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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難忘的人 請求為黑澤電影出資的理由

第四章 難忘的人

請求為黑澤電影出資的理由

投資給《亂》,難道不是日本人發揮經濟動物精髓的絕好機會嗎?而且,這隻需要轉變一下觀念便足矣。
不管怎麼樣,銀幕上大大的片名「亂」的旁邊,會寫上「××公司贊助」的字樣,儘管字體要小一點。不僅如此,還能穩穩地收回投資成本。在歐美,根本不用去求他們,他們就會為你做宣傳,說黑澤的電影因××公司贊助而拍攝成功什麼的。此外,請不要忘記,即便超長期暢銷的《七武士》是個例外,黑澤導演的其他影片也都長期暢銷。
「聽說這位世界級的電影導演黑澤,在祖國拍電影也越來越難了。這部影片也是這樣,僅僅指望日本投資終究靠不住,在得到了美國資本的支持后才終於完成。這便是事情的真相。
介紹電影的節目只是其中之一,但不知為何規定要在公映前的兩周播出。我有一次見到負責節目的人時曾經問起過,公映前的兩周播齣節目,是不是電視台為了稀釋宣傳的意味而故意為之。可回答卻不是那麼謹慎,說公映前的兩周是在看了介紹節目的人中形成話題,相約去看電影的最合適的時間。說的也是,夫婦之間調整好日程,再和朋友夫婦之間協調好日程,也許是需要這麼多天的。難怪只要去趟書店買回來就成的書籍,一般都是發行后才介紹的。
這樣一來,便只能與電影公司以外的資本合作了,別無他法。
「欸,那個日航的人是叫川崎來著,還是叫鈴木來著?」
順便一說,《德爾蘇·烏扎拉》在義大利是影評和觀眾總數雙雙獲得巨大成功的作品。
「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創作自己喜歡的主題一點也不難。難的是要一邊這樣做,一邊走商業的路子。」
可是,義大利人富於自我批判精神,甚至自己都說不知道義大利為什麼會作為七大先進國家之一被邀請去參加七國首腦會議。他們誰都知道,義大利經濟正在慘狀中掙扎,任何愛國者都無法為之辯解。在這種現狀下,誰要想製作一部作品,使義大利人花費充足的時間和金錢特意跑到電影院重溫看電影的愉悅,就只能從義大利以外的國家拉錢,不論是美國還是阿拉伯產油國。這種時候當中間人的不管是科波拉還是西米諾,從義大利人的心情上說都是天經地義的,他們原本就是義大利移民的孩子,就像辛納屈為地震災區做慈善演出一樣,是成功的移民助故國一臂之力。從這個天經地義的道理上講,黑澤的價值便無可挑剔,但科波拉為什麼要為有錢的國家日本助上一臂之力呢?這在義大利人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也就是說,黑澤有足以讓電視的新聞節目播出的「價值」。那腔調彷彿在說,那麼勤勞的日本人都會如此罷工。

對這個說法我也忍不住笑了。在義大利,影評和大眾兩方對《爵士春秋》的差評在於,為什麼要專門花錢去看把一個瘋男人的拙劣小說塗抹上費里尼色彩的東西?對此我很佩服,認為這完全九-九-藏-書是一種健全的反應。而且,我對義大利電影觀眾的批評水平有了一點重新的認識,他們從來不做「只要是優秀作品《歌廳》的導演的下一個作品,不論其成色好壞一律喝彩」這樣的事。
於是我們考慮,比如,因出口順差而引發爭議的企業,能不能將資本投入電影這樣的文化項目中去,從而進行文化產品的出口呢?
3個電視解說員並不是一字一句都用同樣的詞語說這番話的,當然是3個人各有說法。被別人說成經濟動物,日本人會感到過度惶恐,但對動輒強調自己是一個文化國家的日本來說,出現這種現象難道沒有一點點尷尬嗎?
住在日本的日本人中也許會有人持不同意見。也許他們會說,在日本,才華與這些人一樣源源不斷,不,或許超越這些人的人才正在不斷湧現。這連我也知道,雖然我1年才只回1次日本。
這些只不過是《影子武士》在義大利這個國家公映時的插曲。在英國,在法國,還有在德國和美國又怎麼樣呢?實際情況我介紹不了。
「我很想讓你見識一下我跟出資人談判的情形呢。你一定會說我是一個聖人君子的。」
如果只是回報黑澤導演迄今為止的功勞——他好像已經是「文化功勞者」了——再給他頒發一枚「文化勳章」就行了。電影界肯定也有一些傻人,這樣做會讓他們覺得電影也被認定為文化了,從而起到使他們高興的作用。
這是什麼意思呢?要知道義大利電影界也不景氣,怎麼還能批評別人呢?羅馬電影城的攝影棚蕭條得只剩布谷鳥在叫;澤菲雷里去了美國;安東尼奧尼繼續沉默;費里尼雖在義大利拍片,但投資來自美國,這些也不再有人覺得奇怪了。義大利資本只會投給那些廉價和短期回本的作品,與日本完全沒什麼兩樣。
「人在本田,為什麼叫鈴木呢?」
「如果招不來客人,我會立刻隱居。」
不過關於《亂》,去年11月《日本經濟新聞》已經有專欄報道,做了明確的呼籲。但聽說反應還是不理想。因為也會有一些讀者沒能看到,所以我想先在這裏全文介紹一下這篇報道。報道者未記姓名,請原諒我貿然借用。那篇報道登在「文化往來」專欄,標題是《有企業願為黑澤電影出資嗎?》。
「戰後日本的文化水平急速提高,使我們驚嘆。後來黑澤又用許多傑作提高了日本的知名度。現在日本已經坐上了世界第二經濟大國的寶座,每個國民都享受著富裕的生活,但卻如此回報黑澤,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如果只是這點情況也並無什麼問題。拋開國際收支不平衡,日本很少能成為新聞。這下提到了日本,我們日本人會感到喜洋洋的,黑澤電影的相關人員也會認為得到了免費的宣傳。可是,不論是在剛才講到的電影介紹節目中,還是在新聞節目中,義大利的電視解說員在稱讚《影子武士》之後都用下面這句話做總結,對此,作https://read.99csw.com為日本人感覺不爽的一定不止我一個人:
所以我想問問日產,你們考慮過通過轉變觀念打破現狀嗎?
「經濟動物」這個詞語在歐美並沒有日本人所想的那樣具有貶義。不過,戰略視野廣闊的企業家和腦子裡只有每天能賺多少錢的商人還是有區別的。
你想得到與經濟大國相稱的尊重嗎?

可是,同教授分手后我就在想,日本人真的是經濟動物嗎?
「這部黑澤的新作,讓我們回想起了遺忘已久的、走進電影院看電影時的那種愉悅。我這可是從電影評論家××那裡現學現賣的。」
有一次,義大利電影導演維斯康蒂在聽到我說他在電影攝製現場很有耐心的評論后,大笑道:
聽說黑澤導演也說過這樣的話:
我離開日本已經近20年。開始的時候,也就是1美元兌換360日元那會兒,問我是不是中國人和問我是不是日本人的比例是9比1,現在這個比例徹底顛倒了過來。也許是因為這期間日本出了幾個諾貝爾獎獲獎者;也許許多日本人在世界各地取得了實實在在的成績。可是,普遍地說,這個「顛倒」的最大功臣正是黑澤以及以索尼、本田為先鋒的日本經濟的發展。仰仗了他們,居住在海外的日本人也可以昂首挺胸走路了。
而且,我不能不把這情形與對數月前來訪義大利的日本首相的報道的時間去做比較,雖然這樣比有些失禮。

特別待遇是在電影介紹節目之外的節目中給予的。
1982年5月
在回日本的飛機上坐在我旁邊的是一位在本田技研工作的鈴木先生。我七歲的義大利兒子問:

豐田可謂不虧,因為它死死保住了頭把交椅。打水漂的是日產,因為在邏輯上,他們花去那樣的巨款僅僅是為了幫助競爭對手保住第一位,即為了自己甘居第二而花了冤枉錢。
日本在歐美各國的形象只是專事經濟的國家。我們認為,為了改變這種印象,與黑澤導演聯手製作電影並將其出口海外,也會成為一種巨大的推動力量。諸位意下如何?這也是一個證明日本是擁有優秀文化而絕非專事經濟的國家的獨特機會。而如今世界五大電影作家之一黑澤導演的新作,在海外市場將獲得可觀收益也是千真萬確之事。
介紹《影子武士》時與平時有點不一樣。播放預告、電影記者介紹影片,這些做法都和平時一樣。不過,那天看電視的人都看得出來,介紹者很興奮。
日本人如果不是害怕被說成經濟動物,而是想予以回擊的話,那麼很遺憾,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但是,黑澤導演如果做點什麼,哪怕只是接受一個採訪,在歐美各國都會成為新聞。大概居住在這些國家的日本人多數都會贊成這個說法。而如果搞一次調查,請人舉出在歐美各國知名的日本人,黑澤應該名列前茅。不能保證他排名第一九-九-藏-書是因為我覺得會有相當多的人舉出本田或者鈴木。不過,也有同樣多的人會寫與本田和鈴木並駕齊驅的雅馬哈和川崎。我曾經在羅馬機場尋找過日航的工作人員。有一個義大利工作人員幫我給日航的機場辦事處打電話,我聽到這個工作人員這樣問身邊的同事:
黑澤導演委實淡泊,一點沒有要做宣傳的樣子,在他回答以後,觀眾聽到新聞播音員這樣說道:
照理,經濟動物不可動搖的規則應該是最高效地用好所擁有的資源。我並沒有拜託大家向黑澤導演的下一部作品《亂》捐錢。我是在說這是一個既能回本,又能絕對保證附加效益的現階段最好的棋子,不用反倒虧了。也就是說,我只是在勸大家最有效率地用好日本所擁有的一個「資源」。沒有別的,我生活在1982年,只是談談適合這個時代的經濟動物的想法。
幾天後電影就要公映了。一天,晚間新聞節目重播了《影子武士》在戛納電影節獲金棕櫚獎時的情況。這些在春季獲獎時已經播放過了。現在,影片即將公映,義大利人馬上也能看到了。而這時重播就等於義大利人此時再次想起了這部影片是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的獲獎作品。義大利電視新聞一天有午間、晚間和夜間3次。收視率最高的電視台也希望晚間8點檔的新聞節目有充實的內容。以這種形式介紹黑澤導演最新作品的正是晚間8點檔的新聞節目。
不過,單憑這一點還不能說只有黑澤導演的作品受到了特別的厚待。在這些節目中介紹電影的人一定都是因為喜歡電影才成為專業人士的,儘管到不了淀川先生的程度,他們以前也是介紹精彩作品的。他們也並沒有因為是黑澤明的作品就把30分鐘的節目延長到1個小時。
「請大家務必去看。不,換個說法吧,大家必須去看這部電影。」
電視介紹以上面的話為開頭,在長長地說了一串讚美之詞后,又說了下面這句話。如果NHK這樣說,有「良知」的觀眾打來的抗議電話一定即刻便會蜂擁而至:
黑澤導演繼《影子武士》之後的新作《亂》的腳本終於殺青,但一直未能開拍。這是一部巨獻,是一部以莎士比亞的《李爾王》為主線,以日本戰國時代為背景創作而成的氣勢恢宏的歷史古裝片,預算規模在20億日元。
我不指望豐田。這不是因為我不認可豐田領導層的能力,而是因為勝者絕對創造不了捨身戰術。阿爾法·羅密歐人見人棄,我卻不可思議地要去袒護,結果連我請來幫忙的義大利人都要懷疑,說我肯定有企圖。與其這樣,我還不如忠於經營者式的想法。
如果讓他說,他會說早在1920年就預測到石油危機了。非但如此,甚至有可能預測某個國家的盛衰。跟這種理論主義者聊天可以給我帶來下象棋般的愉悅。先放一下這個不說。我問他,歷史發展的規律是「經濟繁榮—政治發展—文化成熟」。按照這個順序,日本將會在哪一年文化成熟呢?教授回答得簡潔九*九*藏*書明快:
20億日元的金額稱得上是巨額費用了,這我也知道。但即使給了20億日元,也並不一定所有導演拍出的影片都能讓人體味到特意去影院觀影的愉悅,因為用好巨額資金也需要一種卓越的才能。我們日本人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失去這種才能嗎?何況這還是一件一本萬利之事。
「黑澤這部作品的唯一缺點就是與《爵士春秋》之類的無聊作品競爭獲得金棕櫚獎!」
黑澤導演健康活潑,想象不出已經年逾古稀。但是,對電影導演而言最為重要的攝影師等合作者們很多都是導演的同齡人。正因為如此,浪費時間便有可能喪失用好棋子的機會。這並非說年輕人中就沒有富於才華的人。可是,人只有與自己的同齡人一起才能真正干好工作。
但是,用這種形式回報黑澤先生肯定也不符合他的本意。創作者需要錢。我甚至在想,如果有人出資,哪怕他是魔鬼都不要緊。獲獎這樣的事情,只要獲獎者不是事實上的隱居者都會給他帶來創作上的便利。正因為如此,人們才喜歡獲獎。何況如果能被當作一顆在現階段最好用的棋子而有人出資,要是我,會比拿到文化勳章還要高興。


比如這樣——這也是聽了阿爾凱蒂教授的話以後得到的啟示——豐田和日產迄今投入了巨額宣傳費,圍繞著頭把交椅上演著生死決鬥,一直持續至今,拿出20億日元根本不在話下。可是看看結果,豐田和日產的地位完全沒有改變。也就是說,豐田和日產兩家汽車公司只是為了維持現狀就花去了巨額宣傳費。
如果想,那就應該從腦子裡只想著每天掙錢的觀念中解放出來。
我聽說,黑澤導演的下一部作品《亂》的劇本1年前就已完成,但無人出資,到現在都無法籌拍。看來無論東方西方,尋找出資人的辛勞似乎都一樣。
如果這就是現狀,那麼索性快點廢除文化廳,把為表示日本不是只想著賺錢的國家而支出的所有費用也一筆勾銷。這樣如何呢?既然歐美各國對於迄今為止日本費儘力氣付出的辛勞視而不見,仍然認為日本就是一個只念經濟的國家,那停花這種冤枉錢也不會有多大損失。我們從容地等待2050年的到來也就可以了。到那時,日本也就會自然而然地成為一個文化國家,世界各國也不會因為貿易不平衡之類的經濟原因再來欺負日本了。反正文化成熟之後,等著我們的就是國家的滅亡。
哎喲,今年是1982年,後面還有68年吶!而且,回顧一下近來日本的政治外交,甚至讓人感到日本連政治成熟也未達到。這樣,似乎我們只能承認我們日本人依然生活在經濟動物的時代。
專業人士誰都有這樣的氣概。
我啞然無語。我在想,這一切如果是花錢搞的宣傳,那得花掉多少錢啊!
在節目里,義大利國營廣播的電影記者再次走出了在我們日本人看來是非常冒進的一步。
此外,國家電視台也會在電影公映前在節目中進行介紹,儘管這並不是純粹的宣傳廣九-九-藏-書告,也不算特別待遇。在相當於日本NHK的RAI有一個兩周一次的30分鐘長節目,預告一些成為話題的作品,同時介紹作品的看點。儘管RAI是國家廣播電視台,但卻與日本的電視和報紙雜誌不同,雖然有宣傳的意思卻不使人生厭和害怕。也許是義大利國家電視台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好作品而不惜氣力的緣故,只要看電視,就能夠了解電影以及書籍、音樂,乃至繪畫雕刻個人展會的信息。
這可不是臨時播報新聞的待遇,而是40分鐘長的節目拿出了后三分之一的時間播出的採訪。我看著驚呆了,這位代表日本的大藝術家受到如此厚遇,已經超越了我因同為日本人而感到高興的層面了。
「2050年。」

我寫得很認真,但實際上看電視時是發出一陣大笑的。因為解說員說這話的時候,那腔調就如同春斗(日本工會每年春季組織的為提高工人工資而進行的鬥爭)期間空無一人的車站站台迴響的聲音,說著「日本也會罷工」。
但我想在這裏說的是,不去用好現實可用的棋子便是損失。
前面提到的費里尼說過這樣的話:
我寫的盛大並不是那種在街上最醒目的地方打出超大宣傳廣告,或在街道兩旁大排大排地豎著同款海報的那種盛大。宣傳海報的大小和數量同別的電影相比並沒有什麼特別。不,說不定科波拉的《現代啟示錄》和費里尼的《女人城》在宣傳的排場方面都超過了《影子武士》。費里尼的作品對義大利人來說是本國電影,這樣的情況理所當然。
負責這種節目的人都是專業電影記者,把電影看膩是他們的工作。雖說是兩星期一部,也還是得選擇要介紹的作品。所以,有的作品即使自己內心並不接受,他們也不得不介紹。義大利人本來就不善於偽裝成無動於衷的樣子,這時便立即被電視觀眾看了出來。如我之類的人有時會覺得這是在做反宣傳。
創作了《羅生門》和《七武士》的黑澤打破了輝煌的《德爾蘇·烏扎拉》以來5年的沉默,久違地發表了以日本為題材的豪華巨作《影子武士》。
大概是1年多以前的事了。那時義大利也在盛大公映《影子武士》這部電影,雖然比起日本晚了半年。
《影子武士》的「介紹」並未到此結束。我忘記是公演前不久還是公演后不久了,但能肯定還是這部影片仍為街談巷議話題的時候。電視台播出了對黑澤導演的採訪,簡直就是火上油,而且那也是在晚間8點檔新聞節目中播出的。
可是,日本大型電影公司因受電視傳媒擠壓日漸衰微,現在已經沒有哪家還有勇氣投入20億日元資金去押寶黑澤明導演的電影製作。儘管也可以像前一部作品《影子武士》那樣下決心引進美國資本,但黑澤導演的意向似乎是想完成一部純日本資本投資的日本影片。
寫到這裏,正好維也納大學的阿爾凱蒂教授來到佛羅倫薩,我有機會與他共進午餐。教授的專業是系統分析之類,聽說也曾應邀去過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