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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怪

牛怪

晴明用手指指著兩首和歌。
「有道理,或許正因為會消滅,所以他們也如人那般地戀愛……」
「是。」
說到兩人騎上牛和水缸飛往夜晚的天空時,
老婦用右手拉著系牛的繩索,左臂抱著水缸。
晴明望向漸台女。
「鑽進去用的。」
「可、可是……」
聲音逐漸挨近,突然,上面被老婦的臉給蒙蓋了。
右腳,左腳,接著是屁股,腰部,軀幹,依次進來后,最終是頭部,如此,道滿的身體全部進來了。
馬廄里有貞則的馬,不遠處,那頭牛將腹部趴在地面正在熟睡。
「怎樣?能看到什麼嗎?」
水缸浮到半空中,呼呼迎風的聲音又響了一陣子。
說這話的貞則,聲音也微微顫抖。

「是。」
「呵呵。」
孤憤斷愁腸
「那麼,我們回去吧。」
「是。」
貞則聽說的風聲都不太好。
「晴明達人剛才所說的奇事究竟為何?」織女問。
不過,貞則亦聽說他具有強大的法力。
蘆屋道滿這個名字,就連貞則也聽說過。
貞則說畢,外邊傳來有人進入馬廄的動靜。
「那麼,最近藤原兼家大人宅邸附近時常聽到的牛叫聲,正是織女大人從天上帶來的那頭牛發出的嗎?」
因此,貞則決定試著跟蹤幡音。
之後,白天的幡音和平時一樣,沒有變化。
月光照在那頭牛身上。
「是。」
被晴明稱為織女的女人——幡音看上去一副已有心理準備的樣子。
雖然貞則完全不明白個中細節,不過,
「我們的工作是觀看天上的星斗,星斗落下后,我們仰望天空,都很吃驚。因為位於天河兩岸的牛宿織女星和牽牛星都消失了。如果說詳細點,另有兩顆小星也……」
「你、你到底在做什麼!?」貞則大喊。
「我也走吧。」
是男人的聲音。
「可、可是……」
「您沒有出聲向對方打招呼嗎?」
而且,返回時,幡音挨近貞則,立在貞則一旁,貌似在俯視貞則的睡臉。幡音挨近時,雖然貞則慌忙合上眼,卻一直感覺到幡音俯視自己的動靜。
此淚猶潤珠
貞則停下馬,望向聲音傳來之處,原來有名身穿破破爛爛黑色圓領公卿便服的老人,正站在右側柳樹根望向他。
「縱使我輩之人,所謂心這種東西,依舊變幻無常。沒有任何一顆心可以千年、萬年如一,始終不變。你再怎麼追求那個虛幻的東西,也是徒勞無功……」
月亮看上去很大。
他是道摩法師——法師陰陽師。
晴明微笑著如此說。
「應該是吧。因為女人呼喚對方為父親……」
老婦將抱在懷中的水缸拋在地面,跨在其上。
「今天你回家后就這樣說好了:因為臨時有事,明天晚上不能回家,後天才能回來……」
聲音自上方傳來。
一天、兩天、三天的話,或許還可以,四天、五天、六天的話,就無法再隱瞞下去。
晴明的右手提著用繩子綁住的瓶子。
「一顆是本來在牛宿織女星附近的漸台星之一,另一顆是牽牛星附近的,女宿的離珠……」
這提問雖然有點深入,但任務在身,不可不問。
「鑽進這個水缸內。」
「對地上的人來說,天星的位置很重要。因為天氣和地氣互相呼應,地上的生命才能活著,倘若星斗消失,會讓氣產生混亂,最後會給活在這地上的萬物帶來惡劣影響……」
「我們已經等了一會兒。」
那時,貞則讓火長和獄卒先離去。
至於那頭牛也是,本來系在馬廄,但牛很老實,也聽得懂人說的話,照顧起來完全不費工夫。老婦似乎每天中午拉牛出去一次,讓它在外邊某處吃草。
老婦行走時的震動,都傳到她環抱在手臂中的水缸內。
「什麼!?」
夜晚,貞則在黑暗中果然聽到幡音驀地起身的動靜。
「有人來了。你聽好,從現在起,無論任何人說什麼,無論發生什麼事,除非我說可以,你都不能張口出聲。」
幡音身穿的衣服下擺,隨風飄揚,往後方翩舞。
她俯視著貞則的臉,觀察貞則的鼻息好一會兒。
「盛在這裏頭……」
「幸運的是,牽牛大人留下在天上飼養的牛。我想,只要這頭牛在,應該可以找到牽牛星大人,所以將它一起帶來。我們本來躲在西京的破廟尋找,後來偶然在那裡遇見貞則大人,貞則大人是個好人,我們住進他的九九藏書宅邸,一面受他照顧,一面尋找牽牛大人。每天晚上溜出來,是為了報告這邊的情況,順便打聽一下有沒有新的消息。」
「既然如此,就讓我幫你們找吧。」
「是離珠星中的赤珠大人吧?」
於是,貞則打算先聽老人如何說再做打算,因此讓火長和獄卒先離去,自己則下馬。
「小姐……」
「這位是我的主人幡音小姐。由於我們不能繼續待在至今為止住的地方,前些日子離開了,但我們也沒有地方可去,所以躲在這座破廟內。」
「真的嗎?」
看到上方被加上圓邊的夜空,而且夜空上月亮高掛時,貞則才明白已經來到外邊。
「在我說出之前,我想先詢問一件事。」
道滿在馬廄角落止步。
「噓!」
「儘管如此,一年一次的相會還是很快樂,不過,最近牽牛大人愛上了其他人……」
「原來如此……」
「請看這個。」
稍微遲一步,貞則也起身,偷偷跟在幡音身後。
「你們發現牽牛大人了嗎?」
貞則發出驚訝的叫聲。
再說,貞則也很好奇。
道滿當場開始述說貞則與女人相遇的來龍去脈,並向晴明報告了今晚發生的事。
貞則突然覺得很可怕。
「這有什麼看不看得出的。這邊躬恆大人的和歌,寫著『牽牛』的地方,應該是『彥星』才對呀,而小町大人的這首和歌,寫著『珠』字的地方,應該是『玉』吧……」
如果仰視,大概可以看到道滿的臉正在上面俯視著。
「我明白,父親大人……」
幡音騎的牛,輕飄飄地浮到半空,直接奔向夜晚的天空。
水缸停止飛翔。
一輛牛車停在月光中。
「我們找您找得很苦,織女大人。」
貞則繼續文風不動裝作呼呼大睡的樣子。
雖然兩人的膝蓋前都擱著火盆,不過,空氣很冷。
博雅一面將盛有酒的酒杯送至嘴邊,一面說。
「我、我該怎麼辦……」
貞則感到左右為難。
「你們打算怎麼利用那頭牛呢……」
「噢,正是這個。」
似乎有某位陰陽師如此說。
因為西京有幾座破廟,也有不少已經沒有人住而任其荒廢的房子,野地盜賊等時常以之為根據地,做些壞事。正是在那裡,貞則遇到了那個女人。
捲軸上載有題名。
於是,貞則在這天巡視完畢后,不回自家宅邪,而是在鴨川與道滿相會,夜深后,再和道滿兩人潛入自家宅邸,現在正站在馬廄前。

夜晚——
「正是這麼一回事……」
貞則帶著火長前往西京巡視。
貞則恭恭敬敬地接過符紙,放入懷中。
「為什麼您會自天上降到我們這兒來呢?」
「看不到。」
「是、是。」
「處理得如何呢?」晴明問。
「怎麼可能!?」貞則說。
「我也……」
貞則一方面很感興趣,另一方面基於任務,不得不訊問她們。
其他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老婦用左腳後跟踢踢水缸,載著老婦的水缸也輕飄飄地浮到半空,追趕在幡音身後。
眼前是馬廄。
水缸輕飄飄地浮至天空。
明明是自己家的馬廄,這樣偷偷潛入,總覺得很怪。
那口水缸正擱在該處。
貞則本人隨後而進。
「什麼事?」
「這位是土御門的安倍晴明,這位是源博雅……」
道滿若無其事地說。
而且,飛在前頭的是騎在牛背上的幡音。
「真的!?」
道滿舉起抱在懷中的水缸。
早上出門工作,黃昏返回。

幡音跨上牛背說。
「是一位名為藤原兼家的大人宅邸前。」
「這水缸到底是什麼呢……」
原因是女人。
「這個嘛,我幫你想辦法解決。」
「至於地點嘛,大概是聳立在唐土西方盡頭的崑侖山山頂。如果真是崑侖山山頂,那我們在那裡見到的是……」
聽晴明如此說,貞則似乎總算理解了一切,點了點頭。
心臟跳得很激烈,激烈到甚至敲打額角,不過,貞則仍拚命保持文風不動,不讓鼻息有絲毫凌亂。
但每次總是錯過詢問的時機,於是漸漸變得很難開口,到最後終於不提這件事,之後便變得不敢開口詢問。
「這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起初,你們過得很幸福……」
「在下晴明只能做到這裏。接下來就是織女大人和牽牛大人的事了……」
「是,馬上好……」
「唉呀,那真是太寂寞了,不過,既然是任務,那也沒辦法。請您一路小心……」
「哎呀哎呀,今晚總覺得人類氣味兒特別重。」
貞則原本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了,但之後某晚,他半夜醒來一看,幡音果然不見蹤影,正狐疑著發生什麼事的當兒,他又落入睡鄉,早上起來一看,幡音仍好好地睡在原處。
大概出去小解了吧——貞則原本如此想,不過,某天晚上,幡音不在房內時,貞則醒著等候,卻怎麼也不見幡音返回。貞則很擔心,近黎明時,幡音才回房。
「不,還沒有……」幡音答。
他面帶難色地走在京城大道上。
老婦跨在水缸上,再度用腳後跟踢踢水缸肚。
而且,他怎麼知道牛的事呢?
「鑽進去!?」
老婦回答。
「找到時,再考慮吧。」

「發出亮光?」
貞則對幡音沒有任何不滿,正打算乾脆迎娶幡音為員正的妻子時,他察覺到一件怪事。
然而,道滿竟不提他為何知道牛的事,反而催促說:
「我是蘆屋道滿……」
既然對方了解得這麼徹底,貞則就無法自這個老人身邊逃離九九藏書
眼睛閃爍著藍光。
「是嗎?原來眾神也會消滅?」
星斗本來就經常流動,經常傾瀉。每年秋天,許多星斗那樣流動是很常見的事。如果每次都耿耿於懷,日子不是都別過了嗎——
當他剛穿過朱雀大路附近時,有人向他搭話。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人的動靜,那頭牛張開了眼。
「給我。」
織女叫出聲。
到最後,女人一定會問起,然後貞則自己也會坦白說出昨夜看到的事。
突然——
「你不用掩飾。你因為牛的事而感到為難。所以我才說,我幫你想辦法解決。」
「嗯。」
「難道你還不死心,還不願意回來嗎?因為你們消失了,現在全國都亂成一團……」
「那天晚上,落下很多星斗,其中兩顆正是落在兼家大人宅邸的這卷捲軸。落下后,各自躲在這兩首和歌中。在這日本國,我們稱呼牽牛星為『彥星』,所以牽牛大人躲在這兩個字內,赤珠大人則躲在小町大人那首和歌中的『玉』字內。正因如此,兩首相歌中的那兩個字詞才會分別變成『牽牛』和『珠』……」
「是的,正是牛。」
然後用指尖觸及捲軸上的「牽牛」和「珠」二個字詞。
這兩個女人怎麼做著放牛小孩兒那般的事呢?
首先,進來的是道滿的右腳。當右腳全部進來后,其次是道滿的左腳。
「不,哦,我沒有什麼為難的事……」
老人一邊聽貞則說的話,一邊回應:
皓月生輝,雲表面發出藍光。
就那樣,兩人的身影飛向月亮高掛的夜空,最後失去蹤影。
「沒關係。」
「可能在,不過,大概隱藏得很好,我們總是找不到。」
「你探看一下。」道滿說。
晴明望向幡音。
「明、明白了。」
貞則朝道滿跨出半步。
可是,幡音每天夜晚出門到底都在做什麼,令貞則很掛意,導致貞則夜夜失眠。
晴明輕輕拍打著懷中。
在六條大路往東前行,來到鴨川河堤。
天空中,牽牛星和織女星正閃耀著。
「現在還可以出聲。等那兩個女人來了之後,你就閉嘴。」
道滿一邊說一邊往前走。
漸台女默默無書聽著晴明說的話。
「不愧是道滿大人,這件事委託您去做,果然很正確。」晴明說。
道滿說畢,背轉過身。
「水、水、水缸內!?」
「你說得沒錯,博雅。」
她們從土牆一朋塌處進入寺院,讓那頭牛吃著遍地叢生的野草。
「你去問晴明。」

除了害怕對方,貞則內心另有上述想法。
因此,貞則在前一天對幡音如此說:
「你……」
「嗯。」
總之,不論她們有什麼隱情,反正最近也沒有發生盜賊事件,而且,即使發生了,貞則也不認為與眼前這兩人有關。
「倘若您不介意,能不能讓我們主僕兩人暫時住在貴府呢?我家主人很擅長織布,住在貴府期間,我家主人可以幫您織布。而且我擅長做各種各樣的雜事,我也可以幫忙做貴府的各項事務。」
「誰知道?畢竟天上的事,也有我們無可計量的地方。」
「非常抱歉,因為考慮到對方的立場,我們沒辦法向您說出他的名字……」
「當然有。」道滿說。
兩人在窄廊上喝酒。
由於老婦如此說,貞則也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可是,水缸太小了。小得人根本鑽不進去。即使是身材矮小的人,或是女人和小孩,充其量也只能塞進一隻腳直到腳踝而已。就算能塞至腳踝以上,再後邊就進不去了。
不久,前方出現高山山頂。
貞則於四年前喪妻,由於膝下沒有孩子,父母也已經不在人世,因此幡音便順理成章地儼然一副貞則妻室的姿態,掌管著宅邸內的大小事。
「這是什麼呢?」
在亮光中,晴明、博雅、貞則,以及幡音和漸台女相對而坐。
「是。」
頭髮雜亂得如飛蓬,朝上豎起,滿是皺紋的臉中,一雙閃亮的黃眸正在仰視貞則。
「是水缸內。」
「我們飛至遙遠的西方,好久沒有享受過如此美的景色。」
「是,是。」
聽道滿如此說,晴明微笑著。
貞則不明白道滿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身穿唐衣,身上發出香味的女人答。
織女和漸台女一起探看捲軸。
道滿伸出右手。
皇上對陰陽師說的話深信不疑,極為介意,下令增加皇宮周圍和京城大街小巷的警衛,貞則也奉命擔任警衛。
不過牛一旁站的不是放牛小孩兒,而是一名身穿唐衣的女人。
「這樣嗎?可是,你們離開后,天地之氣變得混亂。如果置之不理,這個天地將會步向滅亡。畢竟即使連這天地,也是會逝去的。因為天地也無法保持不變,直到永遠……」
「怎麼解決?」
「辛苦了。」
漸台女用自己的袖子拭去自織女雙眼溢出的眼淚。
倘若漠視這名道摩法師說的話,日後真不知會遭遇怎樣可怕的事。再說,對方既然是道摩法師,說不定能設法解決自己目前身陷的為難處境。
「話說回來,原來天上的各位也會那樣移情別戀,或那樣嫉妒呀。」
貞則偶然醒來,往旁一看,發現本來應該睡在旁邊的幡音不見了。
雖然對方不是自己的妻子,卻是近似妻子的女人。
是一對身穿唐式服裝的年輕男女。
那是當然的。
「這、這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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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冷,但因為博雅說想在這裏喝酒。
「水、水、水缸……」
幡音——織女輕輕用指尖按住眼角。
除了傳來幡音的聲音,也傳來老婦漸台女步向水缸的動靜。
貞則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騎著馬,在四條往西前進。
「您來了嗎?」
「看來你真的感到很為難。」
「真、真的有那樣的事……」
貞則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道滿把手伸到懷中,取出一張不知寫著什麼的符紙,交給貞則說:
騎在牛背上的幡音先降落在山頂,繼而老婦也站在山頂。
「看出端倪了嗎?博雅大人……」
「嘿,那個啊,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總有一天……」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
老婦的聲音也響起,同時發出老婦用腳踢水缸的砰聲。
道滿心情很好。
「是。」
「據說,每逢牛叫時,兼家大人宅邸內的這卷捲軸都會發出青藍色的光,這正是我剛才說的奇事。」
「探看那個水缸。」
他真想逃離現場,現在的話,應該還不算太遲。
「跟我來。」
「我們出發吧,漸台女。」幡音的聲音響起。
貞則與蘆屋道滿並肩站在月光中。
道滿浮出滿面笑容,發出高聲。
「探看?」
「好。」
貞則是檢非違使官員。
裏面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見到底有什麼東西,也猜不出端倪。
貞則每天于早上出門,黃昏回到家時,家中不但收拾整齊了,晚飯也已準備就緒。
「是。我深愛牽牛大人,牽牛大人也很愛我。因為我們相處得過分親愛,我不再織布,牽牛大人也不再放牛,兩人都怠忽了自己的工作,因此我父親天帝下令,只准我們一年見一次面,見面的日子定在陰曆七月七日夜晚……」
黃色眼睛看人的力道太駭人,貞則完全無法拒絕。
驀地,這兩字詞立即各自變成「彥星」和「玉」,接著,卷子發出青藍色光彩,繼而出現兩名男女站在燈火中。
貞則一面介意旁人的眼光一面答。
「交給我辦。」
他適度地步上發跡之路,最後登上眼下這個地位。如果沒有發生什麼事,應該可以升任府主,甚至爬到府生階級之上的少志、大志地位。
「是的。」
「在這裏。」
「真的。」
貞則答應了老婦的請求,讓這兩個出身不明的女人與牛一起住進自己的宅邸。
「這樣的話,那些傢伙就看不見你。你要注意,直到我說好為止,你千萬不能出聲。」
貞則即使合著眼,也能察覺幡音的動靜。
「唔,有時候,也會發生那種事吧。」
「什麼……」博雅道。
道滿頭也不回地答。
白髮,白髯。
被道滿這麼一說,貞則戰戰兢兢地挨近,從水缸口探看裏面。
這是昨夜發生的事。
「沒錯,正是那麼一回事。」
博雅戚戚然說,抬頭仰望天空。
「準備好了嗎?」外面又傳來聲音。
有市集的日子,他會騎馬穿過都城的大街小巷前往集市巡視;有時候皇上到某地巡幸,他便擔任警衛。至今為止,雖沒有建立大功勞,但也沒有什麼特別失敗之處。
我淚若決堤
晴明此時不留神用了只有兩人獨處時才會用的口氣如是說,不過,在場的人都沒有注意到此事。
貞則裝睡,幡音像平時那般回來了。
道滿率先走進馬廄。
「它會知道嗎?」
說這話的是老婦。
「再怎樣說,這個水缸啊,是打天河的水給牛喝的天壺。只要斟滿一次酒,除非自己全部灑掉,否則無論喝掉多少,裡頭的酒也不會幹。這個缸子,我就當作腳力錢帶走了。反正他們一定還有數不清的缸子可以替換。」
「你好像屢次在夜晚起來,你都在做什麼呢?」
水缸被橫倒在地面。
道滿向貞則介紹兩人。
其中之一是《古今集》編選者凡河內躬恆的和歌——
橫躺在床上后,貞則的雙眼分外明亮清醒,根本睡不著。
幡音凝視著貞則的眼睛,接著說:
「是……」幡音說。
「確實夠了。」
「你把這個收進懷中……」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這樣應該夠了吧。」
「我也進去。」
「真是不可思議……」貞則低語。
「是。說實話,我之所以降臨地面,與其說是害怕天地之氣會陷於混亂,不如說,是因為嫉妒他們二人,明明有我的存在,卻逃跑了。找到兩人後,我打算讓他們分手……」
他在六條東方——鴨川一帶,擁有一棟雖小但也算得上宅邸的房子。家裡也有幾名下人。
「就算找到了,你又打算怎麼辦呢?要大卸八塊嗎?還是要勒死呢?或者活生生燒烤……」
「請您再等一陣子。」
「是牛的事吧?」老人說。
「明天我不回來了。這是任務,我不能說出對方的名字,總之對方是位非常高貴的人,我必須當他的警衛,上比叡山一趟。」九*九*藏*書
有人說他可以往返地獄;也有人說在夜路過見他的話,連鬼也會避開。
道滿從晴明的手接過瓶子。
幡音安靜地點點頭。
貞則往前摔,頭下腳上地滾入水缸。
睛明恭敬地低下頭,之後說:
由於水缸口朝向前方,整個水缸迎風,呼呼作響。

「那頭牛隻要接近牽牛大人附近,會發出像貓兒狗兒般的撒嬌叫聲。因此,帶著牛在這京城四處走動,它應該會在某處發出叫聲。只要牛叫,我想,牽牛大人應該也在那個地方。」
「是的。」
道滿說。
「是去年秋天的事吧?天上有很多星斗落在地上。這個京城也……」
「你有困難吧?」
開始虧缺的月亮高掛在天空。
「你隨便編個理由吧,任你怎麼說都可以……」道滿說。
橘貞則心想,事情真的變得很奇怪。
有位頭上戴冠,身裹燦爛光輝服裝的白鬍子老人出來了。
「哎呀……」
可能該說的話都說完了。
牛車內傳出應聲,接著是兩個男人下來。
「我就不問你們的情況。可是,你們也不能老待在這樣的地方吧。你們有什麼去處嗎?」
「道摩法師,剛才我們去的地方,到底是什麼地方呢?」貞則問。
「是……」
因當時處於牛睡半醒的狀態,貞則就直接又睡著了,可是,早上醒來一看,幡音竟好好地睡在原處。
輕飄飄地,水缸被舉起。
不到一個月,貞則便與幡音成為夫婦。
跟隨幡音的老婦,無論準備膳食、洗滌、縫紉,做什麼事都很精通,工作勤勞。
貞則不出聲地點了幾次頭。
兩人四目相交。
反正他們都明白巡視路線。貞則盤算,讓四人先離去,聽道滿說完之後騎馬追趕,應該能立刻趕上。
可是,站在這個老人的身邊時,雙腳會不聽指揮。
滾滾大江流
貞則雖然害怕,可是,另一方又覺得眼前的一切太美了。
黎明時分——
其中之一身穿寬鬆白色狩衣,另一位身穿黑袍。
正是這個——
「那是因為至今為止一直和我來往的牽牛星,愛上了其他人,兩人趁著星斗流動紛亂不清時,自天上逃跑了。我的任務是找出兩人,再帶他們回天上,所以才降到地上來的……」
「不,還沒有……」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您打算如何尋找牽牛大人他們呢?」
「牛?」
可以看見黃色的牙齒。
晴明回答后,繼而打開捲軸。
事情太突然,貞則不知該如何回答。
晴明點頭,從懷取出一卷捲軸,擱在燈火下。
回話的瞬間,貞則的屁股被人砰地踢了一腳。
「我家主人曾有一位親近多年的對象,卻因為種種理由,對方只能一年來訪一次,我們始終過著寂寞的日子。不知何時起,對方與其他女人相愛,前幾天,對方終於和那個女人不知躲到哪裡去,行蹤不明。恰巧對方留下一頭牛,我們就這樣帶著它四處流浪,算是一種紀念……」
「看來,您都知道了?」
「怎樣?找到了嗎?」老人間。
晴明如此稱呼對方。
「牽牛大人!?」
「沒有。我若出面,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我還是比較適合與地獄眾嘍羅對飲……」
至今為止,貞則也想試著如此問:
岩石之間聳立著紅柱子以及藍屋頂的樓宇。
大概是去年秋天,他遇到那個女人。
貞則的腦中浮現在宮中出入的人,尋思最近有沒有人失蹤,無奈完全沒有線索。
「這個……」
水缸被滾動到牛的一旁。
幡音似乎探看著貞則的樣子一會兒,不久便起身走出房間。
「上天的水缸!?」
貞則差點「哇」地叫出聲,幸好他用自己的手捂住口,忍住不出聲。
「牽牛大人和織女大人一起回到天上了,這時候,不知他們懷著怎樣的心情在過日子呢?」

那天是月夜。
「那麼,我可以得到約定的東西嗎?」
「我正是你們在尋找的織女星。」
女人確實很擅長織布。
到底是怎樣的人物擁有如此美麗的妻子呢?
「我明白,父親大人。請您不要再說了。」幡音道。
「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裏做什麼?」
是幡音的聲音。
縱是牽牛者
「是。前些日子起,每次來到某宅邸前時,牛總是會止步,併發出聽起來像是很懷念某事的叫聲……」
「那麼,剩下的,就隨你便吧,晴明……」
「走吧。」
「不找到,絕不返回。」
「我難道會有疏忽的地方嗎……」
老婦答。
道滿將滾到腳下的水缸環抱在左臂中。
「蜜蟲在。」
不可思議的是,爬出水缸后,身體即恢複原來的大小。
「我知道了……」
「您喜歡就帶走吧。」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們不能繼續住在原處呢?」
「你那邊辦得怎樣?找到東西了嗎?」
「什、什麼意思?」貞則反問。
「是三輪的酒。」
老人從下方往上窺視貞則的臉。
年齡約二十五左右。身上穿著一件雖陳舊,但看上去身分不低的唐式衣裝,https://read•99csw.com身邊伴著一名抱著水缸的老婦。
而且,她們還帶著一頭大黑牛。
山頂布滿嶙峋岩石,在雲海之上,朝月亮高掛的天空突刺而出。
「兼家大人因為最近每當宅邸外傳來牛叫聲,宅邸內都會發生奇事,所以求我設法幫他解決,我登門拜訪后,才知道有關牛以及你們的事。我想,事情或許如此,不過沒有確證,因而拜託道滿大人探尋其中原委。」
聲音傳來,緊接著那名老婦把牛從馬廄中牽出來。
戒嚴狀態持續了十天左右,結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再仔細一看,那女人的長相非常高貴,坐在垂簾內可能比較相襯,而且衣服似乎熏了什麼香,愈是接近,香味愈是隱約可聞。
「天帝……」
某天夜晚,天空出現很多流星,傾瀉而下。
那女人在一座四周圍有土牆的破廟內。
「進去吧……」
「道滿大人,請等一等。我今後該怎樣做才好……」

「是誰的宅邸?」
痴淚落袖頭
「這是凶兆。」
「至今為止,你們到底住在哪裡?失蹤的那一位又是誰?」
「這有什麼問題呢?」織女問。
「我想,諸位應該是趁著眾多星斗落下時,混在其中一起降落的,首先是牽牛星,其次是織女星追趕在後,同樣落下。而且,似乎都落在這個京城。那以後,我們一直在找尋墜落星斗的去向。現在總算找到了……」
「這應該是天象將發生禍事的預兆吧。」
「可、可是……」貞則極為後悔。
「怎麼可能……」
「……」
「在那裡嗎?」
有時一邊高興地笑著。
外面迴響著咻咻風聲。
來到外邊的幡音,在月光中走向馬廄。
懸浮感令貞則縮緊肛|門。

「等等……」
貞則與道滿在水缸內一起望向外邊。
貞則偷偷窺視外邊,眼下是雲海,上面是夜晚的天空。
擱在左右兩側的兩盞燈台上,各燃著一束亮光。
「即使是天上的星斗,在人世,他們也不過是終將逝去的物事之一。雖然壽命長短有差,但同樣總有一天會消滅……」
「唔,到了夜晚,就會外出嗎?」
「那麼,你先說說何事為難吧……」
年年一度逢
他任職看督長,屬下約有十名火長
「哎呀,這事真是奇怪啊,晴明……」
老人咧嘴嗤笑。
「噢,來了……」道滿說。
「晴明,我來了。」道滿開口。
唯有我傷悲
說是旁人的眼光,其實只有徒步跟隨的兩名火長和兩名獄卒的眼光而已。
不知老人的衣服是否用龍鱗製成,在月光的照射下,閃耀著七種色彩,冠上有鳳凰羽毛的裝飾,脖子上戴著用玉石連綴成串的項鏈。
「我再寬限你三天。三天內若沒有找到,你就回來吧。我明明知道你現在身在何方,卻必須向大家保持沉默,我已經無法繼續隱瞞下去了……」
「沒有。」
大概在第三天還是第四天,眾人總算恢復常態,按照平素那樣工作。
「喂,晴明,難道你的意思是,道滿大人見到那位天帝了?」博雅問。
「是上天的水缸。」
於是貞則在工作上也很起勁。
「我們現在正帶著那位大人留下的牛,在一般認為那位大人失蹤的場所附近四處奔走。只要能接近那位大人,牛一定會……」
無論對方有怎樣的原委,一個女人和一名老婦帶著一頭牛住在如此地方,委實很奇怪,只是,那女人不時以閃閃發光的眼神向貞則送秋波,貞則便在不知不覺中點了頭。
夜晚——
「別吵。」
晴明舉起提在手中的瓶子。
聽完了貞則說的話后,
「原來如此,兩個女人啊……」
博雅感到疑問,歪著頭。
「啊,是漸台女嗎?」
「奇怪……」

今天早上,貞則雖設法矇混過去了,不過,明天或後天,他能繼續矇混過去嗎?
「哇!」
幡音垂下頭。
「那麼,就如我剛才所說,我設法幫你解決。」道滿說。
晴明將右手食指貼在自己的紅唇上,小聲念誦咒語。
道滿望著博雅笑著。
「你、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因為幡音和漸台女的動靜消失了,以道滿為首,其次是貞則,兩人依次從水缸爬出,來到外邊一看,眼前依舊是原來的馬廄。
被問的老人如此說,再度咧嘴嗤笑。
「怎麼不可能。你不是親眼看過這水缸變大,還飛向天空嗎……」
織出來的布,紋理細緻,拿在手上,輕得讓人感覺不到絲毫重量,而且柔軟。
因為昨晚在四條遇見了這個老人——蘆屋道滿。
之後,水缸在老婦的胯|下滾滾鼓漲起來,變成剛好能跨坐的大小。
這座山相當高吧。
「是。」
兩人來到宅邸外邊。
另一首是小野小町的和歌——
最初注意到那件事時,是過了年之後。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