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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圍繞工作 造假者自白

第五章 圍繞工作

造假者自白


再回來說教皇。這期間有9位教皇在位。我既不想也沒有理由把這9個人都寫一遍,於是想是不是寫3個人左右。有一個人是開始就定下的,他就是波吉亞教皇,即亞歷山大六世。我從寫作《文藝復興的女人們》和《切薩雷·波吉亞》的時候便對這個人物感興趣了,打算一定要寫他與薩伏那羅拉的對決,甚至寫盧克蕾齊婭和切薩雷時都故意沒有觸及他,把他留了下來。我很為切薩雷著迷,因為他年輕俊美,而且性感,而真實的情況是我更加迷戀他那更為男人的父親亞歷山大六世。我覺得切薩雷是個不怎麼迷戀女人的男人。我也是女人,也一定會認為迷戀女人的男人好。我曾經想,要是找老公,就找亞歷山大六世或盧克蕾齊婭最後那個丈夫阿方索·德斯特那樣的,還為此不著邊際的想法空費了時間。

沒完沒了地想了這麼多,最後到了寫作階段。庇護二世和尤里烏二世兩人最終採用所謂正統寫法,即用與《文藝復興的女人們》和《切薩雷·波吉亞》同樣的手法來寫。問題在於亞歷山大六世。關於這個人,我在寫盧克蕾齊婭和切薩雷時已談到不少,因而不想用普通的做法去再寫一遍。那怎麼辦呢?我迷茫了3個月左右。後來有一位朋友建議我讀一讀桑頓·懷爾德的《三月十五日》,這本書寫了愷撒被布魯圖暗殺前的故事。按照這位朋友的說法,一個美國人能如此寫出古羅馬來,很了不起。聽他這麼說,我便讀起這本書來,剛讀就拍起了大腿——就是它!我只讀了最前面的三四頁和最後面的兩頁,便想到了用怎樣的形式去寫波吉亞教皇與薩伏那羅拉的對決。懷爾德以愷撒寫給身在卡普里島的朋友的信為主線,把愷撒身邊人們的信及其他別的事情串聯起來,最後放上蘇埃托尼烏斯的編年史作為結束。除了蘇埃托尼烏斯的編年史和其他一些內容,其餘的全都是懷爾德的創作。
下面進入開始寫作的階段。第一階段的考察結束,第二階段的史觀也已基本形成,在我的腦子裡,出場人物分明已經開始帶著色彩活動起來,宛如歷史電影。第三階段就是如何把這些畫面挪到日語文章里。

「宣傳詞說的新銳學者很讓人難堪。我可不屬學者之類。而且說這是新銳學者的精心創作,那就更讓人尷尬了。最近風行無所用心地輕鬆寫作,卻要說什麼精心創作,真是不讓人活了。」
我在義大利忐忑地等待著對《中央公論》上刊載的那篇文章的反響,即對假貨的反響。正好當時有一位年輕學者在留學。他告訴我,他的老師,一位著名歷史學家(這可是天下第一的東京大學的老師哦)打來電話問他:「喂,真有那些史料嗎?」接電話的他便回答道:「哦,我也不知道呢。」聽到這些的時候,坦率地說,我高興得跳了起來。假畫造得讓美術館館長都發出了讚歎,想必這就對了。這大約就是我當時的心情。

1975年3月
那是《文藝復興的女人們》出書的時候。我對書的成色沒有絲毫不滿,但是不敢苟同腰封上寫的宣傳詞。我當即提出抗議:
我痛感捏造不是史料但read.99csw.com卻可以以假亂真的假史料有多麼困難。這需要考察所有的真史料。在此基礎上為作偽者定位,還必須考慮到這個人物可能會有的偏見。我甚至感到,直接翻譯實際存在的史料要輕鬆得多。
這些東西成書出版的時候我在東京,一邊閱讀各報登載的書評,一邊高興地跳腳,因為雖有人提及我所坦白的假史料,但卻沒有一個人觸及我所沒有坦白的地方。對於形式上我做得很像捏造的地方,有一篇書評說,這本書非常有趣,一本400頁的厚書卻能使人一口氣讀完,但書中的虛構部分讓人略感彆扭。差一點我就要給這位書評家送瓶酒了,當然是特級酒。
從那以後何止3年,直到今天我都沒有去碰史料造假的事。與其說這是為了等待岩波書店的約稿,不如說只是單純因為我已經沒有體力去做史料造假的事了。
學習時代說起來就是一句話,但卻出人意料地麻煩。政治和社會的演進過程自不必說,這條路是何時鋪就的?路燈普及程度如何?郵政、馬匹的速度幾何?雞多少錢一隻,又占那人工資的幾分之幾?所有這些都必須考察清楚。做這搞那之間,人物也漸漸地有鼻子有眼了。在描寫當時中小國家的同時能夠把握整個義大利,所以可以寫伊莎貝拉·德斯特。為了寫波吉亞家族的政治,可以寫盧克蕾齊婭·波吉亞;卡特琳娜·斯福爾札適合用於寫小國的命運,也可以囊括進來。最後是卡泰麗娜·科爾納羅。考察過程中我開始著迷於威尼斯共和國。威尼斯共和國的外交是完美的現實主義範例,而卡泰麗娜·科爾納羅是用來寫威尼斯外交的最佳插曲故事。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從女人的性格方面來說,唯一讓我感興趣的只有卡特琳娜·斯福爾札的桀驁不馴。其他三人所起的作用,說起來只不過是我真正想寫的故事中所需要的重要人物而已。

話說回來。儘管如此,但佛羅倫薩方面總算是有辦法了。問題在於羅馬。要想寫出波吉亞教皇的心境和羅馬教廷內部的情況,還需要找到合適的史料。開始時我也想過模仿懷爾德,讓波吉亞給在某處修道院里的某箇舊友寫信。但這對波吉亞父子都有一個特點,他們沒有留下寫有自己想法的任何東西。付諸行動但卻不自我辯解的男人對我有著巨大的吸引力,但在這種時候卻讓我一籌莫展。總之,我不能讓波吉亞寫信了。愷撒在這點上就不一樣。那麼是不是可以用別人寫的東西呢?可是,當時羅馬的編年史基本不著筆墨,原因是寫編年史的人不是被波吉亞剝奪了地位,就是因為保守而反感(在真正意義上)革新的波吉亞。考察之後,我真是一籌莫展到了極點。
可是在第三部作品里,我想要搞點惡作劇。這又是為學者之徒所絕對不容的。我對學者投以無限的尊敬,但我自己不是學者,這就成了我愉悅的小秘密。這回可是捏造根本不存在的史料來欺人眼球。
可是,我實在不喜歡「3」這個除不盡的數字,於是想是不是弄成4個人。這最後一位,我特意選擇了在歷史上,至少是在我寫的這80年間名聲最好的教皇庇護二世。在考察這位知識分子教皇的過程中,馬基雅維利說的一句話開始在九九藏書我的腦海里閃現,於是我便想將其寫成插曲故事。他說,如果沒有足夠力量吸引人們投入其中,任何事業(不論善惡)都將逃脫不了以失敗告終的命運。我想通過描寫庇護二世的最後幾年來寫一個有良心的知識分子的悲劇。
我自己不學習,所以沒有讀過《思想》這本雜誌,但我聽說這是一本非常認真的人閱讀的雜誌。接到如此認真的雜誌的約稿,我很吃驚。日子也在驚訝之中流逝,終於錯過了寫信婉拒的機會,陷入了不得不寫的境地。編輯部發來的題目是《研究的苦心》,問我如何。這也是一個足以讓我深思的題目。我覺得自己是寫歷史讀物的,卻被問起做研究的苦心,這又使我吃驚了。我不禁咋舌,這還是第一部作品的影響在作祟。
所以,一有年輕學者(貨真價實的)來佛羅倫薩留學,我就會儘力煮些海藻類的羊棲菜,做些什錦壽司款待他們。儘管他們還很年輕,但遲早有一天會為我的書寫書評,為此我也要提前處好關係。也是因為第一部作品腰封的宣傳詞吧,儘管我的作品只是單純的娛樂讀物,報社和雜誌編輯部卻總是莫名其妙地要去委託學者來做評論。
我期待著這些貨真價實的新銳學者全力以赴做好鑽牛角尖似的研究,我自己也就可以不用再一隻手捧著詞典閱讀外語寫的專業書了。這是我款待他們的主要原因。沒有比用日語閱讀更好的事了。最近的新銳學者似乎有種傾向,他們對媒體所歡迎的那種浮夸標題不屑一顧,孜孜不倦、踏踏實實地積累與學者相符的成就。果若如此,我相信,就算為他們煮些羊棲菜也決不會吃虧,至少他們有足夠的資格接受煮羊棲菜和什錦壽司的「款待」。
可是出版社並不把我的抗議放在眼裡,說什麼那樣挺好的。我也嫌煩了,便隨它去了。
《文藝復興的女人們》從1450年寫到1530年,我把歷史上的二流人物——女人作為主人公,來寫她們簇擁的一流人物和那個時代。後來,我在《切薩雷·波吉亞》中以一流但年輕的人物為主人公,又寫了同一個時代。第三部作品以一流的成熟人物為主人公,這是我在寫作《文藝復興的女人們》的時候就已經想好的,而且還決定讓教皇們在作品中出場。事實上,我還曾打算以生活在歷史底層的下層人物為主人公,寫成文藝復興後期的四部曲。可是,關於下層人物的史料太少。實際上就連15世紀的佛羅倫薩毛紡匠人究竟吃些什麼都搞不清楚。我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只能放棄,如果要寫就只能用小說的形式了。於是我放棄了這個方案。

思索之後確定了作偽者。他的名字叫弗洛里德,時任教皇的秘書,教皇寫給薩伏那羅拉的信幾乎都由他記錄,所以我百里挑一選中了他。我假設他的年齡與當時的我一樣是33歲。我這樣做,只不過是想通過他的筆吐露我對波吉亞教皇和薩伏那羅拉的想法而已。造假者本應該冷靜,這樣做完全不合格。可我是個女人,還有個壞毛病,只寫自己迷上的人,說什麼都想表現自己的心情。
相當於我的「研究」的第一階段的考察和由此而生的史觀(個人觀點),就這樣慢悠悠地以非常義大利式的速度推進著。假設寫1部作九_九_藏_書品需要1年時間,我從來沒有1年完成的,大體都要花上2年。不過假定1年時間完成,其中10個月的時間會花在這個階段的工作上。下面的1個月是實際寫作的時間,最後的1個月則耗費在推敲上。
直到第二部作品,我都像前面所說的那樣以史料為基礎,寫得規規矩矩。而第一部作品《文藝復興的女人們》,我則寫得過於規矩,就連引用的話都一一在括弧里註明引自誰的什麼什麼。甚至會田雄次先生都說,太煩瑣了,還是刪去的好。對此我也深以為然,在《切薩雷·波吉亞》(即《優雅的冷酷——切薩雷·波吉亞的一生》)一書中我就全部刪除了這些內容。不過,參考用的史料全都是有權威學者保證的東西。話雖如此,還是有幾個地方是我創作的。我認為,有些地方不能僅僅列舉史料。在這種地方,只有進行推理才能將上下文聯繫起來,屬於有必要的善意之惡。反正我寫的東西並不是學術論文。
那麼,為什麼我要在《神的代理人》中生造史料呢?這似乎還是先解釋一下這本書的結構為好。
我認為像我這樣尊重學者的人似乎已經不多了。大學付給學者的工資大概除了教授學生的部分之外,還包括他們自己做研究的那部分。可是,如果有人,說他們的研究都是鑽牛角尖,一點也不重要,我會非常氣憤。我不是學者之徒,但我也會像普通人一樣買書。不過,我絕對不買標題誇張、寫著什麼「文藝復興」的書。倒是一旦發現有關於調查在中世紀教堂建設過程中如何向木匠、泥瓦匠和雕塑師支付薪酬的書、講加萊船上如何吃飯的書,我會馬上跑去買來。至於文藝復興是靠怎樣的概念完成的這類書,讀一遍足矣。我覺得凈讀些這種東西,便會偏離享受歷史愉悅的境界。
但是這次我做得更加仔細。我做了兩份完全依據史實的史料,一份做成原封不動列舉史料的形式,另一份做成酷似我捏造出來的樣子。我把這兩份史料分散到了兩個地方。當然,我這次沒有坦白。
這種時候,非學者之徒才會有複雜的煩惱。學者之徒會羅列當時的編年史,註上一句「該作者為波吉亞的對手尤里烏二世做過秘書,對其敘述宜稍加註意」,或者註明「當時的威尼斯尚未像後來那樣反對波吉亞,立場中立國家之居民所言大致可信」,便可盡到一個有良心的學者的責任了。可如果我這麼寫的話,那些只了解意大利麵條的讀者就不會讀我的書了,賣文為業的我可就不及格了。成不了暢銷書倒也不要緊(成得了則最好不過),可我還不至於傲慢到滿足於去寫沒人閱讀的東西。於是我便想,既然這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捏造出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史料來。然而,實際操作之後我便立刻叫起苦來。

補記

教皇波吉亞不但迷戀女人,作為君主也是能力優秀,不輸旁人。我沒有花太大工夫便確定了接著他要寫的另外兩個人。我原本想寫波吉亞的對手尤里烏二世,但寫以毒攻毒的政治非常艱難。我個人有個假設,認為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義大利可以產生文藝復興,但卻產生不了宗教改革;德國不能產生文藝復興,卻可以產生宗教改革。而利奧十世正可以拿來證read.99csw.com明這個假說。這三個教皇個個都在歷史上臭名昭著,但也是一流的人物,這一點很合我意。我有一個壞毛病,一聽說臭名昭著,頓時會燃起好奇心。
首先當然是確定要寫的人物和主題。可我是個業餘的,因而並不是在了解了某個人物后才做決定。我在這個階段對那個人物一無所知。以《文藝復興的女人們》為例。那本書的主要目的是要描寫1450年到1530年,即從文藝復興鼎盛時期到結束的這段時間。這個時代是我著迷萬分的馬基雅維利生活的時代。寫作前確定的也就是這些。可是,即便我決定了要通過女人來寫這個時代,要選何人也並未決定。除了伊莎貝拉·德斯特和盧克蕾齊婭·波吉亞以外,我連其他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夠令人吃驚的吧。我生來是個慢吞吞的人,並沒有馬上決定要寫的其他女人,而是從學習那個時代開始入手。
然而,不管坦白不坦白,史料造假的前科都在作祟。以前我一直被視為一個仔細考察的認真之人,可從那以後,我的信用度似乎跌到了地上。實際上,我比只使用真史料的時候更加努力地學習,而史料造假所耗費的勞力自然是怎麼說也不能示人的。我在反省,認為不能再這樣做了。這固然是因為我深感自己還擺脫不了一個新人的身份,但更重要的是,我想雖然這種惡作劇已經露餡,可在日本說我胡鬧而壞了對我的印象的人肯定比笑話我的人更多。我盤算著可能還有這樣的風險,做事認真的岩波書店等以後絕對不會理睬我。我在經過這些考慮后決定,至少3年之內不再做史料造假的事,儘管我還沒有決定這3年是從今年開始連續3年,還是隔年跳著來。
這樣,根據有良知的人們所下的評價,這4人從好到壞的排序應為庇護二世、尤里烏二世、利奧十世、亞歷山大六世。而我卻完全相反,排序是亞歷山大六世、利奧十世、尤里烏二世、庇護二世。這種差距產生的原因大概是有良知的人們都把教皇看作宗教人物,而我卻把他們看成政治家乃至君主。我確信,教皇這個天主教之長不可能僅僅是一個宗教人物。
我跟這些學者之徒不一樣,我寫的是讀物,而不是學術論文。下面要寫的就是我的私房話。這恐怕是認真的學者所寫的《思想》中最不認真的話題——非學者之研究苦心了。
我並沒有在大學里領工資,也就是說我不是學者之徒,不能把萬事精通的同學作為對象。我必須作為對象的讀者只有一般的教養,聽到文藝復興,他們的腦海里只能浮現出米開朗琪羅和達·芬奇這些人。只是簡單地寫切薩雷·波吉亞這些,他們自然不知道這是誰。如果是日本史,只要寫出信長二字,大體上日本人都會聯想到基本的形象。這讓我很感慨,但感慨沒用。就連說到馬基雅維利,很多日本人都會在末了輕描淡寫地說上一句「啊,就是說過『為了目的而不擇手段』那句話的人嘛」,儘管這個評價錯得離奇。不得不承認,把馬基雅維利與切薩雷·波吉亞結合起來思考的日本人只是一小部分人。這就是(日本的)現狀。由於要面對這樣的現狀來寫切薩雷,在我第三階段的工作中採用什麼樣的形式寫作,就不能不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課題。坐在錫耶納城夕陽餘暉下的read•99csw.com廣場一隅,我開始寫哪年哪月哪日出生在哪裡……腦子裡卻在沉思,誰會讀我的書呢?這時,為了準備幾天後即將舉行的賽馬會,騎手們讓馬匹適應廣場鋪路石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我一下子鑽進了時光隧道,回到了500年前的過去。我想起一段史實,切薩雷本該參加那年的賽馬會,卻在錫耶納逗留期間收到了父親就要即位教皇的通知,他不得不前往羅馬。侍從的坐騎便獲得了冠軍。哦,對了,就用馬去寫文藝復興後期青春洋溢的切薩雷·波吉亞吧。他活在馬背上,死在馬背上。馬,馬,馬……


但不管是著名歷史學家還是他尚未出名的年輕弟子,作為學者他們都屬於我發自內心尊重的為數不多的日本人。不過,他們的專業是中世紀歷史,用日本史來打比方,就如同研究源平時代的專家即便不知道戰國時代留下的某個人的記錄也並不足為奇,絲毫無礙他們作為學者的名譽。這事原本不必寫給《思想》的讀者看,權且加上這一筆吧。
我享受著這樣的愉悅。想到我作為初出茅廬的新人,這才在3次連載的最後一次中坦白了哪些是真史料,哪些是假史料。我可沒有芥川龍之介那樣的身份,並無那樣的史料,卻一本正經地說自己依據的就是這個史料。事實上,我原來打算就此收手。可後來有好幾個人說一下就看出那是假的。這再次刺|激了我的調皮心理。既然如此,那就……我再次走上艱難的史料造假之路。
我手頭有波吉亞教皇與薩伏那羅拉之間往來的信函。我決定先直接使用這些信函。幾乎與此同時我還決定,用盧卡·蘭杜奇的日記來描寫佛羅倫薩方面的情況。但僅僅是忠實地直接翻譯出來也不足以成文。只要是讀過一遍日記的人就會立即同意我的意見,日記這樣的寫法相當不討巧,如果直接使用日記而不加改變,500年後的讀者只能望文興嘆。我的主要目的在於用這部日記來表現當時佛羅倫薩人內心的變化,於是我想到以這部日記為軸線,用當時人們的信函和其他記錄中所反映出的情況來擴充這部日記。這種寫法在後來的一篇書評中受到譴責,認為不可以重寫實際存在的日記。不過我認為,那位書評家要麼一遍也沒有讀過日記,要麼把我誤解為學者了。
由於他活在馬背上、死在馬背上有可靠的史實支撐,這樣做甚是方便。說起來,這不就跟能樂劇中過松影的那個傢伙一樣嘛。到了這一步後面就簡單了。我是在日本寫的切薩雷。而且,神樂坂附近新潮社俱樂部的那間房,是一個白天有黃鶯飛來飲水,晚上有精妙的三味線琴聲從附近傳過來的地方,怎麼說那環境都不適合去寫作文藝復興時代的武將。可是我的心已經鑽進時間隧道,活在了文藝復興時代,來喝水的黃鶯和三味線的琴聲,我都當作距今500年前那個時代的東西來觀賞和聆聽。這是一種狐狸附體的狀態。這大約不為以冷靜為第一的學者所允許。我還是冷靜的,只是在寫作期間沒了欣賞黃鶯和三味線的富餘精力而已。如果一年到頭持續這樣,人一定會發瘋。所幸我在義大利生活了很久,已經成了地中海式的懶人。這樣的事情6年裡只發生過3次。也就是說,除了隨筆集和小品文,我的作品只有3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