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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難忘的人 悼念高坂正堯——我們有個約定,50歲時比賽寫作羅馬

第四章 難忘的人

悼念高坂正堯
——我們有個約定,50歲時比賽寫作羅馬

尤其是我現在已經寫完了「共和政體下的羅馬」,認為共和政體下的羅馬處在高速發展期。下面我就要寫作「帝王政體下的羅馬」了。我認為帝王政體下的羅馬處在穩定發展期。這個視角所基於的立場與以吉本為首的傳統史家不同。羅馬穩定發展期的最大課題是安全保障。正當我必須與這個難題對決時,我卻失去了能夠請教問題的最佳人選。這真讓我感到「不知如何是好」。
正是這樣的原因,我的心裏根本沒有空間讓我冷靜地說出悼念高坂先生的話來。我想我多半不會去掃墓,就像塙先生(塙嘉彥,中央公論社編輯部,在《海》總編任上去世)去世的時候(1980年前後)一樣。因為一旦去掃墓,他的去世就會像既成事實一樣襲上我的心https://read.99csw.com頭。就像塙先生對我而言還沒去世一樣,我覺得高坂先生也會一直活到我寫完《羅馬人的故事》的那一天。這是一個奇妙的告別……
1996年12月
現在我也完成了5卷,寫完了「共和政體時代」。這時,請誰以書評的形式來評價一下呢,我還是想請高坂先生。因為有這件事,當我聽到噩耗的時候(那天晚上我外出,我是第二天早上從粕谷先生那裡聽到的),我被擊倒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當時的震驚感現在已經減輕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怒氣湧上心頭,感覺是「高坂先生,您這又是為什麼呀?」怒氣尚未消去,這不,再過https://read.99csw.com一陣我又要回義大利了,可想到回到義大利便會重新開始安靜的生活,我也將會陷入深深的悲傷之中。我現在已經開始擔心了。
也許我該叫他「高坂老師」。但那樣稱呼他我實在沒有感覺,所以請允許我稱他為「高坂先生」。關於這位高坂先生在學問上的成就,大家已經很了解,還有比我更適合講述他成就的人。作為告別,儘管我並不覺得要與他永別,我想在這裏講一下對我而言高坂先生是一個怎樣的人。
粕谷先生為我介紹的人很多,其中尤其跟這二位相處我會有一種拘束感,不會主動打電話說「我回國了,見個面吧」。正因為如此,才因有距離而產生敬愛的感覺。這種心思的唯一表現是我一直堅持向他們贈送自己https://read.99csw.com的作品。說是贈送,其實是硬給他們的感覺。我一直是以敬請他們閱讀的心情去寄書的。
在我剛剛開始寫作,作品尚未付梓的時候,促使我寫作的人——粕谷一希先生大概出於他的性格,為我引見了各種各樣的人。其中,我最常見面的就是山崎正和先生和高坂先生。他們兩人與我年齡相差不大,但當時我才剛剛開始寫作,而他們已經相當精彩,非常活躍。那時,我總是面對一堆稿紙,處在一種被抱怨的狀態中,也有空閑時間。所以每當他們二人來到中央公論社,我都會在「達達尼昂」(中央公論社樓上的餐廳)同他們待在一起。我茫然地望著他們,腦子裡在想,世上為什麼會有腦子這麼好的人,佩服不已。
在我剛出道,仰視高坂先生的九九藏書時期,他曾經說過:「現實主義者都會變得憂鬱。」他接著又說:「一旦憂鬱,就會像茨威格那樣去自殺。」我便說道:「啊呀,要是那樣,我們就必須找到不必憂鬱也能成為現實主義者的方法。」我不得不在這條路上一邊吃苦一邊前行,卻已經少了一個評價我的人。我們寫作絕對是想讓人看懂,我失去了一位最好的懂我的人。我不知說什麼好,茫然也好,生氣也好,我始終放不下那種感情。
尤其是高坂先生,從去倫敦戰略研究所的時候起,好像是因為跟英國同僚聊天,他開始對地中海文明產生興趣,我們的話題因而進到了我的圈子內。即將開始撰寫《羅馬人的故事》的時候,高坂先生也是我請求說「想聽聽您意見」的人。說起其中緣由,那是因為我與高坂先生有個約定,九_九_藏_書到了50歲,我們兩人比賽寫羅馬史。這個比賽並不是一起寫,而是競爭著寫,高坂先生寫他的羅馬史,我寫我的。這是說好了的,可是快到50歲的時候我問高坂先生:「您怎麼樣?」高坂先生說:「哎呀,我呀,還是……」語調一如往常,「我呀,想繼續搞現實分析。」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不得不一個人開始。
我與他們在那個時代的差距後來也一直延續著,他們二位完全沒有把我當回事,我一直堅持向他們贈送作品,卻不曾記得他們二人送過作品給我(笑)。不過我一點也沒有想過要縮小與才華橫溢的男人之間的這種距離。相反,我覺得有距離對我是一種鼓勵,有一種莫名的發嗲心情,甚至認為他們二人一直強於我才好。所以,我非但沒有不快,反而與他們二人的關係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