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部 三 春夏之際 天上人間

第一部 三 春夏之際 天上人間

小董:“老陳,這兩年我第一次看到你……你真實的一面”。
我說:“你不說我不知道,我沒看到針孔”。
莫明其妙的,我連續了兩年多的幸福感不見了。我很渴望愛情,因而不再快樂。
我說:“我認識一個跟你感覺上很相近的人,她也特煩嗨賴賴”。
我隨便說:“我的愛人在哪?”
我說:“小董,我還是喜歡叫你小董,謝謝你。”
我說:“那段時間的記憶真是很含糊……”
我說著小希的話:“周圍的人都變了”。
她說:“以前,以前你跟所有人一樣,整天都,都……”。
我警覺的說:“待會你都給我寫下來,我要知道是哪幾種。繼續,嗑藥又怎麼啦?”
她說:“就是不對了,跟以前不一樣了,包括老陳你在內,都太……太有幸福感了。說不出來,總之跟以前不一樣,也不是我們這種嗑藥的狂嗨,而好像是一種很溫吞很溫吞的小小小嗨”。
她說:“各種能找到、能嗑的”。
她說:&l九-九-藏-書dquo;現在不記得才是正常人,像我們記得的反而是不正常了。這也是我跟我男朋友受不了的原因。加上這兩年在北京,我們要的貨越來越難找,好像道友也越來越少了,所以我們年初去了一趟雲南山區,看看那邊情況會不會好一點,我們發覺那邊的人是跟我和我男友比較像的,當然我們碰到的很多都是道友,很多是非常壞的人,也有好人,另外還有山區的人,他們都沒有平地人那種說不出來的小小小嗨。我男朋友叫小小小嗨做hi-lite-lite。他有時候說話很誇張,他說現在每個人都是文革工農兵海報上的人了。你身在其中可能看不到,現在不光是北京這樣,我們去過全國很多地方都這樣,到處都hi-lite-lite,嗨賴賴,除了那些山區或西北偏遠地區。我和男朋友商量了很久,我們決定搬過去雲南320國道近緬甸一帶居住”。
她說:“我不用針,客人看到不喜歡”。
她說:“讓董娘抱抱”。
她繼續:“我和我男朋友都受不了。我男朋友是澳州人,以前編過背包客旅遊書,來中國二十年了。我男朋友常說,中國人的心態幾年就蛻變一次,92年南巡是一變,94年宏觀調控是一變,97年香港回歸是一變,千禧年加入WTO是一變,03年非典后是一變,08年搶奧運火炬和奧運舉辦又read•99csw•com是一變,這兩年又是一大變。我男朋友說,以前國民快樂指數的全球排行,頭幾名永遠是奈及利亞、委內瑞拉、波多黎各這些,他們的國民覺得自己特別快樂,中國都不知道排在後面哪裡,突然最近兩年都是中國排第一,十幾億人都說自己很快樂,你說中國人是不是有毛病?有這麼快樂嗎?”
她說:“嗑藥有時好嗨,有時好當,是不是?但有時候,我們很清醒,這時候就看得出世界變了,周圍的人都不對了”。
我想,小董跟了這個男朋友,的確見識不一樣了。
我不應該讓小希走掉。
我應該早點向小希表達愛意。
我說:“我確是很不開心”。
我心跳加速的說:“充滿幸福感?”
我努力在反省,好像有點感悟,又好像沒法跳脫來看自己。
她拿著塔羅牌坐在床上,我順手拿起她床頭的書,是鹿橋的大陸版《未央歌》和拉辛的《金色筆記》,可見她還在看大部頭小說。她說:“你想問什麼?”
她抱著我,我說:“小董,我們聊天”。
我說:“怎麼不對了?”
我說:“她是服抗憂葯的”。
然後她說:“這是副變的牌,你在第一條路上很久了,想變到第二條路去,那去吧,不去你會不九_九_藏_書甘心的”。這大概就是我想聽的話。
她下了床。我不喜歡叫她董娘,我喜歡叫她小董,就像她當年在天上人間。小董知道了我是作家,叫我推薦小說給她看,其實她就是愛看小說,不用我介紹已看了不少瓊瑤、嚴沁、岑凱倫、亦舒、張小嫻。我叫她去看翻譯小說,先看簡?奧斯汀,她還真的六本都看了,看得比我還細,之後她看了很多翻譯的流行小說。記得我問過她最喜歡哪些小說,她說美國的《廊橋遺夢》和瓊瑤的《幾度夕陽紅》。我們的閱讀趣味雖然不一樣,但因為她也是看小說的人,我就跟她好像比較親。後來她自己待在住家接客,我這麼多年都有來找她,感覺上她依然是看小說的小董。有一陣子一些台灣客人常在她家打撲克抽雪茄,我也參加過幾次,他們董娘董娘的叫,把我的小董叫成董娘。
我問:“為什麼免收費?”
她說:“對,兩年多前開始,你,我的其他客人,甚至周圍的人都充滿幸福感!”
她放開我,看了一下,說:“我用塔羅牌替你算個命”。
我說:“真實的一面?我以前不真實嗎?”
我問:“但你沒變,是不是?為什麼?”
小董沉默了一會,才說:“老陳,我們十幾年朋友,我跟你說真話”。
小董說:“是九_九_藏_書嗎?”
她說:“我要走啦,離開北京”。
我的反應太慢,小希走了以後,每過一天,我就清楚一點自己有多愛她。我願意為她下好地獄。
我說:“說不定是這樣。她就是我剛才問塔羅的第二條路”。
小董若有所思說:“說不定抗憂葯也有同樣效果”。
在北京的楊柳絮和海棠花瓣齊飛的一天,我去了董娘的家,垂頭喪氣的逕自走進她的卧房,把上衣和皮鞋脫掉,躺在床上。
她翻了些牌,分成兩邊,然後說第一條路很安靜,也富足,第二條路有障礙,很多不確定元素,不過有愛情。她的答案完全就在重覆我的問題。
我說:“那你嗑什麼葯?”
她說:“今天是最後一次”。
她準備替我算,我改說:“不不不不,算別的”。我對她的牌術沒這麼有信心,總覺得她是鬧著玩的,萬一她真說了一個地方,變了我要決定是不是聽她之言去找。我不能把我的命運放在她手。我改說:“我在一個十字路口,第一條路會讓我過穩定舒適的生活,其實很不錯,但心裏總有點不滿足,第二條路會碰到麻煩,甚至是不可克服的大麻煩,但可能會帶我去找到真愛和最大的幸福,我應該選哪條路?”我提了這樣一個非常塔羅的問題。
董娘看著我,逗我:&lhttps://read•99csw•comdquo;不許哭不許哭。寶貝,董娘這麼多年沒看到過你像今天這麼不開心。你是我的開心寶貝,是不是?”
我後悔了。
我坐起來,沮喪的說:“你要離開北京”。
小希從我家走了已半個月,音訊全無,寫電郵到五道口朋友信箱,沒人回,搜五道口朋友這幾個字,出現一大堆跟五道口或朋友有關的資訊,但找不到小希的帖子,跟上次小希用feichengwuraook電郵地址和非誠勿擾OK這個網上跟帖網名的情況不一樣。小希現在知道有人在盯她,電郵地址和網上跟帖網名大概不再有關連。很可能,五道口朋友這電郵地址當時是特別用來跟我聯絡的。現在,她在網上用什麼地址、網名?
董娘開始在我面前脫衣服,她說:“把衣服脫了吧,老朋友,今天免收費”。
我點頭。她說:“你知道我是香港人說的道友、道姑吧?”
她繼續:“我男朋友也是嗑藥的,有次嗑完葯我們一起聊簡?奧斯汀,真的是太妙了,之後我們就要好了。那年嚴打的時候,你記得嗎?那時候我不是住在望京嗎?我知道會有人舉報,就躲到男朋友在外交公寓的家,幾周不敢出門,不然不知道現在還有命沒命。你看,你不記得了吧?”
我問:“什麼最後一次?”
小董說:“可以這麼說”。