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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衝突再起 火燒維多利亞

第八章 衝突再起

火燒維多利亞

火燒維多利亞5個月後,腓特烈挽回了因帕爾馬倒向教皇派而造成的地理損失。皇帝派把蓬特雷莫利弄到了手。這裏地處帕爾馬通往第勒尼安海道路的中間。這樣,即使不通過帕爾馬,連接義大利南北兩方的道路也有了保障。
不久前開始,帕爾馬站在了皇帝一邊,因為皇帝派在城裡佔據了優勢。對腓特烈而言,帕爾馬站在自己一邊有著不可忽視的好處。原因是確保德意志通往義大利北方,進而通往義大利南方的道路暢通永遠是皇帝的一項重要工作。一旦越過阿爾卑斯山來到維羅納,就可以一路南下曼托瓦、帕爾馬,直抵比薩。如果從比薩取海路到那不勒斯登陸,就可直入西西里王國。腓特烈已經完全能夠通過海路往返于南北義大利之間了。
義大利北方的人統稱為倫巴第人。他們中間有很多人以自己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而驕傲。朱塞佩·威爾第創作過一部歌劇作品,劇名就叫《倫巴第人》(I Lombardi alla Prima Crociata)。只是宗教熱情未必就能導致戰場上的勝利。倫巴第人參加了第一次和之後的十字軍,但最終也是戰果了了。不過,戰鬥不看結果。除威尼斯以外,所有當時義大利北方的「經濟人」都認為,參加奉上帝之命組成的十字軍、同異教徒進行了戰鬥,就算完成了基督教徒的使命。
這時,皇帝手上的兵力分成了兩部分在行動:兒子恩佐率領的部隊和比安卡·蘭齊亞娘家的本家加爾瓦諾·蘭齊亞率領的部隊。但防衛維多利亞是蘭齊亞的責任。31歲的恩佐嚴冬行軍不在話下,而與腓特烈同齡的蘭齊亞則選擇了防守基地。
在另外一頭,腓特烈讓人在帕爾馬附近建起了一個基地,起名叫作維多利亞(勝利之意)。
進入中世紀以後,帕爾馬也成了自治體。它一會兒參加倫巴第同盟反對皇帝,一會兒又脫離同盟站在皇帝一邊,立場反覆無常。城裡有教皇派和皇帝派兩個派別,兩派之間爭奪勢力的鬥爭從未斷絕。這與義大利北部的其他很多自治體並無二致。
我們這些現代人知道,義大利北部城市帕爾馬是司湯達的小說《帕爾馬修道院》中故事展開的舞台,又是義大利歌劇read.99csw.com巨匠朱塞佩·威爾第的故鄉。帕爾馬這座城市有著古老的歷史,在古羅馬時代就已經在從亞得里亞海邊通往米蘭的艾米利亞大道邊上發展起來。與起源於羅馬時代的拉文納、維羅納和克雷莫納等城市一樣,帕爾馬這個地名也一直延用著古代的讀音。
腓特烈皇帝決不會放過這次事件。他立即把恩佐統率的軍隊派了過去。但城裡居民們在教皇代理的熱烈支持下躲在城牆裡面展開防衛戰,不出城池一步。腓特烈這時正在義大利南方。他也認為既然這樣就只能把整個城市包圍起來,斷水斷糧,逼其投降。於是,1247年夏天開始建設帕爾馬包圍網。只有這次,腓特烈沒有急於取勝。
1248年2月過了一半,義大利北方的天氣難得地連續晴好。這樣一來,腓特烈忍不住了,他決定第二天外出鷹獵。也許他認為,雖然現在還處在軍事稱霸的過程之中,但這很快就會結束。16歲的曼弗雷迪和父親同行,他得了父親的遺傳,特別喜好鷹獵。他們與其他同好組成了一個50人左右的隊伍。對腓特烈而言,在義大利北方還不像在南方那樣如處自己家中,警衛仍必不可少,這次約有500騎隨行。
作戰取得了完美的成功。數萬群眾從四面八方襲擊了事實上處於無防備狀態的維多利亞。相比于受到嚴格執行作戰命令的軍隊的襲擊,遭到大群暴徒的襲擊更加恐怖。柵欄被燒毀,大門被破壞,男女老幼人人手持鐮刀斧頭,雪崩一般涌了進來。
編年史作家這樣記載了皇帝因火燒維多利亞而蒙受的損失:死者1 500人,被俘2 000人。不過,這個數字不能輕易採信。其原因在於:第一,這個數字如果加上蘭齊亞手下軍隊的人數肯定過萬,那樣規模的基地裝不下這麼多人;第二,這個數字是獲勝方帕爾馬留下的記錄。研究家中也有數量不少的人認為,實際人數不到這個數字的一半。即便如此,這也無可辯駁地證明了腓特烈的失敗。
在他們的心底里自然會經常產生一些反對腓特烈的情緒。他身為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卻與伊斯蘭敵人媾和。在他們看來,僅憑這一件事就是異端。也許腓特烈想說,他們經濟實力的提高也得益於伊斯蘭教徒購買了他們製造的商品,但沒人會聽這樣的解釋。他們的想法在義大利被評價為「鄉下人」(provinciale)。他們就是這方面的鄉下人,這種「鄉下人」最容易受教皇的蠱惑。
皇帝這個強大人物居然被義大利北方的一個小小城邦打敗了,還是在他外出鷹獵的間隙中。腓特烈接到報告后急忙趕回,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已經化為灰燼的維多利亞。他隨即調轉馬頭去了絕對忠誠可信的克雷莫納。
說是基地,卻https://read.99csw.com又不考慮持久性,很像古羅馬軍團在移動中建的基地,周圍挖一圈溝河,再用不留縫隙的原木柵欄圍住。如果裏面只有一排排供士兵使用的帳篷,那便是單純的軍事基地。但維多利亞不是這樣。據說裏面既有皇帝逗留所需的各種設備,又有為住在裏面的人修建的教堂、店鋪和食堂,建成了一個小規模的城鎮,只是建材都是木料。如果是軍團基地,四面會各開一個門。但維多利亞是半基地、半城鎮的設施,四面各開了兩個門。這也就意味著,防禦沒有做到絕對安全。在這座既非基地又非城鎮的維多利亞基地中,甚至還有小規模的工廠,為上到皇帝、下到士兵的人織布做衣,裏面工作的手藝人大多是從福賈的皇宮帶來的薩拉森女人。

義大利北部及其周邊
1248年過去了。轉年的2月初,皇帝搬進了維多利亞,他接到報告說帕爾馬投降已指日可待。皇帝的皇冠、皇帝的正裝衣服、嵌滿寶石的皇帝寶座,甚至連皇帝放軍費資金的金庫也都跟著皇帝一起運進了維多利亞。腓特烈打算,帕爾馬居民忍受不了飢餓投降時,他就讓全體帕爾馬居民住進旁邊的維多利亞,然後徹底毀掉整個帕爾馬城,讓它在地上消失。當然,到那個時候,維多利亞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完全由木頭建造而成,而會變為一座石頭建造的城市。在53歲的腓特烈的腦海里,這已經是一幅現實的圖景了。
腓特烈在火燒維多利亞后所表現出的力挽狂瀾的強大力量,讓流亡在阿爾卑斯山彼側法蘭西境內的英諾森教皇嚇得發抖。
皇帝在這次事故中失去的重要人物可以說只有塔德奧·達·塞薩一人。這位在里昂公會議上雄辯天下的忠臣,在帕爾馬也很知名。他被捕后被亂刀砍傷,最後被投進帕爾馬的監獄,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吉爾伯托長官把隊伍分成兩隊,一隊全由城裡的士兵組成,另一隊全由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居民組成。兩隊分工明確。士兵隊首先衝出城外,擺出進攻架勢,把維多利亞的蘭齊亞軍隊引出來后佯裝逃跑,從而把敵人從基地引向遠方。然後,不成隊形的居民成群地湧進已無防守的維多利亞。
所有木造建築都被暴徒點火燒毀。一處起火,火勢立刻蔓延開來。群眾已化作暴徒,他們沒忘了搶劫,能搶就搶。皇帝的皇冠、寶座、金庫中的東西全被搶走。就連每頁上都畫有精美彩色工筆畫、馬上就要裝訂成冊的皇帝處|女作《馴鷹的藝術》也被搶走。人們撂下被燒光搶光的維多利亞,興高采read.99csw•com烈地撤回了帕爾馬。他們很多人都身背成捆奢華紡織品,手牽俘虜來的男女。
帕爾馬的行政長官是從皇帝這邊反水到教皇那邊的,自然反皇帝意志高昂。帕爾馬站在皇帝一邊時他正逃亡,加入米蘭的軍隊后同皇帝的將領打過仗,有著豐富的軍事經驗。這人叫吉爾伯托,軍事才能相當了得。
不論採取什麼樣的形式,交換俘虜在中世紀很普遍。這並不是因為在歐洲打仗的雙方都是基督教徒的原因。即便是基督教徒與伊斯蘭教徒打仗,也同樣會交換俘虜。在十字軍歷史上,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我認為,交換俘虜的習慣也是處於不合理統治下的中世紀中所存在的合理精神的表露。
另一方面,恩佐和蘭齊亞率領的數量眾多的大軍開始在帕爾馬周邊實行焦土戰。往年,郊外的農田一到秋天就會一片金黃,而現在已被燒得精光。帕爾馬城孤獨地矗立在被燒成焦土的平原上,風景蕭瑟。城裡糧食告罄,不光吃的,一切開始枯竭。教皇代理彈劾皇帝的亢奮叫聲在開始挨餓的人群頭上回蕩,聽上去好像皇帝就在面前一般。人們絕望了。絕望高漲到極限,很容易突變為憤怒。
英諾森教皇的「長臂」伸到了帕爾馬。教皇的表弟奧蘭多·羅西要在這裏採取實際行動了,連教皇代理這樣地位崇高的神職人員也都被動員起來。
1248年夏天,腓特烈為了確保制地權和獲得俘虜而大踏步邁進。就在這時,蘭齊亞率領的皇帝軍遭遇了奧蘭多·羅西率領的教皇軍。這是兩軍之間的決戰。最終,蘭齊亞大獲全勝。以前總是充當教皇「長臂」爪牙的教皇表弟成為俘虜,被劍砍刀切后拋屍在帕爾馬城牆前。
《馴鷹的藝術》被米蘭商人買去,但後來似乎找不到買家,因沒人懂得這本書的價值,很快便不知所終。如前所述,現在收藏於梵蒂岡的這本書是兒子曼弗雷迪在腓特烈死後收集父親生前留下的草稿和素描等資料后重新編輯的。
如果你認為帕爾馬是義大利北部的自治體,已經開始致力於「商」「工」領域的發展,那裡的居民都是「經濟人」,都像威尼斯人那樣具有「首先是威尼斯人,其次才是基督教徒」的觀點,那可就錯了。
到了第二年1249年的1月,從來不需要醫生的腓特烈第一次顯現出肉體衰老的徵兆。他全身發癢,皮膚一撓就紅,似乎是醫學上所說的紅斑狼瘡。侍醫說過段時間就會好,皇帝也一如既往地忙碌著。我想這恐怕是極度勞累導致的身體免疫力下降的結果。但腓特烈過度發揮著自我控制力,一直在做皇帝應做的事情,停不下來。
包圍網似乎很完美。人員、食物,一切的一切從外面都進不來了。補給路線全被封鎖。以米蘭為首的義大利北方的教皇派拚命要往城裡送人送物九-九-藏-書,但終究突破不了皇帝派結成的封鎖網。交在皇帝孫子手中的一個騎兵隊也因為發揮了騎兵的機動性而戰績斐然。
在腓特烈個人看來,這恐怕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他理想中的「以法律為基礎的君主制國家」是一種無論君主是誰都能持續發揮功能的政體,而現實卻是仰仗他個人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對這位年近55歲的人而言,「時間」這個最大的敵人已經不再留情。
教皇代理是蒙特隆戈樞機主教,他在前教皇格列高利時代曾被派駐倫巴第同盟的領袖國米蘭。教皇把這位激烈反對腓特烈的神職人員派到了帕爾馬,其目的是向帕爾馬居民灌輸皇帝是一個異端之徒的說法。
帕爾馬正等著這個機會。此時,義大利北方的教皇派都把皇帝看作是惡魔的頭目,但是如果面對面進攻腓特烈,誰都會畏縮不前。然而,這位皇帝現在不在基地。
奧蘭多·羅西也出了力。他糾集起了被皇帝派放逐而流亡在外的帕爾馬人。這些人不光有反皇帝的情緒,還有人員和武器。他們政變成功。至多有70人起事,只用了一天時間,帕爾馬就從皇帝派一變而為反皇帝派。
腓特烈到克雷莫納避難去了,沒有任何史料告訴我們他那時的心情。腓特烈就是腓特烈,只是被搶走了一些物品,憤怒和沮喪他都能消化。不過,失去了塔德奧,他恐怕不會輕易忘掉。傷了體面他也很痛。這不是什麼面子或名聲的問題。他是皇帝,得必須經常示強,體面受到傷害就有招致實際危害的風險。為了規避這個風險,只能提前阻止帕爾馬的個例擴散到整個倫巴第地區。
實際上,3月過半前後,事情過去還不到一個月,包括帕爾馬周邊在內的整個倫巴第地區的制地權(模仿製海權的說法),就掌握在了在帕爾馬打了敗仗的皇帝派而不是在帕爾馬打了勝仗的教皇派手中。腓特烈親自率領軍隊沖在確保制地權的最前線。兒子恩佐也率領別動隊不斷取得戰果。蘭齊亞也拚命沖在確保制地權的最前線英勇作戰,那意思是要收復失地。
我們完全不清楚,為什麼腓特烈的存在竟然會產生勝過數萬軍隊的軍事效果。
以確保倫巴第地區制地權為目的的這次軍事行動,其實還有另一個目的。在腓特烈發布的命令中有這樣一條,要抓活的俘虜,不要殺死對手。這是為了用於交換在火燒維多利亞時被帕爾馬方面抓走的那些人。
皇冠作為勝利的象徵被奉獻給了帕爾馬的主教堂。皇帝的寶座被摳掉寶石后損毀。金庫里的金幣、銀幣當然被直接運進了帕爾馬市的金庫。腓特烈失去了為此次稱霸之行準備的全部資金。他保證將換用銀幣支付自己軍隊士兵的薪水,可後來也只能用皮革製成的貨幣來支付。
塔德奧·達·塞薩幾乎是一個人喊破了嗓子,試圖召集剩下的士九-九-藏-書兵。可手持劍矛的士兵們卻被驚嚇得走不動路,統統被殺。

維多利亞與帕爾馬的攻防
這次是第七次十字軍遠征,但結果慘淡。不到兩年工夫,國王及全軍就當了俘虜。對於教皇,法蘭西王以前雖然態度消極,但一直充當著保護者的角色。他的離去使教皇感到在法蘭西也不安全了。這也在情理之中。教皇無法預料皇帝不定在什麼時候就會命令軍隊翻過阿爾卑斯山,後者現在甚至把義大利西北部的實力人物薩伏依伯爵都拉了過去。教皇的流亡地就在法蘭西東部,翻過阿爾卑斯山即到。英諾森教皇掩飾不住內心的不安,請求英國國王亨利允許他移居波爾多。由於亨利的父親約翰「失地」的緣故,英國失去了位於法蘭西境內的大部分本國領土。但波爾多一帶仍然作為英國領土保留了下來。然而亨利的答覆是冷冷的拒絕。教皇只好繼續在克呂尼修道院過他的流亡生活,感受著皇帝在阿爾卑斯山東面不斷進行軍事稱霸的威脅。
皇帝離開了,留守維多利亞的是蘭齊亞和他手下的士兵,留在基地的重要人物還有塔德奧·達·塞薩。他在所有方面都和腓特烈意氣相投,唯獨沒有共同擁有對鷹的摯愛。
2月18日。根據閃爍的星光預測,這天從黎明開始一整天都是晴天。皇帝照例凌晨時刻就讓人牽過馬來。一到基地外面,他便快馬加鞭,背對著冉冉升起的太陽向西奔去。帕爾馬在基地的東面,也就是說他奔往了更往西去的地方。曼弗雷迪、鷹匠和鷹獵愛好者一干人等緊跟在皇帝的身後。
法蘭西王一直以來默認了教皇的流亡,但他現在也顧不上教皇的安全了。33歲的路易九世終於實現了十字軍遠征這一他多年以來的夢想。他帶著三個弟弟,還讓王妃同行,于這年8月15日從法蘭西南部的艾格莫爾特起航了。
腓特烈儘管已把蓬特雷莫利收入囊中,隨時可以回義大利南方,但他一直在北方逗留到第二年。也許他想以克雷莫納為大本營,一直待在米蘭和帕爾馬附近來實現在這一地區的軍事稱霸。
中世紀是一個頻繁交換俘虜的時代,這很讓人感到意外。媾和也一定會加上雙方交換俘虜這一條件。然而,即使事情還沒有到媾和的程度,也就是說在處於敵我關係的情況下,雙方也會經常交換俘虜。這裏給人的感覺是俘虜太多便要交換,管理俘虜也得花費一定的費用,因而交換俘虜還有節約費用的意思。當然,交換俘虜不一定需要雙方條件對等。有時一方的俘虜較多,而另一方卻沒有那麼多的數量。這時,金錢就會以贖金的形式介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