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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白比丘尼

陰陽師

白比丘尼

「動手吧,博雅,它出來了!」晴明說道。
眼看已經凋零一片的庭院里,還有一朵紫色的花開著。
女子呼出的氣變成了淺藍色的火焰,輕飄飄地溶入夜色之中。
晴明站起來,端過酒瓶和杯子。他左手持杯,右手斟酒,先分三口喝乾了杯中酒。
「桔梗嗎?」
十多年前,當今聖上尚未即位之時,京城周邊有一夥殘暴的盜賊。被派去討賊的武士中,有博雅的父親。這把長刀斬殺的五六個人,都是那時的賊人。
女子向博雅深鞠一躬,說道:
「你也犯難了呀,晴明。」
以前來這所房子時,博雅好幾次見到有人,但是分不清哪些是真的人,哪些是晴明驅使的式神。說不準這大宅子里,真人只有晴明一個,其他的凈是式神、鬼魂、精靈之類,並非現世的人物。
「你嘛,是個好漢子。」沉默的晴明忽然喃喃地說了一句。
「剛才的女人,還是三十年前的樣子,一點也沒變。」
「哎喲……」
博雅不禁也隨之轉移視線。
「人原本就是那樣。」
「的確有這麼久了啊。」
這鮮艷的紫色,用不了多久,也要被越積越高的雪掩埋吧。
「實在感激不盡。」穿好衣服,女子平靜地低頭致謝。
今天頭一次看見晴明的笑容。
晴明似乎是說,雖然有時覺得寂寞,但寂寞並非由於獨自生活造成的。
「而今天晚上,就由晴明大人您……」
「這可是砍妖物啊。膽力一般的可不行。」晴明說道。
她身穿黑色僧衣,頭戴黑色布巾。悠遠清澈的黑眸子望著晴明和博雅,嘴唇薄而冷。
晴明注視著那女人的雙瞳,說道:「事隔多少年了?」
「那時候,賀茂忠行大人……」
「不潔之身,在這裏就可以了。」
「什麼?!」
嗖!
沉默了好一會兒,彷彿一片雪花自天而降似的,晴明冷不防冒出一句話:「博雅,你真是一個好漢子。」
「沒錯,是有關係。」
「什麼事?」
雪花仍在飄。晴明和博雅無言地望著飄雪。
「真拿你沒辦法。」晴明苦笑起來。
「對。我有點後悔了。」
那隻貓說道。綠色的貓眼閃爍著,看著博雅。
「對。」
「那就開始吧?」晴明問道。
聲音就在枕邊。博雅將目光往那邊一轉,只見一隻黑貓坐在那裡,注視著自己。
女子躬身一禮,轉身悄然遠去。沒有回頭。晴明也沒有向她說些什麼。
女子的語氣平靜、清晰而堅毅,黑眸子里彷彿積聚了灼人的光。
晴明赤著腳,從外廊走到雪地上。
「對。」晴明簡短地回答。
冰清玉潔的身子白得耀眼,和雪的白是同一顏色。雪在白凈卻包含了暗夜之色的肌膚上聚積起來。
因為那隻貓說的是人話,腔調很像安倍晴明。
那是孤零零的紫色桔梗花,還沒有被雪掩蓋。
「這可是三十年才一回的逼禍蛇之法,極難得一見。」晴明繼續說道。
「那女子靠向男子賣身活著。」
「好!」
就連這所宅子是否真的位於土御門大路,博雅也不敢肯定。

博雅暗下決心,緊閉雙唇,站在那裡。
「事隔三十年了。」
晴明無言地將右手探入懷中,取出兩根尖銳的長針。那針比絹絲還要細。
這天早上下read.99csw•com了冰雹,到中午變成雨夾雪,黃昏則又變成了雪。入夜之後,紛紛揚揚的雪花益發漫天而下。
女子露出牙齒。
女子仍然雙手合掌,雙目緊閉,仰臉向天。她臉上有一種從內心滲透出來的東西。
「晴明大人……」她唇中吐出聲音。
兩人並不多話,呷著酒,視線落在漸積漸高的白雪上。
……我什麼也不問。
「好安靜的雪啊……」博雅喃喃自語,目光仍注視著雪中的庭院。與其說是向晴明或什麼人搭話,毋寧說是隨口而出。
博雅慌忙轉頭,但黑貓已經不見了。貓的蹤跡已從房門緊閉的屋內消失。
「殺死禍蛇,用普通的刀不行,一定要用斬殺過好幾個人的刀。」
「明白。」
「忠行大人也已經不在世了。」女子的聲音低沉而蒼涼。
「原來是這樣……」
兩人彼此點點頭,周圍重歸寧靜。紛紛揚揚的雪花堆積起來了。
「來得正好,博雅。」晴明一面說著一面走出來迎接博雅。
「因為她已經來了。」
「晴明,剛才是怎麼回事?」返回室內之後,博雅問道。
「也可以這樣說吧。」
「您來了。」晴明說道。
女子點點頭。「到那時再來見晴明大人吧……」
「你不覺得孤單嗎?」
博雅將涌到嘴邊的喊叫咽了下去。因為晴明正把其中一根長針,從女子的頸項與後腦之間一下子扎進去。
「沒有關係。」晴明走出外廊,在木地板上單膝跪下,「是消災嗎?」
「開始吧。」女子答道。
「是好漢子。」晴明簡短地回答。
「那邊冒出來的是什麼?」
「花多了,自然也有例外的吧。」晴明喃喃道。
晴明從門窗大開的屋裡,望向雪中的庭院。
沒有人動。
然而砍不動。可怕的彈力將刀反彈開來。
博雅沒有顧得上回答晴明的話。
「哦。」
「嗨!」
「什麼事?也該說出來了。」
輕柔的雪在下。
屋內的榻榻米上,放著一個木製圓火盆。火盆中紅紅的炭火,發出鋼針折斷似的小小聲音。
沒有風,只有雪從天而降。
「哎,晴明,擺架子可是你的壞毛病。我現在就想知道。」
左側向著庭院的人,一望而知是名武士。他冬天里仍穿直衣,配直貫。他年已三十過半,直率的神情頗招人喜愛。
他這麼想著。那個聲音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又說道:「下雨啦。」
「誰要來?」剛提到「誰」,博雅不禁輕輕搖了搖頭,還是直率地追問,「要來的,是人嗎?」
博雅對於將要做什麼、自己該如何幫忙,依舊完全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歸不明白,他還是點了點頭。
那女子站在一片模糊的白影之中。
從她的唇間飄散出一道綠色的火焰。
「因為男人的精|液在她體內啊。男人們的精|液會與無法老去的歲月在女子體內發生反應,結合在一起。」
「那也是一朵不會枯萎的花。」
「不會枯萎的花?」
「馬上就會明白的。」
「人都是孤獨的。」
晴明把酒瓶放在外廊上,女子將酒杯放在瓶子的旁邊。博雅只是默默注視著兩人的舉動。
博雅第二次問晴明這個問題。晴明注視著他,微微一笑。
「那就行,拜託啦。」貓說著,一縱身躍過博雅的頭,躍向另一側。https://read•99csw.com
晴明輕輕用嘴含住女子頸后露出的針尾,並不把針抽出,而是念起咒來,右手還捏著插入女子腰部的針。
「但是……」
「他是源博雅。今晚請他來幫忙。」
「那可就難以預料了。畢竟是三十年後的事啊。」晴明低聲說道。
那是歡喜的表情,是身心充滿無上的喜悅;也是痛苦的表情,彷彿身體正被野獸從臀部逐漸吞噬。
萬籟俱寂。彷彿柔軟的雪花落在積雪上時,那微弱的聲音也能聽見。
「跟你讓我帶這把刀有關係?」博雅伸手摸放在身邊的刀。
博雅左手持刀,來到雪地上。他也赤著腳,也許是因為緊張,幾乎感覺不到冰雪的寒冷。
「有那樣的刀嗎?」
「有倒是有的……」
「吃過人魚肉的人,就不會老了。」
就此,女子消失無蹤。
接著,晴明將剛喝完酒的空杯子遞上,女子併攏白凈的雙手,接了過去,晴明往她杯里倒酒。
他睜開眼睛,卻不明白自己為何醒的。
「來了你就知道了。」
博雅傍晚來時印在雪地上的足跡,一定被白雪掩蓋了。因為已經來了一段時間。
「博雅,拔刀!」晴明說道。
下雨了……
晴明一邊把針收入懷中,一邊說著「辛苦了,博雅」,走過來。
大雪在昏暗中紛紛揚揚地下著,三人久久佇立,彷彿在傾聽雪花自天而降的聲音。
「帶來了。你還是回答我的問題吧。是和這把刀有關係的事嗎?」
「我知道桔梗,但不明白你的比喻。」
「好幽寂的雪啊……」晴明說著,也將目光投向白雪。
晴明伸手拿過魚乾,向著火盆燒烤。魚乾是博雅帶來的。
「博雅,女子的身上寄居了妖物……」晴明說道。
「啊?」
「那是……」晴明轉向庭院深處,視線所及,是那朵尚未被積雪埋沒的紫色桔梗花,「類似那朵花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
「噢。」
晴明作了介紹,博雅依舊默然。
「你說那棵桔梗?」
黑蛇從結跏趺坐張開的兩腿之間爬出來,有博雅胳膊般粗,而且很長。已爬出一隻胳膊長了,才是它的一半。
好一會兒,女子低聲說:「那就告辭了……」
「噢。」
和博雅相對而坐的那位不是武士。坐著也能看出那人身材修長,褐色的眼睛中泛著青色。頭髮漆黑,肌膚白凈。唇色紅得令人誤以為是血色透現。鼻樑筆挺,頗具異國人士的風姿。
「出來了!」晴明嘴含著針說道。
晴明沒有回答。他望著雪,聽了一會兒雪的聲音。
女子的目光更加灼人。黑亮的頭髮略長過肩,發梢彷彿也迸發出綠色的光焰。
「寂寞?」
「那位女子的身體是不能懷孕的。接受了三十年不能成孕的精|子,又與體內積存的無法老去的歲月結合,變成了禍蛇。置之不理的話,最後連那女子也會變成妖物……」
「會枯萎的,才是真的花;而不會枯萎的,就不能算是花了。」
「當然也會有犯難的時候。」
此時,晴明已經站起來了,兩手各拿一根針,是剛從女子身上拔|出|來的。
「怎麼樣?」
「什麼意思?」
「感覺不錯。」
博雅將幾乎黏結在刀柄上的左手硬扯下來,這隻手都發白了,也許是握得太用力了。
「還照先前那樣……」
蛇一伸一https://read•99csw.com屈地爬動。博雅把氣餒的念頭拋掉,再度喊了一聲,一刀砍下。
「明白了。」
女子的目光轉到了博雅身上。
「後悔什麼?」
「我備酒,你帶上下酒菜。」貓又說。
「博雅。」晴明喚道。
博雅有時甚至懷疑,也許跨入這所庭院的客人,也就自己一個。
博雅忽然醒悟——是皺紋。好幾道溝紋開始出現在她的臉上、身體上,甚至向全身蔓延。
兩人不約而同小聲說著,然後又沉默不語,眺望著雪花。
那東西是從股間出來。一條黑亮的蛇從女子的股間探出頭來。
枯萎的芒草上、黃花龍芽上、絲柏上、繡球花上、胡枝子上,都積了雪。不同季節里各擅勝場的花草樹木,此刻一概埋沒在雪中。
「……」
雪下個不停,用無邊無際的白色,用上天的沉默,包容地上的萬物。
女子用鬱積著瑩瑩綠光的瞳仁注視著晴明。晴明沒有說話,只是笑著點點頭。女子也分三口喝乾了杯中酒。
「為什麼?」
「真是奇妙的緣分啊。」
「嗯。」博雅點點頭,喝一口酒。
儘管是冬天,晴明仍如夏日一樣,隨意穿著一件白色狩衣。
晴明靜靜地說道。他放下酒杯,緩緩地轉向雪中的庭院。
「來?」
雪更添了厚度,在地上繼續堆積。
青幽幽的磷光在女子的眼中燃起。
嘶!
女子的臉上將要出現什麼呢?
也許是沒有風的緣故,房門大開。屋裡的溫度與外面幾乎一樣。
「有勞您看令人不快的東西,實在抱歉,還請多包涵……」
他們說的是今天早上的事。
從女子白凈嬌嫩的雙腿之間,難以想象會出來如此醜陋的東西。
「現在,我要從這女子身上把它逼出來。從她的身體完全脫離之後,你就用刀砍它。到時候我會叫你動手。」晴明又說道。
「好!」博雅叉開雙腿,雙手舉刀過頂。
女子撲倒在蛇已消失的雪地上。
「您在原地施法也是可以的。」
銀白色的暗夜。小小的亮光似乎滲透到積雪的內部,變成寒冷的白色暗影。若有若無的微光,彷彿從黑夜的底部散發出來似的。
「就是這位女子。而且,她是我最初的女人……」
博雅在自己房裡酣睡的時候,有一個聲音說:「哎,博雅!」

「晚上對雪喝上一杯,也很不錯啊。」
那根針有張開的巴掌長,大半長度已經沒入女子的脖頸。然後是腰。在女子脊梁骨的下端,又把另一根針以同樣的方式刺入。
「除此之外,順便還想請你幫個忙……」
「……」
「感覺不錯嗎?」
圍著火盆,兩個男人相對而坐。兩人都是盤腿而坐。
「哎,晴明。」博雅呷一口酒,等酒液順喉而下之後,對晴明說道。
「不知怎麼,我竟沒來由地感到悲傷……」博雅不禁說道。
「也會感到寂寞,也會孤單啊。」晴明好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但是,寂寞和孤單,卻與屋裡有沒有人沒有關係。」
「下一次又是三十年後啦。」晴明自語般道。
博雅在黃昏時走進了晴明的家門。
雪仍在下,依舊悄無聲息。
有了砍中東西的感覺。蛇果然已被砍為兩段,就在一分為二的瞬間,倏地消失了。
「對。今年該有三百歲了吧九-九-藏-書。」

「久違了。」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說道。
「我喝酒也可以嗎?」
她仰著的臉上,眼睛倏地睜開,眼中燃燒著綠色的火焰。
「請讓我就在這裏……」
「究竟是什麼東西?」博雅追問道。
「要喝上一杯?」晴明對女子說道。
「好。」博雅不自覺地順著它的話,答應下來了。
「請帶上長刀。長短、種類不拘,斬殺過五六個人的為宜。」
「不會老,不會死,就意味著沒有生兒育女的必要。」
晴明念的是博雅從未聽到過的咒語,低腔和高腔交錯持續,像是用外國話在念咒。
博雅咬緊嘴唇,算是回應。
「於是,就用上這把刀了……」
「傳說三百年前,從千歲狐狸那裡得到人魚,並且吃了人魚肉的白比丘尼,就是那位女子。」
「如此而已。」
「請拿上長刀,到這邊來。」
「噗!」
但是,她身上的皺紋又開始起變化了。隨著蛇滑出身體,皺紋的數目開始減少。
「那妖物名叫禍蛇。」
「用魚乾下酒很不錯哦。」
院門大開,從外面就可以看見這夜晚的庭院。茫茫白雪覆蓋了整個院子。屋內唯有一豆燭焰。僅僅這麼一點光,就隱約將庭院從昏暗中凸顯出來。
「好!」博雅右手拔刀出鞘。銀白色的刀刃在雪影里放出寒光。他雙手握刀,將刀鞘隨手甩在一旁。
「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傳說。」
「傍晚會變成雪呢。」那隻貓說起了人話。
「其實,今天晚上就要發生的事——也就是你將看見一種東西,說不定你還是不看為好。」
「是人,但又非人。」
「你是說那朵桔梗嗎?」
「之前曾想過要問你——你這所大宅子,就你一個人住嗎?」
然後,看見一名女子靜立於雪夜的庭院中。
「哦!」
兩人正在對飲。火盆旁邊放了一個托盤,裏面已橫放著幾個空酒瓶,仍立著的酒瓶只有一個了。盤子上還有一個盛烤魚的碟子,放著魚乾。兩人邊自斟自飲,邊拿魚乾在火盆上烤著吃。
博雅清楚地看出是皺紋時,女子的脊樑難以置信地向前彎曲起來。
「哎,晴明,人會死是件好事啊。」博雅說道,聲調顯得頗為沉痛。
「結束啦。」晴明對女子說。女子默默穿上剛才脫下的冰冷的僧衣。
賀茂忠行——安倍晴明的師父,深通陰陽道,在當時之世,以絕代陰陽師而舉世聞名。
「什麼?!」
「哦?!」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事?」晴明將視線從庭院移到博雅身上。
「你是說,人天生就是寂寞的?」
忽然,女子的身體猛一抖,痙攣起來。
「她原本是人,現在卻已不是人。」晴明這樣答道。
女子在雪地坐下,雙腿盤起,結跏趺坐。兩手在胸前合掌,閉目。
博雅和晴明站在女子跟前。女子靜靜佇立在那裡。
「我想,你不是很寂寞嗎?」
除了博雅和晴明,寬大的房子里別無他人的動靜。和夜裡的庭院一樣,一片寧靜。
博雅咬緊牙關,運起全身力氣,將心勁注入手中的長刀。
「馬上就到。」
「嗨!」博雅發一聲喊,雙手依舊高舉長刀,金剛力士般叉腿而立。
時值霜月過半,也即陰曆的十一月;以陽曆而言,已是十二月份。
「那時我剛剛開始修https://read.99csw.com習陰陽之道。」
博雅眼看著女子的裸體開始枯萎。
「後悔今天把你叫來。」
「對。這時候桔梗還開花?」
「那我過去吧。」晴明站起來。
博雅這麼一說,晴明只是隨便地應了一聲,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女子的身上,晴明的身上,還有博雅的身上,都披著厚厚一層剛剛飄落的雪。
「什麼?!」
博雅不明白晴明為何要他帶這樣一把刀來。一時忘了問,就這樣一直喝著酒,眺望著雪中的庭院。
女子的腳旁,丟著她的黑色僧衣,好像是一團深色的陰影。
「嗨!」博雅仍舊握著刀,動也不動。
女子仰著的臉在博雅的注視之下開始變化。某些東西開始浮現。
按照黑貓的吩咐帶過來的長刀,此刻就放在博雅的身邊。這是一把斬殺過五六人的長刀。殺人的不是博雅,而是他的父親。
女子垂下眼瞼,隨即又抬頭睜開雙眼。
他就是朝臣源博雅。
「孤獨?」
「是你叫我來的嘛。」
「得、得手啦,晴明!」
「怎麼可能?」
「好漢子?我嗎?」
「既然是晴明大人相邀……」女子說道。
「是好漢子嗎?」
女子黑僧衣的肩頭已落下了雪。她迅速脫下僧衣,全身赤|裸。
「請上來吧。」晴明又說。
女子閉著眼。她已經完全變成了老嫗的模樣。
蛇從女子股間現出全身,開始在雪地上爬動。
「你帶來了?」
「噢。」晴明輕聲回答。他頭髮上積了一層白雪。
「噢。」
他就是陰陽師——安倍晴明。
雪花落在女子嬌柔的身上,隨即融化,但馬上又有新的雪花落下。
「不必介意。潔與不潔,人言而已。別人的判斷與我無關。」
「而且只向沒有身份、沒有錢的男人賣身。代價非常低廉,有時為一條魚就賣身,有時不要錢。」晴明彷彿不是在對博雅說話,而是自言自語,「雖然她永遠不會老,但歲月會積在她的身體內,不久就要變成妖物……」
「是又怎麼樣?」
淅淅瀝瀝的雨聲傳進來。
「要等它全部出來!」晴明說道。
她留在雪地上的足跡開始還清晰可見,很快就被繼續下著的雪埋沒,看不見了。
「大致是這意思。」
「什麼?」
像乾爽透明的風一樣的聲音,自她唇中送出。
「為什麼?」
「你笑什麼,博雅?」
眼看著女子就要在他面前變成一個走樣的老嫗。
「真的?」
「來了你就明白了。」晴明平靜地說。
「是晴明……」博雅嘀咕道。
博雅喊道。他額上滲出一顆顆細密的小汗珠。「噢。」
博雅大喝一聲,掄刀向蛇身猛砍下去。
博雅見晴明這樣子,反而微笑起來。「嘿嘿。」
「等一等,博雅。稍後再詳細解釋給你聽。」
皺紋是從下半身開始消失的,女子的皮膚正逐漸恢複原先的光滑。
博雅問的是雪地上那抹紫色。從剛才起他就一直盯著。晴明似乎立即明白了他指的是什麼。
「晴明,我不懂你的話。」博雅直率地說,「簡單地說,你還是會覺得寂寞吧?」
女子緩緩地站起來。皺紋難以置信地消失了,還是原來那張美麗而略帶憂鬱的臉。瞳仁中鋒銳的青光也消失了。
「噢。」博雅點點頭。
「那位女子是不會老的,永遠保持那副剛好二十歲的容顏。」
「所以,每隔三十年,就要從她體內除掉禍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