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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卷 解厄觀音

玉兔卷

解厄觀音

「施主定是嘗盡了諸多不易,真是難為你了。」
一年前,正是綾子遷居此地的時候。
綾子試著把頭鑽進手中的箍,可怎麼也鑽不進去。箍要比頭小,無論如何也套不上。
「他來了……」

稻生心想,那是綾子的夢境。綾子大概是夢見了觀音菩薩吧。
「啊——」

陽光耀眼,梅花在盛放。
「本座悉聽施主的哭聲。為何終日這般哭泣?」
「哎,稻生啊……」綾子主動跟稻生說話,「昨夜,觀音菩薩在我面前顯靈了。」
女人說著,婆娑淚眼中似乎露出了微笑。
面對女人的求助,晴明沉默了。
晴明和博雅緊隨其後,走進草屋。
「這次你們說了些什麼?」稻生問。
腳步聲停在假裝熟睡的稻生枕邊,感覺好像綾子正俯身看著自己。稻生頓時驚恐萬分,以為自己裝睡被識破了。
綾子有些積蓄,但也支撐不了多久,府中僕役們漸漸離去,最終只剩下稻生一人。
「好。」
博雅說完,暗自點了點頭,淡然一笑。
那時,綾子有個戀人,靠著戀人的贈禮,勉強維持著有四名家僕的生活。然而因膝下無子,自三年前起,男人不常登門,同綾子日漸疏遠。大約兩年前,連綾子的書信也不再回復,當然也不再送來任何物品。
晴明屈起單膝,背倚廊柱,望向點綴在庭院幽暗處的白梅。
最後留給這個世間的,是她帶著微笑的臉龐,但也在轉瞬間隨著軀體消散無蹤了。
「請帶我們前往。」
「是。」稻生點頭坐正,將事情的經過向兩人道來。
「怎麼了,不說了嗎?」博雅端起剛斟上酒的杯盞,問道。
綾子說,她是這般向菩薩求解的。
晴明已從席上站了起來。
晴明說著,將酒盞遞到唇邊。
稻生斷定,綾子身上肯定出了什麼問題。
「什麼?!」博雅驚訝得從原地站起。
「走。」
她正把頭伸進那個圈裡。
聽到稻生的呼喚,綾子睜開了雙眼。
「是的。」
稻生一時不知所措。
「可惡,只差一步,那個女人就落入我們手中了……」女人用嘶啞的聲音問道,「是誰壞了我的好事?」
「就是懸樑自盡,最後消失了身影的那位。」
「原來如此。」晴明點頭,「博雅,你是將這香氣當成樂曲來聆聽嗎?」
「嗯。」
綾子在距草屋不遠處,一座破寺的山門前停下了腳步。
綾子說完話,才意識到晴明和博雅的存在。
「您可想過為何那妖物不附體于您,而選擇綾子小姐?」
說著,晴明平伸右手二指,對準繩索,低聲誦起咒來。
「請救救我家綾子小姐。」稻生說。
「救?」晴明問話時,朝博雅看了一眼。
「今後,你打算怎麼辦?」晴明問。
半個月前的某天早晨。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嗯。」
「博雅啊。」
「是什麼?」綾子問菩薩。
「不是問得挺好嘛,就讓我談談咒吧,好久沒說到這個了……」
想來,那些狐精之類的妖物,還不敢在光天化日下作惡。於是稻生對綾子說:「小姐,我出門一趟,很快回來。」
大殿各處的地板已腐朽塌陷。殿頂也剝落離析,午後的陽光從瓦裂開的地方漏進來。
在幾座連賊人也不願來藏身的破寺附近,綾子和稻生蓋了間茅草屋,重新開始生活。然而,當時的綾子已患上心病。
「確實不在。」晴明一言點出。
坐在檐廊向陽處,彷彿已置身春日。
「誰?」
「其實,聽著https://read.99csw•com音符覺得悅耳,聞著梅香感到芬芳,這些都是對人心所施的咒。」晴明說道。
「可能是一年、兩年……十年,也可能需要再等一百年、兩百年……」晴明微微搖頭,嘆道,「我也不清楚……」
「你能教教我嗎,該怎麼辦才好?我該怎麼辦啊,晴明大人……」
綾子用腳蹬離佛龕邊緣,身子懸空,頸部的繩索承受了全身的重量。就在那一剎那,晴明及時抱住了她的身體。
日光勾勒出綾子的身影。
「這座寺堂經風吹雨打,破落腐朽,之後又長出綠草。草木枯榮,歲月輪轉。經年累月,你的這份執念也會漸漸被大自然同化。你心中所念終將消融在草木的氣息中,到時候,究竟是化作了草還是樹,你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請講。」晴明點頭。
「來,把頭鑽進去試試。套上這個箍,就能看到極樂世界了。」菩薩說。
「是啊,我始終孤身一人,困於此地……」
「是回歸自然之意?」

「像這般相似的事物自不必說,我想說的是,咒還能輕易置換截然相反的兩者。」
繩圈懸在半空,並未掉落。
「綾子小姐和我兩人在那間草屋裡生活,由我服侍她的起居。綾子小姐今年二十有八,是位出身高貴的大家閨秀……」
自搬到西京后,無論是聽見風聲,抑或只是庭中萩草拂過牆壁,她都會慌忙起身向外張望。
那名為稻生的婦人好似心裏裝著急事,話說得稍顯急切。
「你不清楚?」
稻生想,這也是夢中所見吧。
「晴明啊……」
然而,就在三天前,綾子對稻生說:「稻生啊,觀音菩薩昨夜贈了我一件寶貝。」
博雅感慨萬分,抬手將酒飲盡。
大約半個月前,綾子開始說一些古怪的話。
「綾子小姐不在這兒,哪兒都沒找到人……」
「我還是不相信。不過話說回來……」
「終有一天,會消失的吧……」晴明開口了。
嗷嗷啊——
「請問今日造訪,是否有事相商?」晴明問。
她仰頭直愣愣地看著稻生,開口道:「稻生啊,我剛剛差點就能鑽過那個箍,前往極樂世界了……」
待韶華逝去,容顏衰老之時,就不會再有追求者登門了吧?
晴明扭頭望向庭院。
「這無妨,就讓我說說吧。」
「我現在不想說了。」
「我說,我們得儘快趕到西京了。」
「您之前提到的那座破寺,就在附近?」
不過她確信綾子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
在曬得到太陽的地方放上蒲團,晴明和博雅已坐在那兒小酌了片刻。

對此,稻生暫且鬆了口氣。
「您是指……」
「十五年——不,是十七年。十七年了,一直在此遊盪……」
「嗯……」
父母雙亡,戀人冷落,府中的家僕們也相繼離去,落魄到搬至這荒涼的西京,寄身於清冷的茅草屋中。
「從那時起,夜夜傳來哀切的哭聲。心上人愛上了別的女人,不再來看望自己,因此心碎不已……」
「嗷——」女人聞言,不禁號泣。
時而有風拂面,濃淡相間的梅香化作兩人的鼻息。
「舉例來說,若是對某人思念心切,久念成疾。這時,心中的那份想念就很容易轉變成恨。」
「嗯?」
「之後我便來到大人府中。」
「什麼意思?」
「那我還需要等多久……」
濃淡強弱不一的梅香飄入鼻中,在博雅看來,恰似聞見了春天的音符。
「你read•99csw•com的意思是……」
稻生思量,綾子大概是被什麼東西蠱惑了。
「這樣呀,既然晴明你有求于鄙人,那博雅我不妨聽聽。」
「……」
「是的。約莫從一年前開始,那個聲音就出現了……」
「直到你聽到了那位小姐的聲音,是吧?」
女人說著,望向綾子。
「是這樣的,綾子小姐最近樣子有些奇怪。」
「怎麼可能,我何時說過這樣的話了?」
然而,綾子站著聽了片刻稻生的鼻息后,什麼也沒說,徑直走向了屋外。
回到家后,綾子直接睡下了。
博雅話音未落,晴明便欣然點頭。
「這個,我做不到……」
半數的台階已朽敗,沒有垮塌之處也搖搖欲墜,恐怕承受不了人的重量。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可以談心的人,便每晚去找她說話。起初她察覺不到我的存在,直到半個月前,她終於聽到了我的聲音……」
「不是故意騙她,是真的。」
「唔……嗯。」
外界傳言,那男人早已移情別戀,並和對方有了孩子。
稻生想出聲叫住綾子,但她已穿過山門,進到了寺中。
到第二天早晨,綾子對稻生說:「不行,我還是鑽不進去。」
「是。」
博雅緊隨其後,一個箭步跳上佛龕,從懷中抽出短刀。利刃劃過,繩索當即斷成兩截。
「黃金箍?」
「她就像笛音一樣。」
晴明最先登上朽敗不堪、搖搖欲墜的台階,走進大殿內。
晴明看了眼博雅,問:「事已至此,不如同去吧,博雅大人。」
「不,你明白的。」
她疾步衝上去,從背後抱住綾子。
她膚色蒼白,嘴唇黑紫,眼中閃著綠光,頸上套著晴明方才鬆開的繩索,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什麼?」
「這宛如音符一樣……」
慘白的月光下,綾子拖著虛浮的步子,黯然獨行。
聽了綾子的話,稻生開始覺得有些蹊蹺。
「正是。」
如果是夢,怎麼可能夜夜夢見相似的內容。更何況在這相似的夢境中,事態還在一點點地變化。
「我也不想這麼做啊。只是太寂寞,不自覺地就會想找個伴。我本意並非要奪人性命,只是控制不住啊。你……」
進門后,稻生回頭對兩人說。晴明和博雅也望了一圈屋內。
「這個道理,就算晴明你不把咒那一套搬出來,我也知道的。」
「是我請他們來的。兩位大人救下了小姐您的性命啊。」
博雅端著飲至一半的酒盞,有感而發。
梅香的甘飴融入風中蕩漾開來。
「正是。」稻生點頭。
菩薩聽完綾子的訴苦,開口道:「真是世事無常啊。」
「稻生啊,這兩位是……」綾子問道。
稻生隨即起身,追了出去。
「是的。」
兩人相依為命后,三條的宅邸顯得大而空寂。眼見積蓄已不多,兩人便狠下心賣掉了祖宅,大約在一年前搬到了西京荒郊。
「那我開始講了。」晴明轉過頭來,面朝博雅。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是的,我確有此意。沒想到晴明你來搗亂……」
「您說什麼?」稻生也隨之起身。
「啊?」
「救下了我?」
博雅眼中閃著淚光。
綾子說,菩薩留下這句話后,便隱去了真身。
「綾子小姐。」
稻生在前面引路,晴明和博雅穿過草屋旁的破寺山門。
「你等了多少年了?」
「我是想說,咒和咒,其實很容易互換。」
「此言差矣。」菩薩說,「我佛慈悲,普度眾生。無論是誰,都會施以援手。」
「事不宜遲?」稻生也隨著晴明直起身來。read•99csw.com
西京。
「是土御門的安倍晴明。」晴明答。
「啊,您是在為我哭泣嗎?為了我而落下淚來……」
「像我這樣抱著怨恨度日的人,死後是不是去不了極樂世界?」
長此以往,只覺前路混沌不清。
梅花的香氣,在夜色中醞釀。
「就算我聽得明白,但每次聽你講完有關咒的種種,本來的好心情就會跑得一乾二淨,所以我寧願不懂。」
正當晴明調侃時,蜜蟲的身影出現在檐廊上。
「博雅,想聽你吹笛了。」
晴明收回視線,看著稻生問道:「具體是何處奇怪?」
「唔。」博雅應聲。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抵在唇邊,輕輕吹響。
眼見綾子抬腿欲邁上台階,稻生脫口而出:「危險!」
「那也未嘗不是幸事。人生在世,無論心念多麼紛亂、起伏不定,終將迎來歸於塵土、歸於平靜的那一日……」
「是土御門大路的安倍晴明大人,以及源博雅大人。」
博雅邊提壺注酒,邊饒有興緻地看著晴明。

「想象你在吹笛……」
綾子說,菩薩是這般勸慰她的。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極樂往生吧。」
「嗯、嗯。」博雅點頭。
「就算你不說,我也正有此意。」
正如稻生所言,正對面立著一座破敗的大殿。
「咒?」
博雅的眼淚奪眶而出。
不顧綾子的喊叫掙扎,稻生拚命抓著綾子的手把她拉出寺廟,強行帶回草屋。
四季美景、應季盛放的花兒,也只能帶來稍許寬慰,更多的是鬱鬱寡歡的日子。
晴明望著庭院說。
「唔。」博雅不禁屏息凝神。
「看施主如此不安,我贈你件寶物吧。」菩薩對綾子說。
和稻生同時跨入大殿的博雅,也看到了那一幕。
說著,菩薩將黃金箍放到綾子手中。
「怎麼會這樣?晴明,你無論如何也救不了她嗎?」
博雅端著酒盞的手停在半空,低聲咕噥,一臉上當了的表情。
女人一臉怨恨地盯著晴明。
「你還會把人喚到那個世界嗎?」
「我是指,即使是在光天化日下,綾子小姐的處境也很危險。」
太陽再次升起,綾子醒來后,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問她昨夜的事情,竟毫無印象。
「我不該問的,我錯了。你就當我沒問吧。」博雅放下空盞。
「和笛音一樣?」
又過了一天,早上,綾子一臉興奮地告訴稻生:「感覺箍又大了一圈,不用多久我就能鑽進去了。」
起初還很稀薄,隨後人影漸漸變深,最終化作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
寺廟院牆已斑駁不堪,山門歪斜,殘瓦落了一地,枯草叢生。
「真的?」
「什麼意思?」
心酸和不安壓在心頭,日以繼夜無法消散,煩憂中夢見了觀音菩薩顯靈。
「那我明天帶一個大一點的箍來。」菩薩見狀說道。
觀音菩薩解下套在脖子上的黃金箍。「正是有了此物,我才能在陽間和極樂世界來去自如。」
「博雅,聽你方才話中之意,你曾嘗過這般入骨相思?」
「可我聽了也不明白。」
他攀上佛龕時,綾子已將繩索套在了脖子上。
「小姐去哪兒了……」
「那一定很煎熬、很寂寞吧。所以才想要一個能陪自己說話的人……」晴明對她說。
博雅一副對稻生所言饒有興趣的模樣,對上晴明的目光,用眼神給予了回應。
稻生趕忙跟上前去,穿過山門,一座破落的大殿映入眼帘,綾子正站在殿前台階處。
那個由繩子編成的圈,從房樑上垂下。綾子正打算懸樑自盡。
綾子就在觀音像前,站在佛龕的邊九-九-藏-書緣,雙手握著一個圈。
「進去看看。」
綾子看上去和往日不同,嘴角微微帶著笑意。
「稻生見過二位。」婦人躬身行禮,「我家住在西京的草屋裡。」
飲完,他又把空盞緩緩放在檐廊上,喃喃道:「嗯……這也可謂是咒……」
一輛牛車停在稻生和綾子的草屋前,博雅和晴明從車上下來。
「晴明,你這算是在求我嗎?」
她衣著陳舊,但不失體面。入座時的儀態和坐姿,也流露出一種不可言喻的優雅風度。
事情是這樣的。
「走。」
「那位現在怎麼樣了?」
「是。」
「消失?」
「什麼?」
女人詫異地歪著腦袋,若有所思。「你是陰陽師啊……」
「怎麼會,我當時沒想那麼多……」
「所以又如何呢?」
女人再次看向晴明。
「哪個是咒?」
「那又如何呢?」
「你別裝傻。你跟那位女子說,你無法治愈人心的悲傷……」
女人的身影漸漸淡去,忽地消失不見了。
稻生擔心再生變故,便坐在綾子枕邊守著,一整夜沒合眼。
稻生雖待自己十分親近,但到底要年長許多,恐怕今後會先於自己離開人世吧。那樣的話,就剩自己形單影隻地留在這世上,不如一死了之……
「嗯,可以這麼理解。」
「為什麼啊,晴明?」博雅問道,「你不是無所不能嗎?對這類事情,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有各種辦法的呀,為什麼說辦不到?你怎麼會有辦不到的事呢……」
「哦?」晴明頗有玩味之意地看著博雅。
綾子和母親同住,父親在宮中典葯寮身居高位,除父母外別無血親。十年前,父母相繼染疫過世,留下綾子孤身一人,舉目無親。
稻生對晴明和博雅如此說道——
佛龕上擺著一尊木雕觀音像,雕像的一半已腐爛不堪。
黑暗中,綾子好像起身了。
「我確實做不到,博雅。抱歉,我擁有的法術並沒有此類能力。」
「住手。」
幾個時辰前,稻生將綾子一人留在草屋中,前往晴明宅邸。
「嗯……」
晴明疾步上前。
「想必她已消融于這天地間,回到輪迴中了。」
綾子向菩薩道出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曲折經歷。
兩人如小狗般嬉鬧著。
「怎麼了?」
「你們二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被附體的卻偏偏是綾子小姐。當然,這也可能是偶然的情況,但更合理的猜測是,相較您而言,這妖物和綾子小姐間有著某種互通的情感維繫。」
「往後,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她隨蜜蟲進來,拜見晴明和博雅,在檐廊上入座。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將梅香當作音符聆聽,同樣可以將音符當作馥郁的梅香賞聞呀,博雅。」
「或許我還要百年、千年地繼續痛苦下去?」
「晴明。」
「嗯。」
「嗷嗷……」女人哭著說,「受不了了,這如何承受得住?晴明,求求你幫幫我吧,讓我解脫吧……」
「正因為如此,那名女子的悲切之情使你感同身受,流下了眼淚。而正是你的話語和眼淚讓她得以解脫。救了她的人是你啊,博雅……」
「這個……」
稻生向晴明解釋道。
「是。」
「原來如此,事情我大致了解了。」晴明點點頭,說道,「事不宜遲,這就動身吧。」
「你做不到?」
「就是現在呀……」
笛音四溢。
博雅端起酒盞停在嘴邊,開口道:「當時,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吧……」
「便是我脖頸上所https://read.99csw.com戴的這個黃金箍。」
「那麼……」晴明起身站定,將那環形繩索放到左手中,「為確保類似的事件今後不再重演……」
眾目睽睽之下,一道人影顯現在晴明面前。
繩索悄然落地。
「這般苦寂的日子,何時能到頭啊?我會永遠被困在這裏,抱著無法排遣的孤寂度日嗎……」
「難道不是你故意激我說出那番話的嗎?」
春意近了。兩三天前,庭中的梅花還是一朵、兩朵零星地開,今日,一股腦兒地開了滿庭。
來客是一位看上去四十齣頭的婦人。
晴明點頭,凝視著女人,開口道:「這麼多年,你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真是難為你了……」
「嘶——」一進門,晴明倒吸一口氣。
音符在夜色中流轉,漫過流光點點的白梅,化作清風拂向天際,好似召喚春天的使節。
「為何兩位大人會在此處?」
他抿了一口酒,將未飲盡的杯盞擱在檐廊上。
夜晚,檐廊上擺著燈台,一盞燭光如豆,映著晴明和博雅悠然對酌的身姿。
稻生聽到她站了起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你說什麼?」
到底怎麼了?
她痴痴盼著那個不會來的男人,對其他男子送來的詩文歌賦視若無睹。日復一日,每天都在焦心的等待中度過。

「然後你就動了心思,想把綾子小姐喚過去?」
「觀音菩薩說,她聽見了我的哭聲……」
這顯然已經不是夢了。
「你還是說吧,晴明。」
空氣中的梅香原是濃淡有序地分佈著,風一過,便錯落交織在一起。
稻生一下車,邊喚著「綾子小姐、綾子小姐」,邊向屋內跑去。
「啊!」跟在他身後的稻生也驚叫出聲。
「你之前提到的,心和心若有共鳴,便會相通,結下緣分,現在看來,果真是如此。」
「是啊,正是如此……」女人點頭,開始號啕大哭起來,「太寂寞了。那孤零零的漫漫長日,實在難以忍受。一直以來無人相伴,直到……」
「原是同病相憐之人。我也是一樣啊,心愛的男人移情別戀后,棄我如敝屣。我心如死灰,懸樑自盡之日,剛好是十七年前……」
嗷啊——
夜深了,房內一片漆黑,裝睡的稻生數著綾子的呼吸聲。突然,呼吸聲起了變化,同時傳來衣料摩挲的聲響。
於是當晚,稻生打算徹夜不眠,暗中觀察睡在對面的綾子。
「是。」晴明點頭,沉吟道,「我深諳陰陽之道,也通曉天地之理,知道世間萬物皆具陰陽五行屬性。但即便如此,我也並不會治愈人心創傷的法術,請你原諒。」
但五天後,也就是十天前的早晨,綾子又說了相似的話。
「短暫地生於天地間,微微振動這大氣,轉瞬即逝。而笛音散去的地方,也是那位的歸處……」
誦畢,用兩隻手展開繩圈,高舉過頭,然後鬆開了雙手。
綾子被救下來,平躺在大殿的地板上,套在她纖弱脖頸上的繩索已被解下。
「我又見到觀音菩薩了。」綾子說。
明麗的陽光下,每個枝頭都綻著十數朵梅花,乳兒指尖大小的花苞更是數不勝數,點綴其間。
話剛出口,博雅就立刻搖搖頭,舉杯喝了一口酒,說道:「算了,算了。」
聽聞晴明此言,博雅也不由得挺直腰板,問道:「怎麼會這樣?晴明,聽你這麼一說,我也很想知道……」
從朱雀大路看過去,綾子曾經的住所位於三條大路的東側,鴨川以西一帶。
菩薩在綾子面前顯靈后,如此問道。
她來到兩人面前,微微福身。
「恐怕那妖物已和綾子小姐結下孽緣。」
「有客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