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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蛇卷 犬

女蛇卷

從別屋的方向傳來像是有人在廝打的聲音。
缽中煙霧升騰,終於噗的一聲燃起青色火焰,熊熊火焰將髮絲和狗毛焚燒殆盡。
昨晚,他在睡夢中,被某種響動驚醒了。
「那是自然。」
多彌子住進忍勝家大約是在半年前,正值櫻花盛開的季節。

到了第五天早上,鄰家來人說,狗不見了。
多彌子到忍勝家已有半年多,不料此時突然病倒,發起燒來。
忍勝回家后,很快就拿到了多彌子的髮絲,是從她用過的梳子上取下的。
那一撮狗毛大約有十根,如螞蟻般四散開來,撲向揚著鐮刀狀脖子的髮絲。
現在狗不見了,能想到的原因不多,不會是去追蹤多彌子了吧。
白狗性情溫順,和誰都親近。即使是沒見過的人到家裡來做客,也不會沖人吠叫,總是搖著尾巴往人跟前湊。
「這……其實今天我來拜訪一事,多彌子並不知情。若跟她說了,擔心她更加對白狗之事介懷。可以的話,我不希望她知曉,還望您想個解決的辦法……」
忍勝將多彌子的髮絲和白狗的毛,分別用紙包好藏在懷中。第二日,再次動身前往道滿法師處。
是兩個男人的聲音。
吟畢,道滿將右手探入缽內,伸出食指,分別輕點了一下多彌子的髮絲和狗的毛。
別屋陷入一片死寂。
道滿凝神聽完忍勝的話,說道。
不知多彌子和那白狗之間有何種宿世的冤讎,當初若是遵循那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的指示就好了。
嘶吼聲和爭執聲越來越響,越發激烈……片刻后戛然而止。
「這個,我也不知道。」多彌子答道,「只是每次靠近它,就害怕得不得了,想要逃開……」
道滿抬起黃色的眼眸,看向忍勝。
天亮后,友人在別屋read•99csw.com門口喊話,無人應答。
「請您千萬別讓狗發現我的去處。」
那缽里的髮絲和狗毛竟活動了起來。只見多彌子的髮絲居於銅缽中央,如同蛇一般揚起鐮刀狀的脖子。

近來,忍勝越來越疼愛多彌子。多彌子也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若是別人的家務沒做好,她會在暗地裡偷偷幫忙收拾妥當。有時其他人打掃后仍留有灰塵,多彌子見了便會默默清掃乾淨。有這樣一個做事細緻入微的多彌子在身邊,忍勝倍感省心和感激。
於是忍勝備了一架牛車,載著多彌子出發。目的地是約三里地外,住在深山裡的一戶與忍勝相識的人家。
「嗯,好,就按你說的辦。」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人與人之間講究投緣,任誰都有怎麼也相處不好的對象。或許在這點上,人與狗也是如此吧。
忍勝的鄰居家裡養著一條白狗。
那副情形,忍勝也親眼見過。
不知是否是察覺到了多彌子的病況,鄰家的狗伏在門邊,頻頻窺探屋內的情形。
友人說著,彷彿又想起了那可怕的情景,渾身直打哆嗦。
別屋中,好像有人在爭吵。
隨即——
那時,發生了一件怪事。
友人的聲音發顫。
「不當面見到女童和狗,具體情況不得而知。現在老朽能告知的只有一點。」
總之,後來多彌子外出時,總有人陪同做伴,儘可能避免讓白狗和多彌子單獨遇上。

它像搜尋氣味般,一會兒翹起鼻頭聞周遭的空氣,read.99csw.com一會兒又伏在地上嗅,還在忍勝家附近轉來轉去……
似乎有東西翻倒,伴隨著牆壁被物體撞擊和搏鬥的聲音。
聽忍勝這麼說,友人也道:「剛好碰上了,其實我也正要去找你。」
「那就帶叫多彌子的女童一人來可好?」
說不定能追蹤到。
「把多彌子和狗一起帶來,實在難以辦到。恐怕多彌子在來這裏的路上就被咬死了。」
來到友人家,忍勝站在別屋前,喚道:「多彌子啊,是我,忍勝。昨晚那狗不見了,我擔心你,所以來看看你。」
之後,忍勝借故造訪鄰家,臨走前撫了撫白狗的腦袋,同時伸手從狗背上薅下一撮毛來。
那狗發狂般地叫著,齜牙咧嘴,嘶吼著面露兇相,對多彌子怒目而視。
「因此想著先把此事告訴你,正準備來找你。」
「請講。」
「送不送走女童,由你自己決定。老朽不日就將離開此地,無法再過多干涉,此番算是還了贈酒之情……」
轉眼已入秋。
「各處搜遍了也沒找到。」
其中又夾雜著人聲,遠遠地傳來。
狗天性敏銳,衝著害怕自己的人和物吠叫的情況並不少見。
多彌子把忍勝喚至枕邊。
因此,狗才去聞了牛的氣味……
忍勝想起前一天家裡人告知的情況,頓感心驚肉跳。
忍勝當即動身,趕往多彌子寄居的友人家中。

忍勝行至半途,迎面快步走來一個人,臉色煞白,正是那位友人。
「昨晚,發生了可怕的事情。」
多彌子被嚇得無法動彈。
那不是一條普通的狗。

「嗯。」道滿歪頭想了想,「這樣吧,你攜一根那女童的頭髮和一撮白狗毛,明日此時再來一https://read.99csw.com趟。」
當晚友人太過驚恐,沒有前去查看情況。
「一百二十四年前,你在丹波奪我性命,殺我妻兒!」
聽說他算得很准。於是,忍勝瞞著鄰居和多彌子,偷偷提著裝有酒的瓶子,獨自出門去見道滿。
「多彌子啊,多彌子,發生什麼事了?」
當晚,多彌子就動身前往他處。
「有些時日沒喝到好酒了,吃人嘴軟,總要設法幫著算一卦……」
是被白狗威脅后仍心有餘悸,還是在此之前就害怕它,多彌子自己也搞不清。
他畏畏縮縮,不敢看屋內的情況。
不,應該是可以追蹤到的。
道滿正等著忍勝,身旁多了一個不知何處找來的銅缽。
忍勝的家中使喚著一個年紀十二三歲的女童。那女童原是忍勝親族的女兒,其雙親在瘟疫中染病過世后,忍勝便收留她在家裡幫忙幹活。
往後的日子里,忍勝總時不時地這般嗟嘆。
她面色通紅,咳嗽不止。身體疲乏不堪,無法隨心所欲活動。
「啊!」忍勝驚叫出聲。
在信濃國的小郡縣中,住有一個名叫大伴連忍勝的人。
道滿棲身於郊外偏僻的破寺中。帶著酒和少許果腹之物前往,便能請他卜算各項事宜。
此番景象,看得忍勝的後頸汗毛直豎。
起初,忍勝因道滿的話而惴惴不安,心生懼意。但一天、三天、十天過去后,他的想法就變成上述這般了。
忍勝護住多彌子,厲聲呵斥白狗。此時,鄰家的男人趕來制止,狗總算沒咬傷或撲倒多彌子,風波才得以收場。可是說來奇怪,從來不對人亂吠,也不襲擊人的狗,怎麼突然就發狂了呢?
它彷彿懷著某種恨意。九_九_藏_書若真是如此,積怨又有多深呢?
一人一狗均四肢著地,用利齒死死咬住對方的身體,拚死纏鬥至氣絕身亡,那幅情形十分凄慘。
「鄰家的白狗來到家裡,到處嗅了個遍。而且它還特地聞了被拴著的牛的蹄子的氣味……」
聽了這話,忍勝就一直忐忑不安。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到了第五天,多彌子的病情已惡化到了無人攙扶便無法站立的程度。
「光憑描述不太好判斷啊。」

留下這句話,翌日,道滿就離開了破寺,前往他處。
「發生什麼事了?」忍勝問。
「送往別處?」忍勝看上去像是心有顧慮,微微皺起眉頭。
鄉里傳言,說在夜裡,白狗總是一動不動地盯著隔壁的屋舍。
就這樣,多彌子暫時居住在忍勝友人的別屋中。
可是,一條狗能想到這麼多嗎?雖說沒下過雨,但就算鼻子再靈,僅憑几日前的牛蹄的氣味,能追蹤到去向嗎?
想必那狗當時就發現多彌子離開了。地上沒有殘留氣味,於是它猜到是搭乘工具離開的。能載人的便是牛車了。
「啊,你來得正巧。我正打算去找你。」
本以為睡一兩日便可恢復,沒想到三四天過去,仍未見好轉。
「老爺,看來我這病並非一兩日可痊癒。照這樣下去,等到我無法動彈了,那狗定會將我咬死。現在我身邊有人陪同,但家中本就諸事繁忙,還要留出人手來陪我,實在愧不敢當。因此,還望您能准許我到別處去養病……」
「不管怎樣,先去你家看看。」忍勝說。
「多彌子啊,究竟為何這狗會對你狂吠呢?」
然而就是這麼一條狗,在見到多彌子的剎那間,竟狂吠著做出想要攻擊的樣子。
「狗鼻子靈敏,若是步行,萬一狗循著留在地上的氣味找來九*九*藏*書就不好了,還是乘車去吧。」
狗的體毛和多彌子的髮絲攪在一處,撕纏著,激鬥著。
多彌子離開后,狗似乎立刻就察覺到了。
「絕對不要讓女童和那白狗同處一地。那狗是別人家的,你也無能為力,但切記,要儘快將女童送往別處。」道滿說道。
「莫非你是那時的男人?」
他把手伸進一頭肆意生長的亂髮中,噌噌地撓著頭,若有所思地說:「能否將女童和狗一同帶到此處?」
然而,多彌子在被白狗威脅之前,並沒有留意過它,所以並不是狗見她面露怯意才沖她叫的。再說,此前多彌子和白狗從未見過,沒理由在第一次看到白狗時就感到害怕。
他接過多彌子的髮絲和一撮狗毛,將兩者放入缽中,吟誦起一段類似咒文的秘語。
女童喚作多彌子。
個中緣由,忍勝自然也問過多彌子。
夏天,剛出梅的時節。
屋內沒有回應,忍勝提心弔膽地走進去一看,那白狗和多彌子都已死在房裡。
有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來到了這個小郡縣。
那戶人家主宅的後面,有一間獨立的別屋剛好空著無人居住,答應在多彌子病愈前讓她住在那裡。
能聽到野獸的吼叫,而且打鬥的動靜和野獸的吼叫越來越響。
可是,看這狗的行為和模樣,感覺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雖然那位法師那麼說,但只要多加留心,盡量不讓多彌子和那狗遇上就行吧。」
自那以後,只要多彌子一出現,白狗便狂吠不止,一副伺機撲襲的架勢。而多彌子也不甘示弱,出門隨身攜帶木棍,見那狗猛撲上來便揮棍驅趕,甚至時常主動出擊,用棍打狗。
然而,忍勝並未將多彌子送往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