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難忘的人
費里尼雜感
關於維斯康蒂及其弟子澤菲雷里,以及在某種意義上是費里尼師傅的羅伯特·羅西里尼,我感到,如果我努力一下說不定也能達到那種支撐他們作品的想象力。即便把影像和文章的區別放在心裡,那也不會讓我絕望。我甚至在想,就算是羅西里尼晚年創作的電視作品會使人聯想起鷗外的史傳,等我到了他那個年紀,說不定也能寫得出來。
有一次,有人問費里尼對瑞典導演伯格曼有什麼感想,他回答了這句話。我把這話記了下來。不過,我當時正對地中海感興趣,並不是為了在作品中使用而記下的。
「在羅馬和在米蘭,去電影院的人的心情並不一樣。米蘭read•99csw.com人看電影是為了提高文化水平,而羅馬人則是為了愉悅。所以他們的反應方式也完全不同。」
我無意批評北方人的生活方式。我只是覺得自己在那裡無法生存。
1982年1月
沒有比地中海世界對人性更為寬容的地方了。在這裏,人們可以開心地活著,不用為原罪意識而苦惱。我不覺得自己生活的這個世界缺少人類與生俱來的開朗和對死亡的平靜。
本博和薩多萊托對利奧十世的這番話很有同感,不停地點著頭。read.99csw.com
在數年前問世的作品中我這樣寫道:
我在作品中不會創造新的人物,因此就這一點而言,我的作品不是小說。但是,把人物根本沒有說過的話寫成是他說的,無論如何我也是沒有底氣的。所以,這種情況本該在卷尾坦白一下,說那不是利奧十世的話,而是費里尼的話。可是當時腦子裡冒出了一股調皮的想法,便擺出了一副佯裝不知的樣子。
我再次想起這些,是在《神的代理人》第四章《16世紀初葉的羅馬》的最後一節中寫利奧十世的時候。這位教皇在任何方面都是文藝復興九_九_藏_書式的,所以北方人路德率領的宗教改革派向他舉起了反旗。寫到這裏的時候,我覺得沒有比這句話更適合表達天主教方面說法的了。
這也是我在《海都物語》中用到的一句話,儘管我把電影改成了戲劇。不過這句話並非出自18世紀的威尼斯人,而是費里尼「語錄」中的一句。毋庸贅言,費里尼所追求的是羅馬人這樣的受眾。
那些想通過觀看他的電影而了解他想說什麼的認真之人也許會失望。費里尼的很多電影甚至不知道有無情節,那些硬是要找出情節的人,恐怕要在一片混亂之後怒火中燒了。不過,這類事情對他的電影而言不是什麼大問題。你可以只九九藏書看你覺得是幻想主義的鏡頭就好,要是覺得無聊那你可以閉眼,休息一下大腦和眼睛。我只是勸你不要覺得無聊便立即起身離席。我在看《卡薩諾瓦》時也是時不時讓眼睛休息的。但在最後描寫老年卡薩諾瓦的那些地方,我只能用傑作來形容。
總之,費里尼的電影是「幻想主義」的。
可見費里尼這個人是一個有很多有趣語錄的人,在劇作家中十分罕見。要是出一本費里尼語錄,我想我是會心懷佩服地去拜讀的。
然而只有費里尼不同。他的想象力時都總是超出我的預料,讓我嘆服,同時也讓我絕望。《甜蜜的生活》開頭用直升機運送巨大基督像的鏡頭,《費里尼·羅馬》中九-九-藏-書華麗僧衣的時裝秀場面,還有近作《女人城》中為女權主義者大會增色的幻想主義愉悅,例子不勝枚舉。如果開的是如此幻想主義的大會,那我也可以參加婦女解放運動了。
不過,這不是生活在16世紀初的羅馬教皇利奧十世的話,而是20世紀的義大利導演費德里科·費里尼所說的話。
長期以來,我一直認為費里尼是一位特異的藝術家,可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不再這麼想了。大概是從我感到但丁的《神曲》是一部荒誕無稽的傑作時開始有這種感覺的。我甚至開始認為,這種幻想才是正宗的義大利人的幻想主義。
談到他全身心投入的電影,我也很是佩服,但佩服的方法卻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