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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亞歷山大六世與薩伏那羅拉 一 1495年

第二章 亞歷山大六世與薩伏那羅拉

一 1495年

這件事緣於我在上一封信中解釋過的原因。我如今不能去羅馬是因為三個原因:健康原因;敵人太多無法到佛羅倫薩以外的地方去;我現在離開佛羅倫薩對其不利。陛下似乎還未收到我的上一封信,我感到吃驚。
不久前我剛得知,你在與民眾的正式討論中,預言了未來所要發生的事,並說那不是你自己的預言,也並非來自人類的知識,而是上帝的啟示。
對以上所有命令不得提出異議。
受到至高無上祝福的、最神聖的教皇陛下:

我們認為,佛羅倫薩政府的信就像給薩伏那羅拉出了一份身份證明,但對消除教皇對他的疑慮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反倒一定會讓教皇加強對他的監視。那封信充分表現出佛羅倫薩已在多大程度上處於薩伏那羅拉的影響之下。相反,那封信不但沒有打消反而肯定了教皇的擔心,即薩伏那羅拉與佛羅倫薩在政治上的關係。
「可實際上,由於他過分宣揚悔改,反倒給法國國王灌輸了本可以不說的多餘之事,而且他還不打算停下來。
可是,登上佈道壇的是多米尼科修士。聽他的解釋,薩伏那羅拉不得不停止佈道,點名讓他前來代講。多米尼科修士佈道結束后,人們一邊走出教堂,一邊竊竊私語。聽他們說,身在羅馬的教皇讓薩伏那羅拉修士停止佈道。夏天就聽人傳言說教皇給薩伏那羅拉寫了信。難道禁止佈道與那封信有什麼關係?可就算如此,那教皇為什麼要命令薩伏那羅拉停止佈道呢?對我這樣既和宗教界人士又和政府官員均無深交的人來說,根本無法想象這件事。不光是我,其他很多人似乎也都鬧不明白。甚至有人這樣說:波吉亞教皇在羅馬過著像皇帝一樣墮落的生活,而薩伏那羅拉修士在佛羅倫薩以其清廉的私生活獲得了人們的尊重,教皇嫉妒他的聲望。也許真是那樣。
修士吉洛拉莫·薩伏那羅拉

1495年7月最後一日
「第二,他似乎想說,他現在所說的這些話在義大利諸般情況發生變化之前就已講過,所以他對義大利形勢的變化沒有責任。但這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對他那話說了多少年沒有興趣。我的問題是他所說的話對現狀起了怎樣的作用。
但是,如果我們沒有錯的話,只有我們佛羅倫薩人才是薩伏那羅拉最合適的證人。……
他說得完全正確。我們佛羅倫薩人是自由之民。法國軍隊撤到阿爾卑斯山背後以來,只有不加入同盟的佛羅倫薩四面受敵,人們不是沒有擔心。但是,他今天的話打消了這種擔心。最近頻頻傳言法國國王將再次率軍前來。佛羅倫薩人必須感謝上帝賜予我們這位過著清貧生活的預言者。
1495年9月29日
(二)企圖把義大利的種種趨勢引向狂熱信仰的方向。
巴爾托洛梅奧·弗洛里德日誌:
如果放任他撰寫、散布愚蠢言論而不予以懲罰,不僅會縱容偽信仰愈發大胆妄為,還會讓他們以改革墮落的表面形式使惡弊滲透到真正的信仰之中。
巴爾托洛梅奧·弗洛里德日誌:
佛羅倫薩。10月26日。家業繁忙,好長時間連教堂都沒能去。今天,我覺得能夠聽到久未聆聽的薩伏那羅拉的佈道,便去了聖母百花大教堂。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登壇佈道了。前幾天,11日、18日、25日,他又開始了佈道。聽說他今天還要佈道。
法國國王查理八世輕而易舉地征服了義大利,正像人們所形容的那樣,這場戰爭像是「白堊戰爭」,又像是「刀切黃油」那般簡單。然而,把他逐出義大利亦非難事。從國王與教皇一對一見面的那一瞬間起,征服者與被征服者的關係便瓦解了。22歲的查理不是63歲老辣外交家亞歷山大六世的對手。能在永恆之都羅馬見到教皇這位上帝在地上的代理人,這讓查理激動不已,使他從一個率領9萬大軍的國王變成了一個易動感情的朝聖者。他甚至沒有感覺到,教皇天才的外交技術已經使他那些十字軍遠征、召開公會議逼迫亞歷山大六世退位以改革教會、那波利王位繼承權等等的要求不了了之。不過,國王似乎並未放棄征服那波利。他於1月底率全軍出發,離開羅馬,向那波利進發。他的運勢似乎從此開始走了下坡路。
首先,為牽制教皇而帶走的人質切薩雷樞機主教逃脫了。教皇託了這個19歲大胆兒子的福,行動恢復了自由。他旋即開始了復讎之戰,號召各國結成反法同盟。各國都對法國國王如此輕鬆地征服義大利感到嫉妒,教皇敏感地捕捉到了這一切。因而教皇的這個倡議得到了響應。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西班牙國王、威尼斯共和國加入了同盟,甚至連引狼入室、把法國國王招進義大利的罪魁禍首米蘭公爵「摩爾人」也加入了同盟。義大利其他各國也全部加入了同盟。只有薩伏那羅拉影響下的佛羅倫薩共和國沒有改變支持法國國王的態度,傳過話來表示不參加這個同盟。
我曾在公開場合預言過義大利滅亡和完成教會改革是將來所要發生之事。教皇陛下說想聽我親口說這些事。如果是那樣,盡可以去讀我所寫的東西。一俟印刷完成,我將立即奉上一部。書中所寫均為上帝之命。長期以來,這本書一直放在契約櫃中,上帝不允許將它打開展示給該死之人。也有人說我是偽預言者,不過他們將會在不久的將來見到我的預言成真。他們會怕得發抖,他們會遭到毀滅。
這原本是屬於我這個牧羊人的義務,我想儘快與你本人晤面,從你這位上帝選中的人的口中直接聆聽一次上帝的啟示。為此,我希望你能到訪我處,權當服從。服從是我們基督教徒最高的神聖德行。我將懷著父愛和基督徒之愛迎接你的到來。九*九*藏*書

我在教皇面前念這封信的時候,教廷法院副審判長諾莫利諾主教也在場。諾莫利諾很年輕,才33歲,教皇很器重他的才華。聽完信后,教皇沒有在他面前流露出一個字的感想,只是盯著他的眼睛凝視了一瞬間。他也只是望了一下教皇。然後,教皇站起來走了出去。我和諾莫利諾走出來,在迴廊里交談了一會兒。我們兩人意見一致。
(八)陛下說您一直在忍耐著,等待我從自以為是的預言者的態度中覺醒。
在上次以教皇詔書形式發出的書簡中,我花費了很多篇幅對佛羅倫薩市民由於你的說教而產生的困擾表示了遺憾,並說明了遺憾的原因。因為在你的說教中,一面斷絕對真理的慾望、忽視對德行的讚揚,一面又以聖靈的啟示預言未來,暗示其永恆性,並妄下斷言。這樣的做法會使單純樸素的民眾遠離聖羅馬教會的救贖和服從精神。
對這樣的民眾來說,沒有比禁止他佈道,比聽不到他佈道更加悲哀的事情了。


這位教皇亞歷山大六世,是一個懂得等待的人。論能力、權力、財力,在樞機主教中他可是數第一的,但他在時機確實到來之前,從不覬覦教皇寶座。他一直等了34年。現在,他不會把已經清一色染成薩伏那羅拉顏色的佛羅倫薩徹底推向敵人一方。他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如果你按照我所希望的做到這些,那時,我會讓詔書中的那些命令統統失效,好讓你和平地工作下去。

教皇問大使道:「我的信是私人信件,回信要大使親自帶來嗎?」
不過,我們大家都一致認為,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對薩伏那羅拉的態度會相當嚴厲。回顧這一年,無論是在基督教世界的統治方面,還是在如何應對義大利的政治方面,這兩個人的立場都處處針鋒相對。
(一)首先,您說我熱衷於獨斷的、非邏輯的改革運動。

陛下,由於我的說教佛羅倫薩實現了和平,不僅佛羅倫薩,整個義大利都知道這一點。充斥著殺人、陰謀、背叛的佛羅倫薩已然消失,一個統一的國家誕生了。佛羅倫薩如此統一、強大,就連法國國王南下途中經過佛羅倫薩時都不得不與之保持友好關係。如果沒有佛羅倫薩這樣阻擋住法國國王的力量,恐怕法國國王和他的軍隊早已把整個義大利變成了火海。
但是,不久前我與聖羅馬教會的幾位樞機主教談了話,又從你的信中得知,出於一個良好基督教徒、一個篤信者之義務——服從精神,你願意對自己以前所說所寫的一切,服從聖羅馬教會的審判。我非常欣喜地歡迎這一點。我開始認為,你的所作所為並非你惡意為之,而是你過於熱衷於收穫主的葡萄園中的成果,憑著單純的心情,未經充分思考之所為。不過,你的這種做法否定了人類社會的經驗。
首先,發燒和痢疾嚴重損害了我的健康。尤其是今年,疾病久拖不愈,我的胃和其他器官均已衰弱,已不堪勞頓。醫生甚至說,如果不立即停止一切佈道和學習活動,我的生命也許不能長久。
(三)在沒有任何符合教理的證據且違反教理的情況下,向民眾宣布自己受到了上帝的差遣。
這位修士也過於傲慢了,他竟說離開佛羅倫薩違背上帝的意志,還說自己是真正的預言者,甚至對教皇說,如果想知道他的想法,他會寄一本書來讓教皇讀。這樣,他儘管在信中把自己說成是無名鼠輩,是卑微的僕人,卻掩飾不住自己的內心。
「遺憾的是,他沒有理解或是理解不了我的想法。我的想法並沒有否定預言者。但在當今基督教世界里,什麼人都叫預言者,這可怎麼行?如果很多人都隨意稱自己是預言者,去直接鼓動民眾,人類社會將會變成什麼樣了呢?如果他經過聖羅馬教會內部審查獲得認可則不打緊。薩伏那羅拉無視了這一點。不過,即使無視了這一點,他如果沒有給民眾造成惡劣影響,使他們動搖,我也不會認為是一個問題。但他並非如此。
陛下的兒子、僕人
教皇的目光在大使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沒有說話,讓大使退下,命站在一旁候著的我念信。我開始念信。在念信的過程中,我心裏湧出了一個想法:一句話,這封信不過是一堆謬論。
我已經知曉佈道修士會所屬的吉洛拉莫·薩伏那羅拉所乾的以下行徑:
與漁夫戒指一同於羅馬聖彼得大教堂
羅馬。10月5日。今天收到薩伏那羅拉的信件。我在教皇面前念了這封信。教皇聽后讓我請來碰巧來梵蒂岡的卡拉法樞機主教,讓他也看了這封信。看完信后,樞機主教的表情好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對教皇說道:「陛下,您這下可以理解薩伏那羅拉並不反教會吧。」
如果調查證明我錯了,我願在修道院、在公開場合或面對全體市民修改、收回我說過的話。我匍匐在陛下腳下發誓,我將遵從陛下和聖羅馬教會所下之判決。

昨日,我們修道院也公布了教皇陛下信函。教皇在這封詔書形式的信函中將我們修道院和菲耶索萊的聖多明我會修道院歸屬於倫巴第佈道修士會,還命最受我信任的三位修士前往博洛尼亞。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吉洛拉莫所說、所寫、所正式佈道的事情違背了教理,會把上帝的教會卷進醜聞。信中把我交給了倫巴第修士會的會長處置。

教皇陛下忠實的兒子、卑微的僕人read•99csw.com


「第三,他說他不記得說過自己只受上帝驅遣的話。這實在是幼稚的託詞。所謂『只』,是也包括上帝在內的意思。那不就等於說他是受上帝驅遣的人嗎?
薩伏那羅拉給亞歷山大六世的回信:
最後,願陛下接受我充滿誠意的解釋,理解我強烈的服從之心。

羅馬。8月4日。今天,佛羅倫薩大使邦西帶來了薩伏那羅拉的回信。
教皇接著說道:

波吉亞教皇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單純。
于佛羅倫薩聖馬可修道院
儘管如此,教皇對這個捷報還是感到相當高興,午餐時甚至讓人拿來了珍藏多年的西班牙葡萄酒。與教皇共進午餐的有卡拉法、洛佩斯、切薩雷、蒙雷阿萊、聖喬治、帕拉維西尼六位樞機主教。他們在危急時刻都沒有拋棄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回首想來,這一年過得似乎挺長,實則很短。
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問候真正的兒子並致以祝福!
命多米尼科·達·佩夏修士、托馬索·普西尼修士、西爾維斯特羅修士三人於9日內出發前往博洛尼亞,遵會長之命,移居佛羅倫薩以外的其他修道院。
與漁夫戒指一同於聖彼得大教堂
在決定如何處置這一問題之前,禁止薩伏那羅拉修士向民眾佈道或講解教理。
然而,即使如此,佛羅倫薩人還是不懂人類社會的現實。現在的現實是,善良的人、清廉的人不一定能夠成為好領袖。
亞歷山大六世致薩伏那羅拉的信函:
第三,上帝已著手的這座城市的改革尚未完成,為了取得完美成果,需要我日日努力,一旦懈怠,立刻就會遭到伺機破壞的惡人毀壞。謹慎而誠實的人們也在說,我去羅馬,對這個國家的人民是莫大的損失。想必教皇陛下也不會因我在完成這項工作之前未能從命而感到不快。因為我離開這座城市並不是上帝的意志。但願我能夠儘早地以寬鬆的心情造訪羅馬,去實現教皇陛下的期望。

羅馬。9月8日。今天完成了教皇詔書的口述筆記工作。詔書的文字委實嚴厲。不過這有其內情。負責薩伏那羅拉問題的多明我會高層都與薩伏那羅拉有著共鳴。這是多明我會的保護人卡拉法樞機主教與教皇之間反覆商量的結果。教皇處在這一立場不能一直採取溫和態度。教皇的方法是表面上嚴加斥責,把問題交給親薩伏那羅拉派的人去實際處理,而不去徹底追究薩伏那羅拉。
「不用再一一指出他反駁的含混之處了。那第四條也是,他說他沒有明確說過與上帝有過對話,這真是徒勞。讀了他所有這些反駁,我的眼光無法離開這樣一個事實:他徹底相信自己是受到上帝驅遣的預言者。他在第六條里寫道『我知道我的說教是受到了上帝的啟示』,在第七條里他寫道『上帝立我為中間人』。這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可是,我本人在這個時期不得不埋頭于恢復義大利和平這項艱難的工作之中。於是,我決定把薩伏那羅拉的問題交給多明我會倫巴第佈道修士會會長塞巴斯蒂亞諾·馬吉修士解決,由他們在自己的修會中根據會規進行審判和處罰。
盧卡·蘭杜奇日記:
最後我不得不苦惱地說,我背叛了我自己對他的信任。我親自給他寫了信,命他造訪羅馬,與他親切見面,從他自己的口中了解真相。可是他不但不服從我的命令,還利用我的信,在不識字的信徒們面前肆無忌憚地進行更為大胆狂妄的說教。這比給我寫信寄書更讓我痛苦。
向教皇陛下祝福,親吻神聖的御足!
「第一,他說,教會史上常有預言者,從未被禁過,所以不構成反教理。這話說得不錯。但這個說法的出發點是他相信自己就是預言者,這樣的反駁又有多少說服力呢?
陛下聽進這個願望的時候,一定會受到我們政府人員、受到佛羅倫薩共和國全體市民以及其他所有人的讚美和感激。……
巴爾托洛梅奧·弗洛里德日誌:
然而,有那麼幾個人嫉妒他的德行,企圖擾亂我們的平安。可能這些人向陛下進了讒言。人類中總有一些人心理變態,把好人想得很壞。
因而,全體市民向陛下表示深深的謙恭之意,並願您將慈愛賜給吉洛拉莫·薩伏那羅拉修士,讓他能夠像以前那樣引領我們的城市。……
對我們這個處在混亂和危機之中的共和國來說,吉洛拉莫·薩伏那羅拉修士的存在和教誨是最大的希望,他可以防止現狀更加惡化。……
「我不想對他這個預言者是真是假下判斷。但我要祈禱,但願他的預言不中。因為我認為,作為聖羅馬教會之長,我的職責就是要努力避免他的預言言中而使義大利遭到破壞,人民遭受痛苦,即使那是上帝降臨的考驗。
「總之,他在這裏的言論明顯是反教會的。他就像在自掘墳墓。他說如果相信他的說教去悔改的話,義大利會免遭今天的破壞。但是,如果只是悔改就能使法國國王不率大軍入侵義大利,那我情願悔改一百次!

巴爾托洛梅奧·弗洛里德日誌:
可是同時,我害怕人們的惡意會蒙蔽耶穌基督在地上的代理人——教皇陛下,這使我非常痛苦。陛下分別對我提出了幾點指責,也請允許我逐項向陛下做如下解釋,儘管這樣做可能會過於冗長。
1495年11月13日

(六)您說我說過,不相信我佈道的人進不了上帝的國度。九_九_藏_書

因此,如今他在這個國家已經具有相當大的權威了。……
這同樣也是不實之詞。我沒有這樣說過,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在我寫的那些誰都能讀懂的讀物中,我只是說我與所有的佈道師一樣,受上級神職人員派遣而來。這就是說,我從來沒有說過也沒有寫過我只受上帝驅遣。
(七)您說我說了、寫了一些愚蠢之事,如果放任自流云云。
不過,這不是無限期禁止。你現在沒有士兵環繞就不能出門。這樣雖然安全、踏實,但這種狀態與神職人員很不相稱。等這樣的狀態改變之後,等你能夠到羅馬造訪我,那時就解禁了。你的解禁或許得等到我經過深思熟慮,對你的未來做決定的時候;或許得等到我選派勝任而誠實的人到佛羅倫薩你那裡去的時候。
與漁夫戒指一同於羅馬聖彼得大教堂
(九)陛下寫道,我所說的話引起了教會內部的動搖。
「薩伏那羅拉在信中的反駁,著實寫得含混不清。他一方面否定我對他的批評,說他並未說過那些話,另一方面卻又使用了『即使如此』的說法。打個比方來說他的邏輯:自己沒有偷麵包。即使偷了,那也是為了拯救苦於挨餓的家人。這種辯解既不正確,也不高明。不過,我們可以先把這點放一放。
執筆人B·弗洛里德
巴爾托洛梅奧·弗洛里德日誌:
這也是不實之詞。我從5年前,應該是從10年前開始,就一直進行著同樣的佈道。也就是說,那已是義大利的各種情況發生變化之前的事了。
致受到祝福的教皇陛下,親吻聖足!
我毫不懷疑,靠著把這種恩惠帶到人間的聖靈,你可以把上帝的言語傳播到基督教民中間,並讓它們結出百倍的果實。從以往的經歷中我明白,你秉持著這種自覺和目的,因為你是在通過說教啟示民眾,而這隻是在為上帝服務。
然而,我前往羅馬尚有諸多障礙。我接到陛下的命令誠惶誠恐,欣喜萬分,但卻不能從命。這並非出於我的意志,而是由於幾件迫不得已之事,我願在此不揣冒瀆向陛下解釋。
(三)您說我說過自己受到上帝的遣使。
於市政廳
教皇亞歷山大六世
第二,上帝通過我把這座城市從流血事件和惡習中解放了出來,把它建成了一座和諧和依神聖法律治理的城市。但無論是在市民中,還是在外人中,還有很多人對此心懷不滿。他們正在執拗地尋找機會以回到從前。由於總也實現不了自己的意圖,他們便將憤怒毫無理由地轉移到我的身上。因此,他們屢屢陰謀對我使用毒藥和刀劍。如果不帶護衛,我甚至不能安全地走出修道院。我去見法國國王時,熱愛自己共和國的市民組成了衛隊,我受到了他們的嚴密保護。即便如此,走出國境還是令我擔心。
正如你認為我不會忽視這個問題一樣,這是一個絕對不容忽視的問題。我決定再次給你寫信,也是對你來信的回復。
我念完了信,教皇雙手抱在胸前,閉著雙眼,沉默良久。然後他突然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個修士不是傻瓜。他像是在故意耍滑頭。狡詐還要看你這滑頭能不能耍到底,你有沒有這份冷靜和決心。如果沒有,那你就是自取滅亡。如果你沒這份自信,倒不如當個傻瓜好些。如果換了聖方濟各,那他一定會馬上趕來羅馬。」
羅馬。7月21日。今天教皇把我召去執筆一封口述的信函,這是一封給薩伏那羅拉的信件。亞歷山大六世像往常那樣用低沉而具穿透力的聲音慢慢口述。我在旁邊記錄,卻抑制不住意外的想法。這封信的內容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也顛覆了整個梵蒂岡的預料。這封信字面平穩,含意卻相當複雜。
如同佛羅倫薩市民所知,我從來沒有明確說過這樣的話。
1495年10月16日
薩伏那羅拉致亞歷山大六世的信函:(原文太長,此處沿用原文文體,僅譯大意)



希望其他修士把倫巴第佈道修士會會長作為自己的正統統帥,服從他的決定,而不要重犯薩伏那羅拉的惡例。
造訪從未親眼見過的羅馬是我長期以來的熱切期望。我一直想參拜使徒彼得和保羅的教堂,瞻仰聖人遺物,恭敬地接受陛下的祝福。如今,教皇陛下賜命予我這個無名鼠輩,又燃起了我的這一熱切期望。
(五)您說我說過,如果說我的佈道錯誤,那麼上帝和基督也都錯了。
卡拉法樞機主教臉色鐵青。亞歷山大六世見狀笑道:「卡拉法,不必那麼擔心。我不會那麼急躁。薩伏那羅拉不是在最後幾行中說,他要遵從教會的審判嗎?」
佛羅倫薩共和國政府致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的信函:
(六)他說不相信他傲慢斷言的人都進不了上帝的國度。
(四)他自稱曾與上帝對話。如果說話如此簡單輕易,就與任何異教徒所說無異。這項看不見的使命需要由奇迹或《聖經》、聖典來證明。
我的敵人很多,正應了那句話:講真話者樹敵多。一切都是設計陷害我的人謀划的。如果陛下認為有必要,可以派陛下信賴之人前來佛羅倫薩調查,一切將會大白于天下。
我沒有這樣說過。我說的是,已經知道我的話是受上帝的啟示,卻又不信我的話,這是已不再享有上帝恩惠的證據。我沒有說那樣進不了上帝的國度。

九-九-藏-書
受到至高無上祝福的教皇陛下,薩伏那羅拉修士是一位真正善良的人,他有著高尚的私生活,行為無可指責。他信仰完美,佈道卓越。所有這些,都讓佛羅倫薩共和國的市民願意傾聽他的佈道,傾聽他對未來的預言,願意按他的所說行事,就像舊約《申命記》中所記摩西的情況一樣。

那是徹頭徹尾的不實之詞。我從來沒有說教過任何反教理之事和《聖經》未載之事。假如我說過什麼,我十分願意在教會,亦即在教皇陛下的面前悔改。
我從多人得到的信息得知,在主的葡萄園裡勞作的農夫中間,你是格外勤奮的一位。我祝福你,並讚美把這種恩惠帶到人們心田的萬能的上帝。


服從上司之命乃盡人皆知之事。正如《路加福音》所說,「聽命于汝者即聽命於我者」。但我知道,那是精神上的服從,而不是言語上的服從。正如陛下的前任教皇亞歷山大三世曾經有過的先例……


執筆人B·弗洛里德
(四)您說我說過我與上帝有過對話。
1495年7月21日
盧卡·蘭杜奇日記:
我已一忍再忍了很長時間,等待著他從自己無聊的預言者的使命感中醒悟,等待著他自己撤回他那會使信徒動搖的、貌似預言者的不公平言論。……
大使稍稍惶恐地答道:「薩伏那羅拉對我們佛羅倫薩共和國來說是無可替代的人物。」
我嚴命你們要讓薩伏那羅拉對服從之德有所醒悟,而不要給他以開除教籍的處罰。也就是說,要讓他服從得到我的信任來處理這一問題的會長的任何命令。
亞歷山大六世致薩伏那羅拉的信函:
不過,即便我說過這樣的話,也會因為預言了未來就必須受到懲罰嗎?如果是那樣,以賽亞、耶利米,甚至連主耶穌基督都得受到懲罰。而且,雖然預言沒有立即實現,也不能說做出預言的人是偽預言者。這些預言者的預言終其一生也未實現。預言的實現必須等待。而我相信我的預言一定會實現。
我並沒有在絕對的意義上這樣說,只是作為假設而言。因為我的說教並非我的創造,我只是講了《聖經》中所記載之事。我說,如果我說錯了,那基督也說錯了。這也為罪嗎?
1495年9月8日
教皇問候真正的兒子並帶去祝福!

執筆人B·弗洛里德
修士吉洛拉莫·薩伏那羅拉
但是,剛翻過亞平寧山脈,他們就遭遇了同盟軍,結果只剩下沒有全軍覆沒。今天下午送來的第二份報告說,查理拋掉了所有的行李,甚至自己一方的士兵,好不容易到達阿斯蒂,與奧爾良公爵路易指揮的友軍會合。他氣都沒喘一口,當即翻越阿爾卑斯山而去。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對義大利來說實在是毫無顏面的一年。法國人還留給了我們一個禮物,老百姓管它叫「法國病」。這種病由法國大兵傳染給那波利女人,再由這些女人傳染給義大利男人。這病還無葯可治,也沒有別的辦法。聽說法國國王自己也患有這種不體面的疾病。
如果相信了我的說教去行事,義大利必不會如今天這樣遭到如此破壞。如果更多的義大利人聽從了我的說教,他們就會預知義大利今天的屈辱,為得到和平而打開救贖之路。因為聽從了我的說教,人們就會懂得悔改是義大利通向和平的唯一道路。
佛羅倫薩人都知道我沒在說愚蠢之事。會有2000、3000,1萬個證人證明我的說教都已成為佛羅倫薩救贖和改革的力量。他們會異口同聲地證明,這一切不是我之所為,而是上帝立我為中間人所為。
羅馬。7月16日。這幾天,梵蒂岡的宮殿中天天在傳一件事,說教皇終於開始解決薩伏那羅拉這位佛羅倫薩修士的問題了。傳言起於一件事。一連幾天卡拉法樞機主教都被教皇叫去密談。卡拉法樞機主教是多明我會的保護者,人們知道這位高級神職人員過去就與薩伏那羅拉關係不錯。
我是使徒彼得的繼承人、現在教會的首長。只要上帝聖恩不斷,為基督教的繁榮和發展,為堅持信仰、救贖、和平,對那些把上帝的忠告不可理喻地改得晦澀難解而隨意利用之人,我將不惜給予任何處罰,哪怕是動用叱責之鞭。我要竭盡全力擊潰獨斷專行的改革運動,這個運動隱藏在單純樸素的面紗之後。九九藏書
可是,要說我做的事反教理,那就大錯特錯了。只要不把民眾引向壞的方向,預言未來就不是惡。正如《聖經》所記,上帝通過預言者做事。因而,教會史上常有預言者存在,且從未被禁止過。
整個義大利都應該感謝上帝通過我做這些事。因為人們如果能像佛羅倫薩那樣懂得只有悔改才是救贖之路,義大利就能規避戰亂。因而,任何人都會認可我做了一件大好事。
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向真正的兒子致以問候和祝福!
接到此信我誠惶誠恐,這封信是教皇陛下為拯救教會和我們這些修士嘔心瀝血的證據。
教皇用平時那種平穩的語調回答道:「是嗎?卡拉法樞機主教,你也那麼想嗎?」
在你的佈道中,與其講預言者、預言力之類,不如講只有和諧和平才是第一位的。而且,現代的形勢不是單靠你所說教的那些教理性的內容所能解決。非但如此,我應該說,你所說教的那些東西甚至在完全平穩的時期都極易成為不和諧的根源,在當今這樣不確定、不穩定的時代,這些就更加靠不住了。我知道眾多的靈魂處於危機之中,我出於義務寫了那封信。為把你叫來審判問罪,經過深思熟慮后我才給了你那樣的命令。

受到至高無上祝福的教皇陛下:我們佛羅倫薩人需要他,需要他這位獻身上帝的人,我們需要他的佈道。我們的城市,因為他而懂得了悔改,知道了要為上帝而奉獻。
4月12日,反法同盟正式成立。查理得知這一消息后驚慌失措,從征服那波利的醉夢中清醒過來,決定緊急返回到法國。已經傳來了同盟軍正在集結的消息。5月20日,國王從那波利出發,急行軍北上,他甚至沒有在佛羅倫薩歇個腳。一直在波吉邦西等候的薩伏那羅拉向國王鼓噪說,如果國王不再來義大利,不推行上帝命令的教會改革,災難將會降臨到他的身上。但這也沒能使慌張的國王緩解一下心情。
佛羅倫薩,9月1日。我在聖母百花大教堂聆聽了薩伏那羅拉的佈道演說。像往常一樣,聽眾超過15000人,教堂中熱氣蒸騰。他站上教壇,人們便忘卻暑熱,認真聽他演講。他說,四面不靠海的佛羅倫薩共和國是多麼需要出海口,需要比薩啊!然而就在比薩,駐紮著同盟軍的軍隊,駐紮著佛羅倫薩的仇敵威尼斯的大兵。只有法國國王答應把比薩交給佛羅倫薩。單單為此,佛羅倫薩就應該貫徹親法路線。即使現在我們在義大利遭到了孤立,但法國國王為了完成他的事業一定會重返義大利,結果一定會使佛羅倫薩從中受益。他最後說,無論如何必須保住共和國大議會(Consilio Maggiore)制度,這正是民眾驅逐壓迫者美第奇家族、建立人民政府的勝利和驕傲所在。
(五)他說,如果他欺騙了眾人,就等於差遣他的上帝和十字架上的主耶穌基督也欺騙了眾人。這是一個可怕可憎的邏輯,需要進行驅魔。
亞歷山大六世的教皇詔書(致多明我會兩個修道院——佛羅倫薩的聖馬可修道院和菲耶索萊的聖多明我會修道院的全體修士):
我相信上帝,不想去試探上帝。我的判斷是,必須謹慎加謹慎,絲毫不能懈怠。《馬太福音》有雲:「被趕出一座城市,就逃到另一座城市。」
羅馬。11月16日。教皇給薩伏那羅拉的信已經發出一個月了,但一直沒有收到回信。今天,教皇宮收到了佛羅倫薩共和國政府寫給教皇的信。我感到這是薩伏那羅拉不寫,而讓政府替他寫的回信。
薩伏那羅拉的第一個理由是他自己的健康狀況。他是不是認為羅馬不知道他在寫這封信的三天前進行了長時間佈道的事實?其次,他說敵人太多,自己出不了佛羅倫薩國境。可是,他卻去了盧卡。他不來羅馬,還引用了相信上帝但不可試探上帝、被趕出一座城市就逃到另一座城市等《聖經》上的文句來辯解。總之,他似乎想說自己不是膽怯而是謹慎。然而,這隻證明了《聖經》的文句通過不同的解釋可以用在任何地方,就像星象占卜適合於任何人一樣。
(一)熱衷於獨斷的、非邏輯的改革運動。
全城和全體市民向教皇陛下表示由衷的謙恭之意和衷心的懇望。
「我,作為聖羅馬教會之長、聖彼得的繼承人、受主耶穌全權委託的教皇,握有對自己下屬之一薩伏那羅拉修士嚴厲處罰的充分理由。」
(二)您說我企圖將義大利各種形勢的變化引向狂熱信仰。
我從來沒有說自己是預言者,也沒有說過自己是預言者的門徒。
(十)陛下說我不但不服從陛下之命云云。
巴爾托洛梅奧·弗洛里德日誌:
我命你依照神聖的服從之德行事。今後停止一切佈道說教。不論是面對民眾、是在修道院內,抑或是在秘密集會的場合,都不允許你說教。我由衷希望你能服從這道命令。
羅馬。1495年7月7日。早晨,特急信使帶著福爾諾沃戰鬥的捷報抵達羅馬。同盟軍與法軍昨天進行了一場激戰。結果是法軍潰逃,因而對我們而言,好歹也算是一場勝利。原本可以取得徹底勝利,但義大利軍照例由傭兵隊長組成,他們貪戀敵軍丟棄的物品,拚命搶奪而不去追擊敵人,從而未給敵軍以致命一擊,致使法國國王逃匿。

不過,即使我說過這樣的話,無論《聖經》、教理還是俗法都沒有對說自己與上帝對過話的人有所懲罰,所以這點也必不為罪。相反,如果有哪部法禁止這樣說,那才是錯誤的。
巴爾托洛梅奧·弗洛里德日誌:
所有這些往往產生於民眾之中,產生於神父和修士之中,產生於分派、異教徒和風俗的變革之中。為了不使整個教會的領導和平安發生動搖,為了不使這些惡例導致他人的錯誤,我在此表示我的譴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