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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蛇卷 少納言攥物

女蛇卷

少納言攥物

「借筆墨硯台一用……」他頓了頓,補充道,「還有酒。」
彥麻呂下了車,準備親自查看那車輪。
只見彥麻呂的右腕上,纏繞著一條又粗又大的青蛇,正蜿蜒盤旋。而那蛇頭,正被彥麻呂的右手緊緊攥著。
「請把手給我看看。」道滿說。
道滿自言自語道,彥麻呂此刻自然是聽不到了。
行至半途,彥麻呂感到車座底部傳來「咯噔咯噔」的聲響。是車輪出了什麼問題嗎?
原來那大蛇一圈圈地纏上了車輪,蛇口緊緊咬著車軸,已經死了。
「那還用說。」
「蛇?」
待眾人聚來后,道滿蹲下身,左手一把掀開了被褥。
嘎吱、嘎吱、嘎吱——
她的瞳仁呈青白色,嘴唇薄薄的。
今夜就是第六夜了,女人再出現的話,右手恐怕會被她嚼爛。
他坐得不踏實,心中有些在意,於是命趕牛童拽停了牛車,並問道:「怎麼回事?」
彥麻呂伸出右手,整隻手已是紅腫不堪。
差不多到後半夜了吧,正這麼想著,突然察覺到了某種氣息。
朝陽、鶯啼,一齊灑落在道滿遠去的背影上。
到了第四夜,傷口開始滲血。而第五夜過後,翌日早晨,彥麻呂的右手已無法動彈,多處皮開肉綻。
「怎麼樣的老頭?」
說著,道滿將右手探入懷中,取出那條滑膩粗大的青蛇。
他走出圍屏,走到彥麻呂枕邊,藉著燭光看到他正仰面而睡。
而彥麻呂仍緊閉雙眼,不斷呻|吟著。
彥麻呂的右手突然傳來一陣劇痛。那女人竟咬住了他的右手。
「今夜?」
不,不可能。
道滿將擱在膝蓋上的燭台點亮,執燈起身。
「真的?」
在右側的枕邊,女子一動不動地從上方俯視著彥麻呂。
「嗚……」
「古怪的老頭?」
道滿read.99csw.com解釋完,將蛇拿到胸口附近,那蛇主動伸頭鑽入他的懷中,哧溜一下滑了進去。奇妙的是,不知為何,這蛇似乎很依賴道滿。
或許是右手瘙癢,無意間把手撓破了,所以才做了那樣的夢。
下一刻,他看到了纏繞在右腕以及緊握在手中之物,「啊——」地慘叫出聲。
裝有酒的瓶子、酒杯,以及筆墨硯台被呈了上來。
「來了嗎……」
隨後,他又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酒。「此乃本人的獨門絕技,若是畫在素陶杯上,便可作殺人利器了。」
正這麼想著,那女子彎下身來,四肢著地呈匍匐狀,腦袋猛地鑽進了被褥中。
「終於現身了。」
彥麻呂終於把整條蛇從車輪上扯了下來,隨後他將蛇的殘骸棄置路旁,繼續乘車朝女人那裡行去。
自己並未轉頭,也沒有睜眼,在做夢罷了。再說,夜色深沉,就算睜開眼,眼前也應是一片漆黑,怎麼可能看得見女人呢,這必定是夢境。
看來這名老者衣衫襤褸,修為卻不容小覷。
研完墨,用毛筆一蘸。
「就算硬扯,也要把它扯下來扔了。」彥麻呂吩咐道。
圍屏另一邊,傳來彥麻呂的鼻息。
事情是從五日前的那晚開始的。
「此前也說過,我在西京有個交往的女子,那是在前往她家途中所遇之事……」
因此,它夜夜來到仇人枕邊,啃咬那撕扯蛇身的右手。
道滿坐在那裡,安靜而怡然地飲著酒。白日里睡了一覺,到了晚上並不覺得困。
夜裡,在睡夢中,彥麻呂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睜開眼。
彥麻呂看著趕牛童使勁想把蛇從車輪上扯下,那蛇偏偏纏得死緊,壓根兒扯不下來。
說起來,那是個貌美的女子,但看上去令人心中發read.99csw.com怵。

「今後不會再發生夜裡右手被啃咬的事情了。」
此時已瞞不了家裡人,彥麻呂就將夜半有女子現身之事悉數告知了。
此事對外一字未提,而這名老者只是從門口經過,就能看出府上有異樣。不僅如此,還能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指明是誰遭遇了怪事。

手上感覺到了舌頭和牙齒的觸碰。然而手卻無法縮回,身體也依舊動彈不得,想要喊痛,卻叫不出聲。
黑暗中,道滿藏身於圍屏后飲著酒。
聽彥麻呂講完大致情況,道滿微微頷首。
「當真?!」
道滿拿起酒瓶,對著瓶口咕咚咕咚先飲了個痛快,接著從容不迫地研起墨來。
接著,彥麻呂又陷入了沉睡,直到翌日清早,感受到右手的劇痛才醒過來。
近來,他為一事憂心不已。
彥麻呂想呼叫,卻發不出聲音。想逃,身體卻無法動彈。
「您的右手紅腫,滿是傷痕……」家裡人問起。
「是一條大青蛇,死死纏在右側的車輪上。」
此時,彥麻呂終於醒了過來,抬眼見眾人齊聚房內,開口詢問:「發、發生了何事?」
「唉,真慘。」
「要不,去晴明那兒露個面吧。」
「確實沒有。」彥麻呂回答得十分乾脆,「在西京有個來往的女人,但從未約束她,除此以外也沒有其他女人了。」
奇怪的是,既然身體動彈不得,那為何能側頭看到枕邊的女子,又為何能活動眼瞼,睜開眼睛?
「啊!」眾人皆大驚失色,紛紛往後退。

第二日晨間,彥麻呂面帶https://read.99csw.com神秘地開口說道。
道滿赤足踩在地板上,經由檐廊走下庭院。
夜色更深了,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過了片刻,女子從被褥中抽回腦袋,直起身,低頭看著彥麻呂,臉上綻開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坂上彥麻呂時年五十。
片刻之前,彥麻呂還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不知不覺間已陷入了睡夢中。
她睜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彥麻呂。
「若能為本府消災脫困,不用說一兩杯酒了,無論幾杯都可以。」彥麻呂自是滿口應承。
「此處有些癢,睡夢中抓撓時用指甲抓破了。」彥麻呂笑著說。
他想起了夜半之事。
指間和手上的皮肉被不斷啃咬著。
雖然感到不可思議,但也只能這麼猜測。
官任少納言,宅邸建於三條大路,日常起居於此。
彥麻呂以為就到此為止了,並未將此事告訴家裡人。
只見庭中站著一名老者,一身邋遢的黑色水干裝束。他光著腳,亂髮如蓬草般直衝雲霄,黃色的眼中目光炯炯,整個下巴被埋在長髯之中。
看來,這隻是個夢而已。
他優哉游哉地邁開腳步。
「原來如此。」
只能在心中無聲地呼號著痛、痛。
他將那隻伸向自己的右手攤平,執筆在掌心畫了一個「○」,又在「○」中央畫了一道杠,成了「」。
在晨光下看,右手發紅腫脹,布滿傷痕。
「一言為定。」老者伸出鮮紅的舌尖,極為高興地舔了舔嘴唇。
「有個古怪的老頭登門,說是求見家主一面。」來人說。
「磨蹭什麼,要像這樣。」
「不管是何物作祟,就讓老朽來會會它吧。作為交換……」老者微微一笑,說道,「能否討杯酒喝?」
道滿又飲了口酒,擱下酒瓶徑直躺倒。「到晚上再叫醒老朽。」
九九藏書不一會兒,又聽那趕牛童回報:「不行,它纏得太緊了,怎麼也扯不下來。」
「這就行了。」
想來是牛車在前行途中軋到了那蛇,將它卷了進去。
說完,鼾聲便響起,他已然睡熟。
「怎麼可能?!」
要不去找個陰陽師來,看看是否有妖物作祟?還是說,搬到別處去睡為妥?正和家人商量之際,有府中下人前來稟報。
彥麻呂大吃一驚。
隨後,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痛!
這竟不是夢?難道真有女人出現,咬了自己的右手?
道滿將酒瓶擱在地上,豎起耳朵。

「看來有憂心之事呢。」
他看向枕邊,只見一名白衣女子站在暗處。
「這酒,我就帶走了。」
彥麻呂身上蓋著被褥,而那被褥的靠右處,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竄動。
此刻已是深夜。
碰上的又是條頑固的蛇,一路緊緊盤在車輪上,死咬著不放。車輪每轉一圈,蛇就被軋一次,發出方才聽到的那般聲響。
趕牛童下車查看后,很快回復道:「回大人,有一條蛇。」
道滿一聲大喝,府上的人聽到動靜,三三兩兩端著燈台趕來。
「彥麻呂大人的牛車軋到的那條蛇,多半是這條女蛇的伴侶。目睹自己的伴侶被碾死,女蛇便想來報復彥麻呂大人吧。」
瓶頸系有麻繩,他的食指正扣在那繩圈裡。
當時,道滿將蛇從彥麻呂的手腕處引開。「此蛇,老朽收下了。」如此說著,把蛇納入了懷中。
他歪著頭思忖了片刻,沉吟道:「看來是今夜。」
「正是老朽本人。」
從那老者的言行舉止來看,多半是法師或陰陽師之類的人物。
入夜後,此處會有一名女子出現。
「讓老朽來為您作個破解之法吧。」
正是昨read•99csw•com夜那條蛇。
彥麻呂的鼻息起了變化,變得急促起來,不時夾雜著「嗚嗚」的呻|吟聲。
「再這樣下去,不出一兩天,就會出人命啊……」老者站在庭中,雙眼滴溜溜地環顧了一圈檐廊上的眾人,然後指向彥麻呂,「看來是這位大人吧。」
道滿用拿著酒瓶的左手手背擦了把嘴,伸出右手,用食指抵著「」,口中吟了一小段咒。
道滿把手伸向眼前的酒瓶,拎著瓶頸站起了身。
女子總是夜半到來,啃咬他的手,而且只咬右手。
彥麻呂對那女子沒有印象,家裡人也毫無頭緒。
那是連續三晚發生怪事後,翌日晨間他與家裡人的對話。
沒想到的是,怪事又發生了。
當晚,后一晚,又接連發生了同樣的事情。若是夢的話,那就是遭遇了相同的夢境。
「是的。」
話剛問出口,應答聲從庭院中傳來。
「這麼說來,在此之前,確實發生過一件事……」
牛車出了府門。隨行的只有一名趕牛童。
不用說手背和掌心,連手指、指肚,以及手腕附近,都布滿了齒痕。
「請把右手給我。」道滿說。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對那女子完全沒有印象嗎?」
只見那蛇纏于道滿手中,垂下的蛇身蜿蜒扭動著。
彥麻呂把趕牛童推到一邊,上前用右手抓住蛇頭,從車軸上硬扯,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然而卷進去的力道實在太大了,軋在車輪下的蛇身被撕裂開來,變得殘碎不堪。
「哦,是這麼回事啊。」道滿聽后說道,「這是條女蛇。」
「老朽蘆屋道滿。」他揚起一邊的嘴角,說道,「發生了何事,但說無妨。」
「不會是鼠精之類的吧……」道滿喃喃自語,「嗯……」
「是遇到麻煩事了吧。老朽方才路過貴府門口時,看見有瘴氣從屋頂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