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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月人

盜月人

「是土器。」
「走。」
一切都恢複原狀,滿月又露面了。

原來是玉露在遞交荷葉時,荷葉傾向一邊,水滴滾落出來,灑落到荷葉外邊。
「剛才,我們去西極寺時,我看了觀音菩薩雕像,那時隱約聞到一股麝香氣味。你身上也有麝香氣味,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晴明問。
「那我該怎麼做呢?」
接著,道滿開始說明接月光的做法。
可是無論怎麼等候,月亮都不露面。
「有道理。」
「哎呀……」
晴明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倒扣在荷葉中央的荷花花瓣,取下花瓣。
這是博雅開口說的。
因飽滿,而成為滿月;因欠缺,而成為新月;然後,再因飽滿而成為滿月。掛在天上永遠重複此現象的月亮,正如晴明所說,自古以來便是長生不老的代表。
——如此,透過我這個土器所具有的靈力,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可以看到聚集在土器內的夜露水面所映出的月亮。
「別讓我說出口。」
玉露與紗庭兩人合力扶著男子回茅屋,用心看護。
由於家裡多了一個人,每天所需的食物也就比以前增多。話雖如此,畢竟日久生情,玉露和紗庭也不能將速男趕出去。
「就是和玉露小姐一起去神泉苑。倘若今晚沒收集成功,就得再花費三個月的功夫。我去的話,也許能解決問題……」
因此,玉露便朝朝暮暮奉上極少的供品,對著寺院的觀音菩薩祈禱速男能早日痊癒。
「唔。」道滿將右手伸進懷中,取出某種東西,「是這個。」
「沒錯。這樣的話,應該不是大自然的變化,而是有某種咒力在作怪吧。」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老人將手中的瓶子倒過來,一滴也沒從瓶中倒出。看來是真的全部喝光了。
玉露打算立即動手收集,還沒聚集到一百粒,天空便陰沉起來,月亮藏在烏雲后,所有葉尖的露水都不再映照著任何一絲月光。
晴明、博雅、玉露三人,魚貫步入神泉苑。
抬頭仰望天空,可以看到不知從哪裡湧出的烏雲,正在增加數量地逐漸遮住月光。
老人雖然將一部分頭髮綁在後頸部,不過,幾乎所有頭髮都倒豎著任其自由生長。
那光景美得令人情不自禁嘆氣。
「噢……」
他右手提著昨天供給菩薩的那瓶盛著酒的瓶頸。
「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你們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哎呀,哎呀……」
「況且,我也想弄清楚,道滿大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這些花草的葉尖,有著幾千、幾萬粒映照著月光的露水,閃閃發光。
之後,又喝下第二次滿月時所收集的夜露,愈發精神煥發。
「玉露小姐,你大概有很多話想對速男大人說,不過, 現在還是先讓速男大人喝下這個吧。」
「不是外人?您是這個意思嗎?」
一邊走,一邊用土器一粒一粒接著那些映照著月光的露水。
雖說今晚月光明亮,但在這樣的深更半夜,女子獨自前來造訪某人宅邸,是異乎尋常的事。
紗庭又說,到了玉露應該回來的時刻,玉露卻遲遲沒有回來,所以一直在等待玉露歸來。
若有人在外面或山中,以為是百合根而誤食了不歸百合根的話,雙腿會軟弱無力,無法歸來。
「什麼?」
「可是,我怎麼有那種能力,那種操縱蟾蜍的……」
「是。」女子點頭。
道滿讓蜜蟲在空了的酒杯內斟酒,有點靦腆。
鴨跖草。
那些夜露,每一粒都映照著月光而閃閃發光。
接著,女子——玉露開始述說以下的內容。
和一個今年五十歲、名叫紗庭的女人住在一起。
今晚的博雅,喝酒速度有點快。
「奇怪……」
晴明以哀傷的眼神望著玉露。
黃花龍芽草。
神明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嗎?
是晴明點燃那個紙人形。
「說起酒,也有人說是百葯之王,請喝吧。」玉露向速男勸酒。
似乎是麝香香味。
笛音閒情逸緻地,像是發出柔和亮光的細線,在月光中伸展。
晴明接著望向玉露。
那人昏迷不醒,玉露用手指觸摸他的額頭,發現燒得簡直會燙傷手指。
懷著如此想法、再仔細觀看觀音菩薩的臉,好像確實有點泛紅……
那時的速男已經能夠起床自己出去解手,喝下那杯露水后,半天左右,可以不用躺在床上了。
「博雅,笛子……」晴明說。
蜜蟲在空了的酒杯斟酒時——
就在茅屋附近,有一座名為西極寺的小小破落寺院,住持等人早就不見蹤影,卻不知為何,寺院內那尊正尊主佛,三尺高的十一面觀音菩薩木雕像,一直沒有被盜,留在原地,玉露便每天早上都去合掌祭禱。
「晴明在嗎?」
「蘆屋道滿大人……」
他讓亮光漂浮在雕像近處,把臉靠近,仔細端詳菩薩尊顏。
「這件事……對各位來說,很可能會在聽了我的話之後,認為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老人止步,睜著發黃的九九藏書雙眸瞪視著玉露。
晴明鬆開手指,燃燒的紙人形漂浮在空中,繼續燃燒。一般說來,應該早就燃燒殆盡了,但那紙人形還剩下大半。
「是,在這兒……」
道滿哼著鼻子走過來,登上窄廊,坐下。
「他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將近四個月嗎?」
玉露往後退了半步,再仔細端詳菩薩的臉。
速男額外帶來的針,因為沒有被奪走,留在身上,三人便靠著變賣那些針以換取食物,勉強熬了過來,但那些針也愈來愈少。
「為什麼你們竟為了我這種男人,而做到這種程度呢?」
紗庭說畢,轉移視線望向晴明和博雅。
「好了,我們去茅屋吧。」
「嗯。」
「怎麼了?」晴明問。

「家裡有病人吧。你昨天擱下酒時,口中不是喃喃在向神明禱告些什麼嗎?」
那個男人——速男的病情遲遲不見好轉。
「噢……」
「不,操縱蟾蜍的不是你,是你的心愿。受到你心愿的影響,讓神泉苑的蟾蜍吐出瘴氣的,是你每隔三天就用來擦拭菩薩身體的那個香袋,你剛才給我看的那個……」
道滿津津有味地呼嚕喝乾了那杯酒。
大約過了十天左右,速男可以離床站起并行走,也可以自己去解手,不過仍無法手持沉重物,也不能走太久的路。他必須回到播磨主人身邊,但身體如此,也就無法啟程。在京城唯一相識的人就是那個老客戶,無奈對方已經動身前往上野,眼下只能仰賴玉露和紗庭。
「而且要持續三個月。只要失敗了一次,你就得重來一次,連續三次……」
「你就得再度重來了。」道滿以沉穩的聲音說道:「我想,就在神泉苑做吧。」
身上是破布般的黑色水干裝束。
「這在唐國也一樣。」
「原來如此……」晴明若有所思地點頭,「只要你進入神泉苑,雲層便會將月亮隱藏起來,你出去后,又會放晴,這事確實很奇怪。」
於是,玉露再次走進神泉苑,結果又湧出雲層,將月亮隱藏起來。
「到、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
「你這個傻瓜。」道滿說:「晴明啊,說謝禮什麼的,是彼此都是外人時,才會計較那種事。你跟我……」
「如果這是大自然的星辰活動,或是雲和風那類的,我可能也會束手無措,不過,既然是某種咒力,我應該多少幫得上忙。再說……」
「是我。」紗庭如此說后,哇地放聲大哭起來。
最後可以求救的,也就只剩神佛了。
「今晚能夠在此處,如此擁有一起喝酒的良辰這件事……」
晴明從懷中取出另一張紙片,用手指撕裂紙片,製成鳥的形狀。
將那花瓣蓋在盛滿了夜露的荷葉上,同樣簡短念著咒文。
「什麼問題?」
結果,玉露在第一個滿月夜晚試著做了,果然如道滿所說,土器里盛滿了露水后,映在水面的月亮沒有消失。
「哼哼……」
「會開出看似百合的花,但實際上並不是百合,和東莨菪是同類的,晒乾不歸百合的根,再熬成湯藥,會讓喝下的人雙腿無力,無法走動。」
博雅在池邊停住腳步,低聲自言自語。
速男收下客戶的酬謝,打算返回播磨,途中來到這附近時,突然感覺身體不舒服,在休息的時候,有個男人過來問候,速男便拜託對方給他水喝。但是在喝水的時候,那男人冷不防猛撲過來,奪走了客戶給的酬謝和其他物品,速男身上的所有東西幾乎都被奪走。
「有客人來訪。」
晴明和博雅在窄廊一面喝酒,一面仰望逐漸虧蝕的月亮。
是個白髮蓬鬆散亂的老人。
巴旦杏,也就是李子的氣味。
「我該怎麼用這個呢?」
「我名叫玉露,晴明大人,請您幫幫我……」
難道說,神明真的喝掉了供上的酒?
玉露如此說后,帶著道滿回到茅屋。
「土御門大路?」
「明白了。」

同時,簡短念著咒文。
「是。」紗庭點頭。
原來池塘的水面露出數不盡的蟾蜍,正張著嘴抬頭仰望天上的月亮。
燈台上只點燃一盞燈火。
「是的,你說的沒錯。因此,在速男大人幾近病愈時,你讓他喝了不歸百貨店根。」
「有位名叫蘆屋道滿的大人,曾向我說,只要去找土御門大路的晴明大人,他會設法解決問題,所以我照著他所說的,一路找來這裏。」
原本住在二條大路東方某棟宅邸,當時家裡的僕人也不少,後來家道中落,便在西京購得些許土地,蓋了一座茅屋,住了下來。
「嗯。」博雅點頭。
「月亮不斷灑出藍天的甘露,讓大地上的所有一切都籠罩著那種亮光。不斷灑出,不斷溢出,永無終止。這現象,在我眼裡看來,簡直就像永遠不斷湧出的天之泉。」
玉露領先走在前頭,穿過柵欄門,進入九九藏書茅屋,這才發現屋內點燃著燈火。
進入正殿之後,晴明又點燃了亮光。
「玉露小姐,你也一樣吧。」
「哎……」
那時速男正在發燒,身體很虛弱,意識模糊不清。他走進附近的寺院,就那樣倒下,待他醒來時,才知道自己正在接受玉露和紗庭的照顧。
一邊望著映在水面的月亮,一邊沿著池塘往右走。
「不好意思。那時我想,總有一天肯定會發生什麼問題。可是,我已經喝掉了人家的酒,也不能置之不理。收了人家的酒,不能不給謝禮。所以,晴明啊,我才報出你的名字。」
「到底該怎麼做呢?」
恰好天空清朗無雲,月亮很美。
「哎呀,原來是道滿大人。我正在想,您差不多就要來了。」
蜜蟲從懷中取出酒杯,遞給了道滿。
「啊,原來如此。那我就明白了……」
「哎,多謝你的款待。」聲音傳出。
他將笛子貼在嘴唇,輕輕吹了起來。
最後只是沾濕了玉露的指尖而已,掉落的水滴終究還是弄濕了地板。
最重要的是,每一粒露珠都要映照著月光,再用土器接。
「你不用如此悲傷。即使失去了道滿大人所教授的月之露,也另有辦法讓速男大人恢複原來的樣子。」
迄今為止,也有過幾名男人頻繁走訪,不過他們都在中途變心,換了對象,不知不覺地,來自男人的送禮也中斷了,兩人靠著變賣搬家時從舊宅邸帶來的一些裝飾品和少許衣物,勉強撐到今日。
「等一下我會告訴你該怎麼做,在這之前,我想先問一個問題。」
「你確實是這樣的。正因為如此,今晚,是你在神泉苑把月亮給藏了起來……」
「此刻,我可以在這裏說出,我方才恍然大悟的一切嗎?」晴明問。
第三天,男子恢復神智,問了一下,說是播磨國的人。
「道滿大人,您一開始就察覺到一切了吧?」晴明問。
「他來這裏時,應該已經察覺到一切了。只是,他不想陪你們走到最後這地步,所以才說出我的名字吧。」
晴明抬起頭,接著說:
全體來到西極寺外邊。
「唔、唔,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道滿收回下巴地點頭,接著說:「也許會有很多麻煩事,不過也不是完全無法治愈。」
「是。」站在庭院中的玉露鞠了個躬。
「你失手摔碎了土器吧?」
「你總是帶在身上嗎?」
「嗯。」道滿點頭。
「你似乎幫我處理得很好。」道滿說。
玉露向觀音菩薩合掌禱告,回來時已是傍晚。
「哇……」
「這樣應該夠了。」玉露說。
「在滿月的夜晚,你用這個杯子接月光……」
「沒錯,我也是在看顧期間,逐漸愛慕上速男大人,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做了那些事……」
短時間的話,他可以走出茅屋,還可以在附近散步。
是蜜夜,她是晴明的式神。
「可是,那氣味與巴旦杏的氣味又有點不同。那是不歸百合根的味道。」
將那外形像鳥的紙片,輕輕往半空拋出后,紙片立即化為白鷺飛起,降落在池面。
「不歸百合?」
「再說什麼?」
躺在被褥上的速男,此刻也已起身,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玉露趴在地板放聲大哭。
道滿所說的接月光的辦法,如下所述。
玉露便將盛著酒的瓶子,整瓶直接供在西極寺的十一面觀音雕像前。
而且,那透明的水球表面,封住了一個閃閃發光的青色滿月。
玉露從懷中取出土器,開始收集映照著月光的夜露。
紗庭一看到玉露出現,傾身撲前地跑了過來。
「自古以來,人們便認為月亮是長生不老的象徵。」
「那、那麼,請跟我來。」
博雅和紗庭會發出叫聲也是理所當然。
「人,是一種相當麻煩的存在……」博雅說。
大約在三個多月前——
早上去寺院時,玉露看到一名男子倒卧在正尊前的地板上。
——差不多聚集了一千粒,就可以讓土器積滿映照著月光的露水吧。道滿這樣說。
博雅還未說完,晴明便打斷他的話,接著說:
在屋檐下抬頭仰望,可以看到滿月散發出令人炫目的青色光芒。
「他的病,用一般治法是無法治愈的。可能會發生各種波折,到時候,我又不在你們身邊……」
玉露抬起走投無路般的臉,求救地望向晴明。
「那我就說出一切。」
玉露死心地走出神泉苑,來到外邊時,雲層竟然裂開,月亮出現了。
「請您說給我們聽聽。」速男也催促著晴明。
「沒關係。或許比不過道滿大人的靈力,不過,我可以給你另一樣代替土器的東西。」
池面映著月亮。
晴明說。
晴明一邊說,一邊站到池畔,環視長在池裡的荷葉。
仔細觀看,可以看到每隻蟾蜍都同時自嘴巴吐出青黑色的氣體。
玉露簡短說明了今晚所發生的事。
「那、那麼……」
「到時候若發生什麼波折,你就去土御門大路。」
老人彎下身姿,咕咚一聲將瓶子擱在地板。
「嗯。九-九-藏-書
「可以了,我們走吧。」晴明說。
可是,那個聲音不像菩薩,反倒像是出自年紀很大的男人——像老人所發出的聲音。
她父親也因相似的病情,昏迷了五天就去世了。
還未說畢,晴明已向催促玉露般地邁出腳步。
「簡單說來,就是有人讓速男大人喝了那湯藥。」
即將自中天向西傾斜的滿月,在高空皎皎發亮。
「是的。」
「可是,不、不過……」
速男正打算接過來時——
「他們是……」
「你怎麼突然說出這種話,晴明……」
如此反覆了三次。
速男據說在一家製作針的人家做事,由於有個住在京城的老客戶,因選任上野介,將離開京城,訂購了一大批貨,速男此趟上京是來送針給客戶的。
「你喜歡上速男大人了吧?」晴明溫和地問。
「是什麼原因?難道說,是……」
晴明如此說后,這回從闔上的蓮花摘下一片花瓣。
進入神泉苑后,池面映照著月光。
女子急不可待地開口。
但是,或許因為想抓緊時間,還未收集多少,土器就從指尖鬆開,落到地上,碰巧撞上地面的石頭,碎了。
「剛才,速男大人說話時,我聞了他的呼吸味,聞出一股與巴旦杏相似的氣味……」
仰頭望向天空的博雅,「啊……」地發出叫聲。
晴明將頓在途中的酒杯送至口中,喝乾。
「每逢滿月,你用這個土器接了月光之後,必須一滴不餘地給那邊的速男喝下。只要一次、兩次、三次連續讓他喝,或許就能……」道滿微微歪著頭。
是一名身穿白衣的美麗女子。
此時——
方才那般晴朗的天空,此刻竟從高掛上空的月亮附近,突然陰暗了起來。
「哎呀……」速男叫出聲,「這實在太美了……」
「蘆屋道滿。」
「請說。」紗庭也開口。
「不,博雅,速男大人的病真的已經痊癒了。可是,看上去好像還未治愈的原因……」
速男的眼眸含著即將溢出的淚珠。
位於土御門大路的安倍晴明宅邸庭院,沐浴在月光之中,宛如海底的景色那般,青得發亮。
蟾蜍的鳴叫聲彼唱此和。
紗庭認為,雖然玉露和自己都不喝酒,但如果讓速男喝,或許可以讓他的身體健康起來,因而用針換取了米和酒。
博雅說。
庭院傳來這樣的聲音。
月亮完全消失后,四周黑天摸地。
「明白了一切。」
此時,博雅插嘴。
「香袋?」
「你好像有困難。」
「是、是這裏的人……」
「看什麼?博雅。」晴明頓住打算送至口中的酒杯,望向博雅。
「那麼,走吧。」
「當然,我不認為你是存心那樣做的。讓你那樣做的,是你的內心感情。到今日為止,有幾名男人都離開了你,因此你很不安,逐漸不想讓隔了好久才來到這裏的唯一男性,也就是速男大人離開這裏。」
眾人都身在屋檐下,因此並非高掛天空的月亮映照在水球表面。
晴明說著,從附近一根伸高的莖上摘下一片荷葉。
博雅說到這裏時——
雖然兩人無能為力修理寺院,但割除雜草、清掃落葉、供奉野花等雜事,還算力所能及,因而雖是一座破落寺院,這十年來,正尊主佛四周總是一塵不染,非常乾淨。
「那、那是……」
「是的,我想,你自己或許不自覺,但是你應該也喜歡上了速男大人,然後漸漸不希望他離開這兒。」
火光亮起。
「晴明啊,我們在這裏的這段時間,月亮一次也沒有消失。既然如此,也就是說,只有神泉苑的上空變陰,是這樣嗎?」
這時,玉露想起道滿說過的那句話。
「喂,晴明,你都說到這裏了,況且大家也都表示想聽你說明。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到底想說些什麼?不過,你就說出來給大家聽聽,不好嗎?」博雅如此說。
「快,你快去收集月光水滴,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怎麼可能……」
「您丟給我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那裡住著一個名叫安倍晴明的男人,你去向他求救,說是道滿叫你來的。」
晴明和博雅坐在窄廊上,閒情逸緻地喝著酒。
「這麼說來,道滿大人他……」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玉露也開始起疑。
「奇怪……」
「請喝下。」
「這事一點也不奇怪。」玉露答:「我每隔三天都會用布擦拭觀音菩薩身上的塵埃,擦拭后,我一定會用我的香袋再為觀音菩薩擦拭一次,所以應該是沾上了我的香袋氣味吧。」
雖然不太清楚佛教的神明喝不喝酒,但人們經常供上名為御神酒的酒給神道的神祇。玉露認為,既然神道的神祇九-九-藏-書會喝酒,佛教的神明應該也會喝酒。
玉露到西極寺一看,發現昨晚供上的那瓶盛著酒的瓶子,竟然不翼而飛了。
速男說。
月亮懸挂高空時,帶著土器進入神泉苑。
不知何時會遭到盜賊闖入,家中財物會被搶個精光——玉露因不安而逐漸認為,若是如此,那乾脆被殺害,或者被賣到哪裡,也總比一貧如洗要好。
聽晴明如此說后,玉露也哇地放聲大哭起來。
「因此,我才不顧這種三更半夜的時刻,前來拜訪晴明大人。」玉露彎腰行禮。
今年的三月。
「哎,我是無家可歸的人,剛好這裡有座不錯的寺院,就進來打算借宿一晚,正當我在佛像後面躺下時,湊巧你進來擱下了酒。感謝你的酒,我喝掉了。」
「果然沒錯,我們一進到神泉苑,月亮就突然陰暗起來。」博雅說。
晴明沉默了一會兒,目不轉睛地望著玉露,繼而望著紗庭,最後望向速男。
道滿如此說后,告辭離去。
然後,第三個滿月夜晚,正是今夜。
「只是什麼?」
「不是神明,是人……」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然後——
「來這裏的路上,因為博雅在旁邊守視,你一直沒機會灑落夜露,但是在速男大人要喝那夜露時……也就是方才,你灑落了夜露。」
博雅和玉露幾乎同時叫出聲。
晴明下定決心般地點頭。
「不過,道滿大人,不管她們後來怎麼樣了,有一件事對我們來說非常好。」
道滿給大家看的是一個杯子。
「去哪裡?」玉露一臉詫異的表情,望向晴明。
「啊,怎麼辦?」
博雅和玉露發出叫聲。
「杯子……」晴明說。
「喔,那個病人名叫速男嗎?」
女子似乎在著衣熏染了某種香料,芳香氣味傳到窄廊上。
——之後,你注意不要讓水灑出,帶回去給速男喝就好了。
以及還未結花|蕾的桔梗。
「你的款待……」老人說:「全喝光了。」
正是那個紙人形在燃燒。
玉露現在住在西京。
說畢,晴明遞出葉子給玉露。
在亮光中,晴明看到了主佛的十一面觀音。
「啊!」有人叫出聲。
有一道穿著十二單衣的影子,出現在庭院的月光中。
一行人先去順路的西極寺。
轉頭望去,可以看到一名老人站在草地上,沐浴著月光,宛如穿著青色濕衣。
「什麼意思呢?」
玉露抬起頭,問道:「真的?」
博雅和玉露望向池塘。
說是供品,晚上供奉的東西並非在早上就會消失。到了早上,玉露總是將前一天晚上供奉的東西,當作神佛賜予的再帶回家吃,因而即便每天奉上供品,家裡的食物也不會減少。
博雅站在玉露一旁守視,以防玉露跌倒,摔壞了荷葉。
對玉露來說,此時此刻。除了菩薩,再也沒有其他人會開口說話。聲音確實從菩薩方向傳出。
「接月光?」
聽晴明如此說,雙手捧著荷葉的玉露急忙站了出來。
「可以,只是……」
燈台上只點著一盞燈火,在那亮光中,水球如寶石那般光彩奪目。
「是。」
「原來是這樣啊。」

闔上大半花瓣的荷花,安靜地在池裡沐浴著月光。
四周迅速昏暗下來。
然後,沿著池塘接一千粒夜露。
「酒的話,道滿大人,我在這裏不是也請您喝過許多次了嗎?」
更可以看到那雲氣——瘴氣般的東西,自蟾蜍的嘴巴升騰至上空。正是那升騰至天空的雲氣,凝結成雲層,遮住了月亮。
「喂,晴明,到底怎麼回事?在這種三更半夜,我們送玉露小姐回去是應該的,可是,為什麼還要去西極寺?」博雅問。
「好了,這下應該足以取代道滿大人的土器了。」
「那麼,再來最後一道步驟。」
在滿月的夜晚——
讓速男喝下那杯露水后,他稍微恢復了健康。
「是安倍晴明大人和源博雅大人。」
「我也不知道。畢竟那以後的事,不是我們插得上手的……」
「去你住的茅屋。順便到西極寺,我得向西極寺的觀音菩薩大人打個招呼……」晴明說。
蜜蟲坐在兩人一旁,每當兩人的酒杯空了時,便會在杯子里斟酒。
聽玉露這麼問,晴明微微皺起了眉頭,再度讓之前那悲哀神色浮泛在眼眸中。
「很遺憾,我不會喝酒。不過,既然是想讓我健康起來,那麼,雖然不知道神佛會不會喝酒,但能不能請你代我供給西極寺的觀音菩薩……」
「這是……」
這老人看上去明顯很可疑,不過,眼睛和嘴角微微顯露出勉強可以稱其為魅力的神色。
晴明的左手握著剪成人形的紙。
道滿一進茅屋,向躺在床上的速男說:
道滿如是說。

是蘆屋道滿。
玉露伸出手掌打算接住水滴,卻失敗了。
「是有人故意讓他一直病著的,博雅。」
博雅點頭,擱下杯子,從懷中取出葉二。
玉露決定耐心等待月亮從雲層后出來。
「慢九*九*藏*書著……」
因此,人們才會取名為不歸百合。
第二天早晨——
晴明高舉火光照向池塘,說:「看吧。」
「是裏面放了麝香的香袋。」
「你說什麼?」
「不知道玉露小姐她們兩人,那以後怎麼樣了……」博雅深深嘆了一口氣地說。
「首先是速男大人的病情,其實,病本身早就痊癒了……」
「請說。」
「這是我在喝那瓶酒時用的土器,我總是隨身帶著這東西。換句話說,這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將這個送給你們。」
「既然我代替神明喝掉了你的酒,那就代替神明幫你解決問題吧。」
「明白了……」
「不用起身,不用起身……」
「這葉子已經聚集了大量月光,應該可以很快結束。」
「快,請喝……」說此話的玉露,聲音哆哆嗦嗦。
男子名叫速男,今年四十歲。
這時,本來在鳴叫的蟾蜍聲,突然一隻、兩隻地減少數量。
「這個是……」
「葉子用不著太大。」
幾隻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我可以教你怎麼治病。到時候若發生什麼波折,你就去土御門大路。」
「是。」
玉露伸手探進懷中,取出那個香袋給晴明看。
「也就是說,在滿月的夜晚,萬一是陰天,看不見月亮的話……」
待眾人再度細聽時,之前那麼多在鳴叫的蟾蜍聲,竟然一隻也不叫了。
「幫我……您是說,您可以治愈速男大人的病嗎?」
「那、那是……」
這時,草木已經凝結著夜間的露水。
接著在道滿手中的酒杯內斟酒。
「明白什麼?」
「是、是……」
「請神明保佑速男大人可以早日痊癒。」
「啊,怎麼會這樣……」
「您、您是……」
「什麼事?」
「是、是……」紗庭用衣袖拂拭著眼角,點頭說,「我在照顧速男大人時,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他。可是,如果速男大人病好了,可以走動時,他就得啟程返回播磨……」
正當蜜蟲在空酒杯內斟酒時——
說畢,伸出手掌貼在速男的額頭、胸部,以及腹部。
玉露用那葉子接了映照著月光的夜露。
「應該是香袋感應到你的內心感情。長久以來。你一直用那個香袋擦拭神明的身體,無形中就讓香袋逐漸擁有了那種能力吧。剛才我在聞到麝香氣味時,發現了這件事。」
「算是吧。」
白鷺開始啄著池面,不一會兒,所有蟾蜍都自水面消失蹤影,同時,遮住月亮的雲層也開始放晴。
而且,玉露每隔三天都會拂拭主佛木雕像,不讓其積存塵埃。
到東市去賣針的紗庭,帶回了盛著米和酒的瓶子。
所幸茅屋一旁有一小塊菜田,況且玉露和紗庭都不嫌棄手工勞動以及農事,這點也大有助益。然而,可以變賣的裝飾品愈來愈少。儘管如此,由於紗庭多少具有藥草方面的知識,有時會摘採藥草拿去賣,兩人湊合著過,但終究還是會對往後的生活愈來愈感到不安。
「這是道滿大人的推薦,不能不去吧。」
「嗯。」
「那月亮簡直就像天之泉。」
「晴明,你看!」博雅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嘆著氣說。
「沒關係,請說吧。」
玉露的茅屋離西極寺不遠,就在西邊。
三天後的夜晚——
「你帶我去看看。雖然我無法馬上答應你可以治愈他,不過多少幫得上忙吧。」道滿說。
接著又製作了幾隻同樣的紙片,同樣往半空拋出后,那些紙片均化為白鷺降落在池面。
「嗯。」博雅喝乾了杯中的酒。
「既然這樣……」
晴明左手握著荷葉,再伸出右手到月光中,做出看似撈取某物的動作,之後再做出將撈取的某物黏附在荷葉上的動作。
驀地——
玉露在寺院發現有人倒卧地面。
「走?去哪裡?」
晴明望著笛音,含了一口映照著月亮的酒。
「天之泉?」
臉上的皺紋深濃無比。
「什、什……」
聲音再度傳出,接著從安置觀音菩薩雕像的祭壇後面出現一道人影。
「玉露小姐……你讓我擔心得很。」
「可以治好嗎?」玉露問。
年齡大約在二十五歲前後。
「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有事想拜託晴明大人,所以不顧此刻已是深夜,如此前來打擾。請撥冗聽我述說……」
「我、我也一樣?」
「我怎麼可能……」
鴨跖草和野鳳仙花,以及狗尾草之類的葉尖,聚集著映照月光的夜露,光亮耀眼。
「因為有些事我仍不明白,所以要去看看。總之,博雅,去了應該就知道怎麼回事吧。」
荷花花瓣底下出現的,是酒杯一杯分量的渾圓濕潤的水。
玉露的父親還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生前曾在宮中出入,只是十年前因患上流行病而去世,因此家境逐漸陷於貧困,最後宅邸也轉讓給了別人,玉露和原是奶娘的紗庭一起遷移至西京。
「走。」
這期間,玉露為了不讓夜露灑出,一直用雙手捧著盛滿棲息著月亮的夜露的荷葉。
「就能讓速男大人病愈嗎?」
蜜夜一邊行禮,一邊如此通告。還未說畢,便有人自蜜夜身後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