動,甚至也認可他在其他地區自由的行動(但暗中把佛羅倫薩排除在了名單外)。
博洛尼亞是除費拉拉以外唯一剩下的教會領國,也是教會領地事實上的都城,在時刻逼近的切薩雷的威脅面前,領主本蒂沃利奧家族尚且舉棋不定。究其原因,此前的博洛尼亞一直處於法蘭西國王的保護下,切薩雷也曾因此一度打消了攻佔的念頭。但不成想,這次切薩雷卻挑明了要進攻博洛尼亞,並在臨近的伊莫拉按部就班地做著戰前籌備。即使驚慌失措的本蒂沃利奧向路易追問,法蘭西國王也還是表示對博洛尼亞的保護將一如既往,並立下了證明法蘭西和博洛尼亞友好關係的字據。雖明知在沒有路易認可的情況下,切薩雷並不能進攻博洛尼亞,但本蒂沃利奧卻因此變得更加困惑不已。艾米利亞大道似乎一夕之間變得車水馬龍,在伊莫拉城門處運送軍馬武器的隊伍絡繹不絕。
這五個人就是羅馬歷史上有名的叛亂「馬焦內之亂」的主謀者,他們與切薩雷在接下來的三個月里,你來我往上演了好一場大戲,情節跌宕起伏精妙絕倫,充分展示出了何謂文藝復興時期的明主良將。而我們恰好幸運地擁有馬基雅維利,此次事件中最值得信賴的證人,來為我們還原事實經過。
接下來,將一一列舉參与了叛亂的傭兵隊長們。
在米蘭,路易親切地接見了請願者,對於所贈禮物也一概欣然接受,使他們更添上了一層期待。此時有消息報切薩雷將要前來,人們等不及要看路易會對他採取怎樣的態度。
奧爾西尼家——在與美第奇家擁有親緣關係的羅馬名門望族中,有兩人參與了這次叛亂,帕隆巴拉的領主保羅·奧爾西尼和格拉維納公爵弗朗切斯科·奧爾西尼。在科隆納、薩韋利相繼被切薩雷徹底打垮后,奧爾西尼一族全靠擔任切薩雷傭兵隊長的上述兩人才幸免於難。奧爾西尼至今仍對五年前與甘迪亞公爵的一戰印象深刻,雖然那時是奧爾西尼大獲全勝,但他們不覺得波吉亞會對這件事情一筆勾銷。雖然身在切薩雷的陣營,卻始終不能安心,生怕自己會是切薩雷的下一個目標。此外,拉提諾樞機主教的庶子保羅和奧爾西尼樞機主教的侄子弗朗切斯科二人,對於同樣出身庶出卻一步登天的切薩雷,有著抹不去的反感。
向法蘭西國王抗議切薩雷的專橫粗暴,期盼他傾向於反切薩雷一方的羅馬涅和馬爾凱的小領主們,看到此番景象紛紛陷入絕望,陸續離開了米蘭,反切薩雷同盟的構想也再無人提及。他們中最後離開米蘭的是曼托瓦侯爵,身為反切薩雷同盟主要發起人的他,在如此境況下,若不改善與切薩雷間的關係,根本無法安心回國。不過,曼托瓦侯爵並不是一般小領主的角色,他與切薩雷之間完全可以達成共識。切薩雷提出的條件是,曼托瓦侯爵不得再給予烏爾比諾公爵任何援助,並讓曼托瓦侯爵的長男費德里科與切薩雷身在法蘭西的女兒露易絲訂婚。第二個條件是就以前提過的事情建立明確約定,哪怕婚約雙方還都是兩三歲的孩子。曼托瓦侯爵接受了條件。談妥了這些后,他終於能出發離九*九*藏*書開米蘭了。
「憎惡」——他們或多或少都生於將門之家,家族傳統代代傳承。整個義大利的傭兵隊歷來由兩方勢力相較高低,過去是斯福爾扎和布拉喬,現在是維特里派和奧爾西尼派。這些以將門傳承為自豪的男人們,看到宗教世家出身的切薩雷,一個一個地將舉世皆知的武將家系從義大利版圖上連根拔起,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自豪,在切薩雷面前似乎一文不值。
8月5日,國王帶著家臣們出城迎接切薩雷,得知此事的人們,當即表示自己也要去迎接他,紛紛跟在了國王一行人身後。驅馬前來的切薩雷與國王在米蘭城門外不遠處相遇了,兩人的再會令看熱鬧的眾人啞口無言,宛如父子久別重逢一般,誇張地相互擁抱親吻臉頰,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切薩雷目不轉睛地盯著路易,始終面帶微笑,路易則是雙臂挽過切薩雷的脖頸,反覆地親吻著他,猶如不敢置信他終於來到了自己身邊一樣,每次切薩雷作勢拉開擁抱,路易都要再次抱上去,在目瞪口呆的圍觀人群面前,兩人就這樣反覆了數次。不過最終,兩人還是並排騎著馬入了城門。
不過,本蒂沃利奧的困惑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羅馬教皇處發來了詔書,稱本蒂沃利奧家族已被剝奪教皇代理的官職,族長因苛政和教唆教皇敵人之罪被告發,限十五天內接受傳喚,到羅馬教皇廳受審。收到這份詔書的本蒂沃利奧面色慘白,但後面還跟著更為致命的一擊,法蘭西國王令使者送來了一封前所未有的文書,內容是讓他們將博洛尼亞返還給教皇廳。
傭兵隊長們對切薩雷的恐懼、憎惡、蔑視日益難以壓抑,自救的方法只有一個,在被打倒前先將對方打倒。正如叛亂者中的其中一員詹保羅·巴利奧尼所說,在「惡龍擇人逐一吞噬」的情況下,別無他法,只有在自己被龍吃掉之前,吃掉那條龍。
如此穿著不是因為切薩雷相信路易的友情,只是因為路易是法蘭西的國王。切薩雷可以對義大利小領主們視若無睹,但對路易,卻不能讓他抓住任何把柄,進而打壓自己的野心。比起千萬的辯解,不如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為了天主教會的發展而奉獻一生的宗教騎士團成員,路易察覺出了切薩雷無言的表態,當然不會愚蠢地戳破他的偽裝,路易在心裏也是有過計算的。
經過馬爾凱地區的烏爾比諾一役,義大利諸國個個膽戰心驚,生怕切薩雷的馬蹄下次就會踏向自己。而對波吉亞的軍隊束手無策,將路易十二作為唯一能夠阻止他的力量,當成救世主一般迎入義大利的,並不只有佛羅倫薩共和國一家。與切薩雷已勢如水火的佛羅倫薩和博洛尼亞自不必說,其他那些被他逐出領國的小領主們,也因獨木難支而紛紛聚集到米蘭,尋求法蘭西國王的幫助。路易十二剛一進入米蘭城,就被手持禮物大獻殷勤的請願者們團團圍住了。
而此時的烏爾比諾,蘇德里尼正在與切薩雷進行最後的會談,在馬基雅維利離去后,佛羅倫薩特使蘇德里尼孤身一人卻仍然在堅持遊說。同時,已歸於切薩雷手下工作的列奧納多·達·芬奇,正忙於研究推敲攻打敵方城堡的戰術。而在秘密派往路易十二處的特使返回烏爾比諾后,切薩雷與蘇德里尼的交read.99csw.com涉突然有了進展,他將維特羅佐從阿雷佐召回,同時命其向佛羅倫薩歸還已佔領的城堡要塞。雖然讓一心向佛羅倫薩復讎的維特羅佐接受這個結果並非易事,但切薩雷謊稱維特羅佐的領地卡斯泰洛城有被攻打的危險,將他騙了回來。雖然並非對小領主們在米蘭的動作全然不知,但他卻並未自亂陣腳,愚蠢地急忙跑去路易身邊被看熱鬧可不是他會做的事。
「蔑視」——當下氣勢如虹的切薩雷,依靠的是教會的力量。在義大利的歷史中,天主教會國家,或是本體正位於義大利中心的羅馬教皇廳的聖職者們,他們巧立名目藉機擴張教會勢力的行為屢見不鮮,國民們對其的反感已根深蒂固。自中世紀以來,世人早已習慣於厭惡教會政治,嘲笑聖職人員,這些感情對於義大利人來說已深入骨髓。不過義大利人沒有進行宗教改革,因為他們在羅馬教會及其聖職人員身上,看到了與自己有共同之處的人性之鏡,發現了自己的現實主義精神。故而切薩雷是教皇的兒子,是庶出的出身,這些對於傭兵隊長們來說都不算什麼,大家五十步笑百步罷了。但是,教皇的兒子以教會勢力為靠山作威作福,這一點就讓他們在感情上十分不能接受。
遇到來自教皇與法蘭西國王的雙面夾擊,本蒂沃利奧進退兩難,好在拜其不好不壞的統治所賜,未曾招致民眾的憎惡,故而博洛尼亞上下達成一致,決定迎擊這場基本沒有希望的戰鬥。如果沒有之後即將發生在切薩雷身上的奪走了他全部勢力的事件的話,可想而知,博洛尼亞必將會被他的鐵蹄踏為平地。讓當家的老喬凡尼·本蒂沃利奧心中大石得以落下,讓這一年義大利的冬季為之震驚的,便是切薩雷麾下傭兵隊長們的叛亂。
維特羅佐·維特里——他作為卡斯泰洛城的領主,與在當地任地區主教的弟弟朱利奧共同維護統治地位已長達四十年之久,他曾在法蘭西國王麾下任職,是一名能力出眾的傭兵隊長,對於這一點他曾經的對手反阿拉貢、反波吉亞勢力深有感觸。查理八世入侵義大利之後,維特羅佐和兄長保羅一同受佛羅倫薩共和國雇傭擔當傭兵隊長職務,在隨後的比薩戰役中,他的兄長遭誣陷,被佛羅倫薩以叛徒之名處死,故而為了報仇的維特羅佐自切薩雷起兵伊始就作為臣下追隨左右。維特羅佐的軍隊被稱為是切薩雷軍中最為優良的一支,不過,這位稀世良將的身上卻有著不容忽視的缺點,即對憤怒、憎惡、殘忍的情感缺乏自控能力。雖然切薩雷是在利用維特羅佐對佛羅倫薩的復讎心,親手煽動了其在阿雷佐和瓦爾蒂扎納所施加的暴行,但切薩雷也不得不承認,最終的後果已超出了自己的可控範圍,一個曾垂淚懇求自己准其向佛羅倫薩報殺兄之仇的捨生忘死的臣下,竟然會那般兇殘。而更糟的是,根據切薩雷和佛羅倫薩之間所交換的協議,維特羅佐必須要交還阿雷佐。因此,維特羅佐沒有得到完全滿足的復讎心無從發泄,反而恨上了自己的主上。切薩雷當然懂得,對敵人無須婦人之仁,下手應毫不留情,但在維特羅佐肆無忌憚的殺戮面前,切薩雷的做法已近乎優雅仁慈了。不過,平日里的維特羅佐性格率性而正直,頗得切薩雷的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