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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大臣

首大臣

「兼家大人和妖鬼下雙六時,請讓我在一旁觀戰,到時候,我打算啖噬大人您內心動搖的感情。」
晴明說畢,過一會兒,蜜夜來通報道:
蟾蜍在庭院的濕潤草叢中慢吞吞地爬動。
「你,你是誰?」
「道滿,那麼,你、你是說,你願意為我製作這樣的絕世美女嗎?」
「我已經不想要他這種人的頭顱了。道滿啊,你快帶這個丟人現眼的男人回去吧……」
「可是,你怎麼知道身體在這裏?」
「兼家大人……」博雅道。
「說到底,兼家大人的頭顱和身體,其實還連在一起。」
「我名叫蘆屋道滿……」老人答。
生於承和十二(八四五)年的文人——早於晴明的時代相當久。
晴明挨近爐灶,先把右手伸進最右側的灶門。
「你要賭什麼?」青年問。
「父親大人,您怎麼了……」
第二天,情況依舊,而且事情再也瞞不下去了。
當天夜晚,兼家入睡時——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兼家想擁抱這千人份的憾恨。
長谷雄大臣得到美女時,妖鬼還特地提出警告:
「痛啊……」
「是嗎……」
兼家一|絲|不|掛,高興得手舞足蹈。
頂著一頭亂蓮蓬的白髮,身披破爛圓領公卿便服的蘆屋道滿,正站在該處。
「唔、嗯。」博雅點頭。
「嗯,走。」
「原來蘆屋道滿大人也和此事有關……」
「您的意思是,要我感謝您?」
「請兩位到這兒來……」晴明說。
「話說回來,讓兼家大人只剩下頭顱的,其實不是朱雀門那位,而是道滿大人您吧……」
一頭長長白髮蓬亂如麻。
「久未聞葉二笛聲,我很想聽聽,所以特地前來。您能不能吹給我聽呢……」
「萬一讓別人看到我這個樣子,傳了出去,我以後要怎麼進宮啊。」
眾人轉移陣地,離開窄廊,進入內室,之後,道長屏退隨從。
「不能收回。這是賭注的規定。你若要收回,也可以。不過,我將無視這場雙六的輸贏,當場啖噬你的頭顱……」
晴明俯視兼家的臉。
「您有沒有接觸過什麼不好的東西呢?」
「我隨時帶著,片刻不離……」
「什麼?」
「熱啊……」
「晴明啊,真希望這梅雨快點結束……」
道長說完,動手解開包裹。
「難道是妖、妖鬼所為……」
在這種三更半夜,自己竟然和這種詭異可疑的男人獨自走在一起。
「府上的早飯和晚飯都在哪裡做的呢……」晴明問。
「還有,這回的事,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即使只有幾天,但我只剩一顆頭顱這件事,要是被人……」
櫻樹、楓樹、松樹的綠葉,以及鴨跖草、萱草的葉子都被雨淋得發亮。由於沒有風,葉子和草叢幾乎絲毫不動。若雨滴大一點,葉子和草叢遭落雨敲擊時,或許會晃動;但此刻的雨如針那般細,即使雨滴落在其上,葉子和草叢也不晃動。
仔細一看,三名隨從中,有一名雙手捧著以錦緞包覆的四方形大包裹。

「別扯了,晴明,我讓你解決那麼簡單的問題,你不但賣了人情給兼家,還抓住他的弱點,而且不是還認識了那名年輕人嗎……」
「我想要的是人心。」
「熱啊……」
光看外貌,也只會讓人覺得,比起人,他更接近妖鬼或魑魅一族。
青年說。
道長領晴明和博雅來到宅邪西方盡頭處的建築物。
「確實是位前途無量的人物。」
兼家向晴明說。
兼家鼓起勇氣問妖鬼。
「可是,你要什麼報酬?你為我做這種事,到底想得到什麼……」
「請看……」
道長聽到兼家的叫喚。
「我剛才路經府上,聽到有人在講述故事的聲音。細聽之下,原來您很想得到絕世美女……」
因此兼家才會叫喚道長。
「這邊請。」
兼家當然知道這個名字。
「你該不會運用什麼神通力,暗地更動擲骰的點數吧?」
「連在一起?」
頭顱由道長捧著。
「可、可是,我說的絕世美女,並非一般看起來很美的美女……」
道長跪坐在兼家枕邊,翻開被子后,才發現兼家的頭顱下沒有身體。
「可是,您為何一開始不說出來呢?」
門邊有一道梯子,兩人順著梯子登上樓門。
「我想喝酒。」道滿說。
是個雙眼發出黃光的老人。
道長說。
「晴明,你說說你的推測吧。」兼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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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博雅喝乾杯中酒。
那聲音在兼家的耳畔竊竊私語,聲音低沉得有如泥水煮沸時的咕嘟聲。
「有哦……」
「我聽不懂。你說清楚一點……」
博雅擱下酒杯。
那白皙、滑膩且冰冷的肌膚上,應該凝聚了死去眾美女的感情。
晴明凝望著庭院的漆黑處。
「……晴明啊,你不用說三道四,快幫我想個辦法好不好?你的話,等於在說:如果我這種情況是一種負傷,要是病人不說出負傷的理由,你就沒法醫治,不是嗎?不管病人是因跌倒傷到手臂,或自己弄傷手臂,你應該都有辦法醫治傷口吧?」

道長以平板的聲音說。
「兼家的事,你好像完滿解決了……」
「到底是哪個呢?」
「那麼,我們走吧。」
「不要什麼。」
原來晴明的右手握著一具比幼貓還小一圈的裸裎人類身體。
博雅露出不勝喜悅的笑容,高興得連聲音都變尖了。
青年小聲吐出一句,站了起來。
即使對方是妖鬼,也無法隨意控制骰子擲出的點數吧。再說,這個妖鬼不是敗給長谷雄大臣了嗎?
「你聽到了?」
「在地獄的火焰山遭烘烤,在針山爬滾,原來竟是這種滋味?」
「初次見面。久仰大名。」
晴明開口。
「無聊。」
「這裡是大廚房。」
青年的眼眸發亮。
「你就是兼家嗎……」青年問。
兼家無法垂下頭或別開臉以躲避晴明的注視。
兼家說出這話時——
「晴明,太好了。我得感謝你。日後我會給你獎賞,你等著吧……」
青年的兩顆犬齒驀地往前伸長。
兼家想要的是妖鬼製作的美女。
「當然可以,當然……」
當道滿端起盛了酒的酒杯時,葉二便已經在月光中流瀉出令人陶醉的音色了。
「噢……」博雅叫出聲。
「喲,晴明啊,不好意思,竟讓你看到我這副樣子……」
「月亮有時會圓,有時會缺,但月缺時,並不表示月亮有一部分消失。月亮只是隱藏在它本身的影子中,人們看不到而已……」
晴明剛說完,兼家即一面笑一面說:
夜晚,雨歇,雲層裂開。
「兼家大人的宅邱……」
「沒有。」
「這可是你說的。話一旦說出,就收不回去了。好,就賭你那顆頭顱吧……」
「不、不會。」
本來始終一勝一敗,將近拂曉時,青年終於贏了。
「對了,今晚還有一位客人……」
「虛于陰態之物,都是這樣。」晴明答。
代替兼家回答的是年輕的道長。
之後,兼家發出呻|吟。
「我全明白,兼家大人……」道滿笑著。
梅雨期還未結束。
紀長谷雄——
晴明催促道長,讓道長舉高兼家的頭顱。
「道滿,這男人實在很無趣……」
「真的沒有?」
「請放過我!請放過我!拜託,拜託,千萬不要拿走我的頭顱……」
「相貌很平凡,但慾望之色卓越超群。只有這點還有些意思……」
「什、什麼?」
博雅望向黑暗處,那兩個發出黃光的光點也自黑暗處移至月光中。
頭顱不但還活著,並且會動,也會開口說話。
晴明剛說完話的紅唇,同時含著酒與微笑。
「您來此有何貴幹呢?」晴明問。
「是吧?」
道滿露出黃牙笑道。
「我怎麼會知道。」
「你是說,我的身體在家裡?」
「什麼!」
「我明白,不過,請您還是千萬小心一點。」
接著將手伸進第三個爐灶的灶門。
「這正是兼家大人的身體。」晴明道。
年輕男子說。
兼家聽青年說得如此刻薄,不由得意氣用事起來。
「明白了……」
自己為什麼跟來了?
某古籍如此記載。
據說那天早上——
青年吐出的氣息,不正發出青白色的光,搖搖晃晃地在燃燒嗎?
「怎麼可能……」
大約一個月前某個月色皎潔的夜晚,兼家在自宅的窄廊講了上述故事。
捧著兼家頭顱的道長跨出腳步帶路。
「能不能讓我在一旁觀戰?」
兼家涕淚交加、用顫抖的聲音向道滿說。
按理說,只剩一顆頭顱的話,應該會死。
兼家起初很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目前的模樣。
「兼家大人……」
柔軟的毛毛細雨下個不停。
我要抱的是那個——
「正是兼家……」
「總之,我們動身吧。」
「我來為您準備那個美女吧。」
那具身體挺著大肚子,手腳啪嗒啪嗒地搖晃個不停。
「您沒聽清楚嗎?我是說,我來為您準備那個美女……」
其中,又出現了發出黃光的光點。
「你說對了。」
不久。
晴明方才即在凝望的正是這兩個光點。
兼家聽到有人這麼說。
不僅如此,他絲毫不感痛楚。傷口也沒流出一滴血。這點很不可思議。
「原來如此……」
博雅點頭。
晴明問兼家。
「你何必說得這麼複雜。總之,只要讓你觀戰就好了吧九-九-藏-書?」
「連擲骰的點數都能隨意更動的話,還有什麼樂趣可言?我向來守約,這是我的作風……」
「對方既然是兼家大人,是不是他和某位小姐之間發生了什麼麻煩事,來向你求救?」
「太棒了,晴明……」
「您不能開那種人物的玩笑呀……」
兼家醒來,發現枕邊有個老人,坐在射進室內的月光中。
一旁的蜜蟲往博雅的空杯內斟酒。
「唔……」
「這、這……」
「你、你知道在哪裡嗎?」
「啊,這裏……」
「痛啊……」
自己是不是上當了?
「您絕對不能再隨便接近非現世之物了。雖然這回的問題就此解決,但下回若再發生類似的事,或許就無法像這回一般完滿解決……」
「噢,拜託你儘快做。可是,那麼小的身體,不會出事嗎?」
「是紀長谷雄大臣……」
「什麼事?晴明……」
「看來,蘆屋道滿那種可怕的人,我們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
「看來您心裡有數。」
「既是突然變成這樣,說不定到了明天,又會突然恢複原狀吧……」
兼家半信半疑地跟在道滿身後前行。

道長如是說,接著掀起盒蓋——
快——
狩衣吸收了大氣中的濕潤水分,按理說應該會加重些,但穿在晴明身上,看上去竟輕得即使一絲微風也會令袖子翩翩翻飛。
兼家又發出呻|吟。
他是菅原道真的門生之一,早已離開這個人世。
晴明把臉移至兼家視線的前方,對兼家說:
「是那位文章博士?」
「是。」
在兩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的狀況下,日頭逐漸偏西。
「……」
兼家即刻答。
「你辦得到嗎?」
帶著隨從一起前來的人,是名二十齣頭,丰神磊落的年輕男子。
「好久沒見到博雅大人了……」
「月亮有了缺口后,再逐漸消失,她這樣的姿態總令人心疼,確實富有情趣……」
然而,第八十天夜晚,長谷雄大臣終於忍不住觸碰了該女子。
雖然如此,道長卻束手無策。
「長谷雄大人以何為賭注呢?」
此刻,爐灶上都不見鍋子和水壺。


對兼家來說,雙六算是拿手項目。

晴明說畢,收回手,再將手伸進右邊數來第二個爐灶的灶門。
「是。」
「我、我賭。我願意賭。」
「蘆屋道滿大人……」
「那局雙六和我的身體消失一事,果、果然有關嗎……」
而且——
博雅點頭。
道滿和青年登上窄廊,就地坐下。
「唉,我老早便也想得到這樣的美女呀,晴明……」
「誰來了?」
「我、我贏了……」
學遍九流,藝通百家,就任朝廷要職。
「雖然這種雨也別有一番風情,但下得這麼久,會令我特別想念起月亮的存在。今晚是十六的月色吧……」
「這、這……」
兼家發出笑聲。
「我、我說得出口嗎?為了想得到用屍體製成的女子,我和別人下了一局雙六,又因為輸給對方,不願意獻出自己的性命而大哭大鬧,這種事,我怎麼說得出口……」兼家說。
青年道。
也和早上一樣哭訴痛楚。
「熱啊……」
賽局開始。
兼家雖很驚慌,仍向道長說明原因。
「哎呀,你怎麼做出這種事呢?你為何不守約呢?那女子,是我搜集了一千具女屍,再從中取出最完美的地方,好不容易才製成的傑作哪。你只要再忍耐一陣子,那女子便可以成為真正的活人呀。」
「在下向來以啖噬人心之陰晦為生,因此待事情結束,我想啖噬大人內心的陰晦……」

老人是法師陰陽師
「喂,道長,你來一下。快來啊!」
那兒有幾隻螢火蟲在飛,輕飄飄地忽亮忽滅,宛如在呼吸吞吐著黑暗。

「我聽說每天早上和傍晚,您的身體會發熱。我想,在這宅邸內,朝夕用火的地方應該只有爐灶而已。而且,您說過,身體有時會痛得像被尖槍刺穿一樣,這是因為下人在炊煮過程中,有時會用火箸往裡頭捅,撥動火炭,火箸尖戳到爐灶內兼家大人的身體,因而您才會感覺疼痛。」
「拿你的才華和舉世無雙的文章博士長谷雄相比,根本就是件蠢事。你說說看,你到底有什麼才華……」
「如果是生了某種病,應該請藥師來;若是邪惡的咒術,我認為最好請和尚或陰陽師看一下比較好……」
「什、什麼!」
「不,不,我並沒有說什麼都不想要。只是,兼家大人可能無法理解我想要的東西……」
「喂,好癢,喂……」
睛明將握在手read•99csw•com中的兼家身體的「切口」,貼上兼家頭顱的切口,兩者很自然地合二為一,身體也慢慢地膨脹起來。
「要不要請藥師或和尚前來?」
「這種事情交給晴明最適合。去叫晴明來。不,不用叫他來。我們主動去找晴明……」
「看來,好像大駕光臨了……」晴明低語。
晴明已從灶門收回手。
博雅自屋檐下仰頭望向灑落梅雨的天空,嘆了一口氣。
那兩個光點緩緩挨近晴明。
「博雅啊,雖然我形容為剛出現缺口的月亮,但月亮逐漸消失的狀態,其實只是看上去那樣而已,實際上月亮並不會漸次消失。那是月亮逐漸躲進自己影子中的一種大自然現象,月亮本身無論如何總保持著我們所見的那個圓形姿態。」
「可是,為何我沒有燒傷也沒有燙傷呢?」
道滿低語。
「您的心正在顫抖……」
於是,他們立刻遣人送書信給晴明。
「長、長谷雄大臣在朱雀門上和妖鬼玩雙六的故事,你知道吧?」兼家問。
「咦?這是……」
「我還沒有向你說明一件事,其實東三條大人今天會來此。」
以上是傳聞內容。
總之,眼下只能賭了。
道長畢恭畢敬地向晴明打招呼。
太恐怖了。
「知道。」晴明點頭。
「是。正因為連在一起,兼家大人才依然活著,也會覺得肚子餓。只是,您的身體可能正處於陰態。」
「我不介意,可是,到底是什麼事?」
道長以清澈的眼神望著晴明,重重地點頭。
兼家本來還懷疑青年和道滿共謀打算詐騙自己,見狀后,立即打消疑慮。
「唔、嗯。」
博雅自言自語般說。
「辦得到。」
「才華是僅有此人具備、僅屬於此人的東西。女人之所以美,是因為她無法永保其美。女人會年老色衰,才會令人愛憐。花之所以美,是因為花會凋謝。正因為女人會融化為水,男人才會倍感憐愛。仔細想想,對那男人來說,那個女人化為水,融化得無影無蹤,反而是件好事。正因為如此,後人才會為他留下畫卷故事……」
「觀戰?」
青年說。
「噢……」
全身一|絲|不|掛的兼家豪不隱藏胯|下那東西。
看來博雅仰頭望去的方向,正是那看不見的月亮于夜晚時大約會高掛的位置。
第二天請了和尚前來,仍無法解決,終於到了第三天——
博雅在窄廊上隔著屋檐仰望天空,再端起酒杯飲酒。
妖鬼雙眼發出嚴厲亮光。
他想,如果是打鬥之類的武力比試,妖鬼應該比他強。
青年還未說完,道滿便坐在可以從旁俯視棋盤的位置上。
晴明不理會。
「在下是道長。」
「我醒來后,就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唯獨積存在葉尖的雨滴逐漸膨起而掉落時,失去承重的葉子才會翹起並搖晃。而當掉落的雨滴擊中底下的葉子或草叢時,葉子和草叢也才會晃動。
「真丟人……」
兼家深恐若回答會吹笛,萬一對方要求吹吹看,事情就不好辦,於是老實作答。
「怎、怎麼回事?好癢。喂,這到底怎麼回事?這……」
「您說該怎麼辦呢?要不要現在就恢複原狀……」
這男人大概辦得到——道滿具有讓人信服的氣質。
布滿皺紋的臉。
因而,道滿便一面苦笑一面帶著兼家回宅邸。
「人心?」
那是名二十齣頭,膚色白皙,有一雙鳳眼的美男子。
「博雅大人,久違了……」青年向博雅低頭行禮。
他不假思索說出此話。
老人臉上露出奇異的笑容,表情可怖得恐怕連妖怪都會自認不如。
「所以說,我們必須去確認一下。」
沒有向任何人交代一字半句,就這樣溜出來,到底應當或不應當?
「前兩天早上,我聽到有人在呼喚我,我循聲音過去一看,竟變成這樣子……」
兼家說,他全身熱了起來,宛如被火烘烤。
晴明望著博雅問:
「痛啊……」
道長勸說。
藤原道長——兼家的兒子,日後被稱為御堂關白,是位大權獨攬的人物。read.99csw•com
「父親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
「話說回來,博雅啊……」
「陰、陰態是……」
蜜蟲和蜜夜也退出房間。
剛才讓隨從捧著的錦緞包裹,就擱在道長面前。
鬍鬚很長。
「你這句話,或許只是站在天文博士安倍晴明的立場,若無其事地說出而已,但在我聽來,總覺得沒意思……」
「找到了。」
「不用。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這副模樣。」
呻|吟大叫了一陣子,熱和痛的感覺似乎不知不覺間退去,可是,只剩一顆頭顱的事實仍不變,束手無策的狀況也不變。
兼家把視線瞥向一旁說。
「晴明,你怎麼了……」
「我當然衷心感謝您。光是看到兼家大人只剩那顆頭顱的樣子,我就覺得很好玩了。」
博雅穿著黑袍
妖鬼望向兼家。
裂開的雲層洞口露出黑黝天空,星辰和月亮在其上發光。
兼家瞞著家裡人獨自溜出宅邸。
博雅看到晴明手中的東西時,發出叫聲。
晴明再度道出之前說給博雅聽的話。
男子面前擱著一張雙六棋盤。
「藤原兼家大人此刻已抵達……」
「沒有。」
晴明和博雅坐在窄廊上,正在喝酒。
「我回道今天和源博雅大人有約,結果對方說,如果源博雅大人首肯,兩人一起見面也可以,因此我便同意讓對方來,你不介意吧……」
「善後任務都會轉到我這邊來。」
進了宅邪,命所有人都退出后,自箱子被取出的兼家頭顱,竟然悠閑自在地說:
兼家講完故事後,感慨地如此喃喃自語。
「十五的滿月當然很美,不過,剛出現缺口的月亮,也別有一番風情……」
紅舌在黃牙后飛舞。
「晴明啊,你說的或許沒有錯,但是你這種說法,該怎麼說呢,我總覺得好像欠缺了一點情趣……」
晴明宅邱庭院中在動的東西,只有上述那些葉子和草叢,以及正在爬行的蟾蜍。
兼家抬起身。
不過,雙六是看骰子擲出的點數來決勝負的賭博。
「你說說看。」
「他為什麼要來?」
「您是朱雀門那位吧。」晴明道。
奇怪的是,蓋在兼家身上的被子竟然一片平坦。一般說來,蓋在人身上的被子應該鼓起人的形狀才對。但兼家身上的被子完全沒有鼓起。
「話又說回來,晴明啊,兼家大人那位名為道長的孩子,看上去是位聰明人物。他捧著兼家大人的頭顱,毫無懼色——」
「我全身痛得好像被尖槍刺穿一樣……」
是名風姿凜凜的青年,身披一件飄飄然乾淨無垢的白色圓領公卿便服。
道長問。
裏面木板房和泥地房各佔一半——泥地區有四個爐灶,可以同時進行炊事。
道長另有兩個同母所出的兄弟道隆、道兼,但那天只有道長一個人在家。
兼家似乎很焦急,大聲叫喚,卻同時又深恐別人聽到般壓低聲音。而且那聲音聽起來明顯很急迫。
「再怎麼說,畢竟還是外面的空氣比較好。」
「您依然持有葉二嗎……」
「我會銘記在心。」
「不過,既然您和妖鬼下了雙六,輸給對方,又不履行輸贏之約,這種下場應該可想而知……」
晴明的紅唇微微浮出笑容。
「那、那,我也賭同樣東西……」
「不要?」
睛明身上披著白色狩衣。
「有這樣的美女哦,兼家大人……」
東三條大人指太政大臣藤原兼家。
是搜集了一千具美女屍體,抽取其精華而製成的美女。
「那還用說嗎……」
可是,那個熱得很的身體並不存在。
「聽說長谷雄大人贏了那盤棋,得到了絕世美女……」博雅插嘴。
博雅喝乾了杯里的酒,喃喃自語。
接著,博雅再度端起酒杯送至唇邊。
裏面出現一個以未塗裝木材製成的盒子。
「對了,叫晴明來,去叫安倍晴明來……」
「你聽好,無論發生什麼事,在一百天內,你絕對不能動女子一根汗毛。」
道滿剛說完,某「物」即從他背後的黑暗中現身。
「您不能這樣耍賴不聽話。」
「這正是我們今天來此的緣由。」
博雅停下端起酒杯的動作問。
「如果只是男女間的戀情問題,他不可能特地前來我這裏。」
兼家只能點頭。
「道滿,我贏了。我雖然輸、輸了雙六,但我還活著。我這顆頭顱也平安無事。我還活著,所以是我贏了……」
「先不管是不是妖鬼所為,總之,必須先尋找兼家大人的身體。」
晴明似乎想起某事,開口說。
並向博雅俯首道安。
「是嗎……」
除了上述的不安,兼家同時懷有另一種與之相反的不安——萬一這全部都是真read.99csw.com的呢?假若是真的,那麼,自己此刻正要去和妖鬼見面。
此時,博雅已經將葉二貼在嘴唇上。
「道、道滿!」
「接下來……」
「什麼意思?」
這是不是一場謊言?
但是,兼家卻活著。
經道滿催促,兼家隔著棋盤坐在男子對面。
妖鬼來到現場后,潸然淚下說:
博雅紅著臉,從懷中取出葉二。
「哇!」
「這個,其實我也不大清楚。」
青年冶眼望著兼家。
道長是兼家的第五個兒子。
「熱啊……」
「你的目的是女人吧。如果你贏了,我給你女人。但是,如果我贏了,你到底要給我什麼……」
結果,七天前夜晚——
「噢,噢,令人懷念的名字。長谷雄賭的是他自己的所有才華……」
「好像不是這個。」
「那到底是什麼事?」
「有……」
「痛啊……」
「看來好像也不是這裏。」
「您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道長快步前往兼家的房間,看到兼家在寢具內露出頭臉,正望著房外。
「您有什麼頭緒嗎?」
「最近都沒有好玩的事,我只是和兼家玩一下而已。」
「去一趟?去哪裡……」
結果,該女子的軀體當場化為水,只留下衣服,融化得無影無蹤。
「哎,您這句話,真是美味極了……」道滿說。
「不要什麼?你這麼說,反倒讓人無法信任。」
「總算看到月亮了,晴明啊……」
博雅發出叫聲。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辦。隨你吧。」
這些美女想必都在荳蔻年華便死去,她們應當極捨不得離開這人世,哀怨地死去。
「道長……」
他內心交織翻滾著不安與期待。
一行人抵達位於三條的兼家宅邸時,雨絲變得更細,已經看不出到底是雨滴或是霧氣了。
「晴明,你不該用這種眼神看人……」
「博雅大人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這種事瞞不過我。這種不安和懼怕正是在下求之不得的美餐……」
「大致推測得出在哪裡,不過,事實是否真如我所推測那般,則要實際去一趟才能知曉。」
房裡只剩下晴明、博雅、道長三人。
一盞燈台豎立在樓門上,燈台上點著火。燈火旁,坐著一名年輕男子,身上穿的白色圓領公卿便服看似很涼爽。
兼家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誰。
兼家滿臉蒼白,全身發抖。
兼家正是對這點產生慾念。
兼家不答應。
「我不要。」青年說。
盒子底下有墊底的低矮台座,擱在台座上的,正是博雅和晴明都熟悉的那位藤原兼家的頭顱。
原來盒子內盛裝的是人頭。
「是嗎……」
「哎呀,道滿大人,好久不見了。」
「我讓您和朱雀門的妖鬼玩一局雙六吧。」
「是的。」
「這身體處於陰態,大或小都無所謂,也不須施以什麼特別的咒法。只要將頭顱和身體合在一起,自然而然便會恢複原狀。」
不一會兒,兼家便恢複原狀。
然而,過了一天,兼家依舊沒有恢複原狀。
「來,來這裏……」
「往昔,我在這兒和一個名叫源博雅的男子相遇,兩人吹了整整一夜的笛,還彼此交換了笛子,你只要具備源博雅一半的才華便可以,說說看,你會吹笛嗎……」
眼前這名青年很明顯不是這世上的人。
兼家說。
「不、不是,我、我是說……」
兼家答,內心卻很後悔來到此地。
聽晴明如此說,道滿抿嘴一笑,答:
「但是我可以提供黃金或豪宅……」
「喂,晴明,你那樣做就能找到嗎……」兼家開口問。
四天後,兼家脖子以下的身體消失了——亦即兩天前早上的事。
兼家再度呻|吟起來。
在大門外等候的正是蘆屋道滿。
兼家大叫一聲,整個身體往後癱倒,哭了起來。
「沒錯。事情就那樣結束的話,我的面子根本掛不住。那小子說不要兼家的頭顱,我只好奪走兼家的身體,把他的身體丟在爐灶內。我想,兼家若受不了,最後一定會向你求救,你也會幫他解決……」
道長驚訝地問。
「啊,這世上有沒有這樣的美女呢……」
然而,來人並非兼家。
「不過,即使當事人毫無所覺,就旁人眼光來看,或許可以察覺到某些端倪。多麼細微的瑣事都無所謂,您能不能說說看……」
「你直接聽他本人怎麼說吧。車子好像已經來到外頭了……」
「兼家大人。」
「有關此事,我想,還是讓家父兼家直接向您說明比較好。」
不久,兩人抵達朱雀門。
他暗忖:難道這男子正是住在朱雀門的妖鬼?
兼家向道滿投以求救的眼神,道滿卻只是掛著笑容無言地望著兼家。

兼家蹬手蹬腳搖晃身子,扭動腰骨,孩子氣地大哭大喊。
「難道你沒有事先想好……」
「好像有什麼緊急事。今天早上,他遣人送來信息,說有十萬火急的事,務必要見我……」
他只能轉移視線。
兼家如此說。
「那麼,我就賭我的頭……賭我這個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